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高手相爭 驚心動魄 上人我執 摘葉飛花

這刻雙方兔起鶻落,都是既迅疾,又勁厲,那些紅巾武士竟插不入手。
那女子精神大震,玉容一沉,笑意全斂。手中劍光如流星趕月,直刺虎僧,諸葛太真雙圈一抖,身形倏起,半空攔擊。兩人一合便分,那女子竟未得手,只聽那邊的黑影道:「垢兒速退,勿再逞強!」這一次說話,並未使用叱石開山的奇功,那女子驚詫失聲,「哎」地大叫,捨下敵人,一徑撲向那黑影。那黑影揮手命她先退,自個兒在暗隅中逗留了一下,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見他並不動手,也不發難,瞪目注視,只因相隔得遠,看不清楚,僅隱約看到是個緇衣寬袍的人。
那女子輕笑一聲,眼波流蕩,道:「峨嵋的太清真人麼?他未有資格做我的師傅,你另外猜吧!」
赤陽子虛虛一扶,道:「你們起來,咱們好說話!」地下兩人不由自主,像被人架起,老和尚又道:「老衲不來,你們的性命危於累卵!你們真是輕舉妄動,也不打探清楚,便闖進宮禁。那番僧好厲害,他練的密宗神功,能傷人於無形,幸而老衲昔年曾練有三陽功,才擋住他合十一拜。這番僧真狂妄,老衲說他我執未破,尚存嗔念,他卻搬出千餘年前故事,反駁老衲是野狐禪!好好的有道高僧,卻從此墮人魔道,可惜,可惜!」
司弟加也道:「晚輩叩見赤陽子前輩!」
火狐崔偉的噩耗,傳到峨嵋的陰棠耳中,陰棠便傳告司弟加,這兩夫婦恃著一身本領,尤其司弟加直如殺父之痛,立刻偕妻女動身上京,打算盡戮大內侍衛好手,為火狐崔偉報仇。哪知大內好手尚未盡現,已將他們困住,幸得天外飛來一個老和尚相救,脫出險境。兩人這時一同向老和尚下拜。
諸葛太真愕了一下,情知適才兩人對答之時,已用出全身功力,暗鬥了一招,看來薩迦上人還差一線,因為彼此雖有搖晃,但敵人能夠先一步凌空飛走,可見勝了一線。當下回頭料理殘局,一面點派剛剛趕來的武士,仔細巡查大內,一面差人收拾死傷的人。這時,忽見九指神魔褚莫邪匆匆趕來。諸葛太真道:「褚兄也起來了?可是發現什麼?」
那個跟薩迦上人對答換招的黑影,掠空而退,眨眼追上那女子,同奔南方,在正陽門附近,會合了司弟加。
他歇了一會,道:「你們一晉京,老衲便知道了!今晚已從你們宿的客店中,取出衣服包裹,放在老衲居住之處。你們現在跟老衲來,權居數日,待司弟加傷好了再說。」
薩迦上人哼一聲,微一滑步,迫近丈許,雙手當胸合十,微微一拜,答道:「貧僧自有法乳,古德蓮花戒陳詞破難,蓮華妙湧,無待貧僧嘵舌……」
那男子失聲一嗟,敢情是他自己救周佐一命,因為在他發招之前,一個禁軍的大槍向他脅下猛搠,他無暇傷這禁軍,只用左手一撥,把槍頭撥歪,哪知這禁軍一時立足不住,撒手傾僕,槍桿橫拍,正好拍在周佐腰胯,因而使他逃出生天。他正想探刀下戮時,風聲颯然撲到,黃光映眼,卻是個黃衫披體的老人,隼擊而至,這人不消說,便是大內三供奉之一的黃衫客了。
幾個被撇下一旁的紅巾武士,發一聲喊,簇擁撲過來。女子笑一聲,嗆地微響,兩人身形已自分開,劍光飛射處,一名紅巾武士斗大頭顱,滾下地上。諸葛太真暗自捉摸,這女子年紀輕輕,內功已和自己難分軒輊,而以她面上輕鬆的神色看來,似乎技不止此。其實那女子天生嬌媚,越是吃力,越發呈露笑容,是以使諸葛太真會錯意。
王皋頻頻發出警號,總未見有人趕來,心中更急。珠兒忽然劍花盡斂,白光一縷,彈開鋸齒刀,分心刺入。王皋倒抽了一口冷氣,無法躲避,正待閉目待死。但覺劍風森寒,掠喉而過,卻並無損傷,而祝同已驚叫半聲,退將開去。原來珠兒覓到破綻,蕩刀刺敵,但又知祝同的雙槍從腦後砸下,只好放過敵人,先一步回步反擊。這正是七煞劍中「如來痛背」之式。跪光槍影中,祝同閃避不迭,雖是見機得早,也讓劍風掠頂而過,把包頭紅巾削在地上。祝同不由得驚呼半聲,撫頭而退。
再等了好一會,熬不住從樹叢中現出身來,猶豫著想過河去,忽然身後數丈遠一聲低喝道:「兀和*圖*書的那人是誰?不得亂動……」隨著聲音,兩條人影飛撲過來。欺得近了,看到是個少女,亭亭玉立,那兩人立刻面現緊張之色,各自迅速地取出兵刃,一個是鏈子雙槍,一個是鋸齒刀。珠兒見兩人都是紅巾扎頭的武士裝束,知道是宮廷侍衛,連忙也抽出劍來。
薩迦上人眉長拂頰,耳輪垂肩,身上一領大紅袈裟,袍袖飄舉,儼然羅漢莊嚴佛相。可是此刻眼中光芒爍射,顯見嗔心正盛。身形飛瀉急下間,口中叫道:「鬼鬼祟祟的,算什麼好漢行徑,敢和貧僧見個高下麼?」話聲中,手臂暴長,迎頭抓下,那手掌如蒲扇大小,掌風如山壓下。
這種高手拚鬥,一纏上了,便難以甩身。中年男子咬牙切齒,拚命招架。但見黃衫客一對吳鉤,如雙龍鬧海,出沒無常。銀髯叟和龍僧,四隻鐵掌上下翻飛,一味戳穴奪刀,尋暇抵隙。
赤陽子輕誦佛號,道:「老衲已見珠兒,她暫時不會出現,卻無大礙,你們不必張惶,倒是司弟加肩上傷勢不輕……」
諸葛太真只在心中震駭,其實卻未受傷,手中雙圈收回,盤身急舞,正好大片的暗器打至,只聽一串鏗鏘的響聲過處,那些打向他的暗器,隨著子母圈的勁風,宛轉飛舞而墜,原來是無數小樹葉,但一旁的龍僧卻為那高於「傳音入密」的氣功叱聲所驚,身形微滯,暗器風聲已至,連忙翻掌敲拍時,肩腿等處已中了五六片,一陣劇痛,退開老遠。
諸葛太真的雙圈,筆直地斜翹空中,內勁貫達末梢,這時喝聲「好」,雙圈忽地砸下。那女子在這電光石火間,已掣出寶劍,劍尖一震,急絞敵臂。
黃衫客身形暴起,鐵掌急探,竟自以一雙空手,來鬥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精神陡振,刀光電抹而起,魁梧的身軀疾地一旋,左手已撈著另一個禁軍的長斧柄,驀然一挑,那禁軍措手不及,整個人被他挑起丈許,結結實實地摔在白石平鋪的地上,一時爬不起來,黃衫客一掌遞空,腳下連環疾進,旋風也似地欺近敵人,兩手如雙龍出海,扣刀把,點大穴。中年男子又是旋開幾步,冷颼颼的刀光,繞體而生,眨眼間,使出一路細密異常的刀法,一招一式,有如春蠶吐絲,綿綿不絕,反而將黃衫客圈在刀光之內。
三人撞在一團之時,一縷黑影,飄忽如鬼魅出沒,掠過三人,剎那來到殺聲盈耳的殿邊。那女子吃吃輕笑,手中長劍疾如風雨,卻是守多攻少。虎僧較之龍僧穩重狠辣,一味抽冷子施用密宗的拿字訣,去奪那女子兵刃。而諸葛太真以盛名攸關,認定非當場砸死這妙齡美女不可,否則日後江湖上的傳說,不知要把這女子說成怎樣的人物了。故此他乾坤子母圈仍是崩山碎玉二十四打的招數,顯出招式之間較為緩慢,可是內力之充沛,以及雙圈帶起的風聲,數丈之外,尚且發覺得到。
黃衫客心頭冒起一股涼氣,驚忖道:「這廝使的是劈山大刀,怎能用出比劍法更輕靈綿密的刀法來?老夫生平會過奇人高士,不知多少,卻無此等家數。這廝是打什麼地方來的……」他心中轉念,身形手腳都不敢稍緩,施展出平生最擅勝場的小巧工夫,三十六路空手奪刃,身影倏忽上下,鷹飛鷂翻,在一片刀光中,挪騰閃躥。而指爪間劃起的風聲,銳利異常,似是練有金剛指的工夫。二十餘個照面過處,黃衫客漸見勢窮力蹙,已剩下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就在此時,呼嘯之聲忽起,四處擁出好些紅巾武士,分別圍攻男女兩人。黃衫客驟覺壓力稍鬆,心想稍時緩出手,好拿下背上的吳鉤劍。哪知敵人竟是全神耽視著他,大刀招式雖不免因一眾紅巾武士的圍攻,而稍為延緩一點,卻仍將他圈在刀光之中,似有拚命之意。
那道黑影身形微頓,似乎不欲露面,眼見那女子形勢極為危殆,只要微一疏虞,便立刻香消玉殞,血染庭階,不敢怠慢,雙手齊揚,一大片細碎暗器,破空飛去。暗器出手之際,那人喝一聲「打」字。
之後,褚莫邪道:「這樣說來,今晚共有三人潛入宮禁,單是你說及的那少女未曾露面。以我看來,那個曾和我們交手的女子,曾得峨嵋真傳,但絕非太清老道門下。這女的功力之高,和*圖*書令人咋舌,那男的便差了一籌。我們今晚大有損失,面子無光,好歹尋出下落。裕王爺的第二貝勒德榮,素與江湖人有來往,和孫子誠尚書的次公子孫懷玉最善,孫懷玉俠名滿京畿,眼皮極雜,我們必須從此處做文章。明兒命人引你去認住此兩人,將來較好行事。現在有勞你四下巡查,黃衫客和銀髯叟兩位供奉要調運真氣,暫須靜坐練功。周佐真個流年不利,我已著人探慰他了!」
眨眼間,王祝兩人重整旗鼓,奮勇再攻。珠兒輕笑一聲,重又施展出七煞劍法,連環攻襲,三人的身形,如走馬燈般,團團亂轉。
諸葛太真矍然動容,微一思索,立刻傳令,派出十八人,分作三班,均是便裝,輪流監視住裕王府,看看是否能夠查出蛛絲馬跡。
上章說至雪地雙鷹周佐,不合估計敵人乃觸出人意料招術,一著差錯,被那中年男子使出「石鞏架箭」之式,刀尖刺喉而至。正在呼吸一髮之間,數丈外有人喝叱一聲,捲起一團黃光,急瀉疾撲而至。可是黃影未至,那周佐已「哎」地失聲一叫,身形向左下方倒下,右肩上血光崩現,已被那中年男子削下一大片肉。
諸葛太真雙圈稍縮,驀地平射而出,那女子劍身一滑斜貼著雙環子圈,暗運內家真力,向前一送。這一下彼此鬥真功夫,較量內力。兩人寸步未移,劍圈粘住,諸葛太真面色凝重,那女子卻越發露出嫵媚動人的笑容。此刻間,兩人一齊邁步,劍圈緊貼在一起,互轉圈子。
祝同雙槍筆直搠到,勁風呼呼,珠兒立劍一封,「啪」的一響,兩人都震開兩步,祝同雙目忽露奇光,雙槍一抖一盤,如同驀地裏飛起兩條黑龍,翻捲而至。他這種鏈子槍,亦軟亦硬,甚是難用,敵人也難招架。珠兒劍光一展,抵住攻勢。旁邊的王皋打地上爬起來,含怒帶羞地拾回鋸齒刀,惡狠狠地攻上來。敢情他們兩人都已看出這個嬌美的妞兒,並不如想像中厲害。王皋卻正是吃了內怯的虧,被她先聲奪人,搶佔了機先。
忽然兩聲暴叱,紅光耀眼,竟是兩個紅衣喇嘛,同時出現,一奔那女子,一奔中年男子。這兩個藏僧,正是薩迦上人座下的龍虎雙僧。都是身量高大,神情剽悍。龍僧過來中年男子這邊,赤手空拳,尋隙急搗。那中年男子目射威棱,倏地奮力決蕩,看來是想走光景,哪知圍攻的三人如影隨形,陣腳不亂,雖然移動了丈許遠,仍舊是合圍之勢。中年男子再次奮力一衝,移出丈許,卻依然被三人圍住。晃眼間又如走馬燈般團團亂轉。
當下兩男一女,劇戰起來,珠兒使出外祖母陰棠親傳的「七煞劍法」,劍光矯健舞翔,著著都指向敵人致命穴道,乃是攻多守少的狠毒劍法。一時之間,單憑劍法的神奇,把兩名一等侍衛打得團團亂轉,簡直無暇還招。
司弟加道:「我也不知道呀!老前輩囑我向這邊走,我便來了,等了此刻,你們也來啦!珠兒怕是還在原處,我們趕緊去找她!」
王皋和祝同兩人,在江湖上均有聲譽,雖比不上隴外雙魔等大魔頭,也自並非弱者。交手經驗極為豐富。珠兒初出茅廬,卻仗著是內家嫡傳,人又天生冰雪聰明,應變機警,使得敵手空自比她稍強,卻無奈她如何!而且還走在下風,自信心因而增強不少。
那黑影微嗟一聲,舉掌作個問訊,吟道:「鑽榆取火還燒樹,凍水成冰不起波……老衲告退……」
珠兒喝聲:「來得好!」身形疾進,竟撲向王皋懷中,劍刀交擊處,彼此手腕一震,珠兒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把陽剛外力,化為陰柔內力,劍身彈處,鋸齒刀又跳蕩而起。她的左手劍訣直探,撲撞上王皋身上去。這一下美人投懷送抱,王皋哪敢消受這種溫柔,覺察敵人指利似劍,尋點穴道,劍光也繞脖而至。連忙努力橫裏一裁,剛好在間不容髮之間,避開珠兒毒辣兩襲,珠兒已如風捲過,纖足一鉤一帶,王皋腳踝被她踢處,不由自主橫滾開去。
陰無垢道:「老師父,你可想死了我啦!十餘年來,往哪兒去了?」
珠兒見敵人敗得容易,膽氣大壯,回眸笑道:「羞啊!打不過人家,賴在地上翻觔斗啦!」
銀髯叟衛浩退避不迭,咬牙半旋身軀「嘣」的一響,大腿外側hetubook•com•com已讓那女子連踹兩腳。身形一歪溜,「砰」地撞向殿牆,同一剎那,諸葛太真奪命雙圈,斜砸而至,風聲勁力,盡出眾人之上。若非他雙圈及時砸下,使那女子踹出的力量不敢用足,繞他銀髯叟渾身如鐵,也得立即斷折一腿了。只見那女子身形如輕絮急飄,借兩踹之力,已斜飛出兩丈餘。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不愧為群凶之首,身形未曾落下,含勁一擰腰,已自全身翻轉,手中子母雙圈悠悠晃起,跟蹤追撲。
陰無垢哪知老和尚後來嗟嘆什麼?放眼四望,不見珠兒蹤跡,問司弟加道:「怎麼不見珠兒,她還在那邊守候麼?」
原來赤陽子指薩迦上人所搬的故事,乃是在八世紀前半,藏王赤松德贊在位,其時中國正是唐朝玄肅之際,那赤松德贊延請印度趕岩一系的中觀派,寂護及蓮花戒師弟入藏。這時先到西藏的漢僧講學較久,勢力頗盛,領袖者是大乘和尚。他持說近似禪宗,創「無所有觀」,惹起囂然諍論。於是藏王集合兩派眾僧,使兩家論議,判定是非。蓮花戒大師辯才無礙,侃侃陳詞破難,卒使大乘和尚無以應,於是將漢僧放還漢土。從此中觀之學,代禪宗而生根於藏土,迄於今日。
忽聽嗆啷啷一聲脆響,金鐵之聲,繚繞搖曳,一個人大聲叫道:「兩位供奉大人,手下緊一點,這兩名大膽叛逆,乃是衝著咱們來的……」這聲音正是領袖大內群雄的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剛才那一下清脆搖曳的金鐵交鳴之聲,乃是他手中一對乾坤子母圈,自行擊碰而生。
那黑影身軀一晃,已退出兩丈許,笑道:「好個密宗高僧,難除我執!且問你,只為有情成少劫,未能無礙到靈台,作何說法?」
他聽到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的聲音,由不得面露喜色,那女子也同時露出詫色,因為她真想不出何以諸葛太真,會說出她們夫婦是衝著他們來的!當下秀眉微皺,把顧忌暫時收起,拚著露出本來面目,一雙玉手,使個「分花拂柳」之式,慘嗥之聲齊起,兩名紅巾武士直摔出去,她門戶大張,銀髯叟半聲斷喝,鐵掌帶著風聲,乘隙而進。對面諸葛太真也自一抖雙圈,嗆嗆連響處,勁撲過來。
兩下捨死忘生地拚鬥,遠處御河那邊傳來警哨之聲,都宛無所聞。二十個回合不到,那中年男子刀光漸縮漸小,以他實在的功力,比之兵器在手的黃衫客,尚有未隸之處,何況讓兩名高手同時夾攻,豈能支撐?
她劍訣一領,劍尖外吐,光芒閃爍不定,兩個紅巾武士,乃是宮中一等侍衛祝同和王皋,本來不是庸碌之輩,這刻卻忽然齊退了兩步,各持兵器,凝神待敵,王皋更撮唇發出「吱吱」警訊之聲。
黃衫客和銀髯叟哪肯干休,齊齊銜尾追趕,龍僧努力站穩身形,連忙也拔腿追趕,卻已落後丈餘。眨眼間追出四五丈,中年男子擦過一叢樹木,只聽有人輕喝道:「司第加,向南走……」他不暇思索,折身向南急奔。銜尾而至的黃衫客和銀髯叟衛浩也自聽到語聲,不過兩人的身形都迅逾烈馬奔騰,語聲入耳,已衝到那叢樹木邊。忽聽前面「呼」的一響,一股絕大力量迎面撞來。兩人各使身法,去破那股力量。黃衫客乃以雙劍的鉤尖,交疊在一起,朝前急刺。銀髯叟衛浩卻一式「單掌開碑」,運足力量,朝前急衝直擊。
陰無垢芳心一陣攪亂,女兒不見了,丈夫也受傷,禁不住呀地叫了半聲,趕快檢視司弟加傷勢,幸而只是削去肩肉,雖流血甚多,卻無大礙,司弟加自己已經上了藥,她連忙撕下衣襟,替他裹紮,焦慮關心之狀,溢於言表,赤陽子微微含笑,眼中現出慈愛光芒,看著兩人動靜。
九指神魔褚莫邪領命而去,諸葛太真也自佈置羅網,準備擒拿叛犯。
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雙圈已起,忽地定在半空,沉聲喝道:「峨嵋派向來硜硜自守,賤婢怎敢尋仇傷人,亂闖禁宮,為師門招惹風雨?你可是太清真人的傳人?」敢情這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見多識廣,認得適才那女子挫敗銀髯叟衛浩的腿法,乃是峨嵋無上絕技,故而有此一問。另者尚別有用心,故意提起當今峨嵋掌門太清真人,看她怎樣回答,由話風中不難尋究出真實來歷。他在未現身時,曾忖算和_圖_書過一會,覺得這男女兩人,實在膽大包天!如果是刺客,焉有纏戰當地,不作逃竄伏匿之計?再看到那中年男子刀光繚繞中,目射殺氣。立刻料出幾分,覺得這兩人根本是尋他們大內高手的晦氣來了。
兩人同時悶哼半聲,身軀有如撞在萬丈石壁上,痛不可當,一齊驟停在當地。只聽身後「呼」的一聲,掠空而起,竟是那龍僧想從他們頭上越過。猛然也是悶哼一聲,身形倏止,直墜下來,壓向兩人身上。兩人真氣正在不調之際,未能閃避,龍僧身軀龐偉,壓撞得兩人險險栽倒地上。
珠兒初涉江湖,便逢敵手,卻因能夠克制住敵人,芳心大放,精神越盛,一把利劍,指南打北,竟是越戰越勇。那兩人雖然與她功力相當,無奈她的劍法,乃是內家嫡傳,況且又是陰棠采峨嵋苦庵青大師的七煞手,演化成這套劍法,冠絕一時,狠辣無比,教這兩人如何能破?二十招不過,兩人脊骨都沁出冷汗!
那女子正是陰無垢,她因當年在峨嵋受過親生父親、峨嵋高僧圓法大師煉容之術,永駐青春,二十餘年來,仍如少女一般嬌豔。而她在峨嵋時,峨嵋三老赤陽子遺下一部峨嵋拳經心法與她,由她傳了赤陽子的一脈。故此陰無垢便變成與當今掌門太清真人同輩,而她的武功,比之太清真人還要勝出一線,赤陽子卻帶了歸皈佛門的蒼背狼關平,飄然離山雲遊,不知所終。司弟加隨火狐崔偉,苦練武功,居然青出於藍,勝過崔偉的造詣,後來司弟加、陰無垢重聚,還有一個女兒珠兒,已是亭亭玉立,因為他們一別十五年,珠兒也長成了。司弟加帶著妻女,回到小銀峒去,恢復酋長地位,從此住下。
忽然十餘丈外有人唸一聲佛號,卻是用內家氣功「傳音入密」的功夫,送入三人耳中。珠兒吃一驚,手中寶劍一緊,使出七煞劍法最凌厲的招數,「金鈴自解」之式。但見劍光四下飛灑,霎時似乎化為數十把利劍,尋隙傷敵。王皋和祝同當聲音入耳之時,一齊大呼,身形也各各退開。珠兒這一式算是白使。
忽又是一聲梵誦,一條火紅人影,從空飛墜,發出萬斤潛力,向珠兒當頭壓下。珠兒「噯」地驚叫,翹劍欲退,卻已不及。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分解。
這種半空換氣發力的功夫,的是武林中罕睹絕技,那女子情不自禁嬌聲讚道:「好個崑崙天龍八式,名不虛傳!」
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不愧是元兇首魔,聲音一入耳,便知天外飛來一個平生未遇的大敵,因為那聲音雖不高亢響亮。卻清勁刺耳,直欲震穿耳膜,分明是內家中「叱石開山」的絕頂氣功。這種功夫,寰宇間真不知誰能練成!只見許多紅巾武士和禁衛軍丟掉兵器,掩耳不迭,面目間流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氣。
只見兩人身形一齊微晃,那自稱老衲的黑衫客首先凌空飛起,薩迦上人遲了半步,奮身凌空起時,忽又轉折飛回,面色有點沮喪地向諸葛太真道:「敵人已退,追之無益,大人請料理一切,貧僧先退……」說完,腳尖一點,縱到虎僧身側,一手攙住,飄然退回殿內。
諸葛太真更不怠慢,手中子母雙圈一分,展開「崩山碎玉二十四打」,震盪起一片驚人響聲,風馳雨驟地攻將過去。同時眼視四方,卻見銀髯叟白眉深皺,一徑撲奔那中年男子,身形顯然有點遲鈍,諒是受方才那女子一踢所影響。那女子也自瞥見,口中䑦磔地說了幾句話,那中年男子也大聲回答了幾句,眾人都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那邊的中年男子,說了幾句話之後,銀髯叟已加入戰團,一雙鐵掌抓拿摘扣削戮,勁厲無倫,似乎一腔怒火,都向這敵人傾洩。黃衫客立刻壓力大輕,抽冷子撤下背上吳鉤雙劍,立即平地湧起兩道白光,矯健無比,反攻敵人。
兩人哪敢違拗,心中老是掛念珠兒,但見到赤陽子如無其事,料必無妨礙,只好忍捺在心中,隨他前行。三人直穿過外城,走了數里,一叢樹林中,有一間破舊的佛廟,後座有層木閣,打掃得十分潔淨。赤陽子讓他們睡在這兒,自己卻在前面打坐。
珠兒可不知道這些侍衛,早讓江南諸俠攪得怕了,尤其呂四娘,詭計百出,傷人最多。此時光線黯淡,看不真切,雖然身材不類,但這女子www•hetubook.com.com也是持劍,焉得不內怯於心,同一心意地準備以守為攻,絆住一時,待好手趕來,便算了卻一事。
東北方響起一聲清嘯,劃空而至,虎僧大叫連聲,那嘯聲才入耳鼓,一朵紅雲已從天而降,毫不停頓,徑撲向那黑影。諸葛太真心中暗喜,也自雙圈一合,啷的一響,如一縷黑煙,隨後撲向黑影。原來那是西藏第二位好手,薩迦上人趕到。
又是十多招過去,龍僧鬥出野性,狂嘯一聲,右掌箕張,迎頭急抓。那隻右臂忽然暴長尺許,形狀驚人。中年男子刀光急盤,但見白光一閃而進,黃衫客的吳鉤劍已尋出破綻,分心刺入。中年男子正是百般無奈,努力一掙,左肘閃電般撞出,把龍僧撞個躘踵,可是肩上已讓吳鉤劃了一下,鮮血迸湧。那龍僧先前使出的乃是密宗奇功「大手印」,兩臂能左右伸縮,互為消長,練得到家。手臂伸出,便可暴長一半,另一臂則縮沒,威力甚大。然而龍僧只得五六成功夫,方才野性發出,冒失使用,被刀光擋住。之後,眼睜睜看著敵人挨近身邊,吃了一肘,卻因大手印力量用老,閃避不及。這一下,可救了敵人一命。中計男子趁這空隙,撒腿便逃。
銀髯叟衛浩和黃衫客兩人,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諸葛太真一現身,形勢便自扭轉。驚的是連諸葛太真也亮出威震武林的乾坤子母圈,顯見敵人果真扎手。即銀髯叟老謀深算,早就立定主意,一味用拖延之計,等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來援,以他忖想,雪地雙鷹周佐雖然能為較差,但他的大力鷹爪,揚名關外,有抓石成粉之能,豈是易與之輩。自己若要贏他,必須大費氣力。可是那女子在輕描淡寫之間。便把周佐摔了出去。而且還有硃砂掌的陰毒工夫,那種火候,非有數十寒暑苦練之功不可,然而她的容貌看來不過二十左右。這就夠值得人咋舌不下了。這刻工夫,他雖是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之心,小心翼翼地嚴密防守。卻仍被那女子逐步追逼,眼看快要退到殿牆邊。至於後來上來圍攻的紅巾武士,全不濟事,只一上手,便讓那女子以硃砂掌,擊斃數人。
且說那守在河邊的珠兒,守望了許久,遙聽殺聲傳來,芳心不禁一陣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諸葛太真雙圈使開。真有山搖地動,神鬼莫測的威力,那女子一把長劍,迸射出劍花錯落,輕靈神速已極,用心與諸葛太真酣鬥起來。
原來當那生死頃刻之時。周佐忽然讓人一槍桿掃在胯上。他本是身手不凡的好手,只因羞忿之故,氣浮神躁,輕率進招。這時身上微觸到槍桿的力量,已立刻閃電般向左方倒下。不過死厄雖免,傷災難逃,右肩上被削去大片肩肉,血如潮湧。
褚莫邪頷首道:「卑職乃因聽得薩迦上人叱喝之聲,故而起來,見薩迦上人被一黑影引開,奔東北角而去。又見一條黑影,在正東一閃即隱。卑職料是那黑影調虎之計,匆匆趕去,僅在裕王府後花園外,發現淋漓血跡,卑職斗膽翻進花園內,巡查一遍,無甚可疑形跡。撲出來時,撞見一等侍衛祝京及王皋兩人,說是追一受薩迦上人所傷之少女,至此無蹤。當下卑職令之嚴密監視裕王府動靜,自來稟告大人!」
但見人影亂閃,嬌叱怒呼之聲齊起,銀髯叟衛浩鐵掌遞出,那女子倏地柳腰輕折,下面雙蓮已如風踢出,正是峨嵋山罕見的絕技「側踢靈猿」的連環腿法,這一下要側身連環踢出,必須內外功和輕功俱已爐火純青才能使用,否則即使能夠如式使出,也自破綻大露,無能回救。
珠兒見王皋發出警號,芳心大急,劍光起處,一式「箭落飛簾」,分心刺去,眼看王皋鋸齒刀使出「青龍探爪」之式,劍尖一領,翻刺祝同肩下「命脈穴」,祝同正好鏈子雙槍嘩啦盤起,護全前身。珠兒腳下九宮連環,倏然一扭,從兩人中間穿過,左手劍訣疾戳祝同脅下「玄機穴」,右手劍削王皋腰腹,祝王兩人趕忙錯步騰身,蹬蹬地退出幾步,心中全都暗自吃驚,看來這妙齡少女又是呂四娘之流。這時他們不拚命不行了,身形乍分,復又一齊攻撲上來。王皋的鋸齒刀砍起沉重風聲,硬敲敵人薄劍,珠兒竟不怯懼,將劍來迎。但她身後的祝同一對鏈子槍發出一陣暴響,分上下兩路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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