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絕地不緣傳絕技 香園有意覓仇家

轉出峭壁間,發覺這峭壁約摸是十多丈高,越上越向外斜傾,成了內削陷入之勢,幸虧這峭壁十分粗糙,可以攀抓之處甚多,不然這種壁虎游牆功,也不能爬上這麼高的內削峭壁。
他這時才知道自個兒真的被困了七天,這次生死一髮的艱險,都是面前這老兒一手做成,還讓他這般奚落,不由得忿恚地瞪著他,正要發作。轉念想道:「我還要知道易姊姊的行蹤,以及她是否送玲妹妹回碧雞山去,此時不宜跟他翻臉!」於是強忍一腔怒氣,外表十分平靜地道:「公孫先生請了,在下實因欲知另一同伴下落,故此想問問易姊姊,先生若是知道,如肯下告於我,在下看易姊姊的面上,便將前事一筆勾銷,再也不提!」
越想越似,不由得自個兒確信了這主張,施展開身形,一徑急撲黃土莊去。他雖是心急,不曾細細推想,但也直覺到公孫先生在見面時,不會好好地款待他,甚至會有些事情發生,於是便在莊中尋些食物吃了。原來七日七夜來,未曾進過飲食,卻不飢不渴,這是千年火鯉內丹的靈效,但此時效力已過,便忽地飢渴交加,連忙匆匆地買些吃的喝的,送進肚內。
說完話,倏然彎腰伸手,將公孫璞一把抓起來,大踏步走向他那座石屋。眼角已窺見那小童明月,抖索索地躲在樹後,回頭道:「明月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一面已大踏步走進石屋的廳子中,將公孫先生放在一張醉仙椅上,獰笑道:「公孫老兒,你若有遺言,趁早說出來,再遲半刻便趕不及了!」
「好啊!姓石的你真高明,一別七日,依然讓你從泉眼逃生出來!請問你儘是找我的侄女作甚?」
當下他冒失地將那顆千年火鯉的內丹,往口中便送,一個囫圇吞棗式,便嚥下肚中,那內丹一入喉嚨,便化為一團火似的,一直往下面燒去。他吃一驚,本能地將真力運向內臟間,隨著那團火流轉。但片刻間他已忍耐不住,驀然跳起來。腹中那團火移動一下,他便跟著跳一下,活像隻大馬猴似的,滿石窟亂跳。
他想道:「泉眼那條路是決不能動腦筋了!可是這石窟一共有多大地方,哪有半條出路?除非開山裂石而出,否則……哎呀!有了!有了!我在此耽了這麼久,仍然不覺得氣悶,也許有什麼地方通風,或者可以由此逃出生天……」
他可沒有猜錯,這小卵正是公孫璞和南連漁隱株守十年,得而復失的千年「火鯉內丹」,他聽易靜說過形狀,加上這股香味已能使他艱困的呼吸變為通順,即使不知是火鯉內丹,也不致粗心錯過。這時為了自己的性命要緊,便將還寶的念頭按下。況且他對愚叟公孫璞的屢施詭計,十分懊惱,因此也就遷怒於他的朋友,無論如何都不肯將這粒內丹交還的了。
明月搖搖頭,正想開口,忽然有人在樹後接嘴道:「她跟什麼人到什麼地方去,與你何干?」聲音十分冷峻,人隨聲現,閃眼間已站在石軒中面前。來人正是屢施詭計陷害石軒中的公孫先生。石軒中瞪眼無語,他即使閉著眼睛,也能從公孫先生的聲音中,覺察出他那股瞧不起人的神情!
房間內杳無人跡,一切家具陳設十分齊整,床上則連被褥也沒有。他繞樓走了一圈,把樓上三個房間都窺視過,全是無人居住的光景,心中大惑不解,想道:「易姊姊應該住在這裏呀?怎麼她也不見了?甚至連被褥也收掉!」
公孫先生無論如何也估不到石軒中士別三日,不但他掌力上的造詣,已有進步,竟然還有這種精妙難測的招數。尚幸他江湖闖蕩已久,歷經大敵,應變迅捷過人,當下努力往側一傾,身形搖擺不定,化為「迎風閃避」之式,沉臂內穿,封住面前門戶。饒他撤臂得快,雖然避開「曲池穴」一擊之危,但前臂仍為石軒中指尖拂著,微微裂帛一響,疼痛入骨,袖子已拂裂了一道口子。
這臥室內的擺設一如舊觀,床上被褥凌亂,卻沒有人跡,愚叟公孫先生不知大清早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奇詫地尋www.hetubook.com.com思一下,驀地掉轉身形,一掠數丈,躍上那座小樓。樓上的窗門全都關住,他如法炮製,用指甲戳穿糊窗的紙,湊眼內覷。
「走啦?她幾時走的?走到什麼地方去?」石軒中吃一驚,不覺提高嗓音,急急追問。明月正要回答,石軒中又焦躁地大聲問道:「她走的時候有沒有和一個人一同離開的?快說……」
公孫先生自分必死,忽又死裏逃生,大出意外,但這個老臉卻掛不住了,嘶聲叫道:「姓石的今日有你沒我,你別想從我口中知道什麼消息……」叫聲未歇,身形驀然騰空而起,拳腳|交施,向石軒中撲來。
良久,他緩徐地盤攏雙腿,運起玄門吐納功夫,呼吸由微弱如游絲,漸漸粗壯起來,這是奧妙生命的維繫,生與死不過是在三寸氣息之間,他既已抓住生命之鑰匙,自然不肯再放鬆半步……
這時他又發現了一樁奇事,卻是在那窟壁上,刻寫滿許多字和人像。他雙眉一軒,興奮地看時,先讀那些字,那是寫在下面,正好在那些人像腳下,他輕輕唸道:「予闖蕩江湖二十年,殺人越貨,積案無算,平生所嗜者,唯武術與書耳!此二者人有所得,必百計求之。曾改姓易名,從少林周沖遊。五年始盜得上畫之達摩連環三式,本足以無敵於天下,年前因周沖子健雄得一秘籍,予欲奪為己有,卒殺之,然彼已投諸此間泉眼。予窮多年心力,卒困身此間,坐以待斃。默思平生,獲此孽報,殊未為過。復念達摩三式因我絕響,心未能安,故留刻石壁,冀後來有緣,或能重睹斯藝!嗟呼,此果絕地,則後來者亦徒然待斃於斯,倘非絕地,則予又不必留刻也,顧心痴甚而不能自已也,凌羽絕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石軒中微微呻|吟一聲,醒轉過來。卻覺得呼吸艱困,渾身疲憊無力,頭腦中卻是十分清醒,自家也十分詫異為何不葬身泉眼水底,竟然躺在此處?
他加快腳步,轉眼間已到了天香幻境的後門,環顧前後左右,都沒有人在,便逕自越籬而入,輕車熟路,一直摸到愚廬。這時天色不過是迷濛破曉時分,除了樹上有些鳥兒在吱喳驚寒地叫著之外,再沒有別的聲息。他的身形如一縷輕煙般,飄落在公孫璞的寢室窗下,兩扇窗門嚴嚴地扃住,便用指甲蘸點口涎,戳破那窗紙,眯眼從那月牙形小洞窺瞧。
這時他已緩過手,能夠施展出獨門腿法,只見他身形如隼鷹橫空,猝然撲抓,拳打腳踢,如風雨驟至,凌厲歹毒無比。石軒中不由得身形連退,一時只能招架住,無力反擊。
隔了好一會,他抬頭去端詳壁上的人像,畫得栩栩如生,十分傳神。細一數時,一共有十六個像,除了四個是趺坐圖形之外,其餘十二個都是拽拳踢腿,神態威猛,旁邊均有小字說明。諦視一遍之後,才知道四個坐像是達摩心法僅餘的坐功圖,和一般的坐功不同,普通的都是以意馭氣,運行全身,同時收攝雜念,使靈台空明。但這種達摩坐功不但要做到上述的地步,另外還要左右手各推圓圈,方向或同或不同,卻又要不干擾及心靈的空明止觀。即是要雙手各自活動,卻不由心主宰,但終是由心主宰,於是那心意便變成有意無意,這境界難以用文學詮釋。
到最末第二條裂縫時,壁根處並無可異,但當他攀沿到將近洞頂時,忽然發覺有些新鮮的冷風吹進來,連忙握拳敲打裂縫旁邊的石頭時,卻發覺聲音十分沉重堅實,一腔熱望登時冷卻一半。想道:「這條裂縫也許十分曲折深厚,這大的岩石,我可沒法移動……」但仍舊一路向上敲打,忽然一拳搗在窟頂處,聲音十分脆亮,似乎這裏的石層很薄。要知他的拳頭,就跟鐵錘一般堅硬有力。當下他猛運真力,盡力一拳搗去,只聽「砰」的一聲,許多石屑掉下來,沾滿他頭上和肩背衣服上。掃眼一看,原來是粉堊般的屑粒,怪不得他一拳能夠打鬆了。
石軒中搖頭不信,兇殘地盯著明月,https://m.hetubook.com•com嚇唬道:「你年紀輕輕,別想說謊騙人,快說實話……」
公孫先生長嘆一聲,面色變紫,閉目不語。石軒中喘一口氣,搔搔頭皮,想不起什麼主意。
他不覺嘆一口氣,想道:「這個名為凌羽的人,原來是個無所不為的大盜,但為了酷嗜武術和書籍,竟不惜改名易姓以盜技,又不惜殺了師兄弟以奪取秘籍珍本,但最後卻因那本書棄沉泉眼,百計撈取,終於像我一樣困在這裏,最後的那些字,筆劃已歪斜無力,大約他也是讓那石尖點著血阻穴吧?他明知這裏是絕地,後人即使來到也不外同一命運,束手待斃,但結果又不甘將辛苦盜學來的絕技失傳,仍然刻在壁上,這種心情的矛盾,可以想像得出來。人總是這麼執著!其實眼睛一閉,任什麼也不過是幻夢而已!啊!我自己何嘗不是呢?師父他又何嘗不是呢?為了『上清秘籙』而引起鬼母之仇,卒之走火入魔而死……」他一路推想下去,不覺萬念潮湧,一時想得呆了。
石軒中透一口氣,放下心頭大石,想道:「那人定是玲妹妹了!定是易姊姊送她回碧雞山去。咦?不對,這小傢伙說易姊姊走了六七天,我那時還未失陷在泉眼石窟裏呀!這裏面必有古怪!」
他愕了一下,不禁笑著自語道:「枉他千方百計,我得來卻全不費功夫,呵!呵!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更何況這種曠世異寶?我……且不管什麼,先試試這異寶能否治癒我的內傷再說!」原來這刻他居然泛起將這件寶物還給人家的念頭。
忽然一股香味襲入鼻中,那股香味十分奇異,隱隱有點腥氣,最奇怪的是他的呼吸隨著那股香味漸濃而漸漸通暢和舒服。他小心地嗅著,活像生怕這股香味會讓他嚇跑似的……
他興奮地站起來,沿著石窟慢慢走,對那些裂縫十分注意,一面握住拳頭,不住地向石壁敲去,發出沉實的響聲。但那些裂縫都是十分淺窄,一目了然,根本沒有半點可希望的地方。他逐處敲打和查視,甚至沿著裂縫上爬。可是他的心情隨著逐條裂縫的沒有希望而下沉。忽然他氣憤填膺地想道:「倘若這最後的三條裂縫都沒有希望,與其在石窟中束手待斃,不如潛下泉眼去,作那萬一之想……」
明月聽他說公孫先生不在房內,轉身便要回去看,又讓他喚住,轉過身來,一時被支使得糊裏糊塗,道:「先生不在房中睏覺麼?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到什麼地方去了!晦!易姑娘麼!她……她走啦!」
僵持了一會,公孫先生睜眼嘶啞地罵道:「小子你若有種,快點殺了我……」
那屍首側身仆地,右手上舉貼壁,形狀十分可怖。石軒中眼光隨著他上舉右手看時,卻見手指細骨中,還捏著一根黑黝黝的鐵釘,細看時原來是枚白虎釘,大概因為這石窟中潮濕之故,不但他的皮肉已經化盡和衣服霉爛掉,甚至這枚白虎釘也鏽黑了。
石軒中聽了,「哇」地大叫一聲,氣得話也說不出來,怒罵了半聲:「你胡說……」雙掌一錯,驀然一式「六丁開山」,竟是白虎掌法中最毒辣的一招,用足大摔碑手掌力,猛然開膛裂腹地劈擊過去。
他吃驚地大聲叫喚了許久,整座山林也翻遍了,還找不到朱玲倩影。哪知這時朱玲已安然回到碧雞山,並且因鬼母宣佈婚期,而芳心盡碎。終於他放棄了找尋之意,想道:「玲妹妹也許給易姊姊救走了,記得我曾跟她說過玲妹妹是藏身於此林中的!唔!一定是了,一定是易姊姊將她救回去了!我且到天香幻境中的愚廬,一探便知!」
明月忙答道:「有!有!她不是自己去的,她走了好多天啦,讓我算算看……大約走了六七天,可不知她去哪兒!」
片刻之間,兩人已換拆了數十招,公孫先生一股銳氣,已到了再而衰、三而竭的地步。只聽石軒中怒叱一聲,身掌合一,如山嶽靜立,其實又捷逾鬼魅,忽地搶入公孫先生拳腳影中,只聽「噼啪」一響,公孫先生又吭地一叫,人影倏分時,其中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已倒在塵埃,卻是公孫先生。敢情石軒中伺著機會,驀然施展達摩連環三招,搶入敵人拳腳圈內,展眼間和公孫先生對換了一掌,卻一指點在公孫先生的「氣隔穴」上,雖是輕輕一點,公孫先生已摔倒塵埃,動彈不得。
石窟中飄散著那股香味,十分濃冽刺鼻,他深深地吸一口氣,自個兒詫異地搜索這股香味的來源。掃眼只見左面石壁前,有塊大石像塊屏風似地屹立,離窟壁約有三四丈遠。他心中一動,想道:「這石窟中再沒有別的可異地方,這塊屏石後怕有蹊蹺!」
明月張大眼睛,情急地分辯道:「我沒有說假話呀!易姑娘真是在六七天之前走的!」
公孫先生忿恚地破口大罵,使石軒中也攢眉突眼,怒氣滿胸,殺機漸萌,恨聲喝道:「老兒住口!想我石軒中幾番中你詭計,險死還生,本已仇深似海,但我看易姊姊的面上,不和你計較,兩次手下留情,你尚對我如是仇視,你還是個人麼?好!石某決使你遂心如意,送你到陰間逞弄計謀去,別在人間弄鬼!」
雖然此刻他張大眼睛,卻只覺四周漆黑一片,他懶得動彈,因為他本身深諳點穴功夫,明知人身六大要穴,打傷了便一定無法可治!他如今不過待死於須臾間而已,何必強忍疼痛去摸索呢!即使張開眼睛,也嫌費神,他索性連眼睛也閉上了。這時他腦中空空洞洞,沒有希望,沒有畏懼,甚至連回憶也沒有!這回事好像來臨得極為自然,彷彿他早就等待這麼一個結局……
掌力壓體,重如山嶽,公孫先生禁不住吃一驚,電光石火般忖道:「這廝掌力更見沉雄凌厲了!看來比我苦修數十年的內家真力,不相上下,我得小心應付……」心中想著,身形已如行雲流水般錯步閃開,雙掌半起,正待用「手揮琵琶」之式反擊。誰知石軒中眼光未移,腳步已斜探兩尺,右手已倏然似下還上地敲擊「斤池穴」,眼看快要夠上部位之時,忽地翻腕沉拿手肘間的「曲池穴」。這兩下變化,又迅疾又奇特,簡直使人摸不著頭腦。
那小童走近樹邊時,忽聽有人叫道:「明月,你這晏才起來呀?公孫先生到哪兒去了?」跟著說話的聲音,一個人打樹後走出來。但見這人頭髮蓬鬆,衣服皺亂,頭臉上和肩上都沾滿了不少粉屑,形狀十分難看,不過他往常見過不少公孫先生的朋友,有些比這人更骯髒和奇特,故此他倒不大驚奇。端詳一下這人的面孔,覺得十分眼生,但人家既知自己的名字和走得入這天香幻境,相信一定是公孫先生的朋友,便答道:「公孫先生在房內睡覺呀!昨天有朋友來,一直談到深夜……」
這番他張掌如箕,運金剛指力,把這小洞口一把一把地抓大,轉眼間已開了一個面盆般大小的洞,急不及待地腳下一鬆,像隻輕燕般飛鑽出去。眼光到處,只見立足處正是一塊絕大岩石的頂點,下面江水滔滔翻捲,上面一塊懸岩覆蓋住,原來是峭壁內凹之地。曉霧迷濛,曙色初開,卻是凌晨拂曉光景。他忍不住長嘯一聲,精神大振,雙足頓處,身形一溜煙般上騰,貼伏在頭頂岩石上,竟自施展出壁虎游牆絕技,游行而上。
四周十分潮濕寒冷,不斷地從地下傳來水波激盪之聲,空空洞洞地迴響著,令人泛起淒涼陰森的感覺。他估量此處大概是什麼石洞,下通泉眼,自己不知如何讓水力拋上來,得逃一命。當下他慢慢掙起身,身上每一根骨頭都發痛,而且頭暈胸惡,相信方才血阻穴讓那石尖撞的一下甚重,因為那時他已真氣運布全身,即使讓普通人持鐵棍撞一下,也不致受這麼重的傷,所以方才那一下力量之大,可想而知。
他本說得入情入理,磊落大方,甚至連險死還生的仇怨也可以放過,那公孫先生應該感動才是。哪知公孫先生認定他是個偽善之人,仗著長得英俊不群,玩弄別人情感。這點正是他深心中的大忌。原來他以往的遭遇,使他在漫長歲月中,種下了根深蒂固的偏見,這時不但不領石軒中和*圖*書的情,反而冷笑一聲,道:「說得滿是可人,你想知道你那同伴的下落麼?問我便知!可是我不會告訴你。再說那人的師門與我有些淵源,她早已許配了人家,怎許你橫生妄念?今日你休想活著走出此園,我要為江湖除一敗類。」
石軒中右掌推出,勢沉力猛,眼看立斃這可惡的公孫先生於掌下,可是不知怎地,忽然懸崖勒馬,斗地將掌力收住,輕輕一帶。公孫先生便往旁邊直顛躓出去,一連踉蹌了六七步。他怒聲道:「公孫老兒,快把我同伴下落說出來,沒有你的事兒,否則……哼,我石某可不再手下留情!」
為了不讓這些屑砂掉在身上,便探腳勾住隔壁的裂縫,橫著身軀,猛運真力在拳頭上,又是一拳搗去。「砰訇」大響,洞頂碎裂了一大片,砂屑紛飛,他咬牙切齒,運拳連搗,煙霧迷漫,砂石亂濺。忽然拳頭到處,竟穿透了一個洞,收拳後待了一會,等那些砂屑煙塵散落盡之後,探頭一望,冷風撲面,外面景物歷歷可辨。
公孫先生急退如風,但石軒中就像如影隨形,招式毫未變化,身形卻隨著移動。說時遲,那時快,公孫先生顧得咽喉和乳根的致命點穴煞手,又搪不了平擊如電崩電析的掌力,手忙腳亂地滴溜溜一轉,一式「左右圈攔」電光石火般封住敵人點穴那手,可是這一來,脅腰便全交給敵人了。
於是他俯傴身軀,雙手去按地面,打算手足並用地站起來。哪知頭顱俯處,那股香味更濃厚刺鼻,這時看見按著地面的雙手之中,有一顆圓圓的小石卵,他並不留意,只將頭顱向後仰起,藉以試驗這股香味是否因他的頭高低而變化。果然發覺那股香味立刻變得較為淡薄。當下他立即又俯伏下去,鼻尖差點兒沾到地面,猛然覺察這香味正是眼前那顆小石卵所發出,躊躇了好一會,終於輕輕地拾起那顆小石卵,放到眼前觀察。觸手只覺溫暖柔軟,那陣香味差點把他熏暈,這小卵的顏色黃中透紅,鮮豔可愛。
他自個兒迷惑地躊躇了一會,驀然擰腰飄下小樓。在樓下巡視一遍,原來樓下只有一間房是煉丹室,門戶嚴扃,其餘兩室都敞開門窗,一目了然。那煉丹室也是靜蕩蕩的,直似久無人到過此室光景。
忽然那邊石屋的門,「呀」一聲推開來,一個小童走出來,猶自揉著雙眼,惺忪未醒地蹌踉走過來。當聲音入耳之時,他已如響斯應,捷如鬼魅地一墊步,撲向小樓側面一棵大樹的樹身後面,隱蔽起身形。及至看清楚是那小童,記起那天晚上看見他打瞌睡的情形,當時因為他自己也曾做過操賤役的小道僮,這種打瞌睡的滋味曾經嘗過,故而印會於心,此刻也自浮起親切之感。
石軒中揪心撫胸地跳了好一會,才漸漸平靜下來,額上已是涔涔汗下。這時他正好站在石屏旁邊,當下移眼看時,不禁又吃了一驚。原來那兒橫倒著一具屍首。只因他此刻在黑暗中也如白晝,故此看得一清二楚。那顆頭顱已變成一個骷髏頭,探手去揭開衣服看時下面儘是磷磷白骨,衣服也霉爛已極,略為使力,隨手而分裂片片。
他任什麼都不敢想,只將全副心神放在練習達摩心法一事上。要是分析他之所以如此,其實是他下意識中已相信這裏是處絕地,一定無法逃生。為了暫時逃避這種精神上和肉體上的痛苦壓力,不得不學那鴕鳥埋首沙堆的法子,暫時逃避這無情殘酷的現實。但當他領略到達摩心法的精髓之後,那種令他全神專注的支柱,即是對無知的探索那種熱心和興趣,便消失了。他再也不能從圖訣上尋到逃避現實的據點,第一個思想令他心靈大震的便是朱玲。
欲知公孫先生性命端的如何,請看下章分解!
只見公孫先生驀然舉手封住上路,腳下不動,猛然吸氣,肚腹內縮,足足騰後半尺有多,內功之精純,於此可見。誰知石軒中左手尚未放盡,卻已往上一掄,手背朝天,徑拂敵人乳根,但掌風颯然,卻是沖壓咽喉。這瞬息之間,右手已吞吐如蛇信,平推直打,一似金剛散手中排山運掌之式,www.hetubook.com.com掌力驚人雄渾。這種兩手各自變招克敵的方法,正是達摩心法那四式坐功的妙用。
哪知到了那個樹窠時,空山寂寂,佳人杳杳,只見一旁樹枝斷折好幾處,地下還有一段段的錦蛇屍,這正是西門漸勇救朱玲時,所撞折的樹椏和扯斷的錦蛇遺屍。還有一條錦鱗閃閃的長蛇,頭上被一根樹枝穿過,釘在樹上,正是朱玲親手刺斃的錦蛇,此刻一仍其故,沒有分毫移動。
此刻若是愚叟公孫璞在場,一定會活活氣死,原來這火鯉內丹不能這樣服用,若非石軒中內功根基深厚,那副內臟十分堅強,換了普通人,早就燒心燜腸而死了。他雖然沒有大害,但這種罕世難逢的內丹寶物,其靈效卻完全糟蹋掉。固然血阻穴所受之傷能夠立刻痊癒,而且雙目能在夜中見物,但別無其他效用,的確十分可惜。
那人正是石軒中,他那天晚上聽到公孫先生斥責這小道僮貪睡之時,叫過他的名字,故此此刻順口訛他一下,這時接口道:「你睡懵懂啦!回去看看公孫先生可在房間睡覺不?喂,你別走,易姑娘呢?她到什麼地方去了?」
石軒中所用的怪招,正是困在石窟七日七夜時所學到的達摩連環三招中的兩個變式,果然威力不凡,咄嗟間已經得了甜頭。這時哪肯讓公孫先生緩開手招架,右手原式一拂,扇起一股掌風,詐作攻敵,左手已急探如電,徑點「瑣腰穴」。
他想像到自從他失陷於泉眼之後,這些日子來,她獨個兒在樹林內那高巢上,怎樣過日子呢?她既不能自己下樹出山,去附近人家求食,也不會有人到那樹林去救她,她豈不是要活活餓死?他暗自估計在這石窟的時間,卻無法準確地計算,只記得一共睡了四次覺,想來是三四天之間,其實他在石窟內已困了七晝夜了。
他對自己微笑一下,自嘲地想道:「英雄無奈是多情,我為玲妹妹而葬身於斯,也因英雄情重之故,死也可以瞑目了!」
石軒中想了好一會,似悟不悟地記在心頭。其餘十二式乃是達摩掌法連環三招,每一招有四個變化,共是十二式,變化奧妙精微,真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當下他也忘卻去尋出路,一心一意地照著壁間所刻的圖訣,練習起來。
他倏然沉下面色,叱道:「明月,你說什麼鬼話,易姑娘哪會在六七天前便走的?快說實話……」
公孫先生閉住雙目,箝口不言。石軒中雙眉斜軒,驀然駢指如戟,疾地向公孫璞太陽穴點去。
明月發起急來,指天誓日地分說著,終於石軒中心回意轉,想道:「看這小童的辭色神氣,不像是誑我,這樣說來,難道我已在石窟中困了六七天?」於是他變為平靜的問道:「好吧!算你說了實話,那麼易姑娘究竟到哪裏去了?又和什麼人一道走的?」
石軒中心裏一動答道:「我偏偏不殺你,如果你把我同伴下落說出來,我還是那句話,任什麼都一筆勾銷。」
一口氣爬上去之後,只見前面青山拔天,老樹遮道,他展開身形,星拋丸擲地飛縱上山巔,游目四顧,判別出這座山乃是朱玲藏身那座山再後的一座。一想起朱玲,便心急如焚地飛撲而下,身形之迅疾,比之烈馬奔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面忖想著怎樣和朱玲互訴這苦難的過程,她該是如何柔情款款地安慰自己。
杳冥中的時間,越發難以計算,當他從定中回醒,微微睜目,清楚地看出四周的地形,原來是個石窟,方圓約摸有三丈多,石窟壁間顯現出不少裂縫,活像一條條長蛇爬攀盤踞在壁上。他面前不遠的地面,陷落成一個石穴,約摸有四五尺大小,水聲隱隱從穴中傳出來。
這石窟內沒有早晚之分,而他服了千年火鯉內丹之後,也不覺腹飢。他不分晝夜地練習著,倦了便倒在地上睡覺,也不覺得寒冷,這樣過了不知多久,已將壁上所刻的達摩心法學會。尤其那四式坐功圖,起初簡直亂做一團,不是心靈分散去注意雙手的活動,便是雙手忘了活動。一直練了無數次之後,忽然不知不覺地做到那種地步,雖然持續不久,但也令他大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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