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煙鎖長堤柳 劍飛殘月天

沈勝衣也相信這是事實。
「好!」高歡眼角肌肉猛起了一陣顫動道:「怪不得柳展禽死在你手,怪不得你有此豪氣,怪不得你有此膽量!」
這個人走得很小心,腳步起落,一點兒聲息也沒有。
「我一定不說!」
這個人一怔,手一緊,哧的劍鞘入地一尺!
「我沒有忘記。」沈勝衣目光一寒道:「就算是廢話,也只還有一句。」
「可惜!」
雪亮的劍鋒更雪亮。
人畢竟並未被風吹走,霧卻已隨風飄來。
「沈——勝——衣!」高歡一字一頓,眼中七分懷疑,三分震驚。
高歡冷笑,運劍,追擊!
「是誰也沒有關係。」
「六尺劍……」沈勝衣的目光落在劍上道:「高歡?」
「這樣的話,你也未免太不將我高某放在眼內。」高歡面色一沉,道:「不錯,你沈勝衣飲譽江湖非比尋常,可是,我高某人的聲名也不是輕易得來的。」
「天下只有一個沈勝衣!」
高歡一怔,突然仰天狂笑道:「就憑你沈勝衣三字以為便可以令我俯首聽命?令我改變初衷?」
「我會成全你的!」高歡劍鞘再入地一尺道:「難得你第一個就找到我!」
這個人身材同樣瘦長,右手低垂,左手一支長劍。
沈勝衣只說這一句就已經足夠。
「你不說我就一定出手!」
「姓沈,沈勝衣!」
「敢用六尺劍的只有我高歡,也只有我高歡能用六尺劍!」
高歡眉飛色舞道:「伴我一十五年,殺人百二十三,劍鋒還未缺分毫,當然是好劍!」
「今時今日來的哪怕是祖驚虹,我也要與他一戰,何況是你沈勝衣……」
「好好的一方白巾只能用上兩次。」高歡嘆了一口氣。
「這個人就是你!」
閃爍的和_圖_書目光比劍光還要峻冷,還要凌厲。
「要殺我的人你又可知是誰?」
沈勝衣一笑,白范陽笠子脫手,身形卻倒射開去!
「舌在我口,話在我心,你並無選擇的餘地!」
高歡的目光突然暴縮道:「那麼柳展禽就一定已死了。」
他又怎能例外!
「是我!」
笠子一剎那迎上劍光,中裂,兩片,四片,八片,激飛!
「你不想知道?」
怪不得高歡可惜。
「高歡一代名俠。」
沈勝衣不做聲,目光更寒。
柳堤總算寬,柳樹只是植在兩旁,不過例外也會有的。
沈勝衣連動也不曾稍動。
「用左手劍的沈勝衣!」
劍光如一泓秋水,連天邊的殘月一時都為之失色。
幸好,沈勝衣的身形,總是快上了一些。
「我還活著!」
比較起來,高歡辛苦得多,吃力得多了。
隨即他鬆開了握住劍鞘的手,從懷中取出一方白巾,輕拭劍柄。
「如今正是拂曉時分,這裡正是城東柳堤。」沈勝衣一笑道:「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未必!」
「拂曉時分,城東的柳堤上一定沒有人,但明天拂曉,這個人一定在柳堤上!」
高歡的身形這下子正是快如奔馬!
這個人一移步,地上就是兩個腳印,一個圓洞。
沈勝衣身形一變,再變,三變!
「可惜!」
高歡瘦長的身子箭矢一樣射入長空,劍同時閃電般拔出,閃電般擊下!
每一變,每一劍都隱含致命之力,必殺之威!
這個人也是一身白衣,頭上一頂白范陽笠子,低壓眉下,遮去了一大截臉龐。
煙霧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煙霧中就只見兩條人影如飛燕驚虹,穿梭在長堤婆娑柳影中。
沈勝衣退得更急!
和*圖*書第三次。」
「駐吳的是柳展禽,駐浙的又是誰?我費了二十八天,用了十四種方法才找出接頭的中間人,到此時此刻,才知道是你——高歡!」
「誰?」
「我不是柳展禽。」
「不認識。」沈勝衣抬手一招,半空的笠子猛的一旋,飛入他的手中道:「也想不到是你,只不過……」
高歡的面色在變。
「還有的十一殺手是誰?」沈勝衣忽又再問。
「我早就已活得不耐煩!」
「誰?」高歡也有好奇心。
高歡的目光同樣峻冷,同樣凌厲,手背青筋怒突,握劍更緊!
染了血的白巾還能再用?
碎的像創傷之心,碎的像幸酸之淚。
「可惜!」高歡又一聲。
沈勝衣只有閉嘴。
「除了你,柳展禽之外,還有的十一殺手又是何人?」
沈勝衣點頭。
「還手!」高歡再聲輕叱,劍勢又再變,飛刺沈勝衣的咽喉!
沈勝衣竟似完全沒有覺察。
「又怎樣?」
白巾輕拭在劍鋒之上。
「你手中六尺青鋒?」
高歡大笑道:「你實在是聰明兒童!」劍鞘猛一沉,又再入地一尺,四尺!
「劍是好劍,只不知道,人又如何呢?」
「我!」
「你可以繼續用你自己的方法追查,如果你活得過今天的話!」
人劍合一,竟似要化作一道飛虹!
「你是在找死!」
劍尖未到,劍氣已迫人眉睫!
沈勝衣幾乎同時回過身來。
沈勝衣一身白衣,獨立在月色柳影之中。
「你也可惜?」
「十個殺手有九個見不得人,鬼鬼祟祟自是當然之事,怪不得你。」
「好劍!」沈勝衣脫口一聲讚嘆。
人與綠楊俱瘦。
「這次你又可惜什麼?」
「要不要知道原因?」
沈勝衣閃身又和_圖_書避開,一反腕,劍終於拔在左手。
「不是你!」
他的劍竟還在鞘。
月落更西,風吹更急。
「也是我!」
一聲長嘯突起,漫天煙霧狂飛!
「十五年來我身經大小九十六戰,殺人百二十三!」高歡挺起了胸膛。
劍作龍吟。
「認識我?」白范陽笠子冰冷的語聲中飛起,露出來的是一張刀削也似的臉龐。
「只因為你還活著。」
高歡兩聲冷笑。
一丈對別人來說也許仍遠,對這個人來說,卻已足夠有餘。
「這個人二十四五年紀,七尺長短身材,衣白配劍,髮長披肩,一如我!」
「人間偏就有這許多仇恨,又怪得誰來?」
高歡沉默了下去。
誰若是飛馬在這綠柳夾道的長堤之上,不免都會生出這樣的錯覺。
「不急,但要你少說一點,似乎只有一種辦法一一」高歡一沉腕,劍鞘入地又一尺道:「砍掉你的腦袋!」
「好辦法!」沈勝衣大笑道:「你肯定今朝要殺的人一定是我?」
好驚人的腕力。
「拔劍!」高歡一聲輕叱,劍勢三變再變!
「但無論如何,這十三殺手的工作效率已稱得上空前,有口皆碑,生意當然不少!」
「說!」
高歡一鬆手,劍忽又入鞘,眼瞳中殺機卻已閃動道:「我殺人向來不問對方姓名,這一次,例外,貴姓?」
沈勝衣道:「千兩黃金,到底不是一個小數目呀!」
月色蒼白,長堤蒼白。
六尺青鋒竟能施展得出如此迅急、複雜的劍術,高歡的聲名,果然不是輕易得來的!
在他的眼中,兩旁的柳樹簡直就像是長了翅膀似的,一根根凌空拔起,迎面向他撞來!
「你早已想到,你只是故作不知罷了。」
「可惜什麼?」
「柳展禽!https://m.hetubook.com.com
「何況首先你還得問一問……」
他的腕力若是不驚人,也使不動這六尺長劍。
「懂得享受的人絕對不會成為一個優良的殺手!」
劍勢居然還未絕,飛虹似緊迫著沈勝衣的身形!
別人的劍不過三尺五。
染柳煙濃。
「一定是你!」
「擊敗金絲燕、柳眉兒、雪衣娘、滿天星、擁劍公子的也是你?」
高歡冷笑兩聲。
敢情這支劍還是這個人的手杖?
「例外也是會有的。」
「我一定出手!」沈勝衣雙眼逐漸收縮,瞇成了一條縫,眼縫中目光閃爍。
柳枝、柳絮摧落如雨,還未著地又被劍風激起,又被劍鋒擊碎!
「名俠,也是人,名俠,也需要享受的!」
柔柔柳絲舞西東。
這個人從沈勝衣背後走來。
沈勝衣這一次可就不聽話了,左手劍低垂,箭也似地倒退!
「只要你膽敢出手,我一樣奉陪!」
「十八歲就與『一怒殺龍手』祖驚虹戰成平手的是你?」
七丈已走過,還差一丈。
沈勝衣沒有說話,只是冷眼旁觀。
沈勝衣的腦後竟似也長著眼睛,倒退的雖快,背後若是擋著了柳樹,總能及時一偏身,從旁邊越過。
第一次拭的是劍鋒,第二次拭的必然是鮮血。
「我本來想給你證明一下,但今朝我只想賺上一千兩黃金,殺一個價值一千兩黃金的人!」
「斷金手流雲袖的滋味怎樣?」
「這是第二次說可惜!」
這支劍,六尺!
殺氣亦濃如煙霧!
「你花千兩黃金是請我取你頸上的人頭,並不是聽你廢話!」
「但七年下來,這十三殺手殺的人實在已經夠多,要追究,想阻止的人不是沒有,問題是,這十三殺手的本來身份已是一個謎。」
「你說夠了沒有?」
hetubook.com.com「可惜!」
嗆的一聲,六尺劍突然出鞘。
「這一次是無可奈何,毫無疑問,我用的方法遠不及由你口中得知來得簡單而有效。」沈勝衣語聲一頓道:「我喜歡選擇簡單而有效的方法!」
「你想知道還不容易!」
一片片,一絲絲。
劍勢亦緊接三變!
「急著要賺千兩黃金?」
「你自認必勝?」
「柳展禽不比你少。」
沈勝衣身形倒飛,越過的柳樹沒有一百,卻已有九十九。
高歡一怔。
他從容將白巾放回懷中,以指輕彈劍刃。
「況且,在我從來就沒有所謂知所趨避!」
楊柳岸,曉風殘月。
風吹,柳舞,人也似要凌波飛去。
「可惜!」
這個人立即收步。
高歡忽然插口問上一句道:「你也要追究,想阻止?」
煙霧。
「你?」高歡又是一怔,冷笑道:「你硬要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亦無不可!」
「一宗生意來得太突然、太容易,我早就懷疑到其中必有蹊蹺,但,我還是到來!」
「七年前開始,江湖上有十三個職業殺手合成一夥,共同經營殺人的生意,這十三殺手分駐在十三處不同的地方,互通消息,是以被殺的人,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不管走到哪一省,前途總有等候著取他首級之人,總難免一死!」
沈勝衣一笑。
巧合!
他用的只不過是一支普通的長劍。
綠鯊皮鞘,黃金套口,劍長足有六尺,名副其實,的確是一支長劍。
「正是沈勝衣!」
「你故作不知,然後才好乘我不備。」
雖已是春暮,柳色尚蔥蘢,綠只是濃愁,要是紅,豈非成了傷春淚?
「高歡二十歲成名江湖,走遍大江南北,十五年來,未逢敵手!」
沈勝衣不答。
高歡這凌空一擊竟然隱藏三式變化,七下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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