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弱女庇英雄 新恩難卻 內傷困名手 人影忽現

那兩處有人伏匿之地,乃是這一區中最突出之處,形勢極佳。他想了一下,覺得若是不設法引開他們的視線,則無論輕功多好,也不能掩蔽形跡。假如他不是身負內傷的話,盡可施展輕功強行脫身,至多蒙住面孔,不讓他們認出就行了。這時他當然不能這樣做,假使給高手追趕截擊,自己一下子用力太過,暈厥過去,豈不是完蛋?
蕊珠設法弄些食物給他。她那兩道奇異的眼光,比之天下最厲害的寶劍,還要令石軒中害怕。因為他隱隱知道她心中對他是什麼一回事,這正是他最害怕而要逃避的。
「打」一聲衝破了這片寂靜,那兩個紅巾插羽的武士倏地長身揚手,一齊發出暗器。石軒中喚一聲「糟」,大為著急。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便知。
夜闌人靜,雜亂之聲,隱隱送到耳中,卻聽不出是什麼一回事。歇了片刻,那邊又復歸於沉寂。他不覺失望地籲口氣。
好容易挨到晚上,石軒中向她道別。那是十分尷尬的場面,石軒中躍出屋外時,背脊上已沁滿汗珠,涼颼颼的很不好受。
李蕊珠吃了一驚,掙扎一下,石軒中忙將她放下。她大聲道:「知道了!你不必進來!」
蕊珠道:「義父你告訴孩兒聽聽,那褚伯伯是什麼人?他為什麼忽然會飛進屋裏來呢?」
她驀地抬起頭來,恰好和石軒中眼光一碰,豐潤的嘴唇動一下,仍然沒有做聲。
石軒中定一下神,走到她身後,微微咳一聲。
「不到哪兒去,就在宮中。只因寧古塔將軍有密報來,說是在長白山中采到一支參王,又成人形,據說服後能夠長生不老,百病不侵,這種天地間至寶,千古難逢,是以進獻皇上。但武林中有些人已得知此事,這種參王至寶,也是武林中人捨生欲得的寶物,因為服下這參王,至少可抵兩甲子修煉之功,那時簡直能馭氣飛行,直是陸地神仙了,不過這僅是傳聞之言,那參王有沒有這種奇異的妙用,還是可疑,何況服用參王者,必須精習正宗內家吐納之功,才有靈效。否則,至多兩膂平空增加神力,身輕善躍而已!我們為了此事,已奉密旨調遺,為了要調派好手出京迎寶,大內不免空虛,是以我便不能抽空回家了。」
石軒中不禁劍眉斜飛,暗自高興,忖道:「我雖然自覺那達摩三式的無上心法,神奇莫測,好像能使我內功造詣突飛猛進,但究拿不定真假!這魔頭見多識廣,必定曉得我練有奇功,是以有此一猜!不過他可不知我內傷未癒,是以不敢運足功力試驗,恐防昏厥……」
正是情到深時恨也深,這個思想宛如千百把利刃,鑽刺著他的心,刺戳得他血肉模糊……
這時,他忽然燃起雄心壯志,他心中十分渴切地想見到易靜,取回那青冥劍和上半部秘籙,於是,他可以重振威風,再鬥那天下第一高手的鬼母冷婀。
「這個……」他沉吟一下,才道:「褚老的功夫也跟我的差不多,我可沒有把握贏得人家,也許能憑經驗佔點便宜,但要是那姓石的沒有摔死,這幾個月來,也許已贏得我們啦!你不會明白那些竅門的!」
她回身走到書桌前坐下,從架上拿本書放在桌上,並且攤開。一會兒工夫,門外那僕婦叫聲「老爺」,有人用鼻音「唔」一聲。和-圖-書
石軒中沒有回答,只嘆口氣,然後,他設法從旁邊下床。
蕊珠「哦」了一聲,道:「義父你不須出京涉險,孩兒便放心了!」聲音甚是真誠愛摯。
他倉猝四面張望,只見這內間開有一扇窗戶,乃是在右面丈許高的牆上。但使他氣沮的,便是那窗竟然用拇指般粗的鐵枝封住。他本可以扭斷鐵枝脫身,但他可不能留下痕跡,而令這位好心腸的少女受累啊!
李蕊珠芳心忐忑,她也不知為什麼對這陌生的人,竟會如此的關心,寧願拚著羞愧,也收容他在房中,不讓他涉險離開。
鄧牧微笑一下,道:「早些時候,我曾跟你母親談過你的終身大事,就等我公務較空間,再為你辦妥這心事,你年紀也不小了,是麼?好像已經是十七歲了,對麼?哈,哈……你何必害羞呢?這是終身大事啊……好,好,我不再說了,反正還未有肯定著落,哈……」他們又談了些家常閒話,鄧牧又匆匆走了。
石軒中俊臉忽紅,也不知如何是好,頓了一下,便彎腰一揖,然後倒退著到了門口。
現在,石軒中又多知了一事,便是那公孫先生和摩雲劍客易峰都在京師,而且是大內黑名單上的人物。那麼,易靜當然也在京師了!
那僕婦走到外間門口,又揚聲叫道:「小姐,老爺剛回來,聽說有人進院子,怕你受驚,要來探看你哪!」
李蕊珠聽他要走,忽然心中一陣激動,倏地回身,卻說不出半句話。
鄧牧一笑起座,道:「你越問越多,等有機會再說吧!我身上還有公事哪!褚老定是眼花,否則便是被上月那場事所影響,生出錯覺……」他說著話,已走向門外,蕊珠忙送出去。
石軒中看到她神情和眼色,不由得心頭一凜,電光石火般忖道:「哎呀,怎的又是這種神色?女孩子們真是……」
鄧牧似乎被她的話說動了,道:「也好,我便告訴你一點影兒。那石軒中便是……」
她沒有轉回頭瞧他,道:「我義父說外面有人包圍看守,您這一出去,不是太危險麼?」她說出「您」字時,暗中又臉紅起來。
他這麼一張望,倒把她給忘了放下,蕊珠紅暈滿面,垂眼不語不動。
他知道十丈左右,有兩個人伏在一處,伺望著這四周動靜。而在相反的方向,有兩人潛伏著。
他在陰影中仔細地靜聽著,一刻兒工夫,已經進入練坐功時那種人我兩忘的虛無境界。他聽出在十丈周圍,都有細微呼吸之聲,甚至連蕊珠在閨房中香軟的床上,輕輕翻身的聲音,他也能夠聽到。
「許多人都是浪得虛名,我倒不怕。反而有些無名無姓的高人奇士,才叫人駭驚,即如那姓陰的峨嵋高人,他會是誰呢?連玄陰教的高手,也吃他打敗了……」
石軒中嚇一驚,一晃身已到了蕊珠面前。門外那人聲正是那僕婦之聲,一路走過來,快要到了房門。
「我不想江湖知道當日我沒有摔死罷了!咳,那次要是死了更好!」
蕊珠撇開其他話題,巴巴追問道:「義父你說的玲姑娘是誰呀?為什麼她會殺死假冒的石軒中呢?」
他一眼瞥見蕊珠愣然的樣子,急中生智,伸臂攔腰抱起她,就像一陣旋風般捲入內室。這內室地方比外間稍大,陳設得華而不俗,除了床櫥桌発等https://m.hetubook•com•com物外,靠左邊還有一張紫檀木的書桌,上面擺著文房四寶,一個古雅的漢鼎,供在桌頭,還裊裊地冒出香煙,滿室氤氳飄浮。桌邊牆上還有一個書架,放著不少書籍。
石軒中這時可束手無策,搓手四望。李蕊珠自己鎮定一下,連忙走到床邊,垂下羅帳,回頭瞧著石軒中,指指床上。
他游目四顧,心中委決不下,正在這時,忽見西面那處隱伏著的人,突然現出身形,跟著又縮匿不見。
在這段時間內,石軒中已告訴她說,自己已經有了妻室,並且目下幾乎亡命天涯的狀況,他只要一給人認出來,立刻會引起遍地風波。這種處境,的確不是普通正常的人所能夠忍受。
石軒中這時在床上,傾耳聽著那著名的魔頭,說起自家的事,不免十分緊張,想知道這些人口中,自己是個什麼樣子,為怕那魔頭發覺房中有人,當下屏住呼吸,側耳細聽。
外面可真是滿城風雨,那九指神魔褚莫邪認為自己不至於看錯。即使是看錯了,但那人的身影一閃即隱,以自己的身手四下查踩,還是沒有蹤跡,這已夠他懷疑而下令四面包圍,等待那人重新出現。當然他並非命那些鐵騎包圍,而是調了幾名大內侍衛,加上京城出色的捕快,共有十人之多,輪班伺窺這一區。另外他和冷面魔僧車丕則隨時準備接應,加上鄧牧住在這兒,恰好是玄陰教外三堂香主協力搜捕這可疑的人影。假如真是石軒中的話,可就巧了!
進了房中,她竟不知如何是好地在房中侷促而立,低頭拈弄著衣角。
石軒中長嘆一聲,那種窅夐幽淒,就像是山鬼晨吟,瓊妃暮泣!
蕊珠不知什麼緣故,竟然流下兩行珠淚,自個兒伏向床上,扯開蓋著他的斗篷,伸手輕輕撫摸著石軒中的玉面。彷彿要替他抹掉人生的一切痛苦,而代之以無盡的溫柔!
他渴切地想做到這一點,好讓天下人瞧瞧石軒中,究竟是什麼人物!不論是火狐崔偉、碧螺島主于叔初、公孫先生等人……最要緊的還是朱玲!他要讓這些人瞧瞧石軒中,那崆峒山上可憐的道僮。
黑夜之中,他不能夠清楚地看出這兩個人影,頭上紮著紅巾,前面還插著一根半尺長的白色羽毛。大概是一種標記。
蕊珠聽得張大眼睛「啊」了一聲,問道:「那褚伯伯像飛鳥一般飛出屋去,他比起那石軒中怎樣?」
一面想著,一面卻走過去。蕊珠撩起一角帳子,讓他鑽上床去。
石軒中只好上床,連靴子也不能脫下。蕊珠把疊好的綿被挪開一點,讓他在裏面躺下,然後找件斗篷,疊在他身上。
石軒中驀然驚醒,猛然坐起身。
她轉身進房,只見這位俊美神秘的男子,靠在門邊,怔怔地瞧著或者想著什麼。她一瞧見他的身影,立刻便觸動一種奇異的情思,紅潮迅速地在她雪白的面頰上蔓延開來!
他把「死」字說得如此平淡,好像在討論另外一個的事一般。使她吃驚地轉回身,搖頭否認他的話。在蕊珠年輕而熱愛人生的芳心中,此時是永不會瞭解石軒中那種將生死置諸度外的心情的。
石軒中敢情還逗留在蕊珠閨房之中,他曾經極小心地試著離開,但立刻發覺在白天裏,的確沒有可能離開,於是唯有留下來,和-圖-書等到晚間再走。
石軒中駭一跳,忖道:「她把我藏在床上,她自己上不上床來呢?這個太難為情啦……」
石軒中遲疑一下,道:「是的,但只要不是那幾個老魔頭,誰也攔不住我……」
「他們很厲害麼?義父,你怕不怕他們?」
這裏石軒中不覺眼睛發直,愣住不會動彈,連起床也給忘記了!他的心中,正是大風暴中的海洋,波濤拍卷,風吼雷鳴!這不過是為了聽見鄧牧提起朱玲,這名字便像天地間風暴的根源,使他心神紛亂、思潮馳突。
「那麼你起初為什麼要躲避呢?」
「不!義父你倒是說給我聽呀!」
猛然一聲咳嗽,把他驚醒。那嗽聲雖然蒼老,但含勁斂氣,分明是身懷絕技之士的聲音。禁不住睜眼偷覷,只見一個年過五旬的高大老者,走進房來。他看清那正是見過一面的雪山鵰鄧牧,不由得又吃一驚。
雪山鵰鄧牧在傍晚時分,又抽空回家一趟。他只和蕊珠在外間坐談著,蕊珠道:「義父你老人家這些日子,老是匆匆忙忙的,敢是新近有什麼事發生麼?」鄧牧點點頭,她又問道:「孩兒有一點想不通,便是難道有人這麼大的膽和本領,敢到皇帝禁宮中生事?他們不怕被捕判死刑的麼?」
石軒中窘得很,想了一下,又吶然道:「姑娘此恩此德,在下永世難忘……在下不便久待,再謝謝姑娘援手相救之恩,在下要告辭了……」
石軒中雖是看呆了,但心中並無其他雜念,這世間上原本有一種美,不是屬於感覺或慾念的!那種美的本身,只能令人挑起「美」的情緒,隨著每個人的人生經驗,在心版上刻下這印象,然而沒有其他要求……這是純粹的美所引起的溫馨之感。
石軒中點點頭,惘然道:「那有什麼法子?事情總要揭穿的!不過,我身上仍有內傷,不大方便動手而已!否則誰敢阻攔於我?」他忽然變得豪邁起來,前些時候,他曾偷聽到那大內侍衛,自己妻子的情人古治對他母親說的一番話,得知自己在江湖上已是大名鼎鼎,聞名色變。加上方才雪山鵰鄧牧也有極推許的說法,是以自信心大大增加,口氣也頓然改變。
蕊珠輕輕摩挲著那鳳頭釵上的大顆明珠,低低道:「義父哪!你老是說女孩子不必知道這個那個,孩兒可連外面世界是什麼一個樣子也弄不清楚哪!而且整日自個兒對著書本女紅,也覺得枯燥得很,義父你倒是說說那石軒中到底是個什麼人?可是個老頭子麼?」
「你老人家往哪兒去呀?」
石軒中懷著多餘的顧慮和不安,躍出胡同。他的身形落在暗隅中,傾耳靜聽四下動靜。
「說起那姓石的!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前些時候,江南便發生一件案子,累得褚老僕僕千里,雖然他不是全為著那事而去,但也有關連。那便是武昌忽然傳出石軒中被擒的消息,據說是醉後打死一個老婦,而被武昌眾捕所擒。依我之見,那石軒中乃是崆峒門人,決不能欺負人家,何況打死老婦人?是以我認為斷然不會是他。不過褚老順道到底去了一趟,虧得他去,才解決了一件大事一啊!說這些你怎會聽得懂……」
李蕊珠凝望著黯黯的天空,沒有半絲影跡,她默默在心中禱告上蒼,讓那個俊美的少年,平安離開。在這種https://m.hetubook.com.com焦慮中,同時又有安慰之感!她一個荏弱的女子,竟然庇護了一個天下有名的英雄,她發覺自己開始對這世界有了不同的觀感。以前她遭受過貧窮,凌迫等苦難,但那些苦難好像並不真確。而現在,她卻真正地觸到苦難,一個落難的英雄人物,曾經這麼確切地受到她的援助,在她心中的感覺,這似乎是真實一些。她並沒有想到他再來與否的問題,這日來生活上的幸福,使她對人生有了熱愛,然而她到底尚未成熟,只不過是一個少女模糊不真的夢罷了!
「你不會懂的,反正那石軒中是假的,卻惹了不少人到武昌尋他,把武昌太守,鬧個天翻地覆,犯人都跑了大半。那假石軒中被玲姑娘殺死了!說來奇怪,那玲姑娘叛教出走,以往的敵人,不逼她也好了,反而不知哪裏鑽出一個極高明的峨嵋好手,把奉命追捕玲姑娘的人都打敗了。幸好褚老趕到,才扯個平。那場激戰,褚老如今說起,居然認為不下當日我們聯手鬥那碧螺島主哩!不過,那姓陰的峨嵋高手,並沒有于叔初那麼厲害便了!可也凶險得緊!」
忽然遠處有騷動雜聲,隨風送來,石軒中心中暗喜,忖道:「若是有人擾鬧宮禁,這些人必定會撤回去,我便可以……」
這時已將近三更時分,外面街上早沒有了行人和車馬,偌大的古城,似乎落在死神陰影之下,只有一種死寂的景象。
「就是江南八俠中的幾個人辣手些,其餘的可就不放在心上了!不過,我還有話告訴你,這十天八天,我不會回家,你們不必為我擔憂……」
雪山鵰鄧牧微笑一下,蕊珠已拉過一張椅子,讓他坐下。他道:「褚老是什麼人,你女兒家不必多知道,反正,你義父乃是和他們兄弟一同進京,一齊在大內效力官家,不論是明著暗裏,都是同事。這些事,告訴你也不懂。至於他慌裏慌張的跳入我家來,乃是因為他率隊經過胡同外時,眼角瞥見人影一閃,似乎是一個相識的人,故此沉不住氣,立刻四處搜索。如今,四面還滿佈的大內侍衛看守著哩!」
石軒中剛才見她不上床,立刻心中放下大石般籲口氣,但跟著蘭麝香味,直鑽進鼻子來,剎那間,思潮起伏,幾個女人豔麗的面影,掠過腦中。那是月華、月娟、綠芸等等,但最後他仍然壓抑不住,閃出朱玲的面孔,那對清澈的眼睛,不勝幽怨地凝視著他。他心中輕輕嘆口氣,險些兒渾忘了身在何地。
蕊珠已回到床前,撩帳站了好一會兒。她被石軒中那種極端苦痛的表情駭住了,他那對俊眼中,射出噬人的可怕光芒,但瞬即又變為無告的絕望的眼光!她似乎瞧見這俊美的少年,正在那輪迴上,受盡人間諸般苦痛,雖則局外人看來,不過是彈指光陰而已,但在身受者而言,宛如已歷劫百世,再無喘息之力!
他以過來人的經驗,立刻感到面前這位萍水相逢的可愛少女,又發現了那種他所害怕的東西。
他不知不覺在鄧牧方才坐的那張椅子坐下,蕊珠斟了一杯香茗,給他喝著。
「哦?」她的聲音有點兒不大自然:「褚伯伯以為那人是誰呢?」
鄧牧進得房來,蕊珠起來施了一禮,叫聲義父,鄧牧呵呵笑道:「珠兒你沒有讓那褚老嚇著吧?你義父本來也有公幹在身,和*圖*書可是碰見褚老一說,趕忙回來看看。」
她動也不動,也沒有做聲。他只好吶吶道:「多謝姑娘代為掩飾形跡,在下不知何以為報!」
他輕輕聳身而起,貼著高牆,一路升到牆頂,然後貼住不動,四面張望。
「你下次見到他,可要乖乖叫聲褚伯伯哪,哈,哈……」聲音中滿是父親那種憐惜的口吻。石軒中不覺聽得呆了,茫然忖道:「唉!我只道這群魔頭,再沒有一點人味兒,敢情是我錯了……」
門外有人喊道:「小姐,老爺回來啦!」
「玲妹妹已經叛教,而且趕去武昌,為的是有人假冒我的名字,掀起江湖上風波!她到底敢叛教出走,那麼豈不是還不能忘情於我?可是……」他忽然咬牙「哼」一聲,面上流露出極端憤恨而又極端痛楚的神色:「可是她已嫁給那厲魄西門漸了!縱然天地翻覆,日月重生,也不能換回羅敷未嫁之身,我石軒中收她這種覆水麼?不!我寧可死去百次千次,也不願跟她再說一句話……」
蕊珠低低道:「孩兒沒事,請義父放心!」
她身軀略略動一下,仍然沒有回答。
「我可不信他的話,不過他乃是天下聞名的頂尖角色,卻又不可忽視。他說似乎是瞧見那石軒中!哦,你哪會知道誰是石軒中!我說得真糊塗……」
鄧牧笑一下,悠然道:「正是有許多人不怕死,也有這種本領,弄得皇帝老子寢食不安,這才會聘請我們在大內辦事呀!這世間什麼人都有,不怕死的多著呢!今晚宮中又是嚴加戒備,只因那江南八俠聽說又聚在京師,圖謀不軌,那密報名單之中,更有什麼公孫先生和摩雲劍客易峰等人……」
蕊珠自家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幽幽道:「你果真是石軒中麼?你想著誰呢?」
「那石軒中乃是崆峒派的後起之秀,他師父和教主鬼母不知有什麼仇冤,那姓石的居然摸上碧雞山,和教主動手。總之,那一場比武,雖然那廝比之教主差得太多,但已足以震動天下,也不愧為中興崆峒的異才,可惜掉下萬丈懸崖死了!你大概不知道教主鬼母是怎樣的人,我打個比方,假如集合天下武林中好手,一擁而上,她一個人也能夠獨力取勝,即是天下無敵的意思,你懂得麼?很好,那姓石的年紀輕輕,竟然接得住教主重逾百斤的黑鳩杖,直到約定的第二十招,才給教主迫得墮下萬丈懸崖,這件事真是轟動天下,全國誰人不知?」
「這樣你現在一出去,可不叫許多人都知道你仍是活著麼?」
蕊珠吃一驚,本能地縮回手,把臉孔埋在棉被上,不能仰視。石軒中這時心中餘痛未消,怒哼一聲,蕊珠倏地抬頭,卻見他眼光茫茫然地凝住在帳頂。
蕊珠抬起身軀,將羅帳掛好,銀鉤碰在床柱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石軒中聽清楚她喚他作義父,差點兒「啊」一聲叫出來。鄧牧道:「喏,這兒有支明珠鳳頭釵,是褚老送給你壓驚的!他一知你是我的義女,也很高興有這麼一個標緻可愛的侄女兒,故此托我轉送給你。咳,想不到褚老也來這麼一套,可見得你的確惹人憐愛,連他這麼一個大魔頭,也喜歡你啦!」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江湖震驚,毒辣心狠的大魔頭,只是他忘了自己罷了!
當下睜開眼睛,因為曾經閉眼運功之故,這一睜眼,宛如回到白晝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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