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溯恩結伴京師去 避敵人閨魔煞來

李仲卿日夕埋首書堆,希望博取功名,奉養老母。這是當時讀書人唯一的出路,原不足怪。
心意既決,眼光掃在劉國梁面上,只見他愣怔怔地瞧住他,只因方才石軒中的面色變化太大,故而令他迷惑吃驚。
石軒中忙折入一條胡同中,他可不知形勢是這麼緊張,凡是有點兒可疑,也得抓入宮中鞫審一番,並且四下搜查的一隊隊鐵騎之中,總有一名大內好手率領。他這種樣子,只要稍為盤問,他又不會掩飾,必定出事無疑。
那人「啊」了一聲,請他進來,一面道:「正是,正是,我是劉國梁!」
石軒中吃一驚,抬眼一瞧,腳頓處,身形斜飛而起,從大門簷邊貼飛出去,左手伸處,五指扳住牆頭,略一換力,整個身軀有如狸奴打滾,閃入牆內。飄身下地時,眼光一掃,發覺敢情是個偏院,牆邊植著好些花卉樹林。院子那邊有道角門,裏面也不知是什麼去處!
這天鞭影蹄聲中,已走進大名地面。那劉國梁乃是在龍王廟沿著衛河邊,開設了一家規模小小的布匹店,字號是「宏盛」。
劉國梁空著手出來,苦笑道:「小的這些日子來,人都糊塗啦!竟找不出杯壺沖茶待客……」
這時正是天下武林俠義,大舉向雍正尋仇之際,北京城中,真是風聲鶴唳,草木不寧。
慶幸之心尚未過去,已聽到內房中有人輕輕走出來,當下大駭,連忙四顧尋覓藏身之地。可是這房中卻沒處可以藏匿,不由得失措地貼身在房門側邊。
他喟嘆一下,自己微微苦笑起來,索性走到門邊簾後,偷偷窺看。
末後那房間隱隱傳來一點聲音,可說不出是人聲還是什麼。褚莫邪盯了一眼,詢問地指指那房間。
「對了!雖然楊師傅不行,但必定還有比楊師傅更高明的人,老夫拚著破出這份傢俬,也要替賢婿你出這口氣。」
那九指神魔褚莫邪陰冷的面孔,一如昔日所見無異,另一人卻不認得。卻見褚莫邪眼光亮一下,消失了那種陰森森的光芒,不禁詫異地順著他的眼尖一瞧,正好見到李蕊珠梨渦一露,可愛之極,於是自己一時也看呆了!
這位小姐正是前書提及過的李蕊珠,她的哥哥李仲卿因無法謀生,淪落在客店為侍役,幸好遇著雪山鵰鄧牧,伸手救了他妹子被逼嫁之禍。
鍾靈馳馬走到龍王廟一帶,但見此處熱鬧非常,商號林立,那衛河中更是帆檣如織,穿梭往來。他按著地址尋去,一直走到街尾較清靜之處,果然見到面河一列店舖,一家狹窄門面的鋪子,正是宏盛的字號。可是此刻雖在大白天,卻是關上店門,門外掛著的招牌,也有點兒歪斜。
「有空,有空,難得大爺駕到,小的豈能不盡地主之誼!」他接過銀票,望一下上面的款額,乃是整整二十兩。不由得精神陡增。
且看下章分解。
他滔滔地訴說著自己對買賣的厭倦,對仕途的嚮往等等。後來又道:「小的這家生意,雖然資本甚小,但生意原本不惡,無奈……唉,真是五百年前冤孽,竟然到了這個地步!」他舉起酒杯,仰脖子一口喝乾,又道:「一年前左右,小的心情鬱悶,和幾位朋友到那青樓歌館之處,本是個混混光陰的心意,實在也是平生第一次到這等地方。哪知勾欄之中,也有那等可人兒……她的年紀不過十七歲,長得清清秀秀,真是人見人憐,名字叫做江萍。從此小的天天到那青樓廝混,日子稍長,便和她打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火熱。她見小的是一片真心,漸漸把身世說出來,她說她十四歲時,便削髮為尼,在離此數百里外的慈雲庵中寄跡,法名淨因,誰知那慈雲庵因處於荒郊之中,竟成淫盜之窟。庵主法慧師太,敢情是個其賤無比的淫尼。一晃幾年,數月前忽然得罪了有大來頭的人,結果全庵化為灰燼,那時恰好法慧淫尼外出,歸來之後,由那妖道叫做什麼白虎真人出的主意,把幾個妙齡尼姑變賣娼門,好弄得一筆銀子,高飛遠走。她便是在這時被賣掉,輾轉落在大名地方,自分再無超拔之時。那法慧因她們都年輕,忽然大發善心,傳了一些房中秘術與及藥方,便可避免日夕受人蹂躪之苦。竟不料因她有此秘技而豔幟大著。小的迷戀實甚,雖然想傾產替她贖身,但那鴇母不肯放走這株搖錢樹,於是日子拖下去,小的僅有一點兒財帛,已花個乾淨,連生意也停歇了,還欠下不少債務,一干朋友都因小的迷戀青樓,對小的甚是不諒,哪知小的實在真心愛她。」
說到後來,神情甚是淒然,果是一片深情,石軒中心裏嘆口氣暗道:「情味便是這麼苦澀,正是情到深時方覺苦,他至今痴念不釋,真是前生孽債……」忽然又想到自己,心中又道:「唉,我那玲妹妹如今怎樣了呢?她……夕夕任那醜鬼擁抱……」
劉國梁感激到了不得,誠內形外,不消用言語多說,石軒中也自省得。兩騎並驅,數日後便到了北京。他並不立即去訪孫懷玉、金瑞等人,卻在正陽門大街的一家高昇老店歇下。
雪山鵰鄧牧到底是個成名已久的魔頭,雖然手段凶辣惡毒,但遇著這些不懂武藝的人,他倒是常常會加以援助。當他會見了李母和李蕊珠,覺得那女孩子甚是可愛,他浪跡江湖數十年之久,未有家室,更沒有兒女,結果收了李氏兄妹為螟蛉子女,搬到內城這座寬宏的屋子居住。
褚莫邪怔一下,道:「是老鄧麼?他……」下面的話卻嚥住了。
「小婿並無具體的計劃!」鍾靈審慎地道:「不過那些人既是武林中人,我們不妨從這一點著手……」
李光鴻想了一下,認為此法甚佳,當下再三囑咐他切勿向孫懷玉洩漏此事,鍾靈唯唯應了。
「我帶他到京都去吧!」他又想道:「他所愛的江萍,不就是當日在慈雲庵中,暗中救我的小尼姑淨因麼?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便拚把京城鬧個翻身,也得把她救出火坑,和他成就好事……」
石軒中早已聽得愣住了,這刻忽然暴躁地擺手道:「她呢?她現在哪裏?」
另外府傍的劉掌櫃,也暗中托他帶些銀子給他胞弟劉國梁。那劉國梁如今雖在大名地面作些小生意,卻是性喜讀書,因此往往耽誤了買賣,日子久長了,老本快要虧光,故此劉掌櫃會托鍾靈帶些銀子給他。
九指神魔褚莫邪素來不愛|女|人這個調調兒,但這刻也禁不住忖道:「啊呀,老鄧攪了這麼一個小公館,卻是不俗,像這樣的人兒,我老褚也不反對……」
「岳父既然已命楊師傅的師侄岳雄,扶柩回去,並且贈以巨金,也就不必太耿耿於心,他們江湖奔走的人,倒不大講究這些,尤其是武林中人,生死各安天命,卻是沒什麼好怨的!」
鍾靈忽然侃侃而談,頓了一頓,又道:「小婿無力保護妻子,決不敢怨怪岳父,請你老別掛在心上……」
那時候https://m.hetubook.com.com男女間的關係,極為嚴肅,所謂「男女授受不親」,「內無三尺之童」等語,都不是假的。李蕊珠一生潔身自愛,等閒不瞧男人一眼,更別說讓男人抱個結實。芳心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也能聽見「撲通」地跳動的聲音。
劉國梁測不透他心意,卻不敢違背,連聲應了。於是僕僕風塵中,多了一個行伴。他為劉國梁買了一匹馬,又代為清償了一切債務,置了一些衣服,這才光明正大地離開。於是,竟然有好些人來送行,當然那是劉國梁的舊朋友。
近幾個月來,他益發學得文質彬彬,甚是儒雅。此刻絲鞭輕揚,一騎沓沓。上得路來,便將李家的人殷殷要他穿上的狐裘脫掉,只穿著一領淡青色的夾袍,襯著一表人材,甚是清雅瀟灑。
他本人極少在這裏歇宿,這是因為大內需人之故。但日間偶爾返家,那蕊珠極會博他歡心,服侍得十分周到,而家常便飯中,另有滋味,使他這個老魔頭,也自滋生了人情味。
鍾靈的行李甚是簡單,只有一個包袱,那是些日常換著的衣物。銀票則藏在身上,數目不少,另外那上清秘籙的下半部,也緊藏身邊。
「對了!現在正是午飯時候,我打算找個地方,用過飯後再動身,你可有空指引一下……」說著話間,摸出一張銀莊票子,那是劉掌櫃托他交給劉國梁的,遞了過去。
他的思路不由自主地又想到白鳳朱玲,她底嬌豔的面容,立地清楚地浮現在心中,忽然之間,他好像對她減了許多恨意。這些日子來,已漸漸沖淡了當日差點兒瘋狂的妒恨,究竟她是第一個進入他心中的人,而且是那麼自然和纏綿。她的一顰一笑,陸續掠過心頭,使他不禁十分迴腸蕩氣。
於是,他便將此意說了,劉國梁自然不敢強他,兩人便分路而行。石軒中這時已決定先到內城走一轉,在外面看看宮城的形勢,以便晚上暗探大內,找尋劫走他妻子李月娟的古治的下落,不過他已決定主意,便是看看月娟和那古治過得怎樣,若是生活還好,則他決不再伸腳進去,不然則要想點辦法了。是以他不肯去找孫懷玉,打算若果李月娟過得不錯,則從此之後,便和李家斷絕關係,再也不願想起這一段夢魘般的日子了!
當下兩人一馬,走到河邊一家叫做「悅興樓」的酒館。那馬自有店夥牽去餵料,他們兩人則逕自上樓,揀副靠河的座頭坐下。酒菜頃刻之間,已端上來。三杯下肚,劉國梁的話便多了。
翌日,他已動身出發,二小姐李月華得知他遠行在即,而自己也快要出閣了,從此天涯海角,侯門深鎖,恐怕今生再沒有見面之日,便命綠芸送了一顆明淨上色的珍珠,給他留為紀念。鍾靈知道這顆明珠暗藏著「還君明珠雙淚垂」之意,不覺心中一陣惘然。
褚莫邪搖搖頭,卻見那房間閃出一個人。他目光一掃,已見是個美麗的女子,淡掃娥眉,脂粉不施,衣裳雖是綢緞之類的貴重料子,但顏色甚是素淡。令人直覺到一種淡雅的風度。
「真是不肖的女兒,簡直想把老夫氣死!」
回眼一看,但見這兒原來只是套房的外間,內裏還有一個內房,門上一塊素淡的布簾,斜斜的撩在一旁。這頃刻工夫,外面角門砰地打開,一個陰沉的聲音叫道:「有人麼?」
那店夥極為熱心,見石軒中雖然未曾來過京城,但氣派不小,不敢當他們作鄉下財主,指引他和*圖*書們到最著名的八大胡同。還指點了京中的規矩和尋樂的訣竅。石軒中豪氣地賞他銀子,店夥高興至極。當下兩人走出店門,依著指點,來到八大胡同。
自古道是鴇兒愛鈔,姐兒愛俏。石軒中一表人材,如玉樹臨風,那些鶯鶯燕燕,不免對他諸般調弄,飛媚送眼,把個心煩得很的石軒中,鬧得更是心煩,當下想道:「在此等地方廝混,我實在受不了。反正我不想露出廬山真面目,如尋見江萍時,豈不道破?不如由他一人去尋,我也好辦自家的事?」
他自己通了姓名和身份,劉國梁連忙請他稍坐,自家忙著張羅茶水。石軒中眼光滿屋掃了一遍,心中已知這劉國梁怕是早就關了店門,卻見亂雜雜的木架上,擱著許多書籍,一本擺在下面,還攤開著,大概是他方才還在讀著的,定睛看時,卻是本史記。
石軒中將馬繫在門外,隨他進店。只見裏面亂七八糟,哪似做生意的店舖,再看那劉國梁時,大約年紀不過二十多歲,面貌端正。但兩目無神,連說話也顯得中氣不足。
忽聽巷外蹄聲敲地,明知那一隊鐵騎已勒韁不動,唯恐領隊的人尋來,不暇細想,伏腰躥入角門,隨手把朱紅的木門掩住。只見前面是條短短的走廊,廊上共有兩個房門。門上珠簾深垂,靜悄悄地。
她向著褚莫邪兩人疑惑地笑一下,臉上露出兩顆梨渦,教人恨不得能夠過去仔細欣賞一會。
「便是鄧牧老爺!」
這時不由得心頭鹿撞,忖道:「不好,那魔頭只要推開角門,我便原形畢露了!那時候,江湖上立刻便知道我當日並未在碧雞山喪命,管教風波迭起……」念頭尚未轉完,已覺情勢太急,腳下微一用力,向廊末那房穿身而入,門上的珠簾晃呀晃的,發出低微的聲音。連忙回手用掌力輕輕封住。
劉國梁情有獨鍾,就像有靈感般,立刻便知道江萍在是不在,連坐下也不肯。石軒中摸出一點銀子賞了,又到第二家去看。這樣穿梭般逛了四五家,名字全是什麼香呀紅呀之類,一時也記不得了。
李蕊珠擺動一下身軀,似乎是掙扎。這是她第一次掙扎。石軒中猛然覺得這種行為,最少已佔盡人家閨閣的便宜,這時焉能再抱緊一點?那顆心正在忙亂中,不覺鬆開雙手。
可是,不管是如何驚羞交集,但另外一種極其刺|激的感覺,把她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她絕對說不出這種異樣的感覺是怎樣的,僅僅被這感覺刺|激得神魂飛蕩……只因她雖是個嬌荏少女,但頭腦可不簡單,在嘴巴被掩那一剎間,星眸微瞥,已瞧見這青年男子,長得面如冠玉,鼻挺眉飛,一對黑溜溜的俊眼,似無情而有情。只要他那麼一看,女子便得芳心悸動,毫無主張。
那僕婦忽然變得十分鎮定,道:「原來是宮中的老爺們,我家老爺也是宮裏的……」
念頭一掠即過,他沒有招呼,回頭道:「我們走吧!」身形倏然飛起,在空中又大聲道:「我姓褚,這樁事自會告知老鄧……」
他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他下馬用鞭柄敲門,老大一會工夫,板門「呀」地打開,一個人伸頭出來,頭上的辮髮蓬鬆,邊幅不修。
石軒中震動一下,思想在「追與不追」這個關頭上打個滾,但還未得到結論時,她已撥開珠簾,跨出門外。
他們並沒有擬定哪一家,只是順腳便進。大門外的夥計大聲吆喝有客來,裏面立刻有人應著。他們進得院子,四面高挑各色紗燈,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亮中又有繽紛華靡的氣氛。環肥燕瘦,穿紅著綠的女子四面調笑招呼著,石軒中但覺眼中只是無數色彩,鼻端中陣陣香氣,哪裏瞧得清面貌?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寒風凜冽,天氣甚冷,他換過一件暗青夾袍,神情瀟灑之極。劉國梁卻穿上他那件緞面的狐裘,在上面另加一件玄色長袍,又夠暖又不至太闊氣。兩人同用了晚飯,然後由劉國梁打聽了此地勾欄情形,準備尋訪他的心上人。
但聽外面另一個粗暴的口音道:「咱們是禁衛鐵騎,這位是褚大人……方才有什麼人進來沒有?快說……」
只聽珠簾之聲響處,一個女人嗓子問道:「找誰的呀!哎,你們是什麼人?」
石軒中早聽見這裏是大內侍衛的家,不用說,這少女定是那姓鄧的家人,當下心頭打鼓,惶恐之色,露於眼中。
鍾靈心中有點愧赧,沒有做聲。
他一眼瞥見那隊鐵騎領頭的人,心中駭了一跳,連忙往後一退。他原本站在人家大門石階之上,這一退,背脊撞在門扉上,門上的鐵環發出一聲脆響。只聽蹄聲忽然停住。驟響忽歇,反倒令人感到一種空洞可怖。
李光鴻的面色非常難看,不住唉聲嘆氣。
再者,他身上的內傷,雖是仗著泉眼石洞中無意得到的達摩心法,加上服過千年火鯉的內丹。雖是靈效因服用不當而大失,只治癒了在水底受岩撞傷「血阻大穴」的重傷,但總還有一點兒效力,筋骨精氣,特別強固,故此以鬼母冷婀使出的「龜山天柱」之功,仍然自動痊可了十分之七八。只要不是認真用盡全身的內家真力,傷勢便不致發作。饒是這樣,他已不能和高手衡量過招了。
不知不覺間,已由崇文門走入內城,正在晃呀晃地走著,忽然街上一陣大亂,蹄聲雷也似地傳入耳中,那些行人慌裏慌張地躲避,他似乎聽到有人咕噥埋怨的話,大意是官家鐵騎,又要大舉搜捕可疑人物,並且各城門都嚴加封鎖盤查……
是以他越想越心灰,也不知自己究竟怎樣辦才好?倘若師父在世,便可以替他出主意,然而即使是師父的生死至友火狐崔偉,也對他發生誤會,拉同碧螺島主于叔初,把他趕得走投無路。
蕊珠方才被外面人聲驚動,出得外室,在門內向外窺看,偶然回頭,卻見內室門外的牆邊,站著一個年輕男子,不覺失聲一叫。
原來廊頭那間房有個女人出來觀看,石軒中暗捏一把冷汗,自己僥倖好在沒有闖進那間房去。
「你既有上京之意,我們便同行吧!」他可沒把要救江萍(即淨因小尼)之意說出來。
「這些賊人假扮狐仙,無惡不作,絕對不能輕赦。可是如今連楊師傅那麼厲害,還給他們打死,並且將月娟擄走,這件事……非另想辦法不可!」
那小隊長也縱身跳過院牆,跟著褚莫邪離開鄧家,跨馬走了!那僕婦咋出舌頭,縮不回去,半晌才叫道:「我的天哪!這些老爺怎的會飛麼?」
石軒中(鍾靈)問道:「這兒可是姓劉?我是從萬柳莊來的……」
李光鴻喟然道:「賢婿啊,老夫真是愧對於你,難得你海量……可是,此事如何收拾呢?」
猛回頭,見那小姐扶著房門的牆上,面色蒼白,不禁驚問道:「小姐,你怎麼啦?給他們唬著了麼?」
他禁不住心如刀割般呻|吟一聲,面上已變了顏色。隨即又想到李月華,她送給自己的明珠,此刻尚在囊中,也是一段不了的相思債。
不過,他也沒有什麼雄心和_圖_書壯志,師父霞虛真人當日的遺命,雖然沒有忘記。但在這種萬念俱灰的心情下,也自放淡不少,而且鬼母冷婀的武功,天下獨步。他又失去鎮山至寶青冥劍和上清秘籙的上半部。自下山至今,幾多回出生入死,所費的心力,已像是徒勞枉用。那易姊姊芳蹤杳杳,偌大的京師,往哪兒尋他呢?
她退開一步,俏眼凝瞪他一下,忽然轉身出門,一手掠鬢,一手掃平衣服。
且說化名為鍾靈的石軒中,這時正在書房中和岳丈李光鴻密談著什麼。
「那是小姐的房間,」她道:「小姐難得出房一步,老爺要見她麼?」
「唉!楊師傅巴巴的來喝這杯喜酒,想不到卻命喪此間,老夫拿什麼去向他家裏交待呢?」
這不過是片刻工夫,外面那僕婦已說出這是「小姐」的閨房。
這時四下華燈初上,人頭擾攘。他宛如置身在千萬里的窮荒大漢之中,是那麼地孤寂伶丁。沒有誰人能夠對他關懷,而他自個兒也不能夠關懷任何人。他生平之中,第一個是師父霞虛真人,如今他已逝世歸真了!第二個是朱玲,是最重要的一個,卻無情地……第三個是李月華,她可是身不自主,一入侯門,等如人天永隔……於是,他低低地喟嘆著,面上的神色是那麼落寞陰沉!
他轉眼向胡同外瞧去,蹄聲如風雷橫掃,一小隊鐵騎一掠而至,到胡同外時已勒緩速度。
石軒中在這駭亂中,仍然能夠想像到那九指神魔褚莫邪陰森的樣子。
他輕輕一跨步,已飄身在廊上,回頭卻顧,只聽角門外有人低哼一聲,跟著又有人飄身下地之聲,加起來便是有兩人已入了外頭的偏院了。
石軒中道:「你別忙,我也不能待太久,這就要動身北上。令兄劉掌櫃和我很談得攏,托我捎些銀子給你花用,並且囑你若此處光景不佳,即速返到萬柳莊。他說兄弟總是兄弟,決不會有第二句話的。」
外面的敢情是九指神魔褚莫邪,領著一隊鐵騎,經過這大街。他久歷江湖,而且武功出眾,那眼力可不比尋常,忽然瞥見胡同內人影一閃,立刻勒轉馬頭,帶同這隊鐵騎的小隊長,進巷查看。他們進了院子,再走出角門,但見頭一間房內走出個僕婦,對答了幾句。
石軒中身手何等神速,見她一張嘴巴,知道要糟,立地施展出內家絕頂移形換位功夫,風聲颯然間,已到了蕊珠面前,伸手雙掌掩著她的嘴巴,一手卻摟住她的纖腰。於是,蕊珠只發了一點聲音,便給悶住不能做聲。蕊珠但覺一陣暈眩,身軀無力地向後軟垂,卻被對方這男子強壯的胳臂擁住,動彈不得。
那小姐一抬頭,道:「你別過來,我沒事……」她歇一下,又道:「你別大驚小怪地去告訴老太太,聽見沒有?」那僕婦只好應了,眼看小姐緩緩進房去了,不覺十分驚訝。
於是事情便這樣決定了,鍾靈自告奮勇,要親自去聘請能人,他道:「想那天子腳下的京師,藏龍臥虎,能人薈萃,小婿擬往京師一行,好在孫公子乃京都出名的人物,到時也許他能指點一些門路……」
「什麼名字?」褚莫邪毫不客氣地問。
劉國梁見他神色不善,駭了一跳,囁嚅道:「她……她……上兩個月已被帶往京都,是以小的這些日子來,書空咄咄,寢食俱廢。天幸大爺替家兄捎來銀子,小的不敢相瞞,這就打點入京見她一面,此後死也可以瞑目。」
「賢婿你可有什麼計劃?不妨說出來,大家從長計議,此刻老夫心中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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