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怎麼行呢?常常不吃東西,」他搖頭。「逸姿,妳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但願如此,只是阿緯——唉!」
不怎麼好?這是什麼意思?病了?
他不回答,只是冷笑。
她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真話。她一直以為該是舒緯。但她跟舒緯反而沒有這種親密關係。
「怎樣——對妳?」琴姨果然不知道。
關上電覘,扔開書,坐在床上嘆息。下個星期新戲開工就好了,妳就沒有那麼多時間胡思亂想。
還是沒有聲音。
她著實感動。
「我想我是理智,冷靜的,我氣走了琴姨。」
「但是阿緯不肯。」
「明天我去美國兩星期,簽證問題。」
「我以為妳會很瘦,看來妳反而胖了。」
的士把她載到舒家樓下,她衝進電梯,在管理員驚訝的注視下,按了舒家的門鈴。
「在。妳是那一位?」他不敢隨便開門。
「如果真這樣就好了。」他微笑。「原本是無可挽回的事。」
隨即她也出門。今天的通告比較輕鬆,十點到下午四點,她還可以回來吃晚飯。心情比昨天不知好多少,拍起戲來也投入得多。朱仔一直神秘的望著她笑。
「不是打擊。」她肯定的。「除了那天在醫院我哭過一次外,再也沒流一滴眼淚。」
他沒回答,只是用力握一握她的手。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生氣,但每次她來,都看見他打開房門,若有所待的盯著大門,眼中全是企盼雲色,直到她來,他才把視線移開。
「興趣消失,我每天晚上在家看電視劇,若不是妳演的,我就聽音樂。」
「阿緯,講點道理,心平氣和一點,」她嘆口氣。「你完全變了一個人,知道嗎?」
他凝視著她,好半天才說。
「靈感!」他指指腦袋。
「怎麼運氣突然好得這麼厲害?」他說。
「哦!從來不知道你有美國PR。」她笑。「那麼。你一定不怕一九九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那兒,不是舒緯,不是穎光,她的心彷彿掉下茫然大海。
他像傳道,「找到真理,找到了生命,找到了永恆。」她笑得好開心。
「阿緯——」她哭泣著叫。
「我等了一陣,我知道妳拍日班。」穎光還是那麼溫柔,那麼關心。
「是我要和你分手的,妳現在還來做什麼?」他怪叫。
「還沒去就知道消息不壞?」
「但是——她也是為阿緯好,」她說:「她曾親自到我那兒兩次。」
逸姿是被一陣又一陣的門鈴聲吵醒。
可是她沒有傷心的時間,她的新戲開拍了,日以繼夜的留在片場。
「做女人的,忍一忍有什麼關係?」
「有這資格嗎?」他心情極好。
「我只想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努力壓住自己的怒火。
「他——傷得很重。」舒伯伯喃喃自語。「很重,我看不到他的臉,他可能毀了容。」
「是——她來了一陣又走了。」她不想說琴姨的事。
「我想——不只是情緒不好這麼簡單。」
「他是聽不到的,明天中午來,他大概會醒了,」護士說:「我們現在送他回病房休息。」
「逸姿,妳怎麼不說話?」他擔心的拍拍她。「若妳難過,哭一場比較好。」
是不是該停止和穎光這種不正常的關係了?
「你——真去?」她簡直不能置信。
「是。可是他矛盾。」舒伯伯嘆息。「他現在的情形不怎麼好。」
「她求你來見阿緯?」
「朱仔。」他簡單的。
「我——並不清楚,」他搖搖頭。「我出去機場拍外景時遇到他們上飛機。」
「妳別難過,我猜——他們的想法和妳一樣,既是不可挽回,不如不說了,免妳難過。」
「好。既然你認為我騙你,我走就是。」她站起來。
穎光對她越來越好,好得——她覺得是負擔了。她想起以前台灣一個女明星的丈夫,對女明星是無微不至,跟出跟入,女明星最後覺得受不了,「對她太好」變成了離婚的理由。
「是。心中太多事,又趕戲,我只能拚命吃東西,吃到身型終有一天變肥。」她苦笑。
「恐怕不行,」護士淡淡的笑。「醫院的規定,我們不能特別通容。」
「還沒有出來,他在施手術。」他說。
「阿緯如果能好,我帶他去美國,不再留在香港,」舒伯伯很堅定的說:「我讓他跟著母親。」
「他罵我,刺|激我,刻薄我,我為什麼要忍受?」她叫。「我欠了他的債嗎?」
「我知道,我記得以前的事,」她搖頭。「我一輩子都記住以前的事。」
「舒緯,你——別欺人太甚。」她忍無可忍。
「不會,一定不會,」她的聲音又乾又尖,很怕人。「我們——去替他請個特別護士。」
「妳等著瞧。」琴姨旋風般的捲出去。
經過幾天醫生的努力,舒緯的危險期已過,但也證實他的腦部受到嚴重震盪,醒來之後,他什麼也不記得,甚至不認得父親。
「影迷的心理真是得難測。」
「我立刻去,二十分鐘可以回來。」他推門出去。
「你說——我該不該去見見他?」她問。
「說風涼話。現在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她說。
「妳現在被公司列為第一線花旦,這很難得。」
「妳認識她?」穎光不放心。
「我以為妳現在眼睛裏只有林穎光。」他笑。
那麼舒緯單獨上街,是為什麼?
穎光雖與她關係親密,微妙,感情上,總是比不上舒緯。阿緯是她的初戀。
「朱仔向你投訴?」
逸姿在沙發上坐了一陣,門鈴又響起來。
「要出去你自己走。」他生硬的。
「再見。」她收線。
「那——公司為什麼關門?」
她喝一口咖啡,突然說:
「我的意思是在醫學上,已盡了責而且做得最好,」醫生微笑。「但是——有的情形是沒辦法醫的。」
舒緯還是不理她。
「妳自己決定。」亞倫說:「如果今天妳不去,明天我就不能陪妳了。」
「我——尊重妳的意願。」他慢慢把手從後面伸出來,一個小盒子裝著一粒小小的紅寶石鑽石戒。「這個戒指——不代表任何意思,只祝妳幸運。」
「做得很對,」他了解一切的。「可是妳心中又不安了,是不是?」
「但是——她對阿緯的確是好的。」她勸解。
「別擔心,我知道有一套新戲用妳,就快通知了,不是我監製的。」
「希望這次的事件——阿緯好起來,別再理會琴姨,這——就一切都好了。」她說。
「你去找過舒緯嗎?」她問。
「我摑醒他!不容他再錯下去。」舒伯伯沉重的。
「阿緯——」舒伯伯輕聲叫。
一個星期的安寧,逸姿努力使自己不想舒緯的事。她知道,如果再糾纏下去,大家都會痛苦。
「樓下辦公室,」一個護士說:「不過現在請也沒有用,他根本不會醒來。」
「認定了他沒有?」他望住她。
「我不知道該怎樣說,」舒伯伯深沉嘆息。「我也不知道打電話給妳對不對。」
她必須每天小心翼翼的才行。
「很好。你呢?還有——阿緯。」她說。
反正在家裏也沒有事,她立刻拿起皮包出門,直奔亞倫在中環的公司。
車頭錶板上的日曆鐘很耀眼,她下意識的望了一下。那日子——心中彷彿什麼刺痛了一下,二年前的今夜,不是她和舒緯認識的日子嗎?
看看鐘,已是十點了,誰來找她?
逸姿沒有話說了hetubook.com.com
她的神情卻平淡,冷靜。
這個男孩子,一心一意的愛著她,喜歡著她,掏心掏肺的幫她,關心她。她只要稍給顏色,他已經非常開心了。
逸姿剛洗完頭,從美容院回來,電話鈴聲響了。
屋子裏就此寂然無聲,彷彿人已穿窗而出。
「停車。送我去伊利沙白醫院,」她叫。「舒緯被貨櫃車撞傷了,很嚴重。」
「好,妳先說,說完再猜。」他把雙手放在背後。
逸姿笑一笑,大大方方的簽了。
穎光看見她蒼白的臉,看看她腳上的拖鞋,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一言不發的把車調頭,駛上馬路。
「隨你。」她甜甜的笑。「今天的時間都交給你。」
「簽什麼證?」她問。
「才說你是第一號影迷。」她白他一眼。
「我欺人?還是妳心怯?」他的笑聲近乎瘋狂。「林穎光常常去妳那兒做什麼?他自己還有門匙。」
「我是不是太冷血?我——並不難過,好像了卻一件心事,心裏反而輕鬆。」
「一個人?沒人陪妳?」他吃驚。
「妳走好了,又不是我叫妳來!」他也脹紅了臉,是激動嗎?「我不希罕。」
穎光轉頭看逸姿,她皺著眉,很不開心狀。
「亞倫去了美國,要兩星期。」她說。
「舒伯伯,我朋友有車,我們送你回去。」她說。
「妳認為該怎麼做?」
「我一直喜歡你,真的,」停停,似在考慮措詞。「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我們之間——到此為止。」
他立刻轉開話題,是怕她難堪。
「他現在什麼也不做,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很令人擔心。」琴姨說。
「誰——該有另外一個人。」他說。
「你不是說過幾天才說嗎?」亞倫說。
穎光沒有說任何話,只順從的開著車子。奇怪的是,他居然知道舒家的地址。
深夜,穎光去拍戲,逸姿獨自一人在家。
「那是他自己的事。」逸姿令自己硬起心腸。
「妳能演戲,又有潛質,有機會不能放過,」他說:「只要半年不出鏡,觀眾就會把妳忘了,這圈子很殘酷。」
「不——我考慮一下,」她立刻說。她從來沒想過亞倫陪她去。「我不一定去。」
「第一號。」他眨眨眼。
車一停,她就衝了下去。
「明天吧!」他說:「免得妳心掛掛的整天心緒不寧。」
「阿緯——」逸姿再叫。「我有話跟你說,你出來,或者開門讓我進去,好嗎?」
「沒有。只是不想吃。」她也搖頭。「等會兒肚餓時吃包公仔麵就行了。」
「這幾天晚上我開通宵,白天來這兒見不到妳。」他說得有點委屈。
「也不必太憤怒,」亞倫笑。「如果妳能理智,冷靜,去看看舒緯也無妨,到底也是一場朋友。」
「你的話很會討人歡心,難怪以前那麼多女朋友。」她打趣。
「是。你們最好禱告他這方面沒事,那麼休息一個月後,這就會完全復原。」醫生說。
她凝望他一陣,很真誠的說:
看來舒伯伯已下了決心,他的決定是不會改變了。「如果阿緯不肯呢?」
找過一次亞倫,他還在美國未返。她覺得煩,連一個可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殘忍,剝削我陪妳的時間。」他說:「我們先找個地方喝杯咖啡。」
「我替妳叫他出來。」他去敲敲門,並柔聲說:「阿緯,阿緯,逸姿來了。」
舒伯伯眼睛紅紅的,臉色極為凝重。
「你桌上這許多工作呢?不忙,我可以等你。」
「既然妳願意回去幫阿緯,妳就不該再刺|激他。」琴姨用埋怨的口吻。
「什麼醫院,我立刻來。」她跳下床。
「不要說我,我與他無關。」逸姿脹紅了臉。
那天拍日班,晚上九點鐘已回到家裏。
她是個感性的女孩,永遠不能勉強做任何事。她要依感情,依感覺。
「啊——」她呆怔住了。
「妳精神很不好。」
直到回到家裏,她仍聽見舒緯冷笑和怪叫。
他震動一下,這才似乎看見了她。
手術室門外的紅燈熄了,他們一起站起來。醬醫生推門而出,他們立刻擁上前。
「是。不過——我認為沒有必要,」她說:「我是明白人,舒伯伯,阿緯和我沒有可能了。」
「能被妳永遠記住也不錯了,對不?」
「妳想我怎麼做?」他沉聲說。
「看吧!他就會推出來送回病房,但注意,千萬不可打擾他。」
「我記得講過一些給妳聽,妳大概忘了。」穎光笑。「妳要聽,我可以再講一次。」
彷彿以前曾有的連繫和感情已消失。
「不。」舒伯伯的語氣又硬又倔。
「我回家,妳需要休息一下。」他站起來。
「我——」
想問,卻不敢問,怕惹起他的脾氣。
「我——不明白。」他喃喃問。「我很抱歉,我必須這麼做,」她的聲音還是真誠的。「以前在我生活中的所有人和事,都會令我勾起對舒緯的歉疚,我真想忘了一切。」
「那麼,感激之餘,是否也可考慮一下我?」他半開玩笑的望著她。
她看他一眼,搖搖頭。
「舒伯伯——」她叫。
以琴姨的脾氣,她必氣得立刻掉頭走,她絕對不是那種肯受一絲委屈的人。
「她不再盛氣凌人,反而低聲下氣,」她笑。「她現在有求於我。」
「逸姿嗎?我是舒伯伯。」
「我沒通知她,」舒伯伯臉上罩了一層嚴霜。「阿緯的一生都被她害了,她還嫌不夠?」
「有心?妳錯了!」他哈哈笑。「我只是看看,妳這女人怎樣騙男人。」
「是,他——唉!自從妳不再來,他就沒講過一句話,每天發自己脾氣,打自己,折磨自己。」舒伯伯說。
「是不是——因為剛才出去那個年輕人?」琴姨問。
「這不同,氣走琴姨是另一回事,」他說:「或者我陪妳去一次?」
突然間,她有點厭惡,她心中還在想舒緯。
「那是他的事,他有什麼資格把氣出在我身上?」
不過,她沒有表示什麼。
「我好累,從早上六點到現在。」她搖搖頭。「我完全不想動。」
「難道我說得不對?」他哈哈大笑。
「一部劇集演得不好,會受到許多批評,攻擊。我擔心妳受不了。」他真誠的。
若是這樣,表示他在意她,愛她很深,是不是?
望著那戒指,她眼圈紅了。但——他已推門走了出去。
「好。」他好開心。「我盡早回來。」
他冷冷的哼一聲,不說話。
「我還有什麼會受不了呢?我連心都沒有了。」她笑一笑,突然又轉口。「明天我會集中精神演好戲。」
「我知道妳在生我氣,但是——阿緯並沒有錯,我要跟妳談談阿緯。」琴姨很沉得住氣。
「妳沒有理由要忍,真的,妳並不欠阿緯什麼,妳對他已夠好,是他——沒有福份。」
「是他提出分手的。」她說。
「不。她害了阿緯一生。」
「不能是我嗎?」她笑。
頭一兩集,她演得不好。
「不,」穎光永遠維護她。「以前舒緯太傷妳心,妳的心恐怕已死。」
「這也不算什麼機密,高層人士都知道。」他笑。
逸姿忍受著,她愛他。
她把手壓住他的,萬分真誠的說:「沒有另外一個人。沒有。只是我個人的決定。」
「餛飩麵或粥。」
「是。我們都關心他,希望他好——我相信妳也https://m.hetubook.com.com不例外——」
很意外,穎光在等她。
「不好,他一定不肯見你,」她搖頭。「而且就這麼直接上去也不好。」
她看他一眼,忍住了要問的衝動。總是——他跟著她去那兒吧!
「唉!」舒伯伯坐在長椅上。
「如果我說不該呢?」他反問。
她的心已死,會是這樣嗎?
休息一陣,逸姿開了錄音機,音樂上立刻流瀉出來。
「我出去了。」她淡淡的。
「其實——你不必再替我做什麼。」她說。
他看來充滿了喜悅與自信,大概以為舒緯已走,他和她之間再無障礙了吧!「猜猜看,我有一樣東西送給妳。」他笑。
「這——什麼意思?」舒伯伯嚇呆了。
門開了,她看見鐵門外站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琴姨?!怎麼是她?
他們一起跟前追護士,跟著病床上樓,看著她們把舒緯搬上固定的病床上。
「當然。我親眼看見。」
「晚上——或者晚上我們出去吃飯。」她在敷衍。
「我說妳朝三暮四。」他居然重覆一次。
「這一陣子我們倆都忙。」她說些空泛的話。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舒伯伯那麼緊張的收線?他打電話來分明有話要講——心中又亂又急,再也穩定不了自己。她衝進浴室,匆忙梳洗,又匆忙換衣服。她知道,若是不去舒家,她會左思右想得發瘋。
「為妳,做什麼都可以。」
「你一定要知道我去那裏?」她有點煩燥。
她被他看得不安,臉色也尷尬。
「妳又來做什麼?」逸姿沒好氣。
「事情——倒也沒什麼!」舒伯伯的語氣很特別。「但是——但是——」
「這怎麼行?我陪妳出去吃,馬上去。」他扶起她。
「想不到——妳真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琴姨似乎忍無可忍,潑辣的脾氣又出來了。「難怪不要我們阿緯了,妳又有了新男人。」
「也好,我想睡一覺。」她說。
門是迅速被打開的,是舒家的女工人,她正滿面憂色,一見逸姿,如見救星。
「舒緯的爸爸今天打電話給我。」
「他的債務呢?」她急切的。
「我完全不想再提這件事,我覺得荒謬。」
「不想去。」她沒什麼心情。
這算是什麼愛情呢?明明互相深愛著,一見面卻互相折磨,這算什麼呢?
女工人悄悄的走開,舒伯伯也回到他的房裏。
「哦——」他皺起眉頭。這是她今天來的目的。「他說些什麼?」
「只要是你的戲,我每集都看,而且錄了下來。」他說:「沒有廣告的連著錄。」
「不,不是這些,」舒伯伯說:「他情緒不好。」
「你——舒伯伯?!」她好意外。
「是,我——我——阿緯——現在在醫院,」他叫。有著深深的哭意。「情況欠佳。」
舒緯他們這一家人都不講道理,認為他們都是對,別人就是一定錯。
衝到詢問處,問明了舒緯仍在急症室,她風一轉的衝上去。
但是她看來若無其事,夷然自得。她對娛樂圈裏的一切習慣得真快。
「我知道,沒演好朱仔的戲。」她搖搖頭。
「慢著——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為了阿緯,」琴姨彷彿受了什麼挫折。「我——很有誠意。」
「我忘了以前的事。」逸姿還在賭氣。
沖完涼,回到臥室,像往常一般的上床。
「是。是。」舒伯伯說:「那就算了,再見。」
「逸姿,這兒!」一見她,他就揚手招呼。
「我不放心妳。」他溫柔的說。
「我一定要跟妳談一談,」琴姨固執頑強。「以前——或是我態度不好,是我不對,現在——我請求妳!」
他們一直走向穎光的車。
「她總想抓住不可能的感情,」舒伯伯再說。大概壓積在心中太久,不吐不快。「她的姐姐也因她而跟我離婚,還有阿緯——阿緯成了犧牲品。」
「大概——是這樣吧!」她苦笑。
「琴姨——怎麼沒來?」她好奇的。
門外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臉色很不好。
「我很好。阿緯——」他沒有講下去。
「妳是可以不去,我去。」他了解的。「我幫你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阿緯。」她不顧一切的衝上前,並擁住他。
「我們想請個特別護士,該怎樣辦手續?」逸姿問。
她覺得一切索然無味,無論怎樣都提不起興致,只好勉強敷衍著。
沉默一陣,突然說。
「腦。」醫生搖搖頭。「我們懷疑他的腦受過震盪。」
他望著她半晌,他是善解人意的。
「逸姿,是妳嗎?」
「站住,妳別過來,妳走——」他悽厲的叫。
「亞倫,」她眼中光芒楚楚可憐,簡直令人沒辦法拒絕。「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的事?」
逸姿雙眉上揚,不肯?什麼意思?舒緯不是熱衷於賺錢嗎?他說過香港現實,無錢抬不起頭,寧可放棄感情,怎麼——不肯?
「你——看見?」她呆呆的問。
「對不起,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逸姿吸一口氣。
「我——可不可以留下陪的?」逸姿急切的問。
但是舒緯沒有任何反應。
以前,她對他很滿意,他年輕,肌肉結實,有活力。今天他沒有變,變的是她的心。
她慢慢的,無心緒的吃著,吃了一點就沒有胃口。穎光一聲不響的把她剩的全部都吃掉。
妳望著我,我望著妳,沉默使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醫生——」逸姿叫。
「阿緯為什麼進醫院?」
她愛他,並不表示一定要受他氣。
逸姿很怕和穎光也變成這樣,雖然名義上他們不是夫妻。
大家都極傷心,包括逸姿。
「擔心什麼?」
「早知如此,晚點來才好。」
「你——」她氣得脹紅了臉。
「明天早晨,要不要通知琴姨?」逸姿問。現在她對那霸道又巴辣的女人反而沒有什麼成見了。
「我辦事妳放心,」他笑。「消息一定不壞。」
「不只過了一陣,」舒伯伯說:「已經很久了,自從你們分手之後。」
「逸姿在嗎?」她問。
「不能瞞她一輩子。」她說。
「妳好嗎?逸姿。」
「做錯了事懺悔,來得及補救嗎?」他冷哼。「她是個不正常的女人!」逸姿不敢搭腔,怕越弄越糟。
「阿緯怎麼了?」她還是關心的,畢竟這是她的初戀。「他沒事吧?」
「我也要負責任,我不能再忍下去——」她哭著說。
「不,」她不知道為什麼就立刻拒絕了。也許當初舒緯的確傷了她的心。「我想——我幫不了他,或者琴姨可以,他該找琴姨。」
她當然是生舒緯的氣,但最不能原諒的是琴姨。當初這個女人太過份了。
隨緣,很重要的一件事,不是人人能看透,能悟的。
「啊——你。」好久不見他了,她有份陌生感。
「我是。你是舒伯伯?」
逸姿吸一口氣,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舒緯一定是發生了些事情。「請開門,我一定要跟你講話,很重要的。見不到你我一定不走。」
她是藝員,而且她紅。
「現在呢?」她問。
這個女人惡得多了,今天也試試不敢發脾氣的滋味。
「誰?」他順手開門。
「內傷?!」舒伯伯嚇了一大跳。「那裏的內傷。」
「亞倫陪妳?」他也會吃醋。
「不要告訴我你在吃醋。」她說。
一路上逸hetubook.com.com姿都沒講話,雙眼發直,嘴唇發顫,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
逸姿咬著唇,氣青了臉大步衝出來。
她並沒有騙他。一來進他家門,埋在她心中的感情又復活了,她愛舒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穎光、亞倫的影子都遠去。
「不,到十二點。」
她望著他點點頭,再點點頭。「明天我也沒通告,我在家等你消息。」
早晨醒來,穎光已離開,他有重要事做。
「放心,手術很成功,但他傷得很重,要經過觀察,才能知有何內傷。」
然而,這一切是雨過天青嗎?
醫院門口,穎光站在他的日本車邊正焦急的張望。
穎光沒有感覺到不對,他擁著她,緊握著她的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你放心,阿緯心地善良,一定會沒事的。」她安慰著。「上帝祝福所有善良的人。」
「是,是,我們明白。」舒伯伯連聲說。
「影迷有時很可怕的,」他說:「圍著妳要簽名時,又拉又扯,妳一人怎麼應付?」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真是突然,嚇得她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接電話還下意識喘息。
人在片場,心卻不在。
再見他的那一剎那,她告訴自己,她愛的仍是他,她不想再離開他。
監製朱仔因穎光的關係,對她很好。即使如此,也不止一次提醒她要精神集中。
穎光很開心,這表示她留下他,是嗎?
舒伯伯指指他的房間。
「說過不傷心的,我覺得自己冷酷得可怕。」
最後想的是四個字「一切隨緣」。
她自知沒有辦法做到,一個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主角,怎麼入戲。
他的臉色突然間變得蒼白。
她還是不出聲。
「要經過四十六小時觀察,」醫生慎重的。「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什麼。」
「對不起。以前的事我已忘記,我不想再提。」她說完就關上大門。
和幾個月或半年前相比,她又變了。那種改變很微小,不仔細也看不出,譬如眼神,譬如口吻。
門開處——
「我警告妳,如果舒緯有什麼三長兩短,責任妳要全負,妳脫不了身。」琴姨怒道。
而且,私心裏,她也明白自己的自私念頭,她承認是有點在利用他。
「以前是沒有目標,心無所屬,」他說:「現在——我可以說:『我找到了!』」
「算是忠實影迷。」
然後,他們平躺在床上,默默無言。
「怎麼會?朱仔不是這樣的人,」他搖頭。「我聽別的人提起,我很擔心。」
「哦——妳回家?」
「妳考慮去不去,然後再給我電話。」他說:「我約了客戶,必須立刻出門。」
「不——當然不,」他小心翼翼的。「我只是關心。」
「等他醒了之後才需要人照顧,明天你們來辦手續,現在回去吧!」護士又說。
「我——也沒有回家,」她嘆口氣,不必對他這麼兇。舒緯這樣對她,她心裏不好受,不必要穎光也受這種氣。「我逛街。」
她還能再繼續忍受下去嗎?愛不是委屈,她卻要這樣委屈求全,值得嗎?
「我不知道,以前的事——好像全部都煙消雲散,再也不留一絲痕迹。」她說:「全部。」
迷迷糊糊的那一霎那,她想到——沒有了穎光,以後在電視台豈不失去了靠山?隨即又想,那又怎樣?就算不拍戲,她也不會餓死,是不是?
但是舒緯不再是以前的舒緯,他喜怒無常,脾氣暴戾,動不動就高聲怪叫,呼呼喝喝。
「那個女人拿出一大筆錢替他還了些外面追得又急又兇的債,暫時大概擺平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快說。」
情緒不好。逸姿透一口氣,誰都情緒不好過,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
運氣極好,他在公司忙著。(記得她初到此地工作,他總是花大部份時間陪女朋友,很少在公司。)
「什麼?你說什麼?誰走了?」她大吃一驚。
「阿緯——」她再叫,並一步步向前。
「妳不再愛阿緯?」
拿書出來,又沒心情看下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什麼小不對呢?又完全說不出所以然。
「妳有能力令他從頭開始,我不懷疑。」逸姿一直不看琴姨,很冷淡的。
「沒有這種情形,我還不夠紅。」她笑。
「我不知道,」提到舒緯她就心亂。「我沒有想過,但就這麼去不好。」
「那——回去吧!」舒伯伯扶著逸姿,慢慢往外走。
一霎那間,逸姿心頭大痛,是誰折磨舒緯成這樣的?是誰?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簌簌流下來——
「是嗎?誰的?」
舒伯伯明顯的瘦了,他當然是擔心兒子。
「不算太多,我盡量避免公眾場合出現,尤其只是單獨一人時。」她說。
逸姿不說話,這個時候,她完全不想跟琴姨鬥氣或吵架。
他不再出聲,黑眸裏一遍沉寂,好像他的世界再無一絲光芒。
「生意失敗不能怪他,是運氣。」琴姨十分幫他。「他若有機會從頭再來,他一定會成功的。」
「你要我怎麼回答?」她凝望他。「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已超越了一切?」
是舒緯的父親,他怎麼會打電話來!他又怎麼知道這兒的電話號碼?
「回家吧!明天上午再來,他至少要十二小時之後麻醉才過,而且——那時也未必清醒。」
琴姨也站起來,狠狠的盯著逸姿,過了好一陣子。
但是她也知道,她還是愛舒緯的,女孩子的第一份感情是最難忘懷。
「我並不想討論對與錯。」她說:「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有必要再提。」
穎光自己有門匙的,一定不是他,誰把門鈴按得這麼急,這麼堅持。
「是,舒伯伯,」她莫名其抄的緊張起來。「有什麼事?我是說——你找我有事嗎?」
「今天可以不用提他。」她笑。
「穎光,我發覺——原來我對你很陌生,彷彿什麼都不知道。」她突然說。
他彷彿沒有聽見,逕自繼續喝著。
她也不清楚。但是穎光替她找了條出路,她當然一腳走上去啦。
逸姿呆怔一下,這個痴心的男孩真有耐心,真體貼,他工作到十二點,已經夠累了,還肯站幾個鐘頭等她。
逸姿考慮了一分鐘,還是搖頭。
舒緯現在已好多了,至少弄得自己較乾淨,也開始吃東西,只是,他仍喝很多酒。「你不能再喝酒了,酒傷身體,傷腦。」她說。
「但是——妳不必這麼做的,另外還有方法。」
「但是妳心裏會一直煩亂不安,是不是?」他輕嘆。「舒緯真有福氣。」
「少爺他——」
兩人之間有點沉默。
圈子裏實在少這一類的人。
「不要笑,你要信我說的真話。」她窘迫。
「你認為如何?」
「妳要考慮清楚,我總覺得舒緯不是妳的對象,」亞倫說:「我是絕對理智的在設想。」
他只是望著她。望著她。
「但是——」琴姨欲言又止。
「阿緯——」她說不出話。
朱仔一定誤會了是穎光勸導有功吧?
「你那兒有那麼多時間?沒有應酬嗎?」
「你和誰在輸賭嗎?」她反問。
「我沖涼,然後你沖。」她說。
對舒緯,琴姨比誰都緊張。
「我想和妳談一談,請讓我進來。」琴姨的臉色很古怪,沒有以前的氣燄。
她在想,她該怎辦?
「謝謝醫生。我們現在——可以看看他嗎?」
「林穎光今天要開工?」亞倫問。
是——時候了吧和圖書
「我拿的是美國綠卡,每年都得去亮一亮相,否則綠卡被取消。」
「沒有了債為什麼還情緒不好?」她似自問。
走廊上極靜,只有一個老人等在那兒。老人——舒伯伯?才多久呢?他彷彿老了十年。
「我該怎樣講?多謝?」她看他一眼。「我們之間還講什麼謝呢?」他吻她一下。
她有點內疚,於是,她變得更有耐性的守在他旁邊,任他呼喝,任他喜怒無常。她發覺,每次她來舒家,舒伯伯和女工人都避開,琴姨也從未出現過。
「是。如果遇到友善的就很好,否則很可怕,」她說:「小男孩小女孩都兇,又罵人又扯衣服。」
「從來沒有怕過,我這綠卡是當年那邊讀書時,順手拿的,要不要也無所謂。」
「做女人就該忍?」逸姿忍不住笑起來。「那妳為什麼這樣囂張?妳為什麼從來不想?」
她不討厭穎光——(她斷不會跟一個討厭的人上床,她做不到,她永遠不做這種事,雖然圈子裏很多藝員在做。)可以說她喜歡他,喜歡不足以構成結婚。只是——和他在一起很好。
「特別趕來中環請你吃晚飯,這算不算誠意?」她說。
逸姿卻思緒萬千。
「以後吧!」她提不起精神。「我還沒吃晚飯。」
胡亂的抓一把頭髮,她去開門。
「你倒真是有心。」她氣極冷笑。
「去那裏?為什麼不通知我?」
琴姨永遠不會放棄對舒緯的控制,舒緯的牌氣恐怕也很難改了。
舒緯的父親並沒有真正說出什麼來,他的吞吐之中似乎另有深意。
「晚上見。」他再吻她一下,轉身走出去。
「剛才琴姨來過。」
「或者——我約他父親談一談?」他說:「是他父親出面找妳的。」
「我蒼老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已是老人,」舒伯伯悲哀的。「只要阿緯能好——」
「阿緯呢?」她問。
「我說過,事情已過去,我不想再談。」逸姿說:「妳們的事與我完全沒有關係。」
無論他變成怎樣,她愛他。
「啊——那個女人,她說什麼?」
她立刻知道,穎光運用了影響力。朱仔是剛升上去的監製,以前是穎光手下的編導,很忠心於穎光的。
她這麼告訴自己。雖然她根本對將來並沒有打算,但所有的事不能拖泥帶水。她是這樣的人。
又等了大約三分鐘,舒緯睡在擔架床上,被兩個護士推著出來。
她驚怒交加,他知道?他看見?
然後胡亂套件衣服,拿著皮包就衝出去,她完全不知道腳上是拖鞋。
「為什麼?」
「但是手術——」逸姿問。
「其實——以前是你要和我分手的。」她試探著說。
他被撞時在想著什麼呢?她嗎?
「請告訴我,是否我——輸了?」他寂然問。但風度極好,完全沒有怨意。
「吃午飯了嗎?我陪妳去。」他說。
「我相信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舒伯伯說他情緒不好。」她嘆口氣。
「我明白。」她點點頭。
「舒緯的公司關門了。」他說。
「我其實只是逸姿迷,並不是影迷。」
「你先走,讓她進來。」
「坐下來,我也有話要告訴你。」她說。
一霎那間,逸姿明白了。她以前猜想的「故事」離事實不遠。琴姨喜歡舒伯伯,舒伯伯不領情,她轉而用金錢來控制阿緯。她是個心理上,感情上變態的女人。
「求妳去見舒緯?」他很敏感。
到現在——喜歡也淡了,一切變得再也沒有意義,不知道是否受舒緯的影響,努力又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好夢成空。
「明天做,難得有機會陪妳。」他說。
屋子裏「砰」的一聲,彷彿重物落地,接著又有些忙亂的聲音。舒緯在裏面做什麼?
「與你們——無關。」逸姿的臉脹紅了。
「我不明白。」
舒緯的頭上,臉上,身上,腿上全是綳帶,臉孔看不清楚,只見深鎖的眉頭。
「我知道這個打擊對妳很大——」
他只望著她,什麼也不說。
「只要妳來就行了。」他真心說。
他對她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
全部?!穎光也呆了,全部是也包括他?
「如果妳有時間,請——去看看他!」她說。然後大步衝了出去。
一煩和不安,她就想到了亞倫。
沒有他,她怎可能有那麼多機會?沒有他,那些編導,監製們怎麼可能另眼相看?然而,這個世界上誰不自私呢?誰不做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事?何況,她是真喜歡他的。
他是個自尊太強的人,太驕傲了。
不知道為什麼,逸姿心中有不祥的預兆。
他驚得呆了。剛才愉快的笑容僵在臉上,像掛了一個可笑的面具般,毫不真實。眼中的光彩,一點點的暗了,更暗了。
「常遇這種情形?」他問。
「阿緯,我來了,你能出來嗎?」逸姿也說。
「逸姿——」穎光的車剛駛進來。「去那裏?」
「過一陣就會沒事了。」她說。
「頭部手術?」她嚇壞了。
「不許叫我,妳這個——朝三暮四的女人,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他鐵青著臉逼視她。「妳和亞倫,妳和林穎光,別以為我不知道!」
「不,胸部肋骨撞斷幾條,還有大腿骨也折斷了,頭上反而只有了皮外傷,流了很多血,」他說:「唉!我不該讓他自己上街。」
「我——騙過你?」她的臉白一陣,紅一陣。
「他希望我見見舒緯,我拒絕了。」她說。
琴姨她像很高興,立刻走了進來。
換句話說,他已變成一個廢人。
電話放下不到一分鐘就又響起來,把沉思的她嚇了一大眺。
她絕對不能再忍受剛才那樣的造愛,這簡直和機器差不多。
醫生看她一眼,顯然認出她是明星。
「舒緯和他父親。」
口頭上雖然拒絕了,心中卻開始煩亂!開始不安。
「你——守在我家四周?」她傻了。
「醫生,請問——我兒子怎樣?」舒伯伯著急的。
「他一直沒上過街,是不是?今天第一次?」她問。
「那麼——明天拍戲,該可以集中精神了吧?」他笑。
昨夜和亞倫分手已十一點,回家後睡不著,看電視看到三點半,她覺得才睡了一陣。
「什麼意思——我是說怎麼回事?」逸姿尖叫起來。
「是。你快走。」逸姿極不耐煩。
以後,他們就這麼下去?
「我現在不是在這兒了嗎?」她很高興他能重視她。
大門外,站著默默等著的穎光,他滿臉關心。
「沒有話說了。」他淡淡一笑。
醫院長長的長廊上極靜,只有他們倆的腳步聲,十分空洞又單調。
想了一陣,她打電話給亞倫。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電話裏傳來砰的一聲,接著又有些模糊的叫嚷,聽不真切。「對不起,逸姿,我遲些再給妳電話。」
舒緯幽靈般直挺挺站在那兒,他看來是那麼瘦,那麼亂髒,那麼亂。原來漂亮又深情的眼睛深陷,臉上都是骨頭,還有,撲面而來的酒氣。
「也——好,」她拿不定什麼主意。「或者遲一陣,再過幾天。」
「太悶了。」她說。
「我請求妳。」琴姨大概這一輩了都沒有這麼低聲下氣過。「我只講十分鐘。」
「我告訴過妳,我有個朋友認識他。」
她恨琴姨,是琴姨一手造成她和舒緯的分手。
「是妳,小姐,妳來了就好,」女工人忙著迎她進去。
從他離開到回來,二十五分鐘裏逸姿就這麼坐在那兒,連姿式,神情都沒有改和-圖-書變。她在想什麼?穎光不敢問。
「怕嗎?」
「逸姿,請妳再回到阿緯身邊。」她說。
她再吸一口氣,輕輕去扭動門柄,意外的,門並沒有上鎖。她心頭狂跳,輕輕的推開房門。
「阿緯,以前的事無論誰對誰錯,我們都可以忘掉,可以——從頭再開始。」她說。
「不要告訴我那麼多機密,不怕我露出去?」
「你先回去,等會兒我自己回來。」她扔下穎光。
但是,她立刻又想起舒緯的事,他整天把自己困在屋子裏做什麼?
「請等一等——」逸姿領先衝上去。
「今天晚上我去看舒緯,就這麼直接上樓。」他說。
她努力壓抑著心中想見舒緯的衝動,一個星期,就在這表面的安寧下渡過。
「晚上我要開工,四點鐘開始。」他說。
「妳可是太傷心了。」
「捱?!」他重覆著這個字。
「那是另一回事,他那樣的態度,什麼感情都傷害完了。」逸姿還是很生氣。
一霎那間,全身所有的血液卻湧上腦子,什麼思想都沒有了。
可是電話已經掛斷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寵舒緯?情緒不好的人大把,人家還不是捱過了!」他說。
舒伯伯聽見門聲也迎出來,見到她也大喜,並激動的握住她的手。「逸姿!」
「逸姿,逸姿,是妳嗎?」惶急而恐懼的聲音,不是舒緯的父親嗎?「逸姿——」
「阿緯,你聽我講,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嗎?」她耐著性子。「你已經多久沒出去過了?」
亞倫點點頭,再點點頭。
「你別太操心,阿緯一定會沒事的,」她再說:「這些日子——你蒼老多了。」
他笑一笑,不再說下去。
「逸姿?!」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居然是妳!」
「妳曾認為我配不上舒緯,曾當面罵我是兩萬元可以搞掂的貨色,妳不記得了嗎?」
「那——該怎麼辦?」舒伯伯已六神無主了。
「怕什麼呢?」她反問。
「他——唉!妳能不能來看看他?」
「什麼話?你們把舒緯交給了我嗎?我負責?妳是個瘋了,妳走。」逸姿叫。
「怎麼會呢?」她笑。笑得好俏。「我才二十歲,這麼早就認定一個男人,我要捱到幾時才行?」
「這怪不得妳,我知道一切情形,」舒伯伯嘆息。「大概是天註定的,誰也改變不了。」
在「連卡佛」樓上的咖啡座,找了角落坐下,雖是角落,四面八方的視線還集中過來。
「我刺|激他?」逸姿叫起來。「妳講不講道理?妳知不知道舒緯怎樣對我?」
「抱歉,演慣電視連話也誇張了。」她說。
「他上街——被貨櫃車撞倒,」舒伯伯彷彿在哭了。「整個頭——整個頭——」
「那有什麼營養呢?」
「我不是高層人士。」她笑靨如花。
下午收工回家,剛預備自己弄晚飯,穎光又來了。
「為什麼看著我不說話?」她問。
穎光不敢再嚕囌,開門走出去。琴姨立刻進來。
「那麼——妳要吃什麼,我去買。」
「妳——妳——」琴姨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看來像座就快爆炸的大山。但——她還是強忍住了。
「不,我不會煩和不安,你說不該去我就不去。」她很肯定。「我真的聽你。」
逸姿也不追問。這是她的聰明,琴姨來的目的就是想講出一切,她不必表示關心。
「通宵?」
「什麼事情不好?」他凝望她。
「你們有感情——」
「沒有。我只有這一條路走。」她黯然搖頭。「穎光,我們之間從來沒有允諾,不算我負了你。結束這關係,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我——真的抱歉。」
逸姿不是鐵石心腸,而且她也急於知道舒緯的事,再考慮一下,終於打開大門。
「他們今天走了。」
「對不起,我還有事,請妳離開。」逸姿站起來。
「現在開始放假,一二三,好,我們去那裏。」他想也不想的站起來。
「看不到亞倫,想不到他真是個君了。」他說。
「妳——」琴姨在強忍怒氣,她是那麼囂張的女人,她臉都脹紅了。「妳——」
「我是變了一個人,全是你們搞出來的,你們逼我,」他誇張的叫。「妳不喜歡見我,可以不來。」
「他原本就是生意失敗。」
「亞倫,」她的手按住他的。「我會永遠記住你對我這麼好,永遠。」
「是不是含血噴人妳心裏有數,」他冷笑。「我相信自己眼睛所見。」
還是琴姨站在那兒。
正想替她回絕處,逸姿卻說話了。
「你還在生我氣?」她柔聲問。
他們之間有一個結,這個結大概一輩子也解不開,她不能把自己投身在這個結裏。一輩子是那麼長的時間,她不能把它當足賭注。
「再見。先祝你順風。」她收線。
舒緯到底怎麼了?她實在很想知道。
林穎光來了,他永遠是那麼溫柔,那麼體貼。
「你——還看見什麼?」
她來了,他為什麼卻要折磨她?
「這就對了。在這圈子,機會不能永遠都在。如不好好把握,一定會後悔。」
看見反彈回來的門,逸姿有大快人心之感。
「先送舒伯伯回去。」逸姿說。自己先坐前面。
「你別含血噴人。」她叫。
「你怎麼沒走?」逸姿皺眉。
「舒伯伯——」她撲過去。
「不。」逸姿強硬的。
「這是我的事,與妳無關。」逸姿氣壞了。
然後,大家都好像沒有話說了。
「以前——我是怪錯了妳,」這是她坐下後的第一句話。「不過,你們那個圈子給人的印象是不好。」
逸姿眼眶一紅,淚水也流了下來。
「阿琴來找過妳,是嗎?」
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拿了紙筆過來,怯生生的站在逸姿面前。
以前的事——她也要負些責任,她不該賭氣的離開,以致他變成今天這樣。
自從搬來這小樓上之後,她沒有跟舒緯來往過。
「但是——他心裏不正常。」
「妳——」逸姿的臉沉下來。
「原來你早知道。」她驚喜。
這麼決定,心中舒服多了,她很安然的睡去。
「但是什麼?」她急壞了。「那些放貴利的人不放過他?傷害他?」
「那麼我等你宵夜。」她笑。
「他——對不起,逸姿,我知道沒有資格來麻煩妳,這不是阿緯的要求,是我,」舒伯伯再說:「所有的事全是阿緯錯,妳是無辜的。」
「告訴她琴姨來了。」琴姨說。
「妳離開阿緯後他——變了很多,」琴姨偷偷看逸姿。「連公司都結束了。」
他還是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彷彿靈魂已離開他而去,站在那兒的只不過是軀殼。
「不要說這種話,我今天的一切全因你當初給我機會,我真心感激。」她由衷的。她那種真誠的微笑,的確,十分感人。
「無所謂忘不忘,已是不能挽回的事。」她說。
「妳心理也不正常,是不是?」逸姿得理不饒人。「你們全家都不正常。」
就在他要開門時,門鈴突然響起來,把他嚇了一跳。
「姐姐,請簽名。」小女孩大約七八歲,門牙掉了,講話漏風。
琴姨臉上白一陣,紅一陣,脾氣終是沒發出來。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心中有數。」
她看電視,連粵語殘片都看了,還是沒有睡意。
「這就不知道了,我那朋友也不便探人隱私,也不過是有人告訴他的。」他說。
「還是不能忘記?」他沉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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