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阿巴泰是個渾人,一時激動才在君前露刃,請大汗恕罪。」
「叫他們起來,回去辦事。不過如果還有這樣的事,我一定要重重的責罰。」
「范大人,若是如此說話,那只能說後金國完全沒有議和的誠意,咱們又何必多費脣舌,大汗要是能攻下寧錦,打過山海關,那麼北京自然是揮手可下,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吧?」
隨張偉同來的各人自是不懂張偉的話意,其餘女真人卻都是心知肚明。那不穩重的年輕小輩便捂嘴笑將起來。
眾陪宴的女真人早便將阿巴泰團團圍住,便是皇太極身邊侍立的侍衛也已盡數將阿巴泰隔開,因見張偉屬下各人也抽刀相向,忙喝令各人收刀,待各漢人將刀收了,便有一身上繫著紅帶子的女真人將那阿巴泰一把拖到皇太極身前,拉著他跪下,謝罪道:
張偉吃他一喝,卻也不動怒,笑嘻嘻站起身來,向那女真人一拱手,問道:「請教將軍尊姓大名?」
皇太極見他雖不似之前來的使者那般面露難色,終是難以相信,便淡然一笑,道:「莫要口是心非才好,不需勉強的。」
「阿巴泰,你給我收刀站在一邊去!你忘了莽古爾泰的事了?」
這鳳凰樓是皇太極最喜歡的兩層樓閣,與大殿頂覆黃瓦不同,這鳳凰樓是仿明朝南方樓閣建築模樣建造,青瓦飛簷,秀麗小巧,但凡有什麼貴客使臣之類的來到,總是在此樓設宴招待。
見皇太極臉色陰沉,張偉又笑道:「大汗,大明皇帝以聖天子撫育萬民,普天之下沒有人可以在書信上與他並例,大汗您的書信確實是與體制不合,督師大人不拆,也是迫不得已啊。他若是拆了,只怕有心上奏上一本,丟官罷職雖不至於,只怕大明皇帝心中定然不悅,將來再有什麼事情弄到一起,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那不過是初期備敵之策罷了。其二,分兵合擊,若是每路都強過八旗,那自然是可讓當年的老汗顧此失彼,不過,除了杜松總兵三萬餘人,還堪與八旗一戰外,其餘諸路,開原馬林總開原、鐵嶺諸地兵馬,加上葉赫部兩千人還不到兩萬,其餘李如柏與朝鮮兵兩萬,劉綎本部四川兵一萬餘人,其餘三路兵馬太少,且又路途艱險,必然不可與撫順關杜松一路齊頭並進,這樣的分兵,不是合圍,而是送死。楊鎬身為經略,卻是一個文臣,原本在朝鮮就打過敗仗,諸將如何服他?他自將數萬人守瀋陽,調度指揮不便,又豈有不敗的道理?若是我,可命劉綎一路與杜松合出撫順關,我自將一路居中策應,以火炮車營護衛四周,以堂堂正正之師緩慢而前。而馬林、李如柏兩路,則仍由原路呼應,不可冒進,若是老汗去打他們,則主力必克撫順關外諸堡,進逼赫圖阿拉。若全力來攻東路主力,因我東路兵實力強盛,又多帶有大炮火器,急切間絕不可能被擊敗,況且出撫順關後,我可以借由原本築成的邊牆諸堡為基地,護衛進擊,如此,大汗自以為可以輕鬆擊敗我麼?」
「你真丟盡了我的臉!咱們女真人不准在射獵時奪取別人的獵物,不准把別人的獵物說成是自己的,也不准把自己的獵物讓給別人,射獵就是射獵!你實在是讓我失望!」
范文程在一旁冷笑道:「天子?咱們大汗要是願意,隨時都能打到北京去,天子到底是誰,尚未可知呢。」
那阿巴泰此時方想起莽古爾泰身為和碩貝勒,因在戰場上抱怨自己的擺牙喇兵總是被調走,被皇太極訓斥後心生不滿,抽刀威脅皇太極,於是被眾貝勒議定了死罪,還是皇太極念其是有功之人,僅僅免去了他和碩貝勒的爵位,阿巴泰這個多羅貝勒的爵位原本就得來不易,想到此處,背上微微沁出汗水,立時也躬身向皇太極認罪道:「請大汗恕罪!」
他身邊立時有一女真人接口道:「我就說不必行這個禮,他們漢人又不知道這禮節的鄭重,大汗,你也太高抬袁蠻子的使者了。」
張偉雖是心中叫苦,卻也只得接過遞來的小刀,自己割肉而食,好在那皇太極雖不飲酒,卻令人送上酒來請張偉等人,若非是以酒送肉,張偉等人當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這大殿乃是皇太極近年來重修翻建
hetubook.com•com,比之原來的汗宮正殿大了許多,大殿已開始使用黃瓦覆頂,金磚鋪地,比之努爾哈赤時期多了些許帝王氣象。只是女真人蓋房子不如漢人講究中軸對稱,坐南向北,這崇政殿與許多附屬建築排成一排,大小高矮很是不同,比起明朝的北京宮殿群,那可是差勁得多了。
張偉聽他言下之意,想來是懷疑袁崇煥在後金安插了大量的探子,他自然不會解釋得知此事是因為在史書上看到,當時覺得這阿巴泰直腸可笑,甚覺有趣,故而記得清楚。當下只得微微一笑,不作解釋,心道:「你懷疑最好,要是你大搜特搜一番,將整個後金弄得雞犬不寧,待我真正派探子過來時,想來就容易得多了。」
「小將張偉,奉督師大人的令,前來覆大汗的書信。」
他說到此處,便有一女真人站將起來,暴喝道:「薩爾滸一戰,你們明朝號稱四十七萬大軍來攻我們,又怎樣?當時八旗男丁全加起來不過六萬,現下大汗手下有女真精騎十萬,蒙漢八旗近五萬人,女真滿萬不可敵,十五萬大軍,你們大明就是真的來上五十萬,又能如何?漢人,我一個人便能打一百個!」
「使者,你來了半天我並不知道,慢待了你。現在咱們就出門,這殿內是議事的所在,氣氛沉悶,咱們就去鳳凰樓,我設宴款待你,你再把你們督師的話說給我聽。」
「大汗,我乃是大明臺北衛指揮使,今上又曾恩賞加封為建武將軍。此番來此,只是受袁督師之託,以示他議和之意甚誠。另外,我對大汗慕名已久,兩邊雖為敵國,但大汗為一世英傑,這一點倒也不必否認。」
那皇太極見張偉仍是一臉迷糊,笑道:「貴使以前沒有來過,想來是沒有行過咱們的抱見禮。」
皇太極一臉厭憎之色,他對這個長子素來不喜,豪格此人雖然勇力過人,只可惜有勇無謀,又貪財好色,若非如此,皇太極必然想辦法加強他的權力,為他接位製造條件,可是此人每隔幾天便惹他父親生一場悶氣,雖然他自己對大汗的寶座心嚮往之,只是所有的八旗旗主都不看好他,他也當真是氣悶得很。
說完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刀,先向眼前的野豬肉上割了一刀,卻正是最肥美的裡脊肉,遞給張偉,道:「張將軍請用,客人吃第一塊肉,這是咱們女真人的規矩,不要客氣。」
「是,大汗,我這就令人把鹿和野豬送回去。」
待他打量完皇太極,顧目四盼,只見皇太極下首端坐著幾名女真貴戚,想來是他的兄弟輩的貝勒,皇太極近年來威望日高,實力大漲,設立蒙、漢八旗的雛形後,除了手握兩黃旗外,又有蒙漢兩旗的實力握在手中,加上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屢次犯錯,被他抓過幾次小辮子,三人無奈,只得「自願」放棄與皇太極並排而坐,共聽國事的特權。是以張偉雖用眼神掃來掃去,卻是怎地也辨認不出誰是代善,誰又是多爾袞。女真人此時的服飾規制又是混亂得很,皇太極只是身著青布箭衣,頭戴大紅紗帽,身上莫說是繡龍,就連一絲花邊也無從得見。他身旁的人卻是穿的五花八門,千奇百怪。衣飾有刺龍鳳圖案,亦有繡花鳥魚蟲,而且沒有補子,只是仿了明朝官員的常服而製,女真衣服又是束腰窄袖,配以原本是寬袍大袖上的飾物,看起來當真是十分滑稽好笑。
見皇太極不置可否,范文程及諸隨侍八旗將軍皆是頻頻冷笑,張偉心知此時後金已平定內蒙,繞道長城喜峰口一路進入已是定局,心中明白,卻是無法說破,只得又道:「大師,督師大人在我來時曾言道:戰則兩傷,和則兩利。大明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兩百餘年的天朝上國不是後金可以輕易撼動的。即便現在大汗兵力雄厚,稱雄關外,但大明關內之內是大汗的十倍,人民是大汗的數百倍,只要當今聖上銳意進取,革除積弊,大汗您還能以遼東一地對抗整個關內的明朝大軍嗎?」
那女真人斜視張偉一眼,不屑道:「不是大汗重視那袁蠻子,你哪有資格問我的姓名。聽好了,我是大祖的兒子,大汗的哥哥,多羅貝勒阿巴泰!」
原來這阿巴泰是努m.hetubook•com•com
爾哈赤從妃所生,雖是皇太極的哥哥,作戰也甚勇猛,卻始終不得努爾哈赤青睞,努爾哈赤未死之前,他只不過是個貝子,當多爾袞三兄弟分掌兩白旗的時候,他卻連半個牛錄也沒有。還是皇太極憐他有功,封他為多羅貝勒,又賞給五牛錄,他得了封賞卻是不滿,向各人抱怨道:「我『戰時環甲冑,獵時備弓矢』,卻為什麼不封我做和碩貝勒!」皇太極原本不理,後來他抱怨得多了,又故意不出席酒宴,於是派了代善等人訓斥一通,他才認罪,誠心接受了封賞。
張偉因機會難得,也顧不得人家忌諱,便先將眼去看那殿正中端坐的皇太極。比之明皇高高在上坐法不同,那皇太極貴為女真大汗,也只是箕坐於殿正中的一張尋常木椅上,他個頭極高,張偉見他坐在椅中盤著雙腿,身材壯實之極,只是已比普通人胖了不少,圓臉,臉色紅潤,此時正瞇著眼大聲用女真話說些什麼,張偉雖聽不懂,卻聽那皇太級語氣凌厲,想來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大汗,那包衣奴才全家上下所有都是我的,射中的獵物自然也是我的。」
當下臉色甚是難看,轉頭問了身邊的侍衛幾句,想來是想離開大殿回宮,待那索倫低頭說了幾句,皇太極便立時將怒容一收,用漢話大聲道:「袁督師的使者何在?」
「戶部承政德格類奉大汗的命令,訓斥申訴徭役負擔沉重的八名戶部備禦。大汗說:你們身為投降的漢官,我並未薄待過你們,你們不需要如同八旗那樣,每牛錄抽丁披甲,又需要出鐵匠、牧馬人、銀匠、守臺人、固山下差役,你們每個漢官我都恩賞上千的家丁,少的也有幾十家丁,和太祖年間相比,你們這些漢官受我的恩惠還少嗎?古人云,以家之財養賢則取國而國可得,以國之財養賢而取天下則天下可得。你們漢官沒有功勞,卻一心汲汲於私產,現在不過是叫你們出錢幫著養育投降過來的漢民,你們就抱怨徭役沉重,那八旗一直是累世效力舊人,打了多少的仗,享受的有你們多嗎?若伊等仍不滿足,我一定要治相關人的罪……」
他這話赤|裸裸之極,皇太極卻不以為忤,反笑道:「你現在家人過千,富貴已極,總該是滿意了。」
那德格類長篇大論,講適才皇太極用滿語說的話又大聲重複了一次,大殿門外早就跪了一地的漢人降官,待德格類將皇太極的話說完,那些漢官便在殿門階下碰頭齊聲道:「我們貪得無厭,犯了死罪,請大汗把我們重重治罪。」
那皇太極自張偉進來後又足足講了小半個時辰,待他終於閉口,張偉鬆了口氣,正要上前晉見,卻見有一後金官員快步走到大殿前,宣喻道:
見各人凝神細聽,張偉又道:「適才我說此戰由我來打可不敗,其實話倒是沒有說清楚,不敗,亦不可勝矣。當時八旗騎兵足可調六萬餘人,皆是力戰敢死騎射俱精的百戰勇士,明軍大隊分為四路,安有不敗的道理?八旗軍打完整個戰役,死不足兩百人,足以說明力量相差太過懸殊,張偉我便是孫武再世,也沒有可以打贏的道理。
各人在二樓團團圍坐,待酒菜上來,卻是烤的整隻的羊、鹿、野豬之類,烤得焦黃,整個房間皆散發出肉香,皇太極向張偉笑道:「使者,以前這麼吃過野味麼?你們漢人請究食要精,肉要割正,咱們女真人沒有這麼許多講究,直接烤了便吃,貴使若是不習慣,我便派人重新整治。」
現下這不光彩的老底被張偉在眾人面前揭穿,這阿巴泰頓時大怒,暴跳著將佩刀抽出,便要過來斬殺張偉,張偉倒是站在原地未動,他身後諸將早便站起,亦各自將佩刀抽出,衝上前去將張偉團團圍住護起。
「當日明軍之敗,一則師期洩露,令老汗得以從容佈置兵力。若是我掌兵,嚴關防,查間諜,除各總兵副將不得知行軍日期及方向,那麼,大汗還可以從容調集兵力,各路擊破嗎?
說罷攜了張偉的手步出崇政殿門,這大殿西側便是皇太極新建的鳳凰樓,女真人喜歡樓居,瀋陽宮殿除了有限的幾個大殿外,大半是兩三層的樓閣。皇太極命范文程跟隨同去,因崇政殿離鳳凰樓頗近,便也不www.hetubook•com.com待侍衛來到,拉著張偉便向鳳凰樓而去。他倒不是對張偉放心,實在是他勇力過人,尋常的女真將軍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敵,更別提張偉這個普通漢人。
待張偉進入殿門,方知這殿內正在議事,此時的後金國自然沒有後來大清的那般規則,倒也沒有人讓張偉跪下,一個章京模樣的人見張偉入內,低聲用漢語令他暫候,便再無人管他。
皇太極酒量原本極大,不過他恪守父訓,非吉日慶典絕不飲酒。當年攻下瀋陽後不久,八旗中就有不少人學會了抽煙喝酒,努爾哈赤甚是討厭,下令毀了漢人種植的煙田,又禁止諸子侄飲酒,誰料他逝去沒有幾年,不但八旗諸人終日飲酒習以為常,便是皇太極的兒子豪格也成了大煙槍一條,法不責眾,皇太極也只是沒事訓斥一番罷了。
「豪格,你住口。議和不管成不成,厚待遠方來的客人是咱們女真的傳統,你忘了麼?」說罷又怒道:「你不說話我倒是忘了,我昨晚聽人說起,你的擺牙喇兵搶了你包衣射中的鹿和野豬,送了給你,你倒是不客氣,直接就收下了,有這回事嗎?」
皇太極卻向張偉問道:「張將軍一向在遼東何處?怎地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將軍之名?」
張偉此時卻一躬身,向阿巴泰賠罪道:「貝勒請恕罪。實在是因適才貝勒的話太過無禮,張偉一時情急方得罪了貝勒,請貝勒不要放在心上。」
他這番話說得極是有理,不但張偉等人,就是隨侍在他身邊的親近大臣和侍衛也是頻頻點頭,范文程一直陪侍在旁,原本沒有他什麼事,只是皇太極極信任他,大事小事皆要讓范文程知曉,現下接待袁崇煥的使者,事關議和大事,自然是要他在一旁隨侍。那范文程聽得皇太極這般說辭,便笑道:「大汗說得對!我本是遼東一貢生,若不是為了興旺家業,又何必出來辛苦呢。」
見范文程笑而不語,皇太極將臉色一正,向張偉道:「張將軍,現下說說你此番的任務,袁督師對我上次的建議,有什麼答覆?」
因這個緣故,除了婚喪慶典之類,再無人敢在皇太極面前喝酒,今日張偉等人不住的以酒送肉,若是八旗子弟,只怕早便被攆了出去。現下那皇太極笑吟吟相陪,甚至親自提酒相勸,他自己早已不吃,因見張偉等人吃飽抹嘴,便笑道:「令人撤席,咱們就在此處說話,我們女真諸部原本住在陰冷潮濕的山中,所以最喜樓居,一來通風採光,二來可避地氣,我在此處,要比在大殿舒適得多。」
見阿巴泰氣**不語,張偉微微一笑,又道:「且不提日後的事,便是當年的薩爾滸一戰,若是讓我來指揮大明軍隊,雖不勝亦不會敗。」
「算了,你不是抽刀向著我,我恕什麼罪!」
周全斌等人皆是勃然大怒,張偉卻是格格一笑,向那阿巴泰道:「原來這位便是『戰時環甲冑,獵時備弓矢』的阿巴泰貝勒,卻是張偉失敬了。」
張偉等人默然不語,此番來遼見到明軍遼東之師,又親眼得見八旗士兵,兩邊實力相差太遠,若不是明軍依托堅城大炮,哪裡能擋住這十五萬的虎狼之師。
待皇太極吩咐下去,那群漢官們便灰頭土臉的離去不提。皇太極坐在椅中,臉色甚是不愉,這些漢人降官在努爾哈赤未死時,並沒有受到重視,有些漢官被女真官員如同奴僕一樣使用,又不得田產家人,甚至有漢官以典賣衣服家具為生。到皇太極為汗後,這些年來慢慢拔擢漢將漢兵,使的漢人文官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不但品秩上去了,便是家財比照女真貴族亦差不到哪去。誰料這些齷齪漢官得隴望蜀,不但不肯用心打仗,如同女真人那樣搶掠財富,反而一直將主意打在女真人貴族身上,權勢高的漢人擠壓女真人利益已不是新鮮的事,今日便是八個戶部承政漢官申訴,抗議皇太極讓他們出資幫助新投降的漢人安家。皇太極心裡怒極,只是他一向重視和睦漢人,利用漢人的力量圖謀關外,如若不然,像這些品格極劣能力亦是低下的原遼東明朝官員,又能有幾個配在這後金國享受榮華富貴?
那拉著阿巴泰謝罪的正是覺羅宗室濟爾哈朗,此人雖只是皇太極堂弟,卻一向得到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汗的信任和器重,見皇太極神色不愉,忙拉著阿巴泰退下,此時便是多加解釋,亦只是火上澆油罷了。
「謝大汗關照,小將也覺得這樣吃法既豪氣,又方便,吃起來一定十分美味。」
「是,謝謝大汗的美意!」
「大汗請恕張偉紙上談兵了。當日明軍齊集十萬人,分東西南北四路,號稱四十七萬,分出開原、瀋陽、清河、寬佃,總兵杜松兵力最為雄厚,領三萬餘兵,帶佛朗機炮數百,從瀋陽出撫順關攻東路,當時代善貝勒向老汗說,清河那邊地勢險要,留兩百兵看守就可,北路西路皆是牽制騷擾之兵,而且明軍大半是步兵,行動緩慢,故而只留一千兵防守就可。出撫順的明軍方是主力,於是老汗集中了八旗,每旗七千五百人,皆是騎兵,專往那東路軍的來處而攻。兩軍相遇於薩爾滸,大汗當時正是前鋒,領兵前衝,明軍火槍大炮齊發,八旗大軍先是仰射還擊,後以精騎衝入明軍陣中,總兵杜松戰死,明軍三萬多大半戰死當場。此役之後,其餘三路兵亦被各各擊破,後金從而能戰瀋陽,遼陽,奠定佔據整個遼東的基礎。」
張偉等人倒還罷了,那左良玉等人聽他詆毀明室,心裡不樂,卻也只得陪笑了事。張偉笑道:「自古不愛享樂的人有幾個呢?大汗不過是天性不愛享樂,以儉樸昭示萬民罷了。」
「喔?張將軍如何指揮?我願意聽聽將軍的高見。」
說罷站起身來躬身一禮,道:「總之請大汗諒解。若是有意議和,請另行書寫一封書信,由我帶回便是。」
待張偉眼睛掃到幾位女真官員身著明式漢人長袍,頭著明官紗帽時,頓時眼前一亮,心道:「果然如此!」
皇太極此時尚沒有管理這些生活末節,女真貴族和官員心慕漢人文化,學漢語,聽戲看曲,身著漢人冠服的比比皆是。直到數年之後,皇太極於殿上宴家族子弟,見不少貝勒貝子身不帶刀,手不肯撕肉,又不願意吃那不加鹽的女真白肉,這才當場發了脾氣,嚴令諸王、貝勒管教子弟,務要以騎射為根本,禁穿漢服、禁止抽煙喝酒,禁貴戚家中養育戲班,一直扭轉了數年,其間又有滿人啟心郎提議改整個八旗的服飾,蓄髮束冠,著漢人衣袍,被皇太極嚴加駁斥,重申不准更改「國本」,亦就是窄衣騎射,多爾袞入關後,又有多人作此提議,開始尚能駁回了事,後來一有人倡言改衣冠,便是死罪。
他此時不到四十,正是勇力智慧經驗皆處於最佳的年紀,瀋陽故宮曾展示過皇太極穿過的盔甲,需三四個壯漢才能搬運得動,又有一個高的長弓,據稱現代人沒有人能拉的動。張偉原本不信,以為是滿人故意造將出來神化祖先所故,現下親眼得見其人,比照一下那盔甲的大小,卻發現正合這皇太極的身材,心中暗嘆,這些從小便射獵打仗的女真人,已比同時代的漢人勇悍得多。
「張將軍,你當面揭人的短,這可不是好漢子的所為。」
張偉聽他如此說,便不再推辭,將手一伸接了過來,放在口中一嚼,心中頓時一陣痛罵,原來女真人吃肉從不加鹽,無論是湯煮的白肉,還是烤肉,皆是扒了皮直接烤煮,熟了便吃,這肉的味道便可想而知。
當下張偉含著口中的肉,心裡只覺得膩味難咽,卻又不想在這一代雄主面前丟臉,只得勉強嚼上一嚼,將脖子一伸,便將肉吃下肚去。這一塊肉足有一斤多重,張偉心道反正咬了一口,又吃不死人,便又大口大口咬將下去,一會工夫便將這一塊肉全部吞下。
皇太極此時才見身著明軍甲冑的張偉,忙站起身來向張偉站立處行去,待行得近一些,便張開雙臂向張偉抱去。
此時女真部落剛從那白山黑水來到這花花世界,這瀋陽遼陽之地雖沒有後來的北京那麼繁華,卻也足以令原本一大家子住在七間木房裡的愛新覺羅家族腐敗墮落了。自天啟六年寧遠戰敗後,除了偶爾打打蒙古人和黑龍江的土著部落,八旗大軍出動得甚少。雖說騎射功夫仍然在,只是那奮發進取的精神,在不需射獵為生的八旗貴族身上,已是沒有多少了。而現在張偉一心想做的,便是在這下滑的道路上,幫著這些貝勒大臣們多使一把勁而已……
「喔和*圖*書
?」
皇太極笑道:「這原本就是明軍將領該有的方略,只是那楊鎬太蠢罷了。不過將軍想勝亦是不可得。我八旗軍每旗七千五百人,皆是百戰精銳,將軍依托邊牆慢慢推進也就罷了,不過想打到老城附近,雖則我八旗可能死傷略重,不過明軍將士定然折損過半了吧。」
「然也。明軍將帥不和,調度不靈,器械不精,士卒不肯用命,雖一路兵力可彙集十萬人,然後野戰對八旗,仍不可言勝。我的打法,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這樣打下去,只是不勝不敗之局,當初朝廷想一戰安邊,原本就是妄想。若是想一戰安邊,除非朝廷能出一位大明成祖那樣的帝王,御駕親征,率靖難的百戰之師,彙集京營五十萬兵,方可打贏當年的薩爾滸一戰。」
那皇太極原是比張偉高出一頭,體重亦重上一倍,那女真人又不愛洗澡,此時他雙臂一握,將張偉整個摟在懷中,兩人互抱又轉上三圈,這一隆重的女真抱見禮方算完成。
說罷令人撤去酒席,又令人在樓上窗前擺上軟椅,他一個人面南箕坐,舒適地伸個懶腰,笑道:「諸位將軍都是見過世面的,可不要嫌咱們這汗宮簡陋,即便如此,也可是花了不少銀子。我聽說你們北京的皇宮調了五十萬民夫,歷時二十年才建成,嘖嘖,天底下沒有不滅亡的皇朝,也沒有萬歲的帝王,何苦建那麼大的宮殿。一萬間房子,不過只睡一張床,追求享樂,那可是沒有盡頭的。」
「不能,不過至多是拖延些時日罷了,父汗絕不可能讓你們四路兵馬彙聚一起,然後在赫圖阿拉決戰,一旦得知你們進兵,必然會精騎四出,巡視偵察,結果還是一樣的。
原本此次宴飲不需要濟爾哈朗列席,皇太極雖定下規矩,凡有外藩使者或是敵國來使、遼東明朝降官前來,皆需由貝勒以上設宴相請。此次宴請張偉等人,已有大汗親自在場,又有阿巴泰、德格類等人相陪,原不需要他這個覺羅宗室前來,只是此人歷來勤謹,此番被皇太極從遼陽調回閒居,這濟爾哈朗卻是個閒不住的,在家聽說大汗設宴,便立時趕了過來。此人算是極工心計,他與努爾哈赤諸子的關係相處得皆很融洽,又深知需經常在大汗前露臉表現的道理,後來皇太極逝世,此人勢力已大到足以阻止多爾袞繼位的程度,在後金諸貝勒中,也是一等一的人才。
皇太極慨然答道:「我哪能不愛享受。跟隨父汗起兵,還不是為了打下地盤,能過舒心日子。只是當年在費阿拉老城,父汗蓋了七間大房,其餘數十間草房,兄弟子侄們都住在一起,閒時漁獵,戰時出征,日子過得很是苦楚。現下這些,於我就足夠了。我曾經訓誡那些故意節儉的人,我說,天底下沒有享樂無度而得到天佑的,也沒有可以享受而故作儉樸得到天佑的。興或衰,富或貧,只要是順天而行,盡到本分,都是可以的。」
「回大汗,您上次的建議……督師大人說了,您的書信上書大金國汗致大明國皇帝的致辭與格式不合,所以原信未拆,此番讓我來,只是退信罷了。」
皇太極見各人皆已回原位,便向張偉質問道:「想不到張將軍對咱們後金的事倒是瞭若指掌,當真是令人可敬可嘆!」
張偉見他如同大猩猩一般過來,心裡初始一懵,不知道他為何走近,後來方才想起原來是皇太極要和他行女真人的抱見禮。忙也將雙臂一張,向皇太極迎去。
皇太極拍手大笑道:「很好!以前的明使雖然也是一定會吃,卻沒有你這般痛快。」斜眼睨道:「吃個肉難道會吃死人麼?張將軍這般的好漢,我很敬重,來,咱們繼續吃。」
皇太極卻不知道張偉動的這些心思,他見張偉笑而不語,心中更是驚懼,以他之才自然不會隨意懷疑投效的漢人,只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張偉如何知道此事,心中疑懼不定,只好暗下決心,待這使者一走,便要派人詳查新近投效的漢人,至於會不會冤枉良善,那暫時也是顧不得了。
皇太極傲然笑道:「照你這樣說,就是那明成祖領五十萬兵,對上我現下手底的十五萬兵,勝負仍只在五五之間。」
「使者還帶有下屬吧?請他們一起,咱們女真人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大家一起吃肉喝酒,熱鬧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