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不響了,可是赫爾曼仍站在門口。他拿不穩他是否該把門砸開。他確信電話鈴很快又會響的。他足足等了五分鐘,這才走下樓梯。就在他走到臨街的大門口的時候,電話鈴又響了,一直響了好長時間。在持續不斷的鈴聲中,赫爾曼想像他能聽到瑪莎在大發雷霆。他能看見她的臉痛苦地扭歪了。
夜幕降臨,除去那間臥室,其他房間裡都沒有燈。赫爾曼把臥室裡的燈泡擰下,拿著它往自己住的那個房間走去。不料一下子撞在門柱上,燈泡絲給震得沙沙直響。他把燈泡擰在自己床邊的檯燈上,可是燈泡不亮。他走到廚房去找火柴和蠟燭,可什麼也沒找到。他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夜色。幾個小時前,那棵樹的每一片葉子上還反射出閃爍的陽光,現在卻黑漆漆地停立在黑暗中。在微微泛著紅光的天空中只閃爍著一顆星。https://m.hetubook.com.com一隻貓小心翼翼地穿過院子,爬到廢銅爛鐵和垃圾中間的那塊空地面。叫喊聲、車輛的嘈雜聲和高架火車低沉的隆隆聲在遠處響著。赫爾曼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憂鬱。他不能一個人整夜待在這間遭到破壞的沒有燈的房間裡。如果希弗拉.普厄已經去世,她的靈魂可能會來糾纏他。
醫生來了,就是上回瑪莎認為自己懷孕時給她治過病的那個醫生,他給希弗拉.普厄打了一針。後來,救護車來了。瑪莎送她上了醫院。幾分鐘後,一個警察來敲門。赫爾曼告訴他希弗拉.普厄已被送進醫院,可是他說他是為竊盜一事來的。警察問了赫爾曼的姓名、地址以及他和這戶人家的關係。赫爾曼支支吾吾地說著,臉色變得煞白。警察疑惑地打量著他,問他是什麼時候到美國來的m•hetubook.com.com
,是不是美國公民。警察在一個筆記本上寫了點什麼,然後走了。隔壁那個婦女把她的枕頭和被單拿回去了。赫爾曼等著瑪莎從醫院給他打電話,可是白等了兩個小時,電話鈴一直沒響。
轉回去也毫無意思。他朝特賴蒙特大道的方向走去。來到瑪莎曾經當過出納的那家自助餐廳。
「這是瑪莎!瑪莎!」他連希弗拉.普厄給送入哪所醫院都記不起了。
他衝出自助餐廳,忘了把帳單還給女出納員,她在他後面大叫起來。他把單子扔給了她。
「我沒有媽媽了,」瑪莎說。
兩人都不說話了。
「還沒到醫院就死了。臨終前她說:『赫爾曼在哪兒?』你在哪兒?馬上回來吧。」
從瑪莎的聲調中他聽出希弗拉.普厄已經死了。她的聲音單調呆板,跟她平時在敘述最平常的事情時都過分戲劇性的作風截然相反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沒有叫咖啡,而是想到要給塔瑪拉打個電話,可所有的電話間內都有人。他想耐心等待一下。「就是永恆也不是永遠存在的,」這一想法在他心中閃過。「如果宇宙沒有開端,那麼一個永恆已經過去了。」赫爾曼微微一笑。回到了芝諾的標新立異的怪論上了!三個打電話的人中有一個掛斷了電話。赫爾曼趕緊走了進去。他撥完塔瑪拉的電話號碼,沒人接電話。他收回硬幣,想也沒想就給布魯克林的家撥了個電話。他需要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哪怕是一個不友好的人的聲音。雅德維珈也不在家,他讓電話鈴響了十來遍。
他坐在那兒想和圖書總結一下他經歷的事兒。在草料棚裡時,他曾有過幻想,覺得世界會起某種根本性的變化,可是沒有變化。同樣的政治,同樣的詞句,同樣的虛假諾言,教授們繼續在寫關於凶手的意識形態、非刑拷打的社會學、搶劫的哲學、恐怖的心理學等方面的書。發明家們創造出新的殺人武器。關於文化和正義的談論比關於野蠻和非正義的談論更令人作嘔。「我已經陷於垃圾之中,我自己就是垃圾。沒有一條出路,」赫爾曼咕噥著。「教書?有什麼好教的?我有什麼資格教書?」他感到噁心、想吐,這種感覺跟上次參加拉比的晚宴時一樣。過了二十分鐘,赫爾曼撥了瑪莎家的電話,她來聽了。
「你媽怎麼樣?」他還是問她。
赫爾曼坐在一張空桌子邊,他決定等上半個小時後再給瑪莎的家打電話。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想計算一下他們手頭的錢可供他和瑪m.hetubook.com.com莎維持多久。既然他根本不知道公共汽車的票價,這完全是白費力氣。他計算著,隨手亂畫,每隔幾分鐘就看看手錶。如果他把手錶賣掉可得多少錢呢?不會超過一塊錢。
他決定喝一杯咖啡,然後回去站在樓梯上等瑪莎回家。他一直走到櫃檯前。他碰了一下背心上的口袋,摸到一把鑰匙,這是他布魯克林那個家的鑰匙。
他決定出去買幾隻燈泡。再說,這一天早飯以後他還沒吃過什麼。他離開公寓,就在門關上的一剎那,他想起自己的鑰匙忘在房間裡了。他找遍了所有的口袋,知道鑰匙是找不到了。他一定是把鑰匙放在桌上了。屋裡的電話鈴響了。赫爾曼推門,可是門緊緊地關著。鈴聲響個不停。赫爾曼使出全力推門,但是門紋絲不動,電話鈴繼續響個不停。
「上帝啊,她什麼時候去世的?」
「你在哪兒?」過了片刻瑪莎問道。「我以為你會一直等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