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門緊閉
第四章 用上了粗暴的壓制手段

「部分是由那隻被殘燭的火焰燒死的飛蛾而引起,」她慢慢地說道。「不過你知道,我向來對你說的話都是很感興趣的。」
「她一天天見老,她的日子過得這麼孤獨,我又是她唯一的兒子。」
「今晚我在那兒看見了一些我十分不願見到的事情。我真希望你兒子的家跟懷爾德夫先生的家能相距百英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只隔四、五英哩。」
她傾聽著,克萊姆打開了大門。外面沒傳來說話聲,他很快就關上了大門,踅回屋裡,說道,「外面沒人。我真奇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噢,並不是通過談話——是通過我的一種稱之為沉默行為的計劃來實行的。」
「你誤解我了,」她回答道,他的責備使她來了點神。「我只是在想事兒。」
「你臉色好紅,親愛的,」約布賴特說,這時他已走得很近,看得十分清楚。「如果你臉色總是保持這樣,對你倒沒什麼壞處。」
「她還有托馬茜嘛。」
「我覺得很熱,」尤斯塔西雅答道。「我想我得到外面去走一走。」
毫無疑問,他本人就是這次槍擊的對象;他一頭撲進了小樹叢中,用自己的手杖狠命擊打著樹叢;但裡面沒人。這次襲擊要比上次的行動更為嚴重,懷爾德夫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一個新的、更令人不快的、有計劃的威脅開始了,它的目的顯然要讓他的身體受到嚴重的傷害。懷爾德夫將維恩第一次的行動視作是一種胡鬧,紅土販子那麼做只是不知好歹而已,但現在這麼做已經過了頭,不僅僅是胡鬧,而是相當危險了。
與此同時,維恩離開了這片荒原,前去看望約布賴特太太,由於她已經知道了他對自己家裡的那筆失卻的幾尼作出了一個相當湊巧的報復行動,因此約布賴特太太便同他建立了一種相當友好的關係。她很奇怪他怎麼這麼晚了還來看她,不過還是很願意見見他。
「還沒有造成什麼危害。事實上我已經勸說懷爾德夫多管管自己的事了。」
他把克萊姆的苦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還把他目前的生活狀況也告訴了她;然後把話頭轉到了托馬茜身上,稍稍提了提她過日子的明顯不幸。「嗯,太太,由於這種情況,」他說,「你能做的最好的事,莫過於親自到他們的家裡去看看他們,即便一開始會受到一些冷遇,你還是該去一下。」
「她和我兒子兩人在婚姻問題上全都違背和-圖-書了我的心意;因此我沒興趣去他們家。他們兩人的麻煩全是他們自己造成的。」約布賴特太太盡力想把話說得嚴厲些,儘管她想竭力掩飾,但是關於她兒子現狀的這番描述,還是使她的內心深受觸動。
「你有什麼必要這麼責備自己呢?」
「這麼說來,他跟克萊姆的妻子之間達成了什麼默契,卻把托馬茜完全蒙在鼓裡!」
這樣一來,紅土販子通過自己粗暴的辦法,極其成功地使得懷爾德夫打消了這種晚上出去閒逛的念頭。這天晚上,他將尤斯塔西雅與她的舊情人之間相會的可能性扼殺在萌芽狀態。但是他沒有估計到,他行動的結果,只不過使懷爾德夫的行動方式來了個改變,卻並沒有完全受到阻止。賭幾尼的行為並沒有使懷爾德夫成為克萊姆家的一個受歡迎的客人,但去拜訪他妻子的親戚則是十分自然的,於是他下定決心要去看看尤斯塔西雅。而且有必要避開晚上十點鐘,選擇某個較合時宜的時候去。「既然在晚上去不安全,」他說,「我就在白天去。」
「你的拜訪會使懷爾德夫的行為放規矩些,還會避免讓不幸降臨到那片荒原上。」
與此同時,外面上演了一幕小小的活劇,正因為它,至少使尤斯塔西雅避免了在這天晚上捲進這件事的一切可能性。正當懷爾德夫準備再一次用飛蛾發出一次信號時,另一個人跟在他身後來到了門邊。這個人手中拿著一支槍,注視了一會兒前者在窗前的行動,便走到了屋前,敲了幾下大門,又繞過屋角,翻過院籬消失了。
「該死的傢伙!」懷爾德夫說,「他又盯上了我。」
一整天,克萊姆的樣子似乎是心事重重,根本無暇顧及身旁發生的一切,現在他說的話表明了他整天在想些什麼。正是發生了那陣神祕的敲門聲之後他提起了這個話頭。「我今天出去了一天,尤斯塔西雅,我認真想過了,必須採取某項行動,來彌補我親愛的母親和我之間產生的裂痕。這事攪得我好心煩。」
就在紅土販子同約布賴特太太在花落村進行這場談話的同時,在愛爾德沃思為這同一個話題,也正進行著一場毫無生氣的談話。
「怎麼?」
尤斯塔西雅吃了一驚。她對這個信號相當熟悉,當年懷爾德夫偷偷來到迷霧岡追求她時,就是用這個暗號的。她立刻知道懷爾德夫在外面,可是還沒等她想好該怎麼辦時,hetubook•com•com她的丈夫正好從樓上下來了。受此一驚,尤斯塔西雅的臉發燒,臉色緋紅,這在她可是太少見的情況了。
如果懷爾德夫知道維恩如今是多麼認真的話,他就會更加震驚。當這個紅土販子在克萊姆家外面看見懷爾德夫後,他幾乎被激怒了,於是他準備在盡可能近的距離內開槍向他射擊,只要不把他打死就行,好嚇住這個年輕的店主,阻止他這種頑固的衝動。他內心裡對這種粗暴的強制行為是否合法並沒有多加考慮。在這種情況下,想做出這般舉動的人都是不會考慮這些的,有時根本不會有什麼後悔的想法。從斯特拉福德的彈劾案到農夫林奇用粗暴的方法對維吉尼亞暴徒實施私刑,本來就有著許多無視法律而行使判決的成功例子。
一開始,尤斯塔西雅緊閉嘴唇,似乎除了他所提議的事之外,她什麼都願意做。但細細一想,她的嘴唇的線條變柔和了,儘管並沒有像它們應該顯出的那麼溫柔;她說道,「我一點不會阻攔你的;不過在發生了這麼一切以後,要我先走一步採取主動,那對我實在是要求太過了。」
正如大家已經看到的,這回懷爾德夫完全不是存心的,並沒有什麼預先考慮好的詭計,打從在尤斯塔西雅的婚禮上見過她以後,除了這次草坪舞會外,他確實沒見過她一次。但是最近他的一種富有浪漫色彩的習慣,卻把他這種耍弄詭計的本性暴露無遺了:那就是他習慣在天黑後漫步向愛爾德沃思走去,在那兒觀看月亮和星星,觀看尤斯塔西雅的家,然後再優哉游哉地走回家去。
等他緩過氣以後,他坐起身,側耳傾聽著。一片漆黑,除了夏日的風無精打采地吹過外,四野闃然。他用手摸索著,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絆倒了自己,他發現有兩蓬石南越過小路給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環扣,誰打這兒經過肯定會給絆倒。懷爾德夫拉下了把石南連結在一起的繩子,然後用還算走得快的速度繼續向前走去。回到家裡,他發現這根繩子是紅色的。這正是他預料中的。
「你最好別在晚上這種時候出去。」他說。克萊姆搶在她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面走到門前,尤斯塔西雅等在那兒,她那毫無表情的樣子掩飾了她內心的激動和不安。
「很好,親愛的。那樣的話,我想我必須去看看她。」他很動情地說下去,「那根本不是一件我太驕傲而不想去幹的事,只是有一種害怕,擔心我可能激怒她,這才使我這麼久沒去看她。但是我必須採取行動。對我來說,這是種錯誤,竟容忍這樣的事維持了這麼長時間。」
「你從來沒有詳詳細細地告訴過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在離克萊姆離群索居的家大約半英哩的地方,有一個小村莊,村莊裡住著一個治安官,他是維持愛爾德沃思教區平安的兩個治安官之一,懷爾德夫徑直去了這個治安官的家。通過洞開的大門,他看見的第一樣東西幾乎就是治安官掛在一枚釘子上的那根警棍,似乎向他肯定這就是要達到他的目的的手段。不過,等他詢問了治安官的妻子後,他才知道,治安官不在家。懷爾德夫說他會等他回來的。
「好吧,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約布賴特太太悲傷地說,「我就對你實話實說了吧,紅土販子,我早就想去了。如果我們相互和解了,我會更愉快的。這場婚姻已無法改變,我的生命有可能因此而縮短,而我只希望自己能心境平靜地死去。他是我唯一的兒子;不過既然兒子都是這種料子,我也不為自己沒有別的兒子而感到遺憾。至於說到托馬茜,我從來都沒對她抱更大的期望;她也沒有令我有什麼失望。不過我早就原諒她了;現在我也原諒他了。我會去看他們的。」
整片荒原今晚顯得格外荒寂;懷爾德夫嘴裡含著一根雪茄,往尤斯塔西雅家的院門裡眺望了一會兒以後,受自己本性中那種不合法感情的誘惑,他向院裡的那扇窗戶走去,窗子沒有完全關緊,窗簾也只放下了一部分。這就使他能看到屋裡的情景,只見尤斯塔西雅獨自一人坐在屋裡。懷爾德夫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退回到石南叢中,輕輕地擊打著草叢,各種蟲子飛蛾都驚飛起來。他逮住一隻,又回到窗前,把飛蛾放到窗縫前,鬆開手。飛蛾朝尤斯塔西雅坐的桌子上的那支蠟燭飛去,繞著火焰飛了兩三圈後,一頭撲進了火焰。
看起來,托馬茜的話說得很簡單,但卻有那麼多含意,一直在迪格雷.維恩的耳邊迴響:「幫幫我,讓他晚上留在家www.hetubook.com.com裡。」
「我去——讓我去,」尤斯塔西雅以一種在她是很罕見的急促聲調說道;同時她急切地向飛蛾飛進來的窗子看去,但是那兒什麼也看不見。
整個晚上剩下的時間他老在捉摸著,因為實在沒法解釋這事兒,尤斯塔西雅也沒說什麼,她知道的那件事,只是更增加了這件事的神祕性。
他坐在他的馬車裡思索著。從托馬茜的話和她的樣子裡,他已經確切無誤地知道,懷爾德夫根本不把她放在心裡。如果不是為了尤斯塔西雅,那麼他還會為了誰而如此不把托馬茜放在心上呢?然而,還沒法找出充分的理由,讓人相信他是在尤斯塔西雅有目的有步驟的慫恿下,才這麼幹的。維恩決定無論如何要細加留神,盯住那條從懷爾德夫家經過山谷到愛爾德沃思克萊姆家的冷僻小路。
「我們只希望現在還沒有達成什麼默契。」
「那時候我不可能告訴你,現在我也不能。有時候在五分鐘裡發生的刺心的事是一生也忘不了的;現在這事或許就是這種情況。」她停了一會兒,又補充說道,「如果你從沒回到自己的故鄉來,克萊姆,那對你來說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啊!……它改變了一些人的命運……」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了,沒見治安官回來。懷爾德夫極度憤怒的心情開始平靜下來,進而對自己的行為、對眼前的情景、對治安官的妻子和周圍的一切都感到不滿和不安。他站起身,離開了治安官的家。總之,這個晚上的經歷,對他這種盲目的情感產生了一種不說是冰冷刺骨的打擊,至少也可說是潑了一盆冷水,使懷爾德夫再也沒有興致在天黑後蕩到愛爾德沃思去,希望從尤斯塔西雅那兒得到一兩眼顧盼了。
「我們的希望很有可能是徒勞的。噢,克萊姆!噢,托馬茜!」
因此,紅土販子在節日後的那個晚上留神進行觀察時,便看見懷爾德夫從那條小路走下來,倚在克萊姆家院子的前門上,長嘆一聲,然後又折身返回。很顯然,懷爾德夫的詭計還只是隨意的,並沒有真正將它付諸實施。維恩趕在他前面下了山丘,來到了一個地方,小路在這兒成了經過石南叢的一道深深的小溝;他很神祕地在地上趴了幾分鐘,然後才起身離開。等懷爾德夫經過這地方時,他的腳踝給什麼東西絆住了,他一頭栽倒了下去。
維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回到了埃頓荒原,他只是想到荒原的另一邊去:他跟www•hetubook•com.com約布賴特家的事本來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他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幹。然而他突然開始感到,不知不覺地,自己為了托馬茜的緣故又要玩弄先前的策略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來,你對我所說的,不管事兒大小,都沒什麼興趣,」克萊姆多少有點激動地說道。
這陣猛烈的敲門聲使懷爾德夫想再次發出信號的打算完全落了空,於是他抽回身,走出了院門,迅速沿小路走回去,他腦中什麼也沒想,只求別讓人發現。走到小山丘的半路當中,小路靠近了一叢生長不良的忍冬,在一片漆黑中,它看上去就好像一隻黑眼睛中的眼球。當懷爾德夫走近這地方時,一聲槍響在他耳邊震響,幾顆霰彈落進了他身邊忍冬的樹叢中。
「我希望你取得成功。」
「五個人的,」尤斯塔西雅想道;但是她沒把這話說出來。
「想什麼?」
「要我跟你一起去嗎?」
「你想怎麼做?」尤斯塔西雅心不在焉地問道,因為懷爾德夫先前那次想與她一見的行為實在讓她太激動了,她沒法讓自己從這種激動中擺脫出來。
儘管他有些心虛,但這種肉體懲戒還沒有達到令他感到害怕的程度,不過這個突然的打擊來自一個懷爾德夫相當熟悉的人,這一點確實令他惴惴不安。然而這並沒有令他就此改變自己的行動。過了一兩晚,他又順山谷朝愛爾德沃思走去,一路上他小心地避開任何小徑。意識到自己遭到監視,有人想耍手腕來阻止他這種浪漫的癖好,這倒使他這種如此富有浪漫色彩的漫遊更具刺|激性,因為至今為止這種危險還不足以讓人害怕。他猜測維恩是和約布賴特太太聯手來對付他的,他覺得與這種聯盟進行鬥爭肯定是合情合理的。
她站起身,可還沒等她走出屋子,前門外就傳來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噢,不必了。我只到院門口去走走。」
「如果你去看看你的兒子,和他友好相處,以此來幫助我的話,我會成功的。到那時你就有機會親眼去看看了。」
「三個人的命運。」
「托馬茜並不是她的女兒;即使她是的話,這也不能成為我的理由哪。不過問題並不在這兒。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去看她,我想問你的只有一句,那就是你是否願意盡一切力量來幫助我——也就是說,忘記過去的一切;如果她表達出想和解的願望,你就去半路上接她,歡迎她到我們家來,或者接受她的歡迎上她那兒去,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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