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六的部落裡只有十四戶人家,大都以燒炭為生,由於明神神馬的傳說作祟,不管那一家的田地都不栽培大豆。
五月一日,肥田善六在住所朽木村裡接到召集令,命令他在三日到軍隊報到。召集令上寫著:
善六原本就很討厭牛、馬。不單只有牛跟馬,甚至豬、狗、貓,他對牠們都沒什麼好印象。其實這跟他生長的環境有關,在善六生長的村落裡,從以前開始就忌諱馬的存在。善六當郵差時,每天騎著紅色腳踏車到各個村落去送電報、限時信,在鄰近的部落「坊」、「明王」等處都可以看到農耕用的牛、馬,唯有在倉持村裡見不到牛馬的蹤跡,這是因為倉持流傳著倉持明神作祟的傳說。善六從小就經常聽到村裡瞎眼的老祖母說:
全身僵直不動。
昭和二十年五月五日,滋賀縣高島郡朽木村字倉持人氏肥田善六,在京都伏見陸軍第四十三部隊(輜重輓馬隊)的南廄裡,初次與來自越前大野的騸馬「敷島」見面。這個時候敷島才四歲,剛到軍隊沒多久,精神抖擻,英姿煥發,紅棕色的毛光滑亮麗,神采奕奕,肌肉勻稱不鬆垮。膘角上的汗溝烙印著敷島的名字,尚有血跡滲出。牠的特徵是鼻刺毛,這不是斑點,而是白茸茸的毛密佈在牠挺直的鼻樑上。牙齒像玳瑁似的光滑健康,黑色的鬃毛從耳後延伸到頸脊,烏黑亮麗。善六看到馬就驚惶失措,根本無暇去比較敷島跟其他的馬有什麼差別。不過,左右二間馬房的木柵上垂掛著砂袋,代表牠們有踢腿的毛病,而面對面的馬大概有互咬的毛病,鬃毛上都紮上白布。跟牠們比起來,敷島都沒有這些標誌,這很明顯地表示牠是一匹溫馴的馬。但是,若說善六能因此跟敷島建立親密關係,那絕對是騙人的。我想應該說善六從這天起不得不接近馬。和*圖*書www.hetubook.com•com
善六就大聲複誦:「肥田二等兵……本日開始負責保管照料敷島。」
光看這份內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當輜重特務兵,得去服侍馬匹。召集令欄外印著馬字,善六入伍後才知道原來那就是代表馬卒的意思。善六在村裡從未接近過馬,儘管在馬廄裡眾多的馬匹當中,敷島相貌堂堂,毛色出眾,但是善六並沒m.hetubook.com.com有那種從馬相去分辨馬的脾氣與年齡的能力。當善六一接到長官的命令:「這匹就是你的馬」時,目瞪口呆,驚惶失措。但是驚嚇歸驚嚇,善六還是得硬著頭皮去接近馬,他仔細端詳馬的臉孔,心想馬是這麼容易了解的動物嗎?想想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自己當郵差時所接觸的同事、村中的居民,都是令人難以了解的人物,更何況要去了解動物——馬的習性與脾氣呢?
「中部第四十三部隊召集右列補充兵,請於昭和二十年五月三日上午九點,持本令狀到京都市伏見區深草墨染町部隊(集合場)事務所報到。」
「明神的馬吃掉我們辛辛苦苦栽培的大豆,所以即使在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裡,我們也種不出大豆。」
由於善六受到村落習俗的影響,他比https://www•hetubook•com.com誰都怕馬。至於他討厭豬、狗、貓等動物,純粹是他個人的愛惡問題。或許是因為他當郵差時曾被狗嚇過,因此而討厭狗吧!倉持部落不喜歡馬,連帶的對牛也敬而遠之,所以善六也不喜歡牛。或許是因為倉持部落都不利用牛馬來耕作,所以看不到廣大的田園。當善六接近敷島時,心情複雜,想起村中的習俗、瞎眼祖母的話,實在難以親近馬,總覺得牠身上瀰漫著一股神秘的色彩。當班長池谷軍曹叫到善六,命令道:
「你的馬——敷島!」
這個傳說是這樣的:從前,在明神神殿附近,有一匹名叫月影的神駒,每天晚上都跑到田裡來吃掉村人的心肝寶貝——大豆。村裡的人看到這種情形,相當震怒,於是用鐮刀、圓鍬圍殺神馬。神馬死了以後,倉持部落所有田地的大和-圖-書豆都枯死了,不管村民怎麼改良栽種方法都無法生長,於是村民們只好放棄栽種的大豆的念頭。小孩聽了雖然覺得故事有點離奇,但是在部落深處的明神神殿旁,的確有個畫馬堂,裡面懸掛著幾幅馬畫。晝馬堂和神社早在室戶颱風來襲的那一年就被風砂埋沒,消失蹤影,但是這個傳說依舊深植人心,人們仍然深信種大豆已遭到詛咒,即使大豆是製造味噌、醬油的重要來源,他們還是不種植大豆。對於這類傳說,善六並不以為然。當善六奉召入伍時,正逢太平洋戰爭吃敗仗的時刻,由於糧食短缺,很多人不得不吃芋頭葉、蕗草。在軍方的作戰計畫下,凡是有土地的地方一定要種豆類、蔬菜,因此大豆種子就被送到倉持部落來了。不過,這些作物收成後可不是給村民吃的,而是要滴涓不漏地賣給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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