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她不會離開海灘嗎？」愛倫問道。

蒂娜覺得這蜥蜴很可愛，有點像神話中的火怪。她也舉起手來朝牠揮動。

「別忘了擦防晒油。」愛倫喊道。

邁克．鮑曼一面開著那輛越野車穿過位於哥斯大黎加西海岸的卡沃布蘭科生態保護區，一面興高采烈地吹著口哨。這是七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眼前路上的景色壯麗：路的一邊是懸崖峭壁，從這兒可俯瞰熱帶叢林以及碧波萬頃的太平洋。據旅遊指南介紹，卡沃布蘭科是一塊未經破壞的荒原，幾乎是一個樂園。現在看到這樣的景色，鮑曼覺得他似乎又在渡假了。

「我覺得這裡真是荒涼。」愛倫說道。

蒂娜已經跑下海灘。

愛倫半信半疑地搖搖頭。「但願你沒走錯路。」

蜥蜴停了下來，歪著頭，發出叫聲。

「我還以為你就是喜歡這種地方呢。」邁克．鮑曼回答說。

「待會兒，」蒂娜回頭大聲說著，「我去看看有沒有三趾樹懶。」

當然，他們之間大大地吵了一架。邁克認為妻子對他撒了謊，而她確實也是如此。他堅決反對這次整型手術。因為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實在很可笑，愛倫才三十歲，而且美貌動人。真是見鬼，她在賴斯畢業的那一年還當選過慶祝活動中的女王，這一切至今還不到十年呢。然而愛倫情緒越來越不穩定，經常為此而煩惱。這些年來，她最擔心的事彷彿就是紅顏不能和-圖-書常駐。

當他們終於到達海邊時，邁克．鮑曼覺得自己真是個英雄。那是一片二英里長的白色沙灘，呈新月形，四周看不到一絲人跡。他把越野車停在沙灘旁邊的棕櫚樹蔭下，然後取出野餐盒。愛倫換上了泳裝，說道：「說真的，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減肥。」

「哦，看在老天的分上，」邁克．鮑曼說道，「海灘上沒有蛇的。」

沙灘上有一些三趾鳥的足跡又小又淺，幾乎難以發現。另外還有一些足跡很大，而且在沙中留下深深的痕跡。蒂娜懶洋洋地瞧著這些足跡，突然聽到吱吱的叫聲，接著從紅杉樹叢中又傳來一陣沙沙聲。

「是啊，爸爸，我希望你沒走錯路。」坐在後排的克麗絲蒂娜說道。她今年八歲。

「真好玩，爸爸。」

母親正向她招手，示意她回來。蒂娜也興高采烈地揮著手，假裝不明白她的意思。蒂娜不想擦防晒油，也不想回到母親身旁聽她嘮叨減肥的事。她只想待在這裡，也許能見到三趾樹懶。

「走另一條路的……」

接著，蜥蜴順著她的手臂向臉部爬去。

母親又在大聲叫喚她了，蒂娜決定不再晒太陽，便離開水面到棕櫚樹蔭下。在海灘的這一段，高大的棕櫚樹下長著盤根錯節、枝椏交叉的紅杉樹，使任何人都無法穿過樹叢進入內陸。蒂娜坐在沙上，用腳踢著紅杉樹的枯葉。她發現沙上有許多鳥的足跡。哥斯和*圖*書大黎加以鳥類繁多而聞名。旅遊指南上說，此地鳥的數量是美國和加拿大總和的三倍。

「我只是希望看到女兒，沒別的事。」愛倫說道。

「我想我們一定能見到。」

「我能把牠算進去嗎？」蒂娜掏出鉛筆問道。她把旅途所見的各種動物列成一張表，那是一項課外作業。

「相信我，我是對的。」他一聲不吭地開了一會兒，「景色迷人，對不對？瞧那邊，美極了。」

「你看起來身材好得很，親愛的。」事實上，他覺得妻子太瘦了，不過他已學會對此避而不談。

「親愛的，」邁克斷然說道，「蛇是冷血動物，牠們是爬蟲類，無法控制體內的溫度。這裡是華氏九十度的沙灘，要是有蛇出洞，準會被烤死。相信我，海灘上不會有蛇的。」他看著女兒蹦蹦跳跳地走下海灘，最後在白色的沙灘上只見到一個黑點。「隨她去吧，讓她玩個痛快。」

「我不知道。」邁克不敢肯定。

蒂娜跑著跑著，覺得精疲力竭了，便撲倒在沙灘上，興致勃勃地打著滾來到水邊。海水暖洋洋的，幾乎一平如鏡。她在那裡坐了一會兒，稍微喘過氣後，便回過頭來朝向父母親和那輛汽車，看看自己到底跑了多遠。

「有蛇怎麼辦？」

蜥蜴並沒有被嚇到，還用兩條後腿向她走來。牠不比一隻雞更大些，而且像雞一樣，走路的時候頭部往前點著。蒂娜覺得牠可以被和*圖*書當作寵物來養。

「真的嗎？」

蒂娜看著旅遊指南上的照片。「我認為這不是鼠猴，」她說道，「我覺得這是另一種吼猴。」他們在旅途中已見過幾隻吼猴。

「不會，親愛的。我認為不會。」

「嗨，」蒂娜更加來勁了，「根據這本書上說，『卡沃布蘭科的海灘上常常有多種野生動物逗留，包括吼猴、白臉猴、三趾樹懶，還有長鼻浣熊。』你認為我們會見到三趾樹懶嗎，爸爸？」

「唔，也許會有……」

「我相信她沒事，」邁克回答道，一邊在旅館準備的餐盒中挑來挑去。盒子裡淨是令人倒胃口的烤小雞，還有一種包了肉餡的糕點。這種食品愛倫根本不會嚐一口。

「十五分鐘之前還看到另一輛車呢，」邁克提醒妻子，「記得嗎？那輛藍色的車。」

道路向下延伸，穿過叢林，奔向大海。

兩天前，蒂娜在聖荷西的動物園裡見過樹懶。牠看起來就像一個傀儡角色，似乎不會傷人。不管怎樣，牠的行動緩慢；她一定可以輕易地追上牠。

「親愛的，你想去一個沒有人跡的海灘嘛，」邁克說道，「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

「抱歉，」蒂娜說道，「我確實什麼也沒有。」

他用手摟住妻子的腰。

就在這時候，蜥蜴沒有發出任何警告，便跳起來撲向那隻伸出的手。她可以感覺牠的小爪子在抓她掌上的皮膚，那動物的重量出奇地沉重，把她的手和_圖_書臂壓了下來。

這時，隨著從海灘上吹來的風，他們聽到了女兒的聲音。她正發出尖叫。

蒂娜屏住了呼吸。又是一種可以列在她的表格的新動物！那蜥蜴用兩條後腿站起來，靠粗大的尾巴保持平衡，眼睛牢牢地盯著她。蜥蜴站起時，幾乎有一英呎高，皮膚呈深綠色，背部有一條條棕色的花紋。牠的前腿很細，長著小小的爪子，在空中不斷地擺動。當牠凝視蒂娜時，頭部還歪向一邊。

道路開始向下傾斜，邁克．鮑曼全神貫注地開著車。突然，一團小小的黑影猛然越過路面，蒂娜失聲叫了起來：「你們看！你們看！」黑影馬上消失了，跑進叢林中。

「看著前面，別亂動。」

「親愛的，這裡方圓幾英里都沒有人煙吔，別擔心她會被拐跑啦。」邁克回答道。

愛倫．鮑曼看看海灘四周，還有那些樹。「你想她沒事吧？」

愛倫掏出連鏡小粉盒，對著鏡子照著，按了按眼睛的下方。她嘆了口氣，又把粉盒收起來。

這件事，還有其他所有的事情。

「也許是鼠猴。」鮑曼回答說。

「我的確喜歡。」愛倫說道。

「那是什麼？」愛倫問道。「是猴子嗎？」

是不是樹懶發出的叫聲？蒂娜覺得不是，但她也不能確定。那是一種海鳥的叫聲吧。她一動不動地靜靜等待著，聽到那沙沙聲又重新響起，最後她終於找到發出聲響的地方。在幾碼遠的地方，從紅杉樹的根部和*圖*書冒出一條蜥蜴，正直愣愣地望著她。

蒂娜發現，這蜥蜴留下的三趾足跡看起來和小鳥的足跡一模一樣。牠向蒂娜靠近，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待在那裡，不想驚嚇這隻小動物。牠竟會靠得這麼近，實在令她驚愕不已，但她想起來這裡是國家公園。公園裡所有的動物都知道，他們的生命是受到保護的。這隻蜥蜴也許很溫順，牠是希望蒂娜給牠一些食物吧。很遺憾，她一點食物也沒帶。蒂娜慢慢地伸出手來，掌心攤開，讓牠看清並沒有食物。

鮑曼今年三十六歲，是達拉斯的房地產經紀人，與妻子、女兒一起來這裡休假兩個星期。其實這次旅行是他妻子愛倫的主意；幾個星期以來，愛倫不斷地跟他談論著哥斯大黎加那些奇妙的國家公園，並說蒂娜若能親眼目睹該有多好。後來，當他們到達這裡之後，他才知道愛倫早已和聖荷西市的一名整型大夫預約好了。這是邁克．鮑曼首次聽說哥斯大黎加有醫術高超、收費低廉的整型治療，以及聖荷西市有設施豪華的私人診所。

「唔，那麼，還有什麼問題呢？」

「嗯，不錯。」蒂娜應道。

「我真想現在就看到她，」愛倫．鮑曼說道，她在陽光下瞇起雙眼。「沒事，只想看看她。」

越野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顛簸著，周圍的泥漿四濺。坐在他身旁的愛倫問道：「邁克，你確定這條路沒錯嗎？我們已經有幾小時沒見到一個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