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里奇蒙問道:「這是什麼?」
最後,他們用工地上的起重機把屍體吊了出來。石倉的屍體因沾上混凝土而重重地下垂著。起重機將它吊入空中,從我的身邊、接著從我的頭頂蕩了過去。
「那是給我們的暗示。」康納說。他轉向接待員,給她看了看警徽。然後,我們穿過敞開式辦公室,朝會議室走去。
「石倉先生,」康納說,「請您站起來。」
一會兒,他從桌上將一張紙條傳給了另一側的石倉。
「你從哪兒弄到的?」
岩淵朝助手點點頭,然後從桌旁站起身。助手替他挪開椅子。岩淵從日方談判成員後面走過。當他經過一人身邊時,在那人肩上輕拍了一下。岩淵走到桌子盡頭,打開玻璃門走了出去,到會議室那邊的露臺上去了。
我看見石倉站在欄杆邊,抽著菸,臉對著太陽。然後,他回頭朝我們瞥了一眼,又惋惜地搖了搖頭。他倚靠在欄杆上,將腳擱在上面。
「那人叫什麼?」
「唔。」康納說。
「開什麼會?」
他忽然停止說話,第一次朝桌子的另一端看去。他看見岩淵的座位空著。
「行。」
螢幕上出現了圖像。即便有明亮的陽光照射,圖像亦很清晰,正好是我們早先在德蕾莎房裡看的那段。石倉走近那姑娘,死死按住她那掙扎著的身體。
我想跟著他走去,但康納看著我,微微搖了一下頭。於是我依然留在原地。
我抬起頭,見監視攝影機已被人從牆上取走。右邊,謝里爾.奧斯汀遇害的那間會議室正在重新裝修。原先的黑色家具已經搬走。裝飾工正在安https://www.hetubook.com.com置一張淡色木桌和嶄新的米色椅子。整個房間完全改了面貌。
沃爾夫斜眼看了我一下,「怎麼拼?」
康納站在我身旁,嘆了一口氣。
接著,康納對我說:「把錄影帶放給他們看。」
石倉沒動。香菸冒出的煙霧繚繞在他的面前。
我說:「我們等什麼?」
康納點點頭,「成交微電腦公司買賣的會議。」
「他們這是在脫身,」康納說,「一旦事情敗露,他們就想一走了之。」
「岩淵。」康納說。
石倉說:「我明白自己的權利,先生們。」
從錄影上看,那姑娘過了好長時間才斷氣。
「他是誰?」
康納首先走進會議室。我緊跟其後。
「耐心點,後輩。」
「說來話長,」我說,「不過他本該因謀殺罪被捕。」
康納說:「這盤錄影帶是星期四晚上由中本公司保安監視攝影機在第四十六層拍攝的。」
康納說:「石倉先生,請您站起來。」
「石倉佳三郎。」
我回頭朝露臺望去,只見那兩個日本人正沿著露臺,漫不經心地朝那一頭的大門走去。
「別忙。」康納說。
「白井,」康納說,「財務處長。」
年輕助手離開了會議室。會議繼續在進行。在敞開式辦公室裡的吉田將年輕助手拉到一邊,輕聲說了幾句。
康納打斷了他的話,「石倉先生,你因涉嫌謝里爾.琳.奧斯汀謀殺案而被捕。」接著,他向石倉宣讀了一遍他的權利,石倉則一眼不眨地盯著他。會議室裡的其他人全都默不作聲。會議桌兩側和*圖*書的人誰也沒有動一下。整個場面猶如一幅靜物畫。
「星期六會議,後輩。」
「這就是他?」
他走到康納身邊,「我不想看這個,上尉。等你做完你的遊戲,可以到外面找我。」他點燃一支菸,斜著眼看了康納一下,「到時我們再談。可別忘啦。」他打開門,走到露臺上。門依然敞開著。
「不錯。」
里奇蒙依舊坐在桌旁,慢慢搖了搖頭,接著俯下身去看自己的記錄。
這一次,那位助手走到美國人這一邊,在里奇蒙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里奇蒙背朝我們坐著,因此,我無法看到他的臉,不過能看見他的身體抖了一下。他扭過身,後仰著跟助手嘀咕了幾句,助手點點頭就離開了。
森山也離開會議室走到露臺上。兩人站在太陽底下抽著菸。助手跟了上去,一邊說話,一邊頻頻點頭。兩位長者留神聽著,然後轉過身去。助手依舊站在原地。
「捏造,」石倉說道,「騙局。」
白井站起來,但沒去露臺。他打開裡邊的門,穿過敞開式辦公室,走進一側盡頭的辦公室。
「森山,」康納說,「洛杉磯分部經理。」
石倉抬起頭,沒露出絲毫驚訝的神色,「午安,先生們。」他的臉上不露聲色。
「天哪。」里奇蒙邊說,邊注視著螢幕。
「中本公司在美國的總頭領。總部在紐約。」
石倉說:「這是騙局。」
坐在後面一個角落做會議記錄的日本女祕書匆匆跑上前來幫我。她深表歉意地鞠了一躬,然後按下該按的按鍵,又鞠了一躬,回到原先的座位上。
會議室裡寂靜無聲。一www.hetubook.com.com陣微風吹動了會議桌上的一疊疊文件。
他又轉向另一端,兩眼飛快地朝會議室四周看了一眼。
「謝謝,」康納說,「我們在等一個人。」
但沒人在聽他說什麼,大家都看著螢幕。里奇蒙大張著嘴,「天哪。」他說。
錄影帶終於放完了。
石倉說:「這毫無法律依據,無法接受,永遠也站不住腳。只能引起混亂……」
電梯附近坐著一位接待員。她先是注視了我倆一會兒,而後很有禮貌地說:「先生們,能幫你們什麼忙嗎?」
會議室裡,依然放著錄影。一名美國女律師站起身,啪的一聲關上公事包,走出會議室。其餘人依舊坐著沒動。
石倉怒視著康納,「這只是嘩眾取寵的噱頭,」他說,「純屬捏造。說明不了什麼。這……」
我試著高聲一字一字地拼出石倉的姓名。最後,我把衣袋裡的那張石倉的名片掏了出來,遞給沃爾夫。
我往外面的露臺看去。
在錄影帶上看了那麼多次第四十六層樓面的情況之後,一旦自己又親自來到這兒,頗有些怪怪的感覺。儘管是星期六,辦公室依舊是一片繁忙。祕書和管理人員一個個匆匆忙忙。白天的辦公室看上去有些異樣。陽光透過四周偌大的窗戶瀉了進來。周圍的摩天大樓即便是籠罩在洛杉磯的霧霾裡,也顯得近在咫尺。
里奇蒙輕聲說:「我希望你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
露臺上空了。
我們離開會議室走到露臺上時,隱約聽見下面大街上傳來警報器的鳴響。
「謝謝。」我說。
一位身穿細條子西裝的美國年輕www.hetubook.com•com人正站在會議桌前說話:「請注意,如果你們看看附款C,那麼,資產簡表和……」
會議室的一面牆上裝有錄影設備。我找了一臺自己先前曾用過的那種放影機,將錄影帶放了進去。但是,大型中央螢幕上沒一點圖像。我試著按了許多按鈕,但就是按不出圖像。
我皺了皺眉頭。從我們站立的地方,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會議室裡邊的石倉。他坐在日本人那一方,靠近桌子中央,正抽著菸。坐在他右邊的那個人俯過身去在他耳邊低語著什麼,石倉一邊點頭,一邊微笑。
我朝康納看了一眼。
石倉依舊坐著不動,「荒唐。」
過了一會兒,第二個人起身離開。
敞開式辦公室另一側的大會議室裡正在舉行會議。陽光透過玻璃牆,照在分坐長桌兩側的四十個人的身上。桌上鋪有綠毯,一側坐著日本人,另一側坐著美國人。每個人的面前都整整齊齊地擱著一疊文件。鮑勃.里奇蒙律師坐在美國人中,顯得很突出。我一眼就發現了他。
助手又回到會議室。
「不錯。」我說道。
「你指的是埃迪談到的星期六會議?」
石倉墜落在剛澆灌的溼漉漉的混凝土上。他的屍體斜躺著,頭和一隻手臂貼在軟軟的混凝土表面。鮮血從張開的手指間流出,淌過灰色的混凝土表面。頭戴藍色安全帽的建築工人正用竹竿和繩子想把他拉出來。但他們沒成功。最後,一位腳穿高統橡膠靴的建築工人下到潮溼的混凝土上,想把屍體拖出來,可結果比預料的艱難許多。他只得求助於人。
過了一會兒,森山轉過身來,跟助手說了幾和_圖_書句什麼。助手快速鞠了一躬,回到會議室。他走到一位黑髮、蓄著八字鬍的人身邊,嘀咕了幾聲。
我們的人早就到了現場。他們是弗雷特.佩利和鮑勃.沃爾夫。沃爾夫看見我,便登上小山丘。他拿出筆記本,然後提高嗓門喊道——因為氣錘聲嘈雜不堪:「你知道這事兒,彼得?」
有幾小塊混凝土落到我的身上,濺落在我腳邊的那塊招牌上。招牌是中本建築公司的,上面用粗黑體寫著:建設嶄新的明天。下面是:敬請原諒給您帶來諸多不便。
吉田的座位。
樓下空氣混濁,我們聽見氣錘的聲音。中本公司正在隔壁建附屬大樓,建築工程正在大規模進行。街邊停靠著一輛輛滿載水泥的大卡車。我分開一群身著藏青色西服的日本人,衝過去低頭向坑窪中望去。
會議室裡,助手走到第四個人的座位邊。我認出那人是吉田,赤井陶瓷公司總裁。吉田也溜出會議室走進敞開式辦公室。
森山的座位空著。
「出什麼事兒了?」我問。
一陣長時間的寂靜。
里奇蒙平和地說:「先生們,假如你們能等一等的話,我們這兒正談論相當複雜的問題……」
石倉的雙眼顫動著。他愕然地望著康納。而後,他點點頭,沮喪地咕噥了一聲,站了起來。其他人依然注視著螢幕。
幾分鐘後,一位年輕的日本助手匆匆穿過敞開式辦公室,走進會議室。一進會議室,他便輕手輕腳地走到桌子那端坐著的一位頭髮花白的要人身後,然後俯下身,在那長者耳邊低語了幾句。
沃爾夫點點頭,「讓我先把屍體弄出來,然後我們再談。」
白井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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