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域外魔功逢敵手 昔時舊夢誤傷心

他將火摺子放在床頭,然後脫掉衣服,跨上床去,一雙手熟練地在暗中摸索著……
老者面色大變,目現奇光,已打定主意。那邊窗下站著的一個年紀較老的維人,似乎懂得漢語,怒哼一聲。冷面魔僧車丕如響斯應,倏然揮袖一摔,轉面叱道:「大膽的東西,哼什麼鬼?這兒不是西域!」衣袖到處,木屑飛揚,粗木製的桌子已缺去一角,聲勢威猛。
冷面魔僧車丕念念不忘寶藏,接口道:「他們一定要重來此地,我們不如暫時藏起來,等他們來時,查出他們究竟有什麼企圖再算,也許我們會發一筆大財!」
他慢慢走近去,攤子後的人抬眼看他,使他心中軟,自覺彎彎的眉毛下,那雙晶瑩的眼光,深深進入他心中,他迷惘地輕嘆一口氣,自個兒也不知是股什麼滋味。那雙眼光很快便移開了,他依然站在那裏,卻聽一個無賴吃吃笑道:「阿蓮,給我摸摸你的手,我便買十文錢花生,嘻,來呀,給我摸摸……」
雪山鵰鄧牧酒喝得最多,此時酒意上衝,飽呃一聲,衝口問道:「老兒你叫什麼名字?白駝派遠在西域,怎會攪到我們這裏來?」語意之中,簡直不把白駝派放在眼中。
一天,他閒走出城外,那時候正是初夏,城郊外遍地碧綠,百花開放,他左右顧盼,心情相當暢快,忽見左側不遠之處,幾株盛放的桃花樹下,擺著二個賣零食的小攤子,最惹他注意的並非那數樹桃花,而是擺攤子的人,攤子前蹲著三四個衣履不整的漢子,不住聒噪著,那動作和聲調,就像當地的無賴漢。
向褚莫邪身上壓下的潛力,倏然消失,但陰風接踵而起,透體而過,褚莫邪差點打個寒噤,忙吸一口氣,引起丹田中三味真火,瞬息之間,運行全身一週。
原來分守兩處退路的四個維人,在褚莫邪動手之時,回聲喝叱,四人分為兩起,一老配一少,分向冷面魔僧車丕和雪山鵰鄧牧勁襲。守著窗戶那一對,老的持著尖嘴鐵鍬,少的持著闊重的鋼鏟,徑向車丕橫拍直鑿。
他立地面紅耳赤,一躍而起,只見地缺拄著那根青竹,已站在天殘身旁,面色陰寒如冰,盯視著他,那意思就像只要他稍為出言不遜,立即要取他性命似的。冷面魔僧車丕打個冷顫,覺得受不住那老怪陰毒而又輕蔑的眼光,低下頭,心中又驚又愧。
他們只能匆匆一瞥,因為四個維人已經各持兵器,激起幾股風聲,向他們夾攻而來。他們並沒有湊在一起,仍然是方才兩個對一個的原來對手,分在兩處纏鬥起來。雪山鵰鄧牧健腕一翻,把緬刀握在手中,激起一道白光,怒聲叱道:「無知鼠輩,竟敢逞強追逼,今晚若不教你們血濺中土,怕的是將來以為中土武林全無人物……」說話間,緬刀一式「夜戰八方」,捲出一道白虹,冷氣森森,將兩維人逼開數步。繼續向車丕招呼道:「車香主,莫要手下留情,鄧某也要大開殺戒啦!收拾了這幾名小輩,明兒再往西域搗他老巢去……」
車丕這一氣,非同小可,勉強一按怒火,大聲道:「如此車某無禮動手了……」
褚莫邪道:「車老二老是財迷心竅,不過這主意不差,鄧香主意下如何?」
他雖是遠處域外,但本身是漢人,而且為了白駝派本身一件大事,也得常常注意關隴一帶,故此對這三個魔頭的名聲,早有耳聞。這刻聽了各人姓字,立地猜出是隴外雙魔。雪山鵰鄧牧的特徵較少,這時仍未讓他猜到。
九指神魔褚莫邪全神貫注,哪敢開聲答話?但覺這對手招式十分神奇歹毒,若非為了自己神力驚人,不敢硬碰的話,早就敗下陣了,心中真是又驚又怒。
他一生之中,唯一的舊夢浮上心頭,他記得在十多年之前,那時候他在宜陽住過一個時期,當時他手下的青龍幫,猖獗太甚,是以官府方面,嚴加追緝。他本身自然不怕,但為了手下徒眾,不得不將之約束住,暫時隱伏一個時期。這期間,他不再穿僧袍,露出禿頂,而是穿上士子的儒服,嚴嚴地扣著一頂帽子,這一來,整個人都變了,誰也認不出是橫行河洛青龍幫的大盜首了。他當然說不上文質彬彬,但也頗不粗魯,而且自然流露出雄偉之氣,乍看來真像個三旬左右的讀書人。
冷面魔僧車丕這時對星宿海兩老怪武功之高妙莫測,更為欽佩。因為袁綺雲年紀不過二十左右,已敢於垂手讓鐵夏辰打一掌,自己雖是苦練了十年太陰掌力,但對移山手鐵夏辰尚無必勝把握。這樣一比之下,自己和星宿海兩老怪不是差得更遠?
天殘陰聲一笑,點頭不語,地缺卻轉到他面前,輕蔑地道:「你真是夜郎自大,竟敢不信老夫的話麼?來,來,三招之內,老夫要你跪在地上……」
一個無邪甜蜜的微笑,把他的舊夢勾起來,那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愛情,非常短促和殘忍的愛情,織成了一個殘缺遺憾的夢境。
這時天色不過三更過一點,三人走進屋去,車丕找到地上的大盤,興沖沖地走到廚房去,再盛一盤牛肉出來。那壺酒本來已快喝完,現在即使還有一點,也流倒在地上,於是三人開始向那盤牛肉下手,直吃個精光才罷手。
地缺輕傲斜睨道:「廢話少說,若三招之內,你不跪倒地上,老夫拜你為師……」
說話間,已走到屋子前。地上躺著兩個和-圖-書屍體,一是讓雪山鵰鄧牧削斷兵器之後,一刀搠死的。另一個便是給車丕鬼爪釘死。他們分頭搜查兩個屍體身上,除了一些碎銀之外,什麼都沒有。
此後的幾日,他老是拂不掉那少女的面容和清脆的聲音,他十分煩躁地想忘掉這個面貌,可是,他一點也辦不到。
老者姜同見到這等拚命歹毒的打法,心中一懍,念頭在心中電光石火般一掠,雙掌翻處,黑影飛舞,似是正面相迎,口中大喝一聲,腳下已疾如電光急掣,退出門外。他使出「兩極迴環」縮地之術,退得雖快,但彼此掌力已微微相交一下,雖是一沾即走,但在兩個一等一的武林好手心中。論掌力的陰毒,似乎西域陰風掌比之白骨掌力更勝一籌,但以他們的功力,卻是誰也傷不了誰。而九指神魔本以神力天生稱霸江湖,因此掌力之雄渾凝重,能夠補陰毒之不足,更使白駝派的姜同,不敢硬碰。
地缺道:「這事你決不可誤,此女根骨極佳,百年難遇,她胸有四乳,決不會認錯。十年後,我們派那收養回去的姓袁孤女尋你,你卻不必多說,密封柬帖並那物事,由她帶回便了。」
她作了個可愛的手勢,指點道:「就在那邊第二座屋,噯,那些人真討厭……」
這老者果然是西域白駝派的第二位好手,他們此來,自然大有深意,千不該,萬不該,碰上玄陰教三位外堂香主,惹出事故。不過也是白駝派素常出手陰毒,視人命如草芥,這老者見潛力無功,立刻使出「陰風掌」,欲將褚莫邪立斃掌下,這才激怒了九指神魔褚莫邪。
老者道:「幾位朋友原來是高人奇士,老朽失敬了。各位既知老朽來歷,如是衝著敝派而來,尚請示知,無論劃下什麼道兒,老朽決不令各位失望。若真是路過此地,則恕老朽身負敝派任務,未能奉陪貴客!」
他不必點燈,只從鼻息便可知床上睡著兩個人,撩起帳子,探手向那鼻息粗大的人身上一點,已點住那人昏穴,如拈稻草般把那人放在床下,床上那女人還無所覺。
他腰間微一用力,立地化為「蒼鷹擭兔」的式子,頭上腳上,直如迅雷下擊,使出白骨掌力,雙掌倏然變成慘白之色,指掌間的肌肉位完全斂縮,剩下十根骨頭,凌空下抓,這一擊已完全施展全力,連他的面上的肌肉也斂縮許多,變得顴凸目陷,白牙巉巉,煞是可怖。尋常一點的人,瞧見他這種形狀聲勢,嚇都嚇死了,還說什麼對敵。
他的眼光從她身上移到面容上,往常他是慣於用獨門鬼爪,點在犧牲者的「百會穴」上,那兒有青絲覆蓋住,決不可能看出傷痕來!
那老維人雖是白駝派有數好手,卻怎當冷面魔僧車丕這個名聞關隴的大魔頭,而且車丕近十年學得的太陰掌力,雖未盡得星宿海兩老怪的心法真傳,但已不同凡響,正好克制這種長硬兵刃。老維人正是再而衰,三而竭,那股銳氣轉眼間便消沉了。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不成,我們到西域去,準要陷身虎穴。你想,白駝派在那兒是領袖回疆的大宗派,我們既不識地理,也不懂回語,跟他們尋仇作對,豈不是大大吃虧?寧願等他們自己來找我們,說不定他們也不敢惹我們呢!」
冷面魔僧車丕眼睛一掃,覺得屋中無法施展,雙手一按窗櫺,倒翻出窗外,繞到屋前的山坡。兩個夾攻他的維人,跟蹤從窗戶追到前面山坡去。
「好!」地缺接口一喝,在車丕招式欲發未發之際,忽然竹杖往地上一柱,身形輕盈地如飛燕盤旋,倏地平掠前衝。車丕恰好抖起兩朵寒雲,地缺逕自在兩朵袖影中穿過,其快如電。車丕不暇尋思,往前跨半步,身形半轉間,雙袖已反臂往後急襲,這一式乃是寒雲袖中護身攻敵的妙著,不論敵人在身後如何攻來,他都可以化為「袖拂夕陽」之式,還原對面而立。
九指神魔褚莫邪殺心早熾,兩擊無功,腳尖沾地,立即騰身而起,如影隨形,撲出屋外。屋中在他們嘯吼連聲之時,也是杯筷亂飛,木桌進裂,發出極大響聲。
筆者趁這空隙,把車丕的遭遇,補敘一筆。
冷面魔僧車丕聽他們這三年來一直在他身邊,將信將疑地尋思著,此時又聽地缺說得如此有把握,忖道:「我已有數十年鍛鍊功力,加上久臨大敵的經驗,諒他們十年短短的時間,怎能教出贏得我的小女子?」心中想著,眼睛不禁不服氣地斜睨他們一眼。
良久,嬌喘之聲已經傳出帳外,又良久,嬌微的喘聲變成低迷的模糊的叫喚。那聲音中充滿了原始的熱情和歡樂。
十餘個招面工夫,兩維人敗像已呈,猛聽那邊一個維人慘叫一聲,跟著鄧牧又喝一聲,道:「你也撒手躺下吧!」
那老者忽然雙肩微擺,目現殺氣,掌心藉著向下拱的姿勢,稍稍向外登出。這原是電光石火般工夫,變化微妙陰毒。
冷面魔僧車丕是何等人物,雖然發覺這兩個維人都非庸手,尤其老的一個,鍬風急勁,出手神速。仍不急遽閃避,倏然轉面向他們冷笑一聲。這一下大出兩維人意料之外,年少的一個,不禁力量稍懈,只見呼呼兩聲,冒起兩朵袖影,分向快要襲到他身上的鍬鏟擊去。
只有一點,他不是如往常一般做法,那便是他每逢與任何一個婦女有合體之緣後,決不肯留下活口,而這一次www.hetubook.com.com,他怎樣也下不了殺手,只好悄悄遠颺!
欲知冷面魔僧車丕何故吃驚,以及星宿海兩老怪,重履中土,力鬥大內群魔等緊張情節,請看下章便知。
雪山鵰鄧牧道:「我沒有意見,兩位決定好了。」
冷面魔僧車丕不覺氣往上衝,想道:「老廢物太以狂傲,車某縱然不濟,也不致在三招之內,跪倒地上呀?」
九指神魔褚莫邪雖是殺機盈胸,但除了臉色十分陰沉之外,並無其朕兆,依然垂手立著,死勁盯著那老者,他也知道此老者並不好惹,故此蓄勢待發,務求一擊便中,最少也佔個先著。
地缺接嘴道:「那小女孩在十年後,便會來找你要那紫河車,若你到時不能辦到,單是她便能報那全家慘死之仇,你自家小心估量著。當然,如果你辦得到,我們不會將內情告訴她的。」
原來當年天殘地缺兩老怪,指定了一個女孩,囑他在十年後,那女孩已經長大成婚,有了身孕之時,他便需前往,施展獨門房中秘術,將那女孩子弄得真陰搖脫,以致自行墮下胎兒,再將那胎兒的紫河車,交給他們。交換的條件是傳授他獨步天下的太陰掌力,而同時,兩老怪又收養了那官船孑遺的一個小女孩,這女孩子乃是當冷面魔僧劫船之時,兩老怪施展絕頂輕功,神不知鬼不覺地抱出來。是以當時冷面魔僧車丕還以為已經斬草除根了哪!
這時冷面魔僧車丕真是哭笑不得,平生除了與移山手鐵夏辰劇戰失利之外,哪曾如此失風過,心中又羞愧又驚服。當下協議訂好,天殘道:「那女孩子姓胡,名叫阿囡,今年不過九歲,住在邙山下的舊橋店,其父胡土生,開一爿小雜貨店」他又是陰笑一聲,又道:「十年後她當已長成,並且可能懷孕,你隨時派人留意……」
冷面魔僧車丕喊道:「老兒哪裏逃?」話聲中身形颼颼追撲。猛覺風聲颯然拂過,白光閃處,雪山鵰鄧牧已展刀疾追,越過車丕。
一個晚上,他終於捺不住,施展夜行術,一直撲出城去,晃眼間,已來到那少女住的屋子。
老者全身微震一下,顯出十二分驚訝,當他未來中土之前,本以為除了白駝派中第一好手札合之外,自己便可無敵天下,尤其近來把陰風掌練得出神入化,除了有絕頂內功的高手,能以本身真火保護全身,不致因陰風透體而死之外,普通人畜,只要他那股陰風過處,便得打個寒噤,立刻倒斃,方才這一掌,雖然未曾用十分功力,但已經足以知道這貌不驚人的對手,實是身負絕技的武林奇人,恐怕自己也無必勝把握,至於雪山鵰鄧牧露的一手,看來雖不驚人,但其實不能忽視,因為他發出的掌力,已到達了收發如意的境地,剛剛把燭光扶正便收回掌力,又豈是尋常庸手所能辦到?他不禁捉摸一下,拿不定主意。
冷面魔僧車丕嘿嘿一聲冷笑,雙袖筆直抖出,俟得少年維人本能地豎鏟推拒之時,雙袖分處,化剛為柔,搭住鏟身,借力一拽,跟著松袖一拂,少年維人大吼一聲,面目間血肉模糊,雙臂微舉,露出胸間門戶,吃冷面魔僧車丕一鬼爪釘上,立即開膛裂胸,栽倒地上。
車丕偷眼一覷,正好瞥見鄧牧刀光如雪,急絞剩下那老維人持鋤的手臂,老維人招式未老,雖讓鄧牧緬刀攻入鋤影之中,仍能變招換式,化為「橫江截斗」之式,倒轉鋤柄,疾敲敵臂。雪山鵰鄧牧正要他如此,刀光一吞一吐,斜裏抽撤連環,「咔」的一響,老維人手中齒鋤分作兩截,同時一剎那間,鄧牧右腿一彈,老維人已翻倒地上,他刀光如雪,跟蹤下戮,卻見老維人在地上一滾,「唿」地打出一根長大暗器,風聲強勁,鄧牧擰腰轉身,一式「潛龍升天」,身形倒升起半丈許,刀光絞處,把急襲暗器削為兩段,掉在地上,原來是半截木鋤柄。老維人乘這空隙,滾下山坡,藉著草叢處處,黑影幢幢,眨眼隱沒形跡。
渾濁的河水奔騰咆哮,他的心緒也像河水一般不寧!他記得那天晚上,那少女婉轉呻|吟之聲,她的柔軟溫暖的臂膀,曾經摟抱住他的脖子,那是當她從微弱的燈光中,分辨出他是那曾經一面的讀書相公之時。
那老者目光閃爍一下,似是激怒了,但沒有發作,冷然答道:「老朽姜同,乃敝派中無名小卒,至於敝派之事,按江湖規矩尊駕不應詢問。各位俱是武林異人,還請示下姓名,異日自當專誠拜謝!」
持鍬的老維人,懂得漢語,怒吼連聲,手中鐵鍬急如狂風驟雨,搶攻過來。車丕看時,發覺這老維人竟是使出戰陣上用的砍山斧法,勢猛力沉,甚有法度,不敢怠慢,雙袖一抖,使出成名江湖的寒雲鬼爪,舞起兩團袖影,上下縱橫飛舞,堪堪擋住老維人凌厲攻勢,再看那夾攻的少年維人,一把鋼鏟,橫拍直敲,亦具規模。忖道:「西域以白駝派傳名天下,果然不凡,連這少年也具如許功力。那邊褚老大怕也贏不了人家,我得從速收拾了這兩個傢伙,好去救援褚老大!」他主意打定,立施煞手,不管持鏟少年,專向老維人進攻。
九指神魔褚莫邪仍未發作,雪山鵰鄧牧舉掌一揮,發出掌力,將兩枝搖搖欲滅的燭光扶正,彼此的力量都未曾真個接觸,故此未分出高低。
此時他已知道這老者來頭,眉頭聚處,殺機https://www.hetubook.com.com萌生,想道:「西域魔功,能奈我九指神魔何?這老兒大約是西域白駝派中的好手,哼!竟惹到我頭上來啦!要不給你們一點厲害,定估量隴塞無人……」
老者姜同使盡了白駝派中獨門秘招,還攻褚莫邪不下,也是極為吃驚。一面聽到旁邊雪山鵰鄧牧和車丕的說話,知道了三人的姓氏。轉眼間自己帶來的四個幫手,都讓鄧車兩人收拾了,估量出那兩人的功力,不在自己這個對手之下,更為吃驚!怎樣也難以料到一時之間,會碰上這麼多的武林高手。因為具有如許功力的武林高手,多半是獨來獨往,極少會聚在一起。因此他起初在接戰九指神魔褚莫邪之後,便把假和尚車丕置諸腦後,以為這三人中,一定以褚莫邪最硬,其餘兩人,憑自己帶來的四個維人,當能收拾。誰知事實大謬不然。
冷面魔僧車丕尖聲應一句好,猱身急撲,一連三招,把兩名維人逼退五六步,跟著又尖聲叫道:「鄧香主,這場架打得冤枉,但有趣得緊。喂,褚老大,你暫時纏住那老兒,待我們打發了這些人,再看你的熱鬧!」
車丕唯唯答應,兩老怪盤桓了兩天,傳了星宿海太陰掌力與他,便飄然而去。
同時冷面魔僧也暗哼一聲,上擋的寒雲袖已讓那老維人尖嘴鐵鍬鑿癟,差點鑿在袖中的鬼爪上,在這勁力不足的剎那間,冷面魔僧車丕已使出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親傳的太陰掌力,化剛硬為至柔,化裏一拽。招數力道的確變得太快,老維人雖是白駝派中有數人物,也把持不住身形,打個踉蹌。冷面魔僧車丕幸僥避開此厄,應變迅疾,不等兩人回攻,腰間一挺,身形已從兩人夾縫中飛穿出去,坐在窗戶上。
那時,兩老怪所指定的胡阿囡,早於大半年前嫁為人婦,乃是鄰村一個姓孟的青年農人,據報已有好幾個月的身孕,本已想動身去辦好,現在鐵夏辰等退去,便和姓袁那少女約好,半個月後再交與她。那姓袁的少女,名叫綺雲,她當然不知自己的身世,與及兩個師父托這魔頭何事。她本身也另有一件事,便匆匆分手。
其實是星宿海兩老怪本領雖然真個精妙高強,但哪能高出車丕這麼多?只因他們的確暗中跟隨了車丕三年之久,一方面確定了車丕必能勝任所托之事,其次更深悉他寒雲袖的弱點所在,加上出其不意的絕妙輕功,迫使車丕使出必敗的招式,故此一舉奏功。
之後,他的眼睛中,露出獰惡的光芒,手中火摺子移上來,照見胸前那奇異的乳部,四顆鮮紅的乳|頭,齊整地排列著,他伸手撫摸一下,在羊脂般白的肉體上,染上鮮紅的血跡。
當下他痰嗽一聲,嚴峻地道:「嘿,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婦女,敢是想押到衙裏吃板子麼?」
哪知雙袖往後面打出時,力道尚未用足,猛覺一股大力吸處,自己勁力全消,招式垂垂用老,心中「突」地大跳,趕忙腰間用勁,屈膝拗步,想撤回雙袖,轉過身形。耳聽天殘在旁邊陰笑一聲,自己雙袖倒是撤回來了,可是身形在欲轉未轉之間,力量稍虛,跟著身上生出一股潛力,其重如山,由不得雙膝一軟,沾在地上。
冷面魔僧車丕一聽之下,大表同意,不過同時又奇怪天殘地缺何以會看中自己?天殘地缺對望了一眼,陰陰一笑,天殘道:「沒有什麼可怪的,只因你心狠手辣,加之有這種房中秘術,才會選到你。我們為了尋訪人選,已費了十餘年工夫,三年來,我們一直在你左右,考察到你的手段行事,夠得上狠毒,才現身和你交換條件。」
這刻田事正忙,一望無際的麥隴間,點綴著許多農人。天空已有陣陣歸鴉,鼓噪地飛過。車丕放眼四望,但覺胸襟開朗,俗慮為消。
眨眼間,四樣兵器相交,年少的維人啊的一叫,身形橫裏踉蹌退開幾步。
忽見前面田塍,一個妙齡少婦,提挽著小竹籃,徐徐走過來,他目光何等銳利,已見這少婦肚子微腆,步履間略有不便,竟是懷孕數月光景。再看她的臉龐時,不覺怔了一下,原來那少婦臉如滿月,一雙彎彎的娥眉,和平闊的嘴唇,使臉龐更覺飽滿圓潤。她那雙無邪清瑩的眼光正瞟在他身上,向他微笑一下。他真個愣住了,直到那少婦從他身畔擦過,一徑走遠了,他才醒覺過來。
冷面魔僧車丕推推他們,一同走向屋去,一面道:「姓姜的出手便傷人,過於狠毒,必有緣故。尤其當我說及他們挖掘什麼寶藏之時,他的面色變得夠人瞧的,大有可疑。再說白駝派遠處域外,忽然來了這干好手,鬼鬼祟祟,定有所圖。我們不巧碰上了,犯了他們大忌,故此和我們以死相拚。幸好是我們三人……」
那邊冷面魔僧車丕偷眼一瞥之後,立攝心神,閃身避過頭頂急鑿而下的鐵鍬,倏然和身急撲,搶入敵圈中,雙袖兩爪,一齊進攻。那老維人喊一聲,蹬蹬急退。車丕老謀深算,正要他如此,只見他身形如飛雲掣電,倏地向右後方的少年維人撲去。這時老少兩維人的距離已拉開,況且老維人身形正退卻間,哪能立即撲援。少年維人臨敵經驗不多,功力和車丕相比之下,差得太遠,這時慌不迭緊鏟一立,身形往旁邊撤開。
第二天清早,他便離開了宜陽,他彷彿要逃避什麼東西似的,遠遠往黃河下游而去。
雪山鵰鄧hetubook•com•com牧耳目聰敏,猛聽暗器破風之聲,那種聲音竟是十分特別,不知是什麼古怪暗器,趕忙一提真氣,身形倏然上升。姜同發出的暗器本是兩前一後,既相距不遠,加之他又是前衝之勢,越發難避。幸好他的輕功十分神妙,能在剎那之間,將前衝之勢改為上升。可是那三枚暗器不但風聲特別,打法也迥出人意表之外,後發那枚竟然比前發兩枚更疾,倏然越過前兩枚,饒他上升神速,也躲不過,在這毫髮之間,鄧牧不暇顧忌這暗器有什麼古怪,左手一撈,剛好捏住。
他扭頭一看,只見雪山鵰鄧牧已抱刀站在九指神魔褚莫邪和姜同這一對身旁觀戰,這時九指神魔褚莫邪已略略走了下風,但一時半刻間,尚無意外。知道雪山鵰鄧牧不敢伸手相幫,怕壞了江湖規矩,以致九指神魔不高興,暗自微笑一下,揚聲叫道:「褚老大放心,我們一同宰了這老兒……」語聲未歇,身形已一掠數丈,撲奔戰圈。
「這個少婦太似她了!」他暗自忖想,輕輕嘆息一下,隨手折斷一根麥穗,咬著未成熟的麥粒,嘗到苦澀的味道。他懷著落寞的心情,在四處蹓躂著,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村中的農人,在一天辛勞之後,早就入了夢鄉,他按著手下報告的方向地點,毫無困難地到了目的地。
褚莫邪這時出聲了,他道:「我們也是無名小卒,怕當不起貴派拜謝,不如現在尋個了斷,免得日後麻煩。呔!姓姜的接招!」人隨聲動,身形微微一挫,已迎面撲去,鐵掌揮處,激起寒風虎虎,真個勢急力猛,有移山倒海之威力。
那枚暗器原來是個小玉環,因為平著打出,中有孔洞,故此風聲較為特別,倒沒有其他古怪地方。雪山鵰鄧牧道:「這廝機詐百出,用這種暗器,把我嚇了一大跳,上了他的大當。」
老者姜同悶哼半聲,左腳尖往旁邊一探,身形如陀螺滴溜溜一轉,雙掌在一轉之間,先後拍出,這際他已施展真正功力,但見衣衫飆舞中,兩團黑忽忽的掌光,尋隙抵暇向九指神魔身上拍去。
「跪在地上?」他釘問一句,「車某自知無能,但卻不信會在三招之內跪在地上,如果真個三招之內,跪在地上,車某自甘服輸,任從差遣,但如僥倖不然,又怎樣說法?」
那幾個無賴漢,原是怕強欺弱的性子,不敢惹事,一哄而散。阿蓮感激地向他微笑一下,純潔美麗的笑容,像塊大石似的,擲在他平靜的心湖,激盪起無數漣漪。他嚥一口唾涎,訥訥問道:「你……住在哪兒?」
這刻那老維人方始穩住身形,正想撲前救援,哪知車丕比他更快,身形如風,已欺近身來。老維人見勢頭不佳,咬牙切齒地怒吼一聲,橫裏一躍,手中鐵鍬倏然撒手打出,竟是用劍法中「荊軻繫柱」的手法,挾著極大力量風聲,朝車丕身上撞去,冷面魔僧車丕逼得退步騰身,讓過這一下,那老維人已向坡下急躍而去,夜色昏沉,轉眼已看不見蹤跡。
冷面魔僧車丕已縱聲笑道:「這陣陰風怪冷的,要是在夏天便妙得很。」他環顧屋中一眼,又道:「這幾個人俱都手持鍬鋤之類,想在此地開闢墾荒麼?不對,哪有西域白駝派的人,巴巴地走到這裏開墾?我看怕是挖掘什麼寶藏吧?別忘了我們一份。」
當下他們決定暫時匿藏在附近山中,以他們三人的身手,數十里方圓之內,有什麼動靜,決躲不過他們的耳目,為了不使他們回來時,碰上不必要的麻煩,便相率出屋,把兩具屍體埋好。之後,三人在附近一處隱秘的山坳,暫時歇息。
守著窗戶和後門的四個維人,同時暴叱連聲,手中兵器高舉,分向冷面魔僧車丕和雪山鵰鄧牧勁襲。九指神魔褚莫邪厲嘯一聲,屋瓦簌簌震動,在嘯聲中,他已將前撲的勢子化為一鶴衝天,在兩團黑光快要拍上身上,間不容髮之際,倏然上升丈許,但覺身上涼颼颼的,饒他已運真火遍護全身,還險險擋不住域外陰風掌的威力。
十年頃刻間過去,碧雞山玄陰教主鬼母掀起爭雄天下的波濤,把他捲入漩渦。他為了黃河六怪擄掠美女,以致中了石軒中移花接木之計,竟然和移山手鐵夏辰以及火狐崔偉對敵交手。適值星宿海兩老怪這時派遣姓袁的女徒,來找他履行前諾,剛好碰上移山手鐵夏辰和少林寺達摩院首座高僧鐵心大師,還有火狐崔偉聯袂夜襲,姓袁的少女硬接了鐵夏辰一掌,卻夷然無事。鐵夏辰一方面震駭,一方面發覺這一下功夫,和三十年前救他性命的老道長,硬接九指神魔褚莫邪一掌的工夫相似,怕是無意中恩將仇報,便退卻了。
雪山鵰鄧牧道:「說起來我們不免有點強橫霸道,吃喝了人家,還把他們打死趕跑,這樑子是結定了。幾時尋到西域,跟他們弄個了斷。」言下漸有忿色,原來他是想起方才姜同能夠叫出隴外雙魔的外號,卻不曾認出他,面子無光,故此越想越忿。
這晃眼間工夫,九指神魔褚莫邪和白駝派第二位好手姜同換了幾招。雪山鵰鄧牧和冷面魔僧車丕一瞥之下,不覺駭然,原來九指神魔褚莫邪此刻已全力施展白骨掌力,但見掌如枯骨,面如骷髏,渾身骨節劈啪亂響。早上和名滿天下的碧螺島主于叔初惡鬥時,還沒有這等拚命神氣,可想那域外高手是個怎樣的強敵了。再看老者姜同時,那張已經十分嚴hetubook.com.com峻的面孔,此刻加添十分陰森惡毒神情,更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雙掌雖變為墨黑之色,在黑夜中卻看不出來,但招數十分奇特,似遠實近,欲進還退,括起陣陣陰風,令人悚然骨冷。不過又可看出姜同總是避實就虛,不肯和九指神魔褚莫邪的掌力正面相對。
車丕閉一下眼睛,再張開眼時,只見她緊閉著嘴,用奇異的眼光瞧著他,嚅囁道:「但相公你……很好,你很好……」冷面魔僧車丕和她的目光相觸,不知怎的渾身熱血沸騰,退開兩步,輕輕嘆一口氣,回身就走,耳畔還聽到那少女詫異地叫一聲。
她的眼睫毛輕輕跳動,額上沁著汗珠,卻絲毫沒有痛苦的神色,只有極度瘋狂後那種鬆弛的疲倦,眼珠讓火光映得微微轉動!冷面魔僧車丕失聲低叫一聲,持火摺子的手也顫抖起來,已經揚起來的鬼爪,呆住在半空,不能落下!
那幾個人回頭一看,見是讀書相公,氣派不小,便有點驚疑地對望著,正想回答些什麼話,車丕微哼一聲,道:「你們識相的,趕快走開,府裏的張師爺,是我的結拜兄弟,若果你們不聽良言,我一張帖子,就可打掉你們腿子,聽到沒有,快走!」
老維人曾經大敵,未曾被他冷笑所惑,見袖影硬接自己迎頭鋤下的鐵鍬,心中暗喜,力量更加貫足,盡力下鑿。
後到兩枚暗器從他腳底擦過,正好迎面打向冷面魔僧車丕身上。車丕寒雲袖影一冒,把暗器卷在地上,卻由不得身形一挫。
眼看這三個不弱於他的大魔頭,要聯手圍攻他一人,哪裏招架得住?不由怒罵一聲:「不要臉的東西,憑你們隴外雙魔的名聲,也會以眾欺寡……」話聲未歇車丕兩朵寒雲,一雙鬼爪,已加入戰圈,旁邊雪山鵰鄧牧刀光一展,白氣森森,似乎真個要圍攻。姜同咬牙一叱,不待圈中兩人聯手發揮威力,使個敗式,撤身便走。
至於雪山鵰鄧牧,卻不像冷面魔僧車丕般託大,眼見兩維人分持齒鋤和鋼鏟疾擊而至,抬腿一踹,木桌整張凌空飛起,向持鏟的年少維人迎面撞去,自己身形也藉著一踹之力,升空而起,他的外號叫做雪山鵰,輕功之佳妙,可想而知,老維人的齒鋤本是斜鋤過來,勁風一抹而過,險些兒鋤著鄧牧足踝。
他當時已立刻派人去監視胡阿囡的行止,一面自個兒苦練太陰掌力,不過星宿海兩老怪當然沒有把心法盡傳,故此車丕只能練到在獨門寒雲鬼爪中,不時夾有太陰掌力而已,並不能另創一套純是太陰掌力的袖法。
九指神魔褚莫邪轉面向冷面魔僧車丕道:「大和尚,這位主人不讓我們走哪!」
九指神魔褚莫邪有點兒氣喘,接口道:「此人功力深厚,招數詭奇,真是我平生勁敵。咳!我們莫名其妙地生死相搏了一場,為的是什麼呢?真倒霉。」
雪山鵰鄧牧身形在丈許高處一頓,似要下落,老維人已撤招換式,雙腕一翻,橫裏向上斜砸,面露喜容地大叱一聲。哪知雪山鵰鄧牧名不虛傳,俟得齒鋤斜砸上來,忽地又升空數尺,探腳一踩,腳尖正好點在鋤端,呼的一響,身形如大鵰盤空,飛出門外。那年少的維人大概是膂力極強,木桌迎面飛來時,竟不閃不避,橫鏟一拍,「吧」地大響一聲,木桌裂為兩半,杯筷四飛。只是他被木桌擋一下來不及重新進攻,鄧牧已飛出門外去了。
那個名喚阿蓮的少女,垂下螓首,不敢回答,那無賴嘻嘻笑著,探身去拉她的手,她連忙向後躲著。她忽然又抬起頭,望著車丕的眼睛,她的眼光中,說不出有多少的意思,然而車丕可知道,尤其是她那種求援的意思,更加明顯。
他立刻誠惶誠恐地動身出發,一直撲奔邙山。到達時天色尚未入暮,他自個兒閒踱到舊橋店左鄰的那個小村,那胡阿囡便是嫁在姓孟的農人家。
那維人低吼半聲,舉鍬過頂,作勢欲撲。這邊老者利眸一閃,喝了一聲,跟著用維語說了幾句話,那老維人不敢違拗,垂下雙臂。
瘋狂的鼻息,和床帳的節奏,組成放蕩的綺夢!這本是生命延續不斷的本能,但已超過了自然的要求,加上太多的人工,漸漸變成欲生欲死的呻|吟,哀號……小小的房間中,洋溢著野獸的咻息聲音,還有那觸著生命秘奧之處。那種願意及時而死乞求叫號,時間已失去應有的意義,一切都在瘋狂的動作中消耗流逝……
「啪」的一響,硫磺氣味浮升起來,帳子內升起一團火光,那是車丕燃著火摺子。他唇邊帶著滿足的微笑,火光之下,是一具雪白滑膩的胴體,肚皮已癟陷下去,胯|下鮮紅一片,他在一團血肉之中摸索到一件東西,匆匆地用一塊油布包住。
姜同不過在兩丈開外,以雪山鵰鄧牧這份迅疾,恐怕難以甩開。姜同扭頭一瞥,雙眉緊鎖,倏然反手一揚,三點暗影破空襲至。
不過,這一切都將成為過去!他,一個縱橫湖海的巨盜,是決不能讓兒女之情纏擾著,徒然增加負累,這是極不切實際之事,況且,他淫人|妻女已多,決不能有遭報之思。這是他數十年來的信條,無論如何,他是不可破戒的。
姜同早就頭也不回,一縷輕煙般沒入黑夜中。車丕只好停步,雪山鵰鄧牧在空中飄下來,落在他身旁,還未及說話,九指神魔褚莫邪也來到,三人聚在一塊。鄧牧把接來的暗器遞給他們觀看,一面把手中緬刀捲回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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