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京華冠蓋風波惡 草菅元兇俠義心

李仲卿忽然把銀票還給他,然後拜謝道:「客官這番美意,小可深銘五內,只是小可實不能收下,大恩心領了!」
直到傍晚時分,他們才一徑向紫禁城出發。穿過正陽門,已入內城。但見大清門外,神武營禁軍持戟守衛,行人不許通過。他們繞到長安東門,那兒也有禁軍巡邏守衛,車丕回顧一眼,低罵道:「媽巴子的,跟老子們到這遠來啦!」
那伙計連忙去拿那茶壺,意思是立即去重泡一壺來。鄧牧見他不答話,火起道:「好哇,大爺住店不給銀子麼?你敢瞧不起大爺,搬出這副嘴臉……」那伙計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發愣害怕地瞧著他。
呂四娘一擊不中,覺得敵人發出那股潛力,不可忽視。這刻見鬼爪襲至,柳腰一扭,一式「風颺落花」,身形已落在側面,她眼睛未轉,手腕招處,刷的一劍劃出,徑削敵爪。
鄧牧道:「不理他們也罷,不過,我們最好此刻去尋諸葛太真他們,我有點事兒要求他哩!」兩人聽了,十分奇怪,都望住他,鄧牧卻沒有解釋。
四人一同回到廳中,白泰官額上微見汗漬,顯然接戰甚苦。甘鳳池在桌邊坐下,瞪了陳登一眼,問道:「你和元孝兩人,自告奮勇,擔起監視敵蹤的責任,何以敵人來了這久工夫,你才忽然出現?元孝和馬老漢呢?」
他一面起來,一面忖道:「這小子若是惺惺作態,故弄玄虛,不治他一生殘廢才怪呢!哪有怕母親不相信銀子來歷,而推辭巨金之理?」那年頭一兩銀子,貧苦人家已可支持半月口糧,五千兩銀子,等於發筆大財,無怪雪山鵰鄧牧這種大盜難以相信。
白泰官倏覺手中七星寶劍,難以遞出,因為一來對方刀法,忽軟忽硬,綿綿而來,全無破綻可尋。二來敵人的刀光之中,突生極強引力,只要寶劍遞出,便有招式用老之險,形勢立判強弱,這正是因為白泰官內力造詣,比不上雪山鵰鄧牧之故。
冷面魔僧車丕右顧左盼,似未見過世面的鄉巴佬進城,不住呵呵地笑,忽然道:「我們此去找諸葛太真,不知在也不在,不如先尋個地方,放下牲口,再找個館子,吃喝之後,慢慢去訪他不遲!」
那少女相信和感激地叫一聲「娘」,搖撼她母親一下,卻沒有說什麼話。
冷面魔僧車丕咬牙切齒,使出太陰掌力,運到袖上,只見雙袖忽軟,但並不垂下,依然直伸,劍袖如電光石火般一觸,呂四娘陡覺潛力一拋,身形禁不住停頓一下,劍尖織成的網羅,立刻消散。
「真是見鬼!」鄧牧低咒一聲,倏然坐起,狠狠瞪他一眼,打囊中另摸出一張莊票,跟他換轉。李仲卿低頭看時,又是結巴地道:「客官,這張更多啦,是……五千兩的……」
那門「唿」地大開,吉統帶腰懸長刀,一徑進來,後面跟著數名弁勇,甚是威風。進門後向李大娘拱手為禮,跟著笑嘻嘻瞟著蕊珠,宏亮地道:「大娘近日可好?喝!珠妹妹幾日不見,越發長得標緻了……」
甘鳳池微微擺手,命他停口,自己卻道:「你先發暗號,才不會發生誤會……」
且不提江南諸俠的行蹤,卻說隴外雙魔和雪山鵰鄧牧,各自逃出,回看沒有人追趕,湊在一起,同返客店。
下午已到北京,從永定門進城,過了天壇,眼前一片繁盛熱鬧景象。
三人蹓躂著回客店去,沿途雖發覺仍有人跟蹤,但三人毫不在意。因為如是江南七俠的黨羽,在京城中決不敢惹事,自露行藏。若是官府眼線,他們根本不必理會。
鄧牧見她說得堅定莊重,不會是假,不禁呵呵一笑,道:「果真有此等事,我鄧某真個輸眼了!此番入京,總算長了見識……」他自己對自己說話,餘下的人,都不知他真意何指,只聽他繼續道:「這些銀子,鄧某並不放在心上,李老太不必推辭!再者,聽令郎的口氣,似乎另有為難之事,若老太見信,詳細說出來,鄧某必能代為解決。」他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像似決無更改。容色之間,溢露出丈夫豪爽氣概。
雪山鵰鄧牧回到客店中,一個年輕的夥計,替他打開房門,他進得房,但覺口中乾燥,拿起桌上茶壺,斟滿一杯,卻是冷茶。心中一陣焦躁,回眼見那伙計還在門外,便大聲呼叱,著他進來,道:「你們這店是什麼規矩,拿冰冷的茶讓客人喝?」
冷面魔僧車丕聽到九指神魔褚莫邪敗退的信號,也待抽身後退,卻苦於呂四娘的越女劍法使將開來,四方八面,俱是劍尖閃指,宛如用利劍織成一片網羅。心中一急,眉頭皺www.hetubook.com.com處,計上心頭,情知今晚決不能全身而退,只好硬著頭皮試一試!
那人眼睛也睜大了,起先他以為最多不過幾十兩銀子,便了不起啦!哪知他一開口,便是一千八百,這麼肥的油水,往哪兒去找,立刻釘問道:「你老說花個一千八百不在乎麼?如是真的,小的便盡力想想辦法……」
說話間,已走到正陽門大街,雪山鵰鄧牧矍然四顧,然後低聲道:「怎麼在天子腳下,還有這多鬼頭鬼腦的閒人?」
褚莫邪道:「鄧香主你別動氣,最好是運內力逼它們出來一點兒,才有辦法。」
雪山鵰鄧牧沒有理會,和褚莫邪兩人走到門前,問訊道:「請問我們要見諸葛太真,如何通傳法?」那禁軍持戟昂然,睬也不睬,褚莫邪以為他沒聽到,再問一遍,那軍士依然不睬。
九指神魔褚莫邪卻就著燈光,替雪山鵰鄧牧拔掉面頰上的梅花針。那針體積甚小,釘得又深,因此雖然頰上肉薄,卻也不易拔出。恨得雪山鵰鄧牧不住低聲咒罵。胸上還有兩根,這兩枚可難拔了,弄了好一會,終拔不出來。
那人咧嘴一笑,走過那邊,拉了吉統帶出門外,說了好些話,自個兒再進來道:「吉大人有點事,先走一步,方才的事,遲日再說……鄧爺,你若是不忙,一同走談談好麼?」
車丕道:「只好明天再說了,皇帝住的地方,哪有不是門禁森嚴之理!」
和白泰官交手的雪山鵰鄧牧,雖不知九指神魔褚莫邪嘯聲乃是退卻暗號,但他的對手較軟,得以從容注意四下形勢,見兩人先後退時,早已緊逼兩刀,拖刀便走。白泰官叱一聲,左手揚處,又是一把梅花針叢射襲敵。
「嚇!」雪山鵰鄧牧大聲詫道:「你是什麼意思?」
另外兩人同聲而笑,褚莫邪卻曉得車丕真正心事,便湊趣道:「車老二,你大可開懷一醉,等會見到諸葛太真時,保管憑了昨兒聽來的幾句話,便教他誠心接納我們三人!」
雪山鵰鄧牧罵了數聲,道:「只好這樣了,否則真氣一懈,閉不住穴道,讓這針順血攻心,死了才冤枉哪!不過……他們也許會來此!……」
雪山鵰鄧牧哼一聲,眼光直掃在那伙計面上,只見此人年紀輕輕,眉目清秀,乍看不似操這種賤役的人。那伙計嘴唇囁嚅幾下,終於沒說出話來。他當下忽然氣平了,揮手道:「去另泡一壺茶來吧!」聲音回覆溫和。
這原是一瞬間之事,只見冷面魔僧車丕倏然吐氣開聲,雙袖抖處,舉直敲擊。呂四娘冷冷笑一聲,劍鋒迴旋一絞。
雪山鵰鄧牧痰嗽一聲,站起身來,吉統帶這才注意到有個陌生的中年大漢,愕然問道:「大娘,這位是誰?」
那人皺眉道:「鄧先生你這話怎說,統帶大人是旗人,怎能娶令侄女為正室?而且吉大人早已授室,根本談不到這件事。你老的理由,和大娘堅持的理由一樣,依小人說來……未免多此一舉。其中好歹,鄧先生你老是明白人,不比婦道人家,可要三思才好……」
雪山鵰鄧牧哪知他手心暗扣著梅花針,猝不及防,而且白泰官又不按江湖規矩,先行招呼,無聲無息地便發出來。但見寒光如絲,叢射七竅前胸。急忙中猛然閉住全身穴道,揮刀急舞,饒他應變迅速,左右面頰已各中一根,胸前乳部也中了兩枚。急得破口大罵,卻見白泰官在這空隙中,左手已探囊摸了一下。
「可是……客官偌大的數目,小可豈能不明不白,無功受祿。」
白泰官陡生惡計,暗忖道:「這廝功力之強,不在清宮好手之下,若能逞險除他,將來也少個強敵……」思忖間,更覺形迫勢蹙。
十餘個照面過處,雪山鵰鄧牧真力陡增,使出天下刀法皆無的「粘」勁,這是因為他的緬刀軟硬如意,因此獨創出這種古怪的刀法。
三人俱都慍怒地哼出聲來,但沒有辦法,只好退下。遙見天安門黃色琉璃瓦,在夕陽下閃出光芒,氣勢雄偉。褚莫邪聳聳肩頭,道:「怎的他們不識諸葛太真?他是大內侍衛之首,權勢顯赫,這些禁兵還不知道,真是怪事!我們怎辦呢?」
鄧牧笑一下,慢條斯理道:「好得很,快人快語,正對鄧某心思……按說統帶大人垂青舍侄女,正是出幽谷而遷喬木,是她十二分福氣!不過……李兄在世時,書香世代,詩禮傳家,雖然歿後,身後凋零,但九泉有知,也不肯將女兒嫁為人妾,所以……若統帶大人能納為正室,鄧某擔保李家不敢多言……」
他悲愴地說了幾句話,那呂四和_圖_書娘念起國恨家仇,俏眼中閃耀出怨恨而銳利的光芒,橫劍屈指,輕輕一彈,口中發出一聲清嘯,嘯聲裏真有不勝古今情之慨!
陳登歇了一刻,訕訕問道:「甘師伯,你可曾見到家師?」
只見冷面魔僧車丕掉轉頭,奪路便逃,本是長垂的袍袖,此刻已齊指尖處截斷,敢情是捨袖全身,解去此厄。
那伙計好像冷不防吃了一驚,睜著秀氣的眼睛,呆瞪著他,一時不曾回答。鄧牧皺眉道:「你倒是說話呀,莫不成是個啞子?」
一宿無話,次晨起來,雪山鵰鄧牧匆匆出去,並沒有留下什麼話。隴外雙魔心中納罕,卻不便動問。
白泰官努力一掙,大彎腰,斜插柳,避開致命一刺。頭尚未抬起之時,倏然坐腰倒退兩步,這一下變換方位,真出敵人意料之外。雪山鵰鄧牧低叱一聲:「哪裏走!」刀光立地跟蹤捲來。白泰官左手一揚,那十餘根早捏在手心的梅花針,激射而出。
斜目睨時,只見李仲卿的妹子蕊珠,正眼巴巴地凝視著他,似乎她一生的希望,都倚靠他這句話了!不由得雄心振奮,昂然道:「原來這樣,那廝住在什麼地方?我自會替你們解決!」
鄧牧道:「只要兄台費心,鄧某決不吝惜銀子,花個一千八百,只求諸事如意。」
那人大呼道:「是小侄陳登……」呼叫之間,身形已向下猛撲,長劍一領,截擊後逃的冷面魔僧車丕。
九指神魔褚莫邪揮手道:「不會,他們都是黑人,哪敢來尋我們,若要來的話,這會子早就到了!鄧香主好生靜心運功為是!」
一個四十餘歲模樣的婦人,蹲坐在地上紡紗,頭上青絲泰半斑白,神態蒼老。還有一個妙齡少女,坐在床上縫紉衣服。兩人都一齊抬頭,婦人啊了一聲,停住紡紗小車,再看了他身後的鄧牧,便站起身來,詫問道:「仲兒你怎麼這時回家來了?那位先生是誰?」聲音透出十分溫和,聽起來甚是舒服悅耳。
冷面魔僧車丕雙爪一縮,叫道:「指甲削不得,你往別處招呼!」
他道:「當然是真的!這事豈能兒戲說笑,多憑兄台費心,鄧某另有重謝!」
車丕道:「褚老大話雖有理,但到底見出火性煞了不少!如在昔年,你會考慮才怪呢?」
依著車丕,還要到處溜逛。雪山鵰鄧牧道:「我想歇息一會,兩位香主請便,恕我失陪!」九指神魔褚莫邪喝了不少酒,湧起倦意,也想回店休憩一會,拗不過冷面魔僧車丕死拖活拉,當下三人分作兩撥,揚長去了。
婦人面上堆上笑容,向他一福,道:「老先生高義,小婦人先行拜謝,只是……」她的眼睛轉向李仲卿身上,繼續道:「仲兒豈可如此無禮,乞求賜手相助,寒家確是貧苦,卻決不敢領受大德,並請先生恕宥小兒年少無知之罪,實為萬幸!」她說完了,又萬福一下。
鄧牧答道:「在下鄧牧,與他們李家尊翁,在生時有點交誼,昨日晉京來,聞知一切,故此今晨特地候駕……」
甘鳳池又道:「我們立刻收拾一下,離開此地,我還有好些話要告訴你們。方才略洩機密,讓鷹爪們聽去,數日後的大舉,怕不易成事了!」
他和李仲卿一道走出店,他自己向掌櫃的說,要李仲卿帶他買些東西,故此不必多費唇舌。李仲卿敬重地帶領著他,直走到城隍廟附近,折入一條胡同,盡頭處一間殘破屋子,連門上的木板也殘得要釘補。李仲卿推門而入,叫道:「娘,兒子回來啦!」
甘鳳池撲來時,陳登已經站穩,眼見車丕身形,在夜色沉沉中,一閃即逝,知道無法追趕,只好罷了。呂四娘的身形為了陳登出現之時,甘鳳池大喝詰問,遲滯了一下,讓敵人逃出劍下,這是想著那三個俱是武林響噹噹的角色,估量無法追截,也就停步。
婦人立刻詫異地瞪著他,床上坐著那少女,也婷婷走過來,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雖不算是美人,卻另有可愛神情。尤其玉頰上兩點梨渦,如果笑起來,必定更增嫵媚。當下那婦人莊重地道:「寒家與先生素昧平生,忽然蒙贈巨金,實不敢領受,有負先生盛意,還請先生見諒!」
甘鳳池叫聲「不好!」急急撲去,只見陳登身形如飛星疾瀉,撲向車丕身形,車丕一肚子冤氣嘶叫一聲,鬼爪齊揚,扣劍抓入。
雪山鵰鄧牧不容李仲卿回答,抱拳道:「這位想是李老太太!鄧某唐突過訪,實有緣故。只因鄧某投宿福安老店,見令郎懷有心事,意欲贈銀相助……」他故意停口不說下去。
雪山鵰鄧牧淡然道:「把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宰了不就完事?何必生氣呢?」
李仲卿遲疑一下,伸手拿起銀票,一看之下,不覺愣住了。歇了好半晌,他走到床邊,伸手搖撼鄧牧,大聲道:「客官,客官,這是一千五百兩的銀票呀!」
「那更好了,今晚若不能辦妥,明天我會到這兒來。你們放心……這張銀票,李老太收好,鄧某告辭了!」
雪山鵰鄧牧忽起好勝之心,想道:「方才江南諸子,只提及隴外雙魔,還未識我雪山鵰鄧牧之名,這番若宰了姓白的,保管武林震驚……」
那人料不到他出這一手銀彈政策,心中怦然大動,微睨道:「小的有什麼話說的?只怕吉大人不肯,老實說,他是真心喜歡李姑娘,故此幾個月來,都不捨得硬迫……」
力拒甘鳳池的九指神魔褚莫邪,聽到雪山鵰鄧牧怒罵之聲,不覺暗自捉摸,再偷眼旁觀冷面魔僧車丕時,只見他有點狼狽,直是招架時多,還手時少,心中不禁著忙。
忽聽那邊雪山鵰鄧牧大吼一聲,罵道:「好小輩,竟用暗器傷人,算是哪一門的人物!」
李仲卿道:「寒家本是世代書香,先父遷居京城,不幸於數年前去世,家境日漸窘迫,終於棲居此處,小可則出操賤役,補助家計。貧寒迫人,潦倒如斯,倒也罷了。只是近半年來,舍妹蕊珠因接些針線活計,不時要出門走動,卻被一個旗營統帶看上了,屢次派人來說,要收舍妹為妾。家母與小可自然不肯,但又不敢得罪那人,日挨一日,眼看禍事臨頭。想要遷家逃避,但費用卻又一籌莫展,而且即使能夠遷居避他,小可的微職丟了,家母與舍妹常日所做的針線女紅,也沒處尋來做,怎能維持生計?況且若那旗營統帶知道我們要搬,定必派人阻撓,也是不能成功,這便是寒家最為難的事!」
褚莫邪忙大聲再說一遍,那軍官氣洶洶道:「找人找到這兒來,有多少腦袋?老爺一概不知,快滾!」
他語聲未歇,呂四娘柳眉倒立,劍發如風,如鸞翔鳳舞,迴旋搶攻,一連五六劍,把車丕迫得滴溜溜亂轉,緩不住勢子。
吉統帶啊了一聲,堆笑道:「幸會,幸會,唔……」他側顧那土混子一眼,那人接聲道:「吉老爺的脾氣,最是直爽,既然鄧先生是李府世交,那真是最好不過的了,請問先生對於李姑娘的親事,有什麼主意沒有?」
當他回到客店,隴外雙魔正好回來,冷面魔僧車丕道:「哼!真是豈有此理,我們走到哪裏,有人跟到哪裏,鄧香主你看怎麼辦?」
雪山鵰鄧牧處處提防,緊躡入屋,只見兩丈方圓的屋子,擺著兩張床鋪,四壁蕭條,光線有點暗淡,越發浮動起淒涼落拓的氣氛。
那伙計見他似無惡意,便艱澀地道:「小的姓李,賤字仲卿,雖有心事,卻不敢冒辱客官清聽……」言談舉止之間,自然流露出文縐縐的氣味。
九指神魔褚莫邪和雪山鵰鄧牧俱都點頭稱是,他又呵呵笑道:「這好地方數十年未來過,比昔年更繁華了,我車老二越看越開心,更不想走啦!」
鄧牧仍然不信,摸出五千兩數額的銀票,遞給她道:「李老太不必怪責令郎,是鄧某自願如此,此處是五千兩的銀票,李老太收下使用……」
陳登急道:「師伯有所不知,那三人的確鬼門道甚多,小侄在屋背暗隅,目不轉睛地釘著房中映出來的人影。直到三更時分,忖度師伯已在途中,便悄悄溜下屋去,故意將院子中看準了的一間空客房的門,弄出響聲,然後詐做出來小解,步履沉重地經過他們房門,裏面的燈火一徑點亮著,映照出來的人影俯仰不定,像在傾談得津津有味光景。小侄經過時,留神細聽,但覺房中一片寂然。小侄一直走過,歇了片刻再走回來。人影仍然晃動,但悄無語聲,小侄尋思了一會,大膽地從窗縫中偷看一下,哎!裏面敢情沒有真人,椅上擺著幾個面目突兀的人形東西,自動地俯仰搖擺。小侄這時才知道受了這三個老賊愚弄,顧不得進房搜索,立即回身趕來,臨走還囑元孝弟小心看守,無論如何,不可露出身形。便匆匆趕回來。在屋頂忽見那假和尚逃走,便撲將下來……」
雪山鵰鄧牧估不到裏面還夾有旗兵官長,雖然僅是旗營中一標統帶,但此刻正是滿人天下,誰敢惹他們,不覺「哦」了一聲。
鄧牧微微搖頭,揶揄地哂笑一下,凝眸注視他,等他再說下去,但李仲卿卻似無從說起,最後,嘆口氣道:「床頭金盡,壯士無顏,小可也不知怎樣說好……」
雪山鵰鄧牧https://m.hetubook.com•com點點頭,走出門去,剩下屋中李家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鄧牧使的什麼法子,這般靈效。其實,不論中外古今,有了銀子,什麼事都辦得通,何況那吉清是一標統帶,駐在京師,無甚外快,自家開銷又大,見到有銀子可撈,哪有不答應之理?
車丕低聲咕嚕道:「這廝剛從關外來,不識我們的話!」那禁軍兇狠狠地盯他一眼,這時門內走出一名軍官,揮手叱道:「你們在此幹什麼?快走……」
猛又瞥見屋頂現出一條人影,當下念頭一轉,厲嘯一聲,飄忽如風,反擊甘鳳池。這一下捨命搶攻,果然使甘鳳池稍稍一窒。九指神魔褚莫邪豈肯放過時機,虛拍一掌,騰身便退。
冷面魔僧車丕道:「管他娘的,我們又不是守城的官兒,不理這本閒賬!看,轉過那邊有座客店,我們到那兒去吧!」
但他仍未退卻,挺刀撲去,霎忽間又和白泰官纏戰在一起。這次他小心翼翼,防範白泰官再來一下,手下卻用出全力,招招險狠毒辣。可是這樣白泰官已緩過手來,成了勢均力敵的局面。
李大娘有點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蕊珠害怕地躲向母親身後,避開吉統帶貪饞的眼光。
呂四娘接口道:「正是這樣,我聽四哥一喝,身形不免挫頓一下,便讓假和尚逃出劍下……」
三人折入一條大街,徑奔車丕所說那間客店,招牌上寫的是福安老店。其實裝飾一新,大約是最近打掃重修,一點也沒有老的味道。他們要了一間上房,讓夥計牽馬去了,一同走出客店,卻好在街口有間飯館子,便順腳進去。
吉統帶一旁含怒哼一聲,卻未曾發作,鄧牧滿面堆笑道:「這位兄台,借一步說句話……」他拉了那人,走到門邊,悄聲道:「鄧某又看出那統帶大人,十分相信重任兄台。這件事鄧某既然知道,他李家實不願嫁人作小,說不得只好花些銀子,請吉大人和兄台喝酒,橫豎美女到處都有,只要兄台費費心,幫忙勸說吉大人,你看,這一來大家都好過了,兄台以為如何?」
哪知雪山鵰鄧牧早防他這一著,使個狡猾,本想向右越牆逃走,但起初反而向左詐撲,候得叱聲起時,倏然改變方向,身形有如大雕盤空,飛瀉而逝。白泰官一把梅花針,全都落空。
想到這裏,又見白泰官勢窮力竭,雄心益熾,豹眼一睜,驀地挽個刀花,在白泰官劍光一撩之際,斜斜硬砸。刀劍一觸,白泰官手中七星劍微微震開。雪山鵰鄧牧微嘿一聲,化為「卞莊刺虎」之式,搶入劍影中,直刺敵人胸前。
上章說到呂四娘使出精妙絕倫的越女劍法,身劍合一,在半空衝下來。
「有這樣的事?」鄧牧不覺瞠目,在他的一生中,所見所聞和所做的事,都是以強凌弱,巧取豪奪,哪曾見人有銀子而不要的?他不信服地道:「真有這種事?好,我隨你回去,替你作證,其餘有什麼困難,我鄧某一力擋之,我們這就走!」
冷面魔僧車丕識得厲害,腳下如風,眨眼退了丈許,可是呂四娘雖然身在半空,仍能屈折飛回,但見劍氣森森,緊追車丕身形,猶如閃電一掣,直罩而下。
「他就住在宣武門外校場後,離此不算太遠!他說過明天早上,親自來這裏提親!」
白泰官接聲冷笑道:「跟你們這些無恥走狗,有什麼可講究的?」
李仲卿忙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可雖因生計所迫,操此賤役,但庭訓甚嚴,偌大數目的銀票持回家中,家慈必以為小可暗昧良心,作出無恥之行,或是拾遺昧金不報,徒生煩惱。如說客官相贈,家慈定不相信。再者小可心煩之事,並非全因貧寒之故……」
那婦人遲疑一下,女性心底纖弱的感情,使她願意相信這個豪壯的男人,她軟弱地嘆一口氣,垂下頭,低聲道:「仲兒你說吧!」
車丕避無可避,寒雲袖拂處,發出一股陰柔潛力,將敵人身形擋住一下,袖影中兩隻黑黝黝的鬼爪,倏然伸出,扣手腕,點咽喉。
陳登同時也大喝一聲,兩人身形分處,冷面魔僧車丕方向不改,逕自越牆而去。陳登卻震開尋丈,腳尖探地,卻站不穩,急急仗劍拄地,搖晃幾下,方始站定。
甘鳳池點點頭,道:「見過了,你師父昨天回到京裏來,帶來好多消息……」他歇住口,環顧廳中一眼,發現貯藏舊物的室門微微開了一線,立起身來,走到那扇門前,驀然打開,又走進去。一忽兒走出來,大聲道:「原來一個老賊是從這處掩入的,我們得立刻離開此處……咳,自從雍正自毀盟約,設計謀害我們,我們又協力代師父和*圖*書清理門戶,大師兄了因埋骨華山之後,江南八俠變成江南七俠,實在呢,只剩下我們和周潯二哥四人了。連年奔竄伏匿,到處替人招禍,眼看如今這座宅院,又將沒入宮中,允禎啊!我們與你仇深似海,誓難干休……」
雪山鵰鄧牧放下茶杯,隨手在囊中掏出一張銀票,也沒看這票子是多少數目,便放在桌上,自個兒和衣向床上倒下,倦怠地道:「你把銀票拿去吧!」他張大嘴巴,打個呵欠,又模糊地道:「你也許是讀過幾年書,弄得這個不中用的樣子……」
鄧牧來到李家,心中盤算好若軟說不成,便露一手厲害的,鎮住那吉統帶,最少也要唬他一下,暫緩數日,再尋到諸葛太真,想法解決。
白泰官道:「與我交手那廝,刀法輕功俱臻精絕境地,可惜未問出來歷!他被我打了幾枚梅花針,想是閉住穴道,故此還能與我再鬥,確是強敵……」
他們哪知他有這種反覆自解的想頭,各各靜坐等候事情發生。約摸半個時辰之後,胡同中響起腳步雜沓之聲,跟著,一個人推門探頭進來,大聲道:「呀,李大娘在這等候啦,吉大人親自來了!」他的樣子和神情,顯示出是個土混子。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還有人在旁邊窺探,各自心懷不忿地回到房中。冷面魔僧車丕收拾起椅上皮人,再看看斷了一大截的袍袖,暗自生氣。連忙脫掉,從小包袱中找出另外一件,換穿上身。
霎時間和李仲卿到了李家,那母女兩人見他如諾來到,連忙斟茶遞水,十分慇勤,神色極為誠懇,一點沒有做作意思。他不禁忖道:「想不到我也會幹這種傻氣勾當,惹事上身。若果告訴褚、車兩位,管教被他們取笑,不過,這李家值得伸手一管……」
呂四娘壓劍欲追,只聽甘鳳池大喝道:「上面是什麼人?」她不由得止步閃眸,急掃屋背。只見一人兀然直立,手中刀光閃動。
「算了!快拿去使用,別嚕裏嚕囌的!」
李仲卿一側身,坐在床沿,凝眸思索,臉上流露出為難之色。這番輪到雪山鵰鄧牧有點詫異了,自思道:「這個書呆子,可透著特別,哪有怕銀子太多的?怕花不完麼?」
李仲卿又吃一驚,但覺這老客人古怪得緊,期艾地答道:「是……的,不是……小可的意思是……不是完全為了銀子……」
正是:有錢天下皆通,無財寸步難移。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
九指神魔褚莫邪搖頭道:「不成,這兒可別亂宰人,說什麼我們總算替官家效力,焉可自亂陣腳,害得那些捕頭挨板子?而且不明他們來歷之前,亂宰一氣,忒是冒失!」
雪山鵰鄧牧苦笑一下,依言退到床上,盤膝運功。他乃是以多年鍛鍊的內功勁力,使胸部中針處的肌肉收縮,把針尾推露出肌肉的表層,然後才能設法拔|出|來!為了兩枚梅花針,直折騰到天明,才弄了出來。三人各自盤膝調運真氣,休息了個把時辰,便起來上路。
陳登在這瞬息之間,長劍斜轉,用力一彈,正好和車丕一雙鬼爪相觸。冷面魔僧車丕使出太陰掌力,喝一聲:「去你的!」
雪山鵰鄧牧眼睛微張,不耐煩道:「你真婆媽氣,那是我給你的銀票,決不會假……」
隔了一會,那伙計已另泡一壺新茶,送進房來,雪山鵰鄧牧細看著他的動作和表情,待得他要退出去,便忍不住問道:「喂,你愁眉苦臉的,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呀?你叫什麼名字?」
原來雪山鵰鄧牧一截住白泰官,立即施展絕藝,一柄精光閃閃的緬刀,使得像蛟龍出海,變化莫測,白泰官也自使出七星追魂劍法,堪堪敵住。
這一頓飯,吃得甚為開心,昨夜的一肚子憋氣,已拋向九霄雲外。出了飯館,三人全是酒氣撲鼻腳步微浮!
陳登面上立刻湧起羞愧之色,呂四娘還想說下去,甘鳳池截斷她的話,道:「我剛剛趕到,聽了五弟描述,方始發覺數賊的來歷,若早到一步,便不必派你們去監守了。他們都是江湖上極厲害的魔頭,方才你賈勇下撲,其實十分危險!幸而那個冷面魔僧車丕急於逃走,一雙袍袖又被四妹削掉,加上你是無極派嫡傳,彼此力量都近乎以柔取勝,才不致被他摔壞!若換了元孝,吃的虧便大啦!」
雪山鵰鄧牧不悅地哼一聲,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著。李仲卿失措地呆了半晌,正想退出房去。鄧牧倏然回頭道:「看你昂藏七尺,卻是這等婆媽氣,是不是沒銀子用?」
當下他已閉住穴道,那幾枚梅花針雖然體積甚小,不易著力,但因相距太近,故此雖不致命,也自深釘入骨,疼痛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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