第三十九章

「萬朵紅和那個秦非吾呀,他們兩個人也在那裏吃飯。見我們進來,你老婆臉孔紅紅的想馬上離開去,但是已經晚了,我們已經看見他們了。你老婆只好過來叫我們一聲,她沒把那個姓秦的介紹給我們,還是他自己厚著臉皮上來報了名字,和我們拉個手。」
「他可能得到美國走一趟。他的母校想聘他回去教書,他不一定有多大興趣,但是必須到那邊去看一看,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再做決定。所以我想和他從長計議,徹底的談一談。現在我沒有時間和你多說了,我們約好四點鐘見面的。你晚上夜車裏好好兒的睡覺,祝你有個愉快的假期啦。」
「一個專門寫報屁股文字的人有什麼了不起?我當年看你愛上她便告訴你選上這種女人要小心,你偏偏不聽話。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女子無才便是德』,真是十分有道理。寫了幾本小說,她簡直把自己看做天下第一才女。也只有你這個笨蛋,把她捧在手裏還不夠,還把她捧到天上去。所以她氣焰千萬丈。你這個丈夫算什麼,她才沒把你看在眼裏哩。說起來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那一個女人沒有這種經驗?那一個女人不是默默的忍氣吞聲把這種事忍耐下去算了?她的情況就不一樣了,為什麼?因為她神氣呀,因為她高人一等呀……宇歌,你在聽我說話嗎?」
向宇歌急得滿頭是汗:
「是的,媽,我在聽呀。」
兩個人點了幾色小菜,簡單的吃了一餐。店裏生意很好,客人絡繹不絕地進來。萬朵紅因要趕時間,七點半不到便準備離座。當她取著手提包立起身,迎面來了向宇歌的父母和他們的好朋友莊太太,他們的驚愕和不以為然的神情,使萬朵紅本能的尷尬起來。她上前向他們一一招呼了一聲,也忘了介紹身旁的秦非吾,轉過身子便匆忙的離開了。
「我……我說到那裏了?哦,對了……我說,她呀,https://m.hetubook.com.com你那個心肝寶貝萬朵紅,你那樣一心一意的愛她,她才不見得如何愛你,一朝離開你,她認為她的路起碼還有一百條。放著你在眼前,她都還有一個接上一個的男人追她哩。記得那時候一個什麼混蛋詩人,把追求她的信地址寫錯,寄到我和你爸爸住的這邊房子來的事嗎?你爸爸拆開來看,差點兒還誤會是那一個混蛋寫了情詩給我的……宇歌,你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我說話你連吭聲一下也捨不得呀!」
那邊電話裏向老太太又迫不及待的大聲嚷著:
「妳媽媽呢?她回來了沒有?」向老太太問。
「媽,朵紅是和朵麗一道到南部去的,她們……」
「說說看你有什麼『重大的理由』,推翻了這一個由你一手發動和安排的計劃?」
萬朵紅沒有辦法,只好答應照原定的計劃當天晚上搭夜車到南部去。午後三點多鐘萬朵麗掛了個電話來,萬朵紅沒好氣的問:
「媽,雨安並不是被朵紅趕走的,他……」
「那位秦先生便是替朵紅翻譯小說的呀,他們必須常常聯絡,討論小說當中的文字和情節等等要怎樣的……」
「我們吃過晚飯後,我再去看她也可以。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你的火車是八點鐘的,你回家吃了晚飯再去車站只怕會太晚了。」
「我……我說……她神氣,你也應該有一份男子氣概,她要和你離婚,你死乞白賴地拉著她不放走。真是難怪,難怪她更把自己看做人間第一,天下無雙了。夜裏拒絕和你同房,你要這種老婆做什麼?去雕刻一個漂漂亮亮的木頭女人不是還比她強得多嗎?你老爸只有你這麼個兒子,我們一天允許萬朵紅如此囂張跋扈、胡作非為,你老爸也就一天沒有抱孫子的希望。本來她說生了孩子子宮收縮不好不敢再懷孕……」
「王亦尊怎麼了?」
「住嘴!向宇歌m•hetubook•com•com,你可知道你太膽小無用了嗎?你忍受得了那個不可理喻的女人對你所施的手腕,你爸爸和我可忍受不了。你不注重你父母心裏怎麼想,你父母可不能夠眼看你那樣被那個女人欺負受活罪,你自己如果不敢向她開口要她走,我……」
「媽,不可以,你和爸爸千萬不要干預我們的事……」
「媽……」
「對呀,就是因為你寵她呀、愛她呀,其實現在醫學這麼進步,她那種毛病算得了什麼?分娩的時候只要醫生心裏有數、留心,不是就什麼問題都不會發生嗎?你偏偏……」
向老太太又大聲地打斷兒子的話:
「我當然知道那些事,你用不著迫不及待的替你老婆辯護。你知道他們現在到那裏去了嗎?他們已經雙雙搭著夜車到南部去啦。」
萬朵紅看一眼手錶,剛才要走的時候珠兒抱著她不放,以致比原定的時間晚了半小時才離開。秦非吾的話是對的,她如果回家吃了晚飯再到火車站只怕時間太匆促。想了想,便接受他的邀請到這家新開張但已有很大名氣的餐館。
「住嘴!你這個愚蠢而又懦弱的男人!你爸爸和我都不笨,為什麼偏偏生下你這麼一個笨兒子?萬朵紅和別人是不是通姦,事實上也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那樣對待你,簡直太不應該了。她既然沒有辦法諒解你那樁往事,你也無能為力。那……那就是說,你那一樁往事已經永遠抹不掉,她也永遠不可能原諒你了,不是嗎?所以,只要她不原諒你一日,你也一日休想和她同房……」
「我們不可以干預你們的事?!告訴你,兒子,我和你爸爸兩個人就是晚了一步,晚了一步才開始干預你們的事。如果我們早一步,雨安現在還是我們的孫子。現在我們不能再錯過機會了,萬朵紅和秦非吾通姦的事……」
「也許朵麗臨時有事不能去,她們那天……」
「朵麗是不和*圖*書是和朵紅一道去事實上無關緊要,你那位姨妹作風的大膽沒有人不知道,交著一個有妻子的男人和人家如膠似漆的。據說那男的是那個姓秦的好朋友,兩個人串通一氣勾搭朵紅、朵麗一對姊妹,你說難道不是既方便而又自然的事嗎?」
「你認為她的流產是因為傷心的緣故?如果那是個原因,怪她自己沒有器量呀。現在,她把雨安趕走,自己又不肯和你同房。還在外面亂|交男朋友,這種女人,七出的罪起碼犯了五、六條。告訴你,這是你爸爸和我的意思:那時她想和你離婚你不放她走,現在她如果不想和你離婚,你爸爸和我可也不答應……」
「媽,你不能還沒有得到證實便說……」
「她也帶雨安去過的。她現在又開始寫一部小說,當中要寫一個心智不健全的孩子,所以……」
「媽,你千萬不可以,你……你老人家沒有那個權利……」
「誰說雨安不是被她趕走的?她如果打從心裏愛雨安,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個樣子?雨安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孩子,他很會察言觀色,他決定到他舅舅家裏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朵紅真心愛雨安,外面人家閒言閒語管他個屁!那一次你們去海邊玩,她說你只顧和雨安在一起,吃醋了,帶著欣欣回娘家去。她又說去娘家是欣欣的主意。欣欣是個孩子,如果不是她母親在影響她,孩子的心胸會有那麼狹窄嗎?而且,欣欣是一個很有愛心的孩子……對了,你知道嗎?朵紅還常常帶著欣欣到保育院去看那個秦非吾的白痴女兒哩,她和那個姓秦的……」
「朵紅和朵麗一道去?信不信由你,朵麗人還在臺北,說是在一個朋友家裏哩。」
「媽,那是一個事實,是我擔心她生孩子的時候會發生危險,所以要她避孕不要再生了。她自己……」
「媽,你別那麼想,朵紅不是那一類人。」
「媽,請你別說這種……教人聽了和*圖*書好笑的話。這是什麼時代了,你老人家還有這種古老……不通的想法。我……我說那時候朵紅不顧我的反對,自己不願意避孕,後來也就有了身孕了。如果不是雨安的母親去世,她知道雨安的事情心裏過分悲傷……」
向老太太打斷兒子的話:
「朵麗不能來,你自己便沒有腳了嗎?老天,你說我們表姊妹已經多久沒見面啦?前天知道你們要來,我興奮到什麼程度你知道嗎?我本身也不是一個閒人,特別為了你們的緣故安排了三天的時間。另外,我還約了好妹和小羊,她們都興高采烈的等著和你們聚一聚。現在朵麗不能來你便也不來,你這位大作家的架子未免太大了吧!」
「她不是那一類人?我看你過分寵愛她到了完全盲目的地步啦。那個楊老闆的兒子叫什麼楊福祿的那件事鬧得笑話半天邊。她口口聲聲不能原諒你那樁往事,儘量避免和你出去應酬,夜裏拒絕和你同床。這些豈不表示她心裏早就沒有你了,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呢?」
「你懷疑我說的話不是事實,是不是?告訴你,我九點多鐘打電話給你,你不在家,欣欣告訴我,她媽媽和她二姨一道到南部去。我掛了一個電話到你丈母娘家裏,你丈母娘告訴我,朵麗沒有和杂紅一道去,朵麗是到她的一個朋友家裏去的。」
「宇歌,晚上你介紹我們到那家新開張的湖南館子吃晚飯,你知道我們遇見了誰?」
「媽,請您……我現在馬上回來,我們好好兒的談一談。這件事……請您和爸爸千萬讓我自己處理……」
向老太太在電話那邊提高嗓音吆喝著,一面一隻手在桌子上砰砰砰的敲個不停:
向宇歌回到家裏約莫九點半鐘。向老太太的電話又來了:
「而且……而且我的一個那麼可愛的孫子,她也不能寬容,死乞白賴的把他趕到別人家裏去……」
九點多鐘的時候,向宇歌家裏的電話鈴響了。向欣拿和圖書起了電話聽筒:
「媽,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我自己不計較,請你老人家千萬不要多干預!」
萬朵麗嘆了一口氣,簡單的說了三個字:
向宇歌不則聲。
「我……我一直都在聽呀,媽。」
「和二姨一道去,說是南部有林家表姨她們在等著。」
向宇歌連忙說:
萬朵麗想寫一篇有關墾丁公園的報導文章,需要到實地去拍攝照片及蒐集資料,堅邀萬朵紅和她同行。萬朵紅本來沒有旅遊的時間和興趣,經不起妹妹再三請求和慫恿,只好勉強答應。掛了一個長途電話給住在臺南的一位表姊,約好屆時請她同遊並做嚮導。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做妹妹的卻臨時有事不能前往。萬朵紅便也想取消此行,再連絡在南部的那位表姊說明一切,誰知對方聽了在電話那邊大聲地抗議起來:
「哦,是奶奶呀,爸爸晚上有個應酬,還沒有回家哩。」
向宇歌也打斷她母親的話:
「不了,我回家吃一樣的。你也該進去看看珠兒。不是嗎?」
「生一個男孩子那裏只是讓你爸爸和我心裏歡喜的一件事?你們向家到了你三代單傳,萬朵紅生不出一個兒子,將來死了對祖宗都沒有辦法交代哩!」
「你媽媽到南都去?和誰一道去呀?」
「媽,事實上朵紅對我非常好,她也顧慮到你們二位老人家的心意。雖然我說我認為男孩女孩一樣好,她還是一心的希望生一個男孩子好讓你們心裏歡喜……」
「我沒有那個權利?!我沒有那個權利誰有那個權利?!我才不管你這笨蛋滿肚子愚蠢、懦弱、無知的想法,我和你爸爸等萬朵紅從南部回來便立刻吩咐她……」
「王亦尊。」
「媽媽晚上坐夜車到南部去了。」
時間還早,萬朵紅便又到保育院去看秦非吾的女兒。那兒,她逗留了兩個多鐘頭出來。大門口遇見秦非吾,兩個人說了幾句話,秦非吾便說要邀請她上附近一家有名的館子吃晚飯。
「誰呢,媽?」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