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聖徒獻身

「那你把你的驢子放出去,他們會立即認出你。」
「米拉萊,這不是我們自己人,而是傑西迪人開炮。他們向我大聲呵斥,放我回來了。」
「我知道,儘管如此,你們中間也不會有人產生這種想法。」
「別說髒話,米拉萊!你再說一次,我馬上就走。」
「不是他親自指示我保護他嗎?誰說的話更有效,是本尼西還是你的飯桶米特薩里夫?」
「本尼西,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被命令的人就是我在巴德里小溪旁當場逮住、後來又釋放了的那個納賽爾.阿加西。他用靴刺踢馬,在極短的時間內又回來了。
他們騎馬向教堂走去,在門前下馬,走進教堂。
「好,快進來!」
在此期間談判代表急速下山,越過小溪跑來。他也進入教堂。射擊已經停止,山谷一片寧靜,只聽到士兵行軍的腳步聲。
「傑西迪人絕不會出賣他的朋友。你留下武器,但要把所有的彈藥交給我,為此我答應供給你們所需的生活物品。」
「在他們進入這棟房子之前,他們中的很多人已經死去。山谷已被四千多名士兵包圍,他們可以在半個小時之內輕而易舉地消滅你們。」
「對,他們來了!」布魯克證實,「本尼西,如果他們把我們當成傑西迪人,向我們開槍怎麼辦?」
「是的。」
「為什麼?」
我深情地擁抱著畢爾。
「妥協?我們來這裡是為了收繳稅款。」
副官騎馬奔馳而來。逃跑的人也慢慢集中在這裡。許多非正規軍士兵回來報告說,他們發現所有的房子都是空的。
他手一揮——槍響了——談判代表死去!隨後發生的事是我始料未及的,只見畢爾走向柴堆,在死者身旁跪下。
「這本書使你愉快和獲得教益嗎?」
「我不是一個……」
「米特薩里夫的命令不是下達給我,而是下達給米拉萊,現在我的義務是不讓我的人毫無抵抗地遭到毀滅。我必須設法營救他們。」
「土耳其士兵來了!」哈勒夫說。
阿利總督捲起白布,朝山下揮手示意,然後走進帳篷。
「他旁邊穿便服的人是誰?」我問。
「難道你們作為戰俘可以保留武器?」
「他們遵照阿利總督的命令,留在大炮那裡,總督還另外增派了部隊保衛大炮。——俘虜在哪裡?」
「如果我把彈藥交給你,和你收繳我們的武器完全是一碼事。」
此時,副官阿加西把馬牽到他面前,對他說了幾句話。然後米拉萊用手指向我,問:
「你還要說什麼?他們把我的談判代表殺了?」
被問者作了一個驚慌的手勢。
「不,是我!」
「我也會把這件事轉告他。但我擔心,總督向你們提出的賠償要求也將是驚人的。我們已經談完,我要走了。不過事先還得警告你們,如果在沙克阿迪再挑起事端,阿利總督絕不會輕饒你們的!」
「你就為此而建立了英雄業績?」
「幹吧!」
「我們簽過休戰協定嗎?我不是對你說過,我們談完了!你聽到了嗎?那是霰彈和榴彈,我們確定了每一發炮彈的目標,它們已經命中你們。真主作了校正,他用自己的武器打擊罪惡。你聽到你的人在呼喊嗎?現在你去他們那裡,命令他們摧毀我們的村莊!」
我們沿樓梯向上走時,只聽見外面一片混亂的呼叫聲,夾雜著馬蹄聲。當我們到達樓頂平台,看到騎兵部隊即將在山谷的轉彎處消失。騎兵朝著炮兵陣地飛奔過去,這倒是一種愚蠢而瘋狂的用兵方法,只要炮兵轟擊山谷兩側,可將這些輕型機車兵完全消滅。米拉萊對他的處境絲毫未察覺。幸虧阿利總督出於保護人的生命,沒有命令開槍射擊,因為在墓碑旁和小道上有很多土耳其人,他們站得十分密集,傑西迪人的每一顆子彈都可能擊中一個或幾個敵人。
「我還要向帕利佈置特殊任務。你盡可能快地把信寫好,以便他馬上啟程出發。」
「沒有。對大法官也沒有。」
「沒有其他任何人了。」
這個說話愛衝動的人此時裝腔作勢,挺胸凸肚。
「快下來!」他央求道。
「突圍可能是你的毀滅,米特薩里夫也會殲滅你們。」
「等一等,在這之前我想同你談談。目前行使最高指揮權的凱馬坎派我來見你。」
「你可以代我給米特薩里夫寫封信嗎?」阿利總督問我。
「阿利總督命令砍樹,以便於向山谷射擊,保護大炮免遭土耳其人攻擊。」
「哈勒夫,我出去後你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讓進來!如果我喊你的名字,你馬上開門!」
這時,阿利總督回來牽馬。他仍然不斷地動員我,但這種動員對我不起作用,於是他迫不得已同我分手。這位傑西迪人懷著真誠的願望祝福我平安。最後他央求我,把一塊掛在房間的大白布攤在房頂的平台上,使他從山頂能清楚地看到它,這個信號表明,我一切平安。如果把白布拿走,他就知道我正處於危險之中,他會立即設法進行營救。
「他們是傑西迪人。你被包圍了,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
「噢!」
經過短暫思考和非本質的補充之後,凱馬坎接受了這些條件。他盡力為大法官說情,要求釋放他。但阿利總督沒有同意。備好紙後由我起草停火協議,雙方簽字:第一次簽上他的姓名,第二次按上他的指印。然後軍官帶著他的三個士兵返回山谷。
「然後呢?」我急切地想知道,他還有什麼想法。
即將打仗的消息已經在朝聖者中間迅速傳開。在山谷的入口處我們遇到一大群人,他們焦急地聚集在這裡,想盡早打聽到確切的信息。此時各種射擊均已停止,山谷中一片寂靜。只有我們和土耳其人之間的戰鬥打響時,才有可能重新聽到槍炮聲。
「不是米特薩里夫親自委派我保護他嗎?」
「真是個貪睡的懶蟲!正因為這樣,他的上尉才給了他一頭徹夜嚎叫的驢子。他已經知道一點即將發生的事情嗎?」
「快上來!」
只有很短時間凱馬坎便從對面教堂出來。大法官陪伴著他。
「難道我今後可能遭到打擊,就應當放棄今天的勝利嗎?米特薩里夫如果再次襲擊我,我將告訴他,你們要為此付出生命代價。如果他獲得另外的援兵,在我這裡也將遭到同樣的下場。你知道,只要我一聲號召,庫德人一些勇敢的支族和部落就會舉行起義。我的確熱愛和平,不要戰爭。今天我雖然把庫德斯坦和鄰近各省的傑西迪人集合在我的周圍,並且可以將起義的火把投向他們中間,但我不這樣做,只要米特薩里夫使我擁有保護我的人民的權利。現在我打算把武器留給你和你的部隊。但是,我曾經答應送給我的同盟者武器,米特薩里夫必須提供這些武器。」
「我身邊只有一個人,但只要我一個示意,就可以把你送歸西天!」
「還有誰嗎?」
剛才行軍路過這裡的阿爾瑙特士兵亂糟糟地大喊大叫往回跑,其中很多人已經負傷。
總督進入剛支起的帳篷,坐在地毯上。由我接待這些來訪者。三個士兵留在外面,另外兩人走進帳篷。
米拉萊怒火滿腔地把馬刺緊壓在馬腹上,致使馬筆直地豎立起來。他接著問:
「我們已經付清。你所說的稅款究竟是什麼?我們是自由的庫德人。我們該繳納的都自願繳了。我們繳納過人頭稅,每一個非穆斯林為了免服兵役都交了這種稅。現在你們還要求繳納非穆斯林稅款,它究竟與那種已經繳納的人頭稅有什麼區別。就算你們合理,就算我們欠付米特薩里夫這種稅款,難道你們就有足夠理由突然襲擊我們嗎?凱馬坎,你和我兩人都清楚地知道,米特薩里夫的本意是想從我們這裡得到錢和戰利品。他搶劫我們沒有成功,因此我不想再談他突襲我們的原因。你既不是法學家也不是收稅人,你是軍官,我只想同你談有關你的軍事任務。你可以講,我聽著!」
「你要殺死基阿沙克汗法官?」
「去哪兒?」
「盡一切努力。」
這種悲壯而低沉的聲音使我感到恐懼,但我克制著這種感情,問:
「讓我向你說明!阿利總督聽說,你準備襲擊朝聖者。他派出使者,並監視摩蘇爾、迪亞爾貝爾和克爾庫克部隊的動向。把婦女和兒童轉移到安全和*圖*書地點。阿利總督在你的進軍路上沒有設置任何障礙,他已離開山谷,把山谷包圍起來。他的士兵數量大大超過你的,對地形熟悉方面也大大勝過你。他已繳獲了你的大炮和彈藥,俘虜了你的炮兵。如果你不同使者友好談判,你會失敗的。」
「但是,米特薩里夫還擁有直屬團和輕型機車兵團,其中絕大部分仍留在摩蘇爾。他可以從克爾庫克和迪亞爾貝爾,從蘇萊曼尼葉和其他衛戍部隊調來援兵,再將他保留的炮兵部隊計算在內,那麼,你雖然是目前局勢的主宰,但不一定穩得住。」
「他在平台上睡覺。」
軍官開始說:
「在這裡口說無憑是不行的。我相信你,其他人則相反,他擔負這種或類似的任務來我這裡,必須能證明他有權和受委託同我談判。不然他就冒著我處置他的危險,就像你們處置我的談判代表那樣。」
在阿利總督的家裡,一頓豐盛的晚餐正等待著我,由他夫人招待,他本人沒有出席晚宴,他必須親自監督即將押走的俘虜更換衣服。
「我已經要求你,不要嘲弄自己!首先告訴我,由於什麼原因你們偷襲我們?」
他騎馬走了,所有人中,他最後一個離開這裡。
「我不想同你們一道去,只想留在沙克阿迪這裡。」
「哈勒夫!」
凱馬坎面露驚訝的神色,因為這樣一種迎接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預料到的。他沉思著,該說些什麼。這時,大法官搶先發話,他面部神經質地抽搐著:「阿利總督,你敢怎麼的!你把我們當成賊,稱我們是殺人犯,我們是作為君主和米特薩里夫的代表坐在這裡,你得注意,不然你會感到後悔的!」
他中斷了講話,因為這時對面的斜坡上響起猛烈的步槍射擊聲,與此同時還聽到疾馳的馬蹄聲。
新穿上土耳其制服的士兵,都是訓練有素的炮兵。不久他們列隊出發,走向炮位。
我不寒而慄,就像在極其寒冷的冬天躍入水中那樣。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正如教士畢爾對我說的那樣。生命最重要的日子是人們失去生命的日子,的確是這樣。對米拉萊的報復是畢爾親手寫在那本書中的「最後一句話」,在這句話中記錄了傑西迪人、被蔑視者和受迫害者的血腥歷史!這堆火就是「元素」,他的身軀已復歸於元素之中,他又把他的衣服回歸元素!
「我同意這樣,因為我可以負責做到這點。米拉萊採取的行動太輕率,他對這一切負有罪責。」
「只有書面授權書才能證明你的身分,其他都不行。去把授權書拿來。米特薩里夫只允許有知識的人代表他。」
「凱馬坎可以為我作證!」
「那上面是怎麼回事?」
「本尼西,開始射擊啦!」哈勒夫邊喊邊檢查他的武器。
上校旁邊的人騎著馬,他的相貌使我感到十分驚奇,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某種野獸。我看到過一些野獸的臉,如猴子的、原始牛頭犬的和野貓的臉,我還想起一些其他的,如公牛、騾子、貓頭鷹、黃鼠狼、長鼻象、狐狸或熊。現在我看到的這個人的臉,真有些像獵鷹,完全是一副食肉鳥的臉。
「在他們手中,他們用這些大炮轟擊我們。昨天黑夜敵人從于斯巴希手中搶走了大炮。」
「畢爾,你的禮物是崇高和偉大的,我幾乎不能接受它。」
「有人用霰彈轟擊我們。少校已經死了,還死了一個上尉,另一個負傷躺在那裡。」
阿加西跳到旁邊,步兵立即出發。上校手持權杖騎馬走向一側,讓步兵從他身旁列隊前進。幾乎剛過幾分鐘便聽到一聲大炮轟擊聲,接著第二炮,第三炮,第四炮。沒有受傷的和輕傷員迅速往回跑,已經死去的和重傷員被丟下不管。上校騎馬混在他們中間,用馬刀背責打他們。
「我代表米特薩里夫要求交還大炮,要求給我們的每個死者或傷員賠償費,要求繳納拒付的稅款和要求支付由我確定的一筆總數作為搶劫財物的賠償金。」
「還要告訴總督,他必須支付高額費用作為米拉萊死亡的賠償金。」
「阿利總督,我是講信義的,我承認我們的處境很艱難。但你知道,如果成千的士兵一旦產生懷疑,可能會發生怎樣的情況嗎?」
我們向山上走去,剛走幾步便在灌木叢後面遇到第一個傑西迪人。他之所以敢於離敵人這麼近,是想在戰鬥重新開始時獲得一個可靠的射擊目標。他是塞萊克的兒子,我的翻譯。
「你有書面委任書嗎?」我問。
「那好,你說吧!我在這兒回答你。你肯定能聽清我的話,就像我站在你身旁那樣。但……」我向哈勒夫示意,他立即理解我的意思——「但你看到這個人了嗎?他是我的僕人,他手中拿著卡賓槍,槍口瞄準著你,不管誰舉槍對著我,他馬上朝你米拉萊開槍射擊,然後我也學你那樣說:這不是針對你的。」
「是。」我笑著說。
就這樣度過了漫長一段時間。射擊停止了,我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哈勒夫走進我的房間說:
「可我該說些什麼呢?」
「我知道保衛自己,也知道報仇。」基阿沙克汗進行恐嚇,從腰間拔出匕首。
我下馬,跟著他走上懸崖。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教堂、總督的房子、防禦工事後面的炮兵部隊和山谷兩側的懸崖峭壁。
「還要告訴他,必須釋放我們的炮兵,賠償因驚嚇而受到的損失。」
「我!」
「布魯克在哪裡?」哈勒夫問。
「怎麼?你不相信?舉例來說,我是怎樣出來見世面的。那是在黎巴嫩的德魯茲人與羅馬尼特人之間發生戰爭的時候。我們被派去平息這場戰爭。在一次戰役中,我們爭奪十分激烈。一個敵人舉手要打我的頭,我想避開,往後一退,結果沒有打著我的頭,而是打著我的鼻子——啊,啊——噢,噢——怎麼回事?」
「哈勒夫,如果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就把這塊白布拿走!這是給阿利總督的一個信號!」
「你是我們的朋友。為了繳獲敵人的大炮,你差點付出生命!」
「你看,我是寬宏大量的。現在聽我的條件:你們留在沙克阿迪山谷,斷絕與外部的一切連繫;放棄對我們的敵對行動;尊重我們的教堂和我們的住宅。你們絕對不可進入教堂,未經我們的許可不得進入居民住宅。停火一直持續到米特薩里夫給你們的命令到達這裡為止,而命令一定要有我親自在場才能下達給你們。任何一種逃跑企圖,即使是個別人的逃跑以及任何一種違抗行為,都將使停火立即終止。你們各自保持目前的軍隊布陣,我負責在規定的時期內放棄一切敵對行動。你同意嗎?」
傑西迪人抓住大法官,把他帶走了。
「沒有。」
「我在這裡等待土耳其軍官。我給他自由通行。如果他在三十分鐘內尚未到達指定地點,我就命令開始炮擊,只要還有一個敵人活著,我絕不停止!」
我們繼續向左走去,到達一塊略向山谷凸出的懸岩。總督同他的由三人組成的參謀部坐在那裡。他很高興地迎著我走來。
「他在山頂懸岩上面,從那裡可以很好地俯視山谷。來,我給你帶路!」
「本尼西,做好出發的準備了嗎?」
「他已經贖罪了。」
「因為我留在這裡比在其他任何地方對你們的用處都更多一些。」
「不。我只想強調指出,你不是軍官,你對軍隊事務一無所知,因此在這裡你只好靠邊站。」
「哈勒夫,說話要注意點!我會把這些話告訴帕夏!」
「我聲明,僅僅在我留在沙克阿迪並沒有試圖突圍的這段時間內,我同意被作為戰俘對待,直至我知道米特薩里夫如何重新使用我們為止。」
「也許那是另一個事件。」
「我這樣說就是證明。」
米拉萊憤怒地盯著我,但仍然伸手拿去了土耳其君主的敕令。當他看到璽印之後,立即將文件輕輕地按壓在他的額頭上,然後粗略地瀏覽內容。
「今天你不想再同我談論阿利總督借走的那本書嗎?」
「倘若白布消失,我便馬上發出信號,我的五百名士兵將在大炮掩護下順山谷向下衝鋒,威脅敵人。」
「啊,第二個!」上校吼道,向他走去,「站起來,回答我!」
「這樣是正確的。」
一個www•hetubook•com•com軍官舉起手準備打我。
「我想看看。」
「他們在哪裡?」
「謝天謝地,留在我們的本尼西這裡肯定要好些,我應當保護他。」
「那我明確地告訴你,他們害怕帕夏和米拉萊而逃跑了。」
「我將向你證明,事實正好相反。」
「幹得漂亮!把馬牽進來,帶進內院,然後鎖上門!」
「我準備傾聽你的妥協。」
「本尼西,你可能是正確的。但是,當我們開槍開炮射擊時,你也可能負傷,也許被打死。」
「我們想派一位談判代表去阿利總督那裡,由於米拉萊」——他指著仍在冒煙的柴堆——「殺死了傑西迪人的使者,我們沒有人敢去。你能承擔這個任務嗎?」
「你以為我怕他嗎?我是哈奇.哈勒夫.奧馬爾!」
「把他們押走,看管起來。」
由於憤怒和恐懼,米拉萊驚呆了。在這種情況下他才意識到,必須採取其他的辦法。
「我感到很高興,摩蘇爾的大法官為了尋找新的勒索要求確實付出了大量心機。我估計阿利總督為他被謀殺的談判代表也將要求巨額賠償金。我當然應將你的話轉告他。」
「布魯克.埃米尼.伊弗拉。」
「你還在這裡?」當我站在他面前時,他用幾乎嚴厲的聲音問。「你為什麼不跟其他人走呢?」
「本尼西,你怎麼想的,他們會殺死你。」
指揮官走了,總督也暫時離開這裡。我站在房子前面觀察從身旁走過的人群。婦女和兒童走在前面,後面跟著一長列男人,有的騎馬,有的步行。他們沒有朝教堂後面走去,而是走捷徑向通往巴德里和卡洛里方向的山頂攀登,把沙克阿迪山谷讓給土耳其人。燈光和火炬相繼熄滅,只有教堂頂上的兩座尖塔仍火焰熊熊,高聳在已經泛白的天空。這裡只剩下我一個人。總督的下屬都已經走了,布魯克睡在屋頂平台上,哈勒夫還沒有回來。這時我聽到疾馳的馬蹄聲,哈勒夫飛奔過來。當他下馬時,突然傳來兩次巨大的斷裂聲。
哈勒夫貼近平台的邊緣跪下,拿起卡賓槍瞄準上校的頭。米拉萊面色蒼白,是害怕還是憤怒,我不得而知。
「你答應安全護送凱馬坎嗎?」總督問他。
「土耳其人會妨礙你建造這個柴堆的。」
「又向我開槍嗎?」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但我要告訴你,你了解的情況是錯誤的,不是我們兩人殺死了你們一個人,而是你們三個人殺死了我們兩個人。我已經就此事作了安排,準備向你們證實這一點,因為發生事件的當地主管官員不久前同被殺害人的親屬到過這裡。」
這僅僅是一種具有花香般的東方國家的表達方式,還是從一位接近死亡的老人口中說出的預感呢?這使我害怕得渾身發抖,無法擺脫內心的戰慄。
「走吧!你將安全地回到你的人那裡。但在你到達他們那裡之前,你們的很多人已被打死。本尼西將走上懸崖,舉起右手,這是開始炮擊的信號。」
「這不是針對你的。」
「把槍拿開!」他命令。
基阿沙克汗法官根本沒有問候。他作為君主國法院的院長,正等待著魔鬼撒旦的崇拜者首領向他表示歡迎。但阿利總督既沒有理睬他,也沒有回答中校的問候。他僅僅手指地毯,說:
「把大法官放掉!」
「四千。往山頂上看看!那兒不是頭挨著頭嗎?那裡有一個人下山來了,手裡搖晃著一塊白纏頭巾。他肯定是巴德里總督的使者,來同你談判的。你應當保證他的安全,按風俗習慣接待他,這是你的最佳選擇。」
「那是米拉萊!」布魯克懷著敬意說。
「你是法蘭克人?」
「房子裡除你之外還有誰?」
「對,很多很大的!」
「傑西迪人在哪裡?這些魔鬼,異教徒!我要逮捕、鞭打、殺死他們,但一個人也看不到!他們失蹤了?我要找到他們,在此之前我要把大炮奪回來!」
我把所發生的一切詳細做了匯報,並談到畢爾與我分手時所說的話。阿利總督認真聽著,心情十分激動。當我談話結束時,他僅僅說了一句: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談判代表出現在教堂門口,但他是被人捆綁了拖出來的。米拉萊同時出現在教堂門口,他環視四周,看到柴堆,用手示意叫來十個阿爾瑙特人,把談判代表拖向柴堆。另一個人拿起武器——他可能遭到槍斃。
「不會。我有君主和米特薩里夫的保護。」
「是,這是批文。」
「你想陪伴我們,看我們是否勇敢?」
做了這些佈置之後,我站起身來,但立即被發現。
「當阿利總督問我,你們為什麼入侵沙克阿迪,我該怎樣回答呢?」
「是開炮!」布魯克補充說。
「你能完成這個任務嗎?」
「感到孤獨嗎?」布魯克問,「其他幾千人到哪裡去了?」
我們走到樓房前面。婦女和兒童從我們身旁走過,消失在教堂的後面。這時第二個前哨部隊指揮官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說:
這樣焦急地等待了五至十分鐘,我聽到對面斜坡上一匹馬在嘶叫,另一匹也跟著嘶叫,然後第三匹從另一側回應。很清楚,土耳其軍隊從兩側同時進入山谷。米拉萊的命令正在被準時地執行。
「我衷心地祝福你。但你派誰去凱馬坎那裡,一個單純的人是擔當不起此項重任的,不然他會受騙。」
如果我想在這裡起點什麼作用,現在對我來說是個極好的時機。
「你應當留在我們這裡。」
「沒有缺少一個人,也沒有任何人受傷。」
隨著這聲吼叫我從馬中間衝了過去。門打開了,我來不及把門重新關上,便聽見一顆手槍子彈擊中木頭的「噼啪」聲。米拉萊從後面向我開槍射擊。
畢爾被包圍,被人牢牢地夾持著。米拉萊打算離開這裡,但他轉過身來,走向教士。他們相互交談,上校十分激動,畢爾卻鎮定自若地閉著眼睛。突然他睜開雙眼,掙脫夾持他的兩個士兵。揪住上校,用巨人般的力氣把這個土耳其人高高舉起——猛躍兩步,撲向柴堆,兩人一道消失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可以想像在烈火中兩個被燒著的人相互扭鬥的情景:一個人企圖逃命,另一個人死死地扭住他不放。
被招呼者舉止莊重地坐下,大法官也坐在他的旁邊。
「如果他問我這些條件的基礎是什麼呢?」
「你問我派誰去?我不派任何人,我本人親自同他談。我是我們傑西迪人的首領,他是他部隊的指揮官,我們兩人可以做決定。但我是勝利者,他是戰敗者。這個土耳其人應該到我這裡來!」
「這是很明智的。二十名騎兵現在何處?」
「是同一事件,但大法官把它歪曲了。他不可以再這樣做。即使像你說的那樣,也不能成為你們武裝入侵我們地區的理由。」
「但要想想,我只叫你來我這兒。」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永遠感謝你。如果我們再次見面,你要告訴我,我是否可以為你服務。」
「誰想挽留我?我想把你想知道的消息告訴你,但你要知道,我不習慣位於一個米拉萊的地位之下。我已經向你出示過我受到哪些保護的文件,如果這些文件對我沒有幫助,那我會自己保護自己!」
「為什麼?」阿利總督問。
「他的部隊目前的狀況。然後你可以告訴米特薩里夫,我想同他談判,在這裡等他或者在德謝雷葉同他會面。他最多可以帶五個隨從人員,而且必須放棄一切敵對行動。會見定於後天中午舉行。如果他不履約,我就殺死大法官,讓他的部隊領受一下他們自己的榴霰彈。只要我發現米特薩里夫有堅持敵對行動的意思,我馬上採取行動。你能這樣寫嗎?」
「你是摩蘇爾的大法官,你的陪同人是駐紮這裡部隊的指揮官。」我回答,「他才是向我通報他的想法的人,但不是你。」
「可以。」
「他們把他槍斃了。」
「你們終於回來了。」他神態輕鬆地說,接著他又心情不安地補充道,「大炮沒有帶回來!人員也缺了不少吧?」
「你對我有什麼要求?」
「別動!」凱馬坎迅速轉向我,「你們不能開炮。」
「傑西迪人是一個叛徒,同你一樣。首先是他,然後是你。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是誰襲擊了我們的和圖書炮兵!」
「是,啊,總督。」
「那麼你就是赦免阿爾瑙特軍官笞刑和獲得帕夏友誼的那個外國人?」
「你開玩笑吧?一個大法官應當有理智。摩蘇爾的大法官哄騙米特薩里夫出師攻打我們,如果他沒有瘋,他絕不敢到我們這裡來,他應當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等待他的將是什麼。」
「經常,他在我的保護下到處漫遊!」
「本尼西,你到屋頂上去!一位軍官要求見你。」
「那我們呢?」
「就這樣,我同意這麼辦。」
「總督,」他報告說,「我們已經後撤,因為土耳其人已經到達巴德里,一小時之內他們將到達這裡。」
「真主知道。」
「這一槍是朝你開的,本尼西!」哈勒夫關切地說。
「仁慈的上帝!他賜給你一張很會敲詐勒索的嘴。你不需要再對我說什麼,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你可以直接對阿利總督本人去說。我馬上去見他,答覆可由你們自己前去聽取,或者通過信使通知你們。」
畢爾被人抓住從柴堆拖開。但為時已晚,火焰在熊熊燃燒,已無法熄滅,不到一分鐘已燃起沖天大火。
「被押走了。」
「幹什麼?」我問。
「是他嗎?」
「回去,告訴你的部下,要隨時注意敵人的動向,不可暴露自己。」
「在你們中間有殺人凶手。」
「同他的所有部屬一道被俘虜了。」
「我來這裡了解傑西迪人的風土人情。」我回答,同時重新收回我的旅行許可證。
「是他。阿拉曼人不屬於這些敵人之列,他只不過正巧是他們的客人,是他救了我的命。」
「畢爾是個英雄!」
「停,阿利總督!發出停止炮擊的信號,我們繼續談判!」
「你要開始幹什麼,總督?」
「是。那是一塊白布。」
「留在這裡。我很好奇,想看看敵人發現自己被包圍後的面部表情。」
「我的僕人准許你們進來,你們想對我說些什麼?」
哈勒夫哈哈大笑。
「我不相信,我會自我保護,你們的子彈打不中我。」
總督看著腳前的地面,深深地沉思著,然後回答說:
「別拿開,瞄準他的腦袋!」
「總督在哪裡?」
「大法官絕不可能遭到這種危險。」
我遞給他第二個文件。他看完後又交回給我。
「是的,你就是幹這種事的人!你知道誰是本尼西的保護人嗎?」
「沒有,不然我會給你發出信號的。」
「把匪巢毀掉,統統放火燒掉,給我尋找他們的蹤跡,我想知道,這些不信真主的人到哪裡去了!」
「我抗議!」凱馬坎大聲吼叫。
「站住!」上校大聲喊叫,「發生了什麼事?」
凱馬坎看起來不是一個壞人。他很高興事態發生了這樣的轉機,因此可以看出他的感謝出自真誠的內心。
「因為米拉萊要來襲擊沙克阿迪。」
「感謝仁慈的上帝,是他保佑你健康和未受傷害。」他真摯地說,「你遇到災禍了嗎?」
「他叫什麼名字?」
「凱馬坎會幫助你的。目前由他指揮這個特遣隊,他在那棟房子裡。」
「就關在伊迪斯山谷?」
我們握手告別。
「看教堂那兒,其中埋葬著受迫害和被殺死的人。他沒有逃跑。在你的那本書中不是記錄了那些不懼怕任何人、僅僅死去軀體的人嗎?我留在這兒,因為我知道,奧斯曼人不能傷害我。如果他們把我殺死,有什麼用呢?不是無濟於事嗎?天不會塌下來,太陽不是每日每時仍然光輝燦爛嗎?你曾經聽說過一個傑西迪人說他自己死了嗎?他僅僅說,他轉化了,因為既沒有死亡,也沒有終結,而是生存著,生命高於一切。」
「把三個士兵帶走,將他們關起來。你還要把這個冒充摩蘇爾大法官的人一道帶走!他對所有的人,也對殺害我的談判代表負有罪責。」
此後,帕利等待著他的總督的命令。
我轉向凱馬坎:
「有啊!」
「因為現在是獻身的時候了,我為犧牲者建造了這個柴堆。」
「你想侮辱我?」
這位大法官隨部隊一道來這裡幹什麼?我不能長時間揣摸這個問題,因為一發接一發的炮彈聲後,嚎哭聲、喊叫聲和呼喚聲混成一片。隨後,我們聽到腳步聲,似乎是很多人急速地湧了過來。騎兵隊正好處在我的觀察位置的下面。
「本尼西,我愛你。這本書已經是你的了。當你的目光落在我親手寫的這些字句上時,請你認真思索這隻手寫入書中的最後一句話,它記錄了庫德人以及被蔑視者和受迫害者流血的臉。」
「我們還有第二個原因,你們沒有繳納非伊斯蘭教徒稅款。」
「去伊迪斯山谷。」
「住手!」我對上校喊道,「你想幹什麼?他是特使,不可傷害!」
「也許。這完全取決於我們兩人是否能相互諒解。」
「本尼西,你想再次同我們交談嗎?」他問。
上校氣急敗壞地發出咒罵聲。
「你們的崗哨設置在那邊的第一個山谷,如果他們來了,你們就往後撤。我們的人在山上等著你們。」
總督離開帳篷,舉起手臂。炮兵們早已急不可耐地等著這個信號——一發炮彈爆炸聲,緊接著又是一發炮彈爆炸聲。
「我感謝你,啊,總督。我沒有發生什麼事。雖然米拉萊朝我開了一槍,但沒有打中。」
「不。」
「對,怎麼回事?一聲炮擊!」
「來這兒!」
「本尼西,我是個窮祭司,只有三樣東西屬於我自己:我的生命、我的服裝和你剛才談到的那本書。我把我的生命奉送給真誠純潔的人、寬厚容忍的人、給予我同情和憐憫的人。我的衣服將回歸元素,我的身軀同樣復歸於元素之中。我把書送給你,為的是使你的心靈可與我的內心相互溝通和交流,儘管時間、國度、大海和世情把我倆分隔開。」
「你留下!」
我走下樓來,兩人已經進入房間。他們都是官階較高的人,但這與我無關,因此我揮手示意,請他們坐下,並沒有表示過分的熱情,便直接問:
哈勒夫沒聽錯。這是一聲大炮轟鳴,它打斷了布魯克的故事。這是我們的炮兵發射的一發炮彈,它表明,他們已經俘虜了米拉萊的信使。兩個僕人立即向我走來。
「沒有。我把它藏在一個不會損壞的地方了。」
「這是謀殺,因為我們不能自衛。」
「哈勒夫,給他們開門,帶他們進房間,再把門關上,然後回樓頂平台來。如果有未受邀請的人靠近房子,你就朝他們開槍。」
「上帝保佑你!也許將來有一天我能見到你。但願到那時你的天命要比米拉萊的好些!」
「狗崽子!」他朝我大聲吼叫。
然後,總督陷入沉思中,過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
這種打算似乎使哈勒夫感到滿意,因此他對我們留在這裡毫無怨言。他也知道,留在這裡比參加戰鬥更危險。
「你打算摧毀傑西迪人的村莊,殺死村民,我,傑西迪人的首領知道保護我的人民。你們不宣而戰地侵入我的地區,你們用欺騙人的理由掩蓋這一事實。你們掠奪、搶劫、破壞和謀殺,甚至殺死我的談判代表,這是一種違反人權的行為。由此,我不能把你們視為戰士,而必須作為強盜對待。對付強盜可以簡單地就地槍決。我們談完了。你回到你的人那裡去。現在你仍然處在我的保護之下。但此後,你就置於法律保護之外了。」
米拉萊在馬鞍中直起身子。
「我沒有負傷。你身上帶著畢爾的書嗎?」
「阿拉曼人。」
就在這一剎那,阿利總督猛然躍起,一拳打在他的臉上,拳頭是如此沉重,致使基阿沙克汗向後倒在地上。
「請允許我留在這裡!」
「基阿沙克汗法官是作為米特薩里夫的代表和特使同我一道來的。」
「什麼?被俘了?這麼說連他自己也沒有保住!」
「兩聲炮擊!」大法官回答。
「你知道米特薩里夫的命令,我了解我承擔的義務。」
「為什麼呢?」
「很正確!」上校譏諷地說,「一個軍官可能很難想到這點。確實是這樣,但究竟是怎麼回事?」
「本尼西,你沒有負傷嗎?」尤素福問我。
「反正都一樣。你在這裡幹什麼?」
當阿利總督返回時,天空開始露白,群星逐漸失去光輝。
「站住,你們這些膽小鬼!站住,不然我用你們自己的手送你們去西天!阿加西m.hetubook.com.com,叫輕型機車兵到這裡來!」上校吼道。
「我們的大炮在哪裡?」
「你好!」凱馬坎問好。
「指揮?你們的凱馬坎無權指揮我。我想幹什麼,我會自願去幹。凱馬坎想說什麼,他可以來這兒對我說。這棟房子的門對他是敞開的,但只給他,最多還給第二個人。不然,誰想接近,我就打死他。」
「也是米拉萊。」
「我需要向你證明,我所說的話是真實的嗎?你們已經被包圍,你們中間的任何人別想逃出去。只需半個小時你們將束手無策地進入地獄。在這種情況下我能對他說,要他放下武器投降嗎?他會以為我發瘋了。由於米拉萊的輕舉妄動,他已經把一千五百名勇猛的士兵帶入絕境。現在把他們救出絕境的光榮任務落到凱馬坎肩上。如果他拯救成功,他將受到像優秀軍官和英雄一樣的待遇,但誇誇其談是不會成功的,何況在此種高傲的話語背後潛伏著恐懼和陰險。我準備同他只談這點。軍隊的事務應由軍人決定。」
「是。」
「萬能的真主,米特薩里夫的手腕真厲害!告訴我,我是否可以留在我們的本尼西這裡,或者我必須在米拉萊的率領下參加戰鬥?」
「那我也走。」凱馬坎威脅說。
「然後應當懺悔,米特薩里夫已宣布,對傑西迪人應盡可能寬大處理。」
「我感謝你,啊,總督!」
「你說有多少人?」
「我饒不了這個無賴!他在哪裡?」
「他們甚至會殺死我,今天我要慶祝我的生命最重要的一天。」
「阿拉曼人,我這裡有兩千士兵,我可以把你搗碎!」
這時門打開了,進來一個人。他是阿利總督佈置的前哨部隊指揮官。
「阿利總督對這些理由會感到十分驚訝的。你們應當在你們自己那裡尋找殺人犯,這點他可以向你們提供證據。你們應通過其他途徑獲取稅款。對你現在的決定我該對他說些什麼呢?」
「我不需要你教訓。只有叛逆者才可能來!傑西迪人大概在什麼地方?」
「使我憤怒的不是你,因此我想設法保護你。我們不可以達成任何一項最終協議,因為我的條件大多對你們不利,這樣可能使你遭受到毀滅。因此,我想只同米特薩里夫本人談判,這樣你就可以不負任何責任。」
「這裡的人已經去參加戰鬥?」
「站在外面的三個士兵也沒有?」
「我對你當然還有一個條件。」阿利總督繼續說,「你把你自己和你的部隊作為被俘的戰俘留在沙克阿迪,直至我與米特薩里夫達成協議為止。」
「很樂意。你想告訴他什麼?」
「我留下!」
派出信使不到二十分鐘,凱馬坎便慢慢向山上走來。他由三個士兵護送,在他的旁邊跟著大法官。這是很不明智的。我看到,阿利總督用陰沉的目光觀察著基阿沙克汗法官。
我走進樓內,來到屋頂平台。聽到哈勒夫和布魯克相互交談的聲音。
「你們可以給我和我的僕人一個可靠的嚮導嗎?」
「這是基阿沙克汗閣下,摩蘇爾法院院長,米特薩里夫的親信。」布魯克回答。
「就是這個目的!你在摩蘇爾見過米特薩里夫嗎?」
「誰把這些情況告訴土耳其人呢?我同哈勒夫和布魯克留在這裡,也許為你們做的事情比參加戰鬥更重要。」
「謝謝你,畢爾!我也愛你,每當我打開你的書,你的形象就會呈現在我的眼前,我聽從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但你應當馬上離開沙克阿迪,現在還為時不晚!」
「正是我。」
「因為我們要捉拿兩名殺人犯,因為傑西迪人沒有定期繳納非伊斯蘭教徒稅款。」
我如實地向他轉達了我同中校和大法官談話的內容。當我提到基阿沙克汗法官時,阿利總督緊鎖眉頭,但他仍然冷靜地聽著,直至結束。
我正要伸頭觀看樓下,他突然發現了我,向我示意,我便站起身來。
大約有二百多名阿爾瑙特人,華麗的外表帶著野蠻的面部表情,由一個少校和兩個上尉率領,他們列隊向山谷走去。一隊非正規軍跟在他們後面,向左右兩邊散開,搜尋山谷中的居民。他們的後面跟著一個軍官小組:兩個首領,兩個少校,兩個上尉,一個少尉,幾個副官,最前面是一個瘦高個兒,一副粗魯的面孔,穿一件團長官階的餾金邊軍服。
我拿來白布,把它攤開在平台上。然後叫他們兩人拿來一些墊塊,我躺在上面,這樣從下面不能發現我。兩個僕人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此時,天色已經明亮,可以相當清楚地觀察四周。雲霧在山谷中翻滾,教堂的燈光和火焰仍在繼續燃燒。
「真主消滅他們!向自己人開火!我要把他們統統槍斃。納賽爾.阿加西,騎馬去,教訓這些狗崽子!」
「我真想知道,從這些關懷照顧中你得到哪些利益。」
「你看到我房子頂上的白點嗎?」總督問。
「這是可能的,因為你這樣說過。但你可以向我提供證明嗎?」
「本尼西!」他大聲叫喊,向我投以憤怒的目光。
阿利總督站起身來,示意談判結束。凱馬坎做了一個動作,要他留下。
騎兵部隊尚未到達,是軍官的馬在嘶叫,不然應聽到嗒嗒的馬蹄聲。不久,逐漸聽到嘈雜聲,而且越來越清楚。兩分鐘後,我聽到行軍腳步聲。我抬頭往下看。
阿利總督拍了一下手,立即進來一個傑西迪人,他就是帶凱馬坎來這裡的那個人。
「我沒有開玩笑,確實是他。」
「土耳其人已離開卡洛里,正穿越叢林。一小時之內他們可能到達這裡。」
「我向他說些什麼呢?」
天空逐漸明亮起來,樹木的枝葉已經清晰可見。阿利總督的馬蹄聲在山谷對面的懸崖上逐漸消失。由於我的翻譯尤素福也離開了我,現在我與兩個僕人孤獨地留在這個神祕莫測的山谷中。孤獨,完全孤孤單單!的確是這樣。突然,在供奉太陽的教堂裡我聽到腳步聲。
「這是什麼?」米拉萊吼道。
「你錯了!」阿利總督嚴肅地反駁,「我沒有請你,而只是通知你,如果你不來,我要用霰彈轟擊奧斯曼人。這是請嗎?你問我為什麼沒有去你們那裡。如果我從沙克阿迪去摩蘇爾,我將前去拜訪你。而現在你從摩蘇爾來沙克阿迪,你該懂得禮貌,是禮賓法則要求你來我這兒。此外,對你提出的問題,我該闡明我的觀點,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你是土耳其君主和米特薩里夫的官員,是指揮一個團的軍官。而我是自由傑西迪人的首領,是我全部將士的最高統帥,因此我不相信你的級別會高於我的……」
「狗崽子,你膽敢在我的帳篷裡拔出凶器威脅我。滾!叫他滾出去!」
樓房前站著阿加西。
「住嘴!我習慣於別人靜聽我的講話,讓我把話講完。你要注意這點,凱馬坎!你毫無權利,也沒有事先通知,像賊一樣進入我的地區,像強盜一樣帶著武器。我要把強盜逮捕,殺死他們。由於你是君主和米特薩里夫的僚屬,因此,在我行使我的權力之前,我想心平氣和地同你交談。你還活著,你和你的部屬都還活著,僅就這一點,你們應感謝我的寬容和諒解。現在你說,誰有權等待另一個人到他那裡來,你還是我?」
「可憐蟲,你是一個可憐蟲,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我要把你宰掉!」上校命令我。
太可怕了!我閉上眼睛,再也不想看任何東西,也不願知道任何事情。我下樓走進房間,躺在床墊上,臉朝著牆。外面相當安靜,隔了一段時間又重新開始射擊。這與我毫無關係。當我受到危險威脅時,哈勒夫會通知我的。我的眼前浮現出長長的白髮、波浪般的黑色鬍鬚和金光閃爍的軍服在柴堆的煙霧中消失。我的上帝,人的生命是多麼寶貴,多麼永無止境,然而——然而——然而——!
「告訴傑西迪人的首領,他可以派人來我這裡,我將同他談判我撤軍的條件。」
「請稍等片刻,本尼西!凱馬坎馬上就來。」
「你對我有什麼要求?」凱馬坎問。
我帶著哈勒夫和布魯克沿著小溪朝著巴德里方向走去。當我們途經教堂時,凱馬坎手持權杖站在教堂前面,他向我招手示意,我騎馬走到他面前。
「我是君主陛下的士兵。由於我的英雄行為被稱為布魯克!只有一個人和_圖_書關心你,但關照我的卻是君主和被稱之為奧斯曼帝國的整個國家。」
「哪些利益?我想詳細地告訴你。我每月的軍餉為三十五皮阿斯特,每天兩磅麵包,十七羅特肉,三羅特黃油,五羅特大米,一羅特食鹽,一羅特半食品佐料,還有肥皂、食油和鞋油。」
「我向你提出同樣的問題:你什麼時候跟其他人走呢?」
「你來這裡獲得帕夏的批准嗎?」
我站起身來,走向樓頂平台。這時我發現,傑西迪人已不再占據山頂,而是逐步下山向山谷移動。每一塊岩石,每一棵樹,或每一叢灌木的後面都隱藏著人,以便從這些安全位置射出子彈。他們甚至通過偽裝已到達山谷底部,隱蔽在溪邊叢林中。包圍圈已經縮小,現在只缺一樣:如果把大炮再向山谷前移一小段,那麼只需幾次排射就可將土耳其人全部消滅。
「這是可能的,本尼西。但你還是應該走。」
「你想參加戰鬥?」
「是對的,但是……」
「這是很不光彩的。」
「我的人將為我報仇。」
幾分鐘後我坐在帳篷裡,按照東方的寫信格式,把信紙放在膝蓋上,用我的鉛筆從右至左書寫。米特薩里夫閱讀這封信時,絕對不會想到,這封信是由他所保護的人書寫的。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帕利已飛馳在去巴德里的路上。
「那麼趕快把他們派去!要他們同土耳其炮兵交換服裝。抓到信使後立即朝天開一槍,給我們一個可靠的信號,表明敵人已經臨近,準備給予迎頭痛擊。你打算怎樣處置俘虜?」
「噢!」米拉萊叫道,「那兒有一個!下來,狗崽子!我要打聽情況。」
「不。要找一個不屬於我管轄、任何人也發現不了的地方。有一個小峽谷,只需少數人就可以牢牢管住這些俘虜。跟我來!」
「你?你什麼時候保護過他?」
「我們想請你去阿利總督那裡一趟。」大法官開始說。
「誰下的命令?」
我繼續騎馬前進,在那些面孔陰沉的土耳其士兵身旁經過,竟然有人拔出匕首,但阿加西一直陪伴著我,直至我安全為止。由於時間緊迫,他只得同我告別。
「但如果你犧牲了,書就會丟失。」
「你請我們來這兒,為什麼你不去我們那裡?」
我站起身來。他們也同時起身走了。
確實又響起第三顆和第四顆炮彈的爆炸聲。從淒慘的嚎哭聲中可以推斷出炮彈的效果。
「你放下武器嗎?」
「為什麼把大炮放在那裡?」
「肯定!」
尤素福扛著槍,騎馬走在前面。我們到達山頂,從這裡俯視山下的隱蔽處,看到傑西迪人在各自的隱蔽位置,有的站著,有的坐著、蹲著或躺著,所有的人隨時做好準備,只要指揮員一聲令下,便可立即投入戰鬥。在這裡更加使人確信,土耳其人失敗了。我曾在這個位置同阿利總督一起觀察過那顆所謂的星星,而現在,僅在幾個小時之後這個小的教派敢於同君主的軍隊進行戰鬥,而且已經是勝利者。
這時,又響起「隆隆」的炮聲,如果對準目標,土耳其的輕型機車兵將遭受到慘重的損失。這種預測很快便得到證實,在整個山谷的下部到處是被打散的騎兵。
「我要求你繳納稅款和交出殺人犯,不然我必須按照米特薩里夫的命令,摧毀沙克阿迪和傑西迪人的所有村莊,殺死每一個反抗我的人。這就是命令。」
我同他一道下樓,我出門走到房前,哈勒夫已把門關上。軍官們立即將我包圍在中間。
總督異常鎮靜地轉向軍官:
「好吧,你把彈藥也留下。不過你們的人如果餓了,要向我乞討生活物質,我可以採取對換長槍、手槍、軍刀和匕首的方式,把生活物質賣給你。這樣,你們就不是戰俘,而僅僅是在我們之間宣告停火。」
「你可以坐下。」
我對這種人懷有一種強烈的厭惡感,但我不想露骨地表現出來,我預感到,基阿沙克汗法官對目前的狀況應承擔大部分罪責。
第一個朝我走來的人是阿利總督。
「這個同盟者是誰?」
「為什麼?」我問。
一個很高的白色身影從教堂走出來,環視四周,他看到了我,向我走來。黑色的長鬚垂到胸前,雪白的長髮飄垂到肩背。現在我已經認識他,他是畢爾。
「那我們可以繼續談。現在你們同我一道進那棟房子去。」
「我的僕人和一個米特薩里夫的警察,他是一個非正規軍士兵。」
「如果你持有這種想法,那我準備重新開始談判。」
「不知道。不能讓布魯克知道我們參與了這件事情,明白嗎?」
「中校,這個瘋子是誰?」
「原來大法官也在場。啊,現在我明白了,這一切該感謝誰!他是傑西迪人最凶惡的敵人。基阿沙克汗痛恨傑西迪人,他是他們的吸血鬼,是他們不擇手段的殘酷剝削者。他利用那一次有預謀的謀殺作藉口,通過此次突然襲擊向我們榨取錢財。我派往斯坦布爾的公使還去過亞洲土耳其高等法院的軍事法官那裡,把畢爾寫給我的一封信轉交給他。他們兩人交往密切,長期以來畢爾一直是這位高級官員的客人。軍事法官知道分辨真理和謊言,這將給我們帶來幫助。」
「他應當贖罪!」
「害怕誰呢?哈勒夫,我不明白你說的意思。」
「感謝你,法蘭克人。我首先同他談判,然後與你交談。你有君主的敕令和米特薩里夫的旅行許可證,但你同他們的敵人同流合汙。你是個叛徒,將受到懲罰。」
「站住!」凱馬坎要求,「我們是來談判的,不許對我們採取任何行動!」
「你幹什麼?」凱馬坎吼道,「你破壞了休戰,而且是我在你這裡的時候!」
「指揮炮兵小分隊的于斯巴希告訴我,米拉萊要派一名信使來炮兵陣地,接到他的命令之後他們才向前推進,炮擊沙克阿迪。你有懂得操作大炮的士兵嗎?」
「啊,要是這個土耳其人還活著!」他咬牙切齒地說,「我似乎預料到談判代表的遭遇。我要為赫菲報仇。現在我就發出信號,嚴懲他們!」
「我把大炮留在山谷外面,哈勒夫和塞萊克在一起,保衛大炮呢。」
「不會的,本尼西。我告訴過許多人藏書的地點,他們會告訴你的。」
「阿利總督,別亂說!基阿沙克汗先生是摩蘇爾的大法官。」
「怎麼回事,哈勒夫?」
「你們想對我說些什麼?」
「他們躲開了。」
「可憐蟲?」我從容不迫地重複了一句,「拿去,看看吧!」
「那麼你在這兒所起的作用是很小的,就像其他人一樣。」
「是。」
「布魯克?帶著他的驢子?」
說了這些話之後,老人很快離開這裡,在墓碑的外牆後面消失了。
「在他這支部隊裡,我是作為米特薩里夫的代理人。」
「我想問你情況。」
往下我什麼也聽不見了。我僅僅看到教士莊嚴的表情和米拉萊憤怒的樣子。然後我發現,畢爾把手伸入柴堆,幾秒鐘後火焰閃電般地向上升起。
「這不是謀殺,而是懲罰和復仇。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你們偷襲我們。你們帶著馬刀、槍和大炮來到這裡,用刀砍我們,用大炮轟擊我們。現在由於你們的大炮掌握在我們的手中,由於你們受到我們恰如其分的接待,你們就說,開炮轟擊的人是凶手!凱馬坎,別自我嘲弄吧!」
「他是被你們謀殺的談判代表的人質!」
「讓他放下武器,服從米特薩里夫的命令。」
「你看見那兒有個柴堆嗎?」畢爾板著面孔回答,「是它留住了我。」
見他向我提問題,我回答道:
阿利總督朝參謀人員走去,同他們短時交談,然後其中兩人離開,一人把武器放下,手拿一塊白布,從左邊下山。另一個人沿著山頂邊緣走去,然後從右邊攀緣而下,去炮兵陣地。這時,阿利總督命令站在附近的幾個傑西迪人支起一個帳蓬。撐桿、繩子和帆布均早已準備。在支帳篷的過程中,我發現下面的軍事掩體已打開,大炮從打開的缺口拉出,沿著小溪向前移動,直抵山谷底部傑西迪人隊伍的前面。那裡有許多大塊岩石,用當即砍伐的樹枝建造了一個新的大炮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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