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樂極生悲

宋高宗回到後宮,他今天並不按日常的規矩,立即找女子尋歡作樂,而是召見了自潘賢妃瑛瑛以下的妃嬪。潘賢妃把名為三歲,其實只有一歲半的小皇子趙旉也帶來了,小皇子長得眉清目秀,卻是明顯的孱弱。宋高宗自從任大元帥以來,不斷搜羅民間美女,前後橫跨四個年頭,實際也是兩年有餘,而後宮的女子竟無一人懷孕。他雖然汲取父親好色名揚四海的教訓,靳於給女子位號,然而經受不住女子們的爭寵獻媚,如今在張才人鶯哥和吳貴人金奴以下,又精心挑選了十名美女,授予國夫人的位號。他們是淑國夫人王氏、康國夫人蕭氏、和國夫人王氏、嘉國夫人朱氏、成國夫人吳氏、潤國夫人張氏、惠國夫人孫氏、蘄國夫人薛氏、郜國夫人高氏和莘國夫人賀氏。此外,尚有一個新近方得到紅霞帔宣,而頗受寵愛的宋喜喜。紅霞帔是一種低等的宮女位號,而宣是一種身份憑證。
宋高宗說:「今有呂頤浩、張浚等諸臣各自上奏,言道虜騎長驅深入,淮北屢有警報,須預作計議。二卿不知有何措置?」汪伯彥望著黃潛善,示意讓左相先說。黃潛善也不謙讓,說:「去年分命宇文虛中、魏行可等出使,深致陛下求和之誠,雖未有回報,然而臣等料得冬去春來,金人必定退師。如今兩河地界既已全失,正是議和底良機。唯有聖斷堅定,謹守靖康誓約,與金人畫河為界,天下自可漸臻太平。」
「官家!臣妾忍痛如此,唯是求一個國夫人底位號!」
「朕亦是愛之所鍾,情不由己。」
耶律馬五和完顏彀英指揮前鋒一千騎渡過淮河以後,就取道招信縣以東,南下揚州,只見前面塵土飛揚,遮蔽日色,隱隱約約之中,有旌旗無數。耶律馬五曾在鄭州被東京留守司宋軍戰敗,他見到這種情景,心中不免遲疑,對完顏彀英說:「此間南人似有重兵,不如稍作停留,待拔离速孛堇與泰欲孛堇前來,同共計議。」完顏彀英雖然有汜水關之戰,幼弟被殺,父親受重創的教訓,到底還是年少氣盛,他說:「待我率百騎前往探伺南虜底虛實。」耶律馬五是契丹人,不便攔阻,就叮囑說:「彀英孛堇,此去切須小心!」
黃潛善和汪伯彥把握時機,辭別皇帝下殿。宋高宗回頭望了一下叉手侍立兩側的康履和馮益,示意兩人之中的一人送宰相出殿。馮益用眼神向康履示意,就起步追隨在宰相後面,三人到了殿外。黃潛善和汪伯彥應付皇帝親信的宦官,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成規,這就是賄賂加笑臉。唯獨遇到馮益,總會有相當程度的尷尬和不自在,這是因為馮益總喜歡侮慢他們。這兩個位極人臣的宰相,還只能佯裝笑臉,迎受侮慢,而不敢稍稍表示不快。
兩個宰相感到皇帝的召對行將終結,準備知趣地告退,不料今天宋高宗卻談興頗濃,他又轉換一個話題問道:「朕已下旨,命鎮江府於市中焚毀進貢螺鈿桌椅,不知知府可曾遵行?」汪伯彥連忙說:「鎮江府已依御前處分,萬姓觀瞻,莫不歡呼悅服,歌誦陛下聖德。」
其實,宋朝方面根本沒有大軍,只有招信縣尉孫榮離領了本縣一百多名弓手,在一處台地上設置疑兵。宋朝的弓手類似現代的警察,根本不是正規軍。他們遍插旗幟,又驅趕一些豬、驢、羊之類奔跑,尾巴上拴著樹枝,製造了塵氛蔽日的景象。待到金軍真正大舉和圖書進擊,疑兵的假象自然很快戳穿,然而孫榮和一百多弓手卻進行了殊死抗戰。他們全體英勇戰死,而金軍也支付了傷亡一百多人的代價。
這可是給這兩個兼御營使的宰相出了難題,兩人高高在上,根本不屑於過問各軍的兵力,還算是汪伯彥機智,他憑印象回答說:「張俊軍力稍多,劉正彥軍力稍少。」宋高宗說:「朕不可無重兵扈衛,可命劉正彥率本部前去。」兩人說:「陛下聖慮高遠,臣等謹遵聖旨。」原來御營右軍分駐兩地,而劉正彥就是御營右軍副統制。
宋高宗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說:「吳娘子護持兒子立功,日後自當封賞。」他又輕輕地擰一下小皇子的臉,說:「上界有天堂,下界有蘇杭,此回吳娘子護送你前去杭州,見你底伯太婆與姑姑,必有快活!」他所說的姑姑,是指柔福帝姬趙嬛嬛,她已陪伴隆祐太后,先去杭州。宋高宗說完,就急不可耐地拉著宋喜喜,又招呼了張才人和蕭氏、孫氏、薛氏、賀氏四名國夫人,到後宮及時行樂去了。潘賢妃眼睜睜望著他們的背影,臉上露出了無法掩飾的妒意。
張浚下轎以後,逕入待漏院,他避免與朱勝非接近,只是略為作揖寒暄,就對黃潛善和汪伯彥說:「聞得虜人已自渡淮,不知二位相公有何處分?」黃潛善對張浚已相當厭煩,不願回答,汪伯彥則是用譏刺的口吻說:「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張浚還不放心,又出待漏院,找到了御營司都統制王淵,說:「王太尉,你可知得有虜騎渡淮?」王淵說:「我未曾知得,劉光世統兵守淮,至今未有戰報,料亦無事。聖上已命張侍郎兼御營司參贊軍事,若有警報,自當及時關白,不致誤事。」張浚再也無話可說。早朝以後,皇帝照舊回後宮,而兩個宰相不去政事堂,又乘轎逕自去壽寧寺,聽和尚克勤演講佛法。
完顏拔离速經歷此戰後,就率軍急速長驅深入,再也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此外,完顏谷神的金軍在殺敗韓世忠軍以後,也沿著泗水,從淮陰以東渡過淮河,直下揚州,增援完顏拔离速的部隊。
「官家!臣妾端的是痛楚難忍!」
宋高宗言猶未盡,又說:「朕每退朝,亦是正衣冠而坐,聽內侍奏事。朕性不喜與婦人久處。日常多坐於崇政殿旁小閣,靜思軍國大事,或閱讀章疏。偶有宮女前來奏事,朕便出閣子外,處分畢,再入閣措置國政。朕每日如此,不憚煩勞。」兩個宰相通過宦官,明知皇帝的後宮女子,已陡然增加一千五百多人,就更須幫助皇帝掩飾,黃潛善說:「陛下恭己勤政如此,中興必是有望!」汪伯彥說:「臣等當以陛下聖語宣付史館,垂大訓於萬世!」宋高宗臉上露出了微笑,他今天所以多花費了一點召對宰臣的時間,還不是為了把自己的「聖語」記錄在官史上。
「便在三月之後!」
康履帶著鄺詢來到閣外,曾擇向他使眼色示意,康履卻不管他的示意,高喊道:「虜騎已殺至天長軍,恭請官家即時巡幸江南!」他一面喊,一面就闖進閣子,曾擇和張去為也跟著入內。宋高宗嚇得冷汗淋漓,只感到小腹部的那個器官急遽地萎縮。他掀開繡羅帳,幾乎是跳下床來,宦官們不再說話,只是和宮女們迅速給皇帝披掛鎧甲,外罩淡黃色羅袍,繫上玉緋羅革帶,戴上帕頭,張去為又取過一口柄和和_圖_書鞘都裝飾金玉的寶劍,佩在皇帝的腰間。
正月三十日,完顏拔离速等所率的金軍從臨淮縣沿著汴河,直下汴、淮兩河交匯的泗州州治盱眙縣,他們按照完顏粘罕的命令,不攻州城,而是在城西五十里造浮橋,搶渡淮河。御營司提舉一行事務劉光世率本部軍馬還沒有抵達淮河沿岸,就接到探報,說金軍不計其數,都是全身鐵甲,頭戴白氈笠子,已經飲馬淮水之濱。劉光世對眾將說:「此是虜人底精騎正兵,自家們不可輕敵。不如全軍挪回,會合御營諸軍,併力破敵。」他編造了上述借口,當即率領全軍,向揚州方向撤退。
宋高宗高興地說:「有內侍繼東京大內珠玉二囊來獻,朕亦命投於汴水。」黃潛善說:「可惜!可惜!珍寶奇玩,有者不必棄,無者亦不必求。」宋高宗說:「不然,朕屏去侈靡無用底貢物,只為以恭儉率天下。還淳返樸,須人主躬親率先,天下自然向化。」黃潛善說:「誠如聖訓!陛下高瞻遠矚,豈臣愚等可測!」
呂頤浩性格暴躁,但他又明白,此時此刻決不能發怒,他最後只能用懇切的語氣說:「主上底安危,便是社稷底安危,天下底安危,亦是康大官底安危。如今斥堠不明,探報不實,多是道聽塗說之詞,最是可憂。不如請康大官分命眾內侍,四出探問虜人動息,隨時稟白,以免失措。」康履對呂頤浩這條建議算是接受了,說:「呂尚書亦是愛君心切,自家當依此議。」
「朕這回已破格賜你紅霞帔宣,若是恩賜國夫人,亦須在半年之後。」
上午巳時,一個小宦官飛馬奔馳行宮前,他神色驚慌,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下馬以後,就飛奔宮內,尋找內侍省押班康履。原來此人即是康履派出打探消息的鄺詢。他對康履說:「啟稟康押班,虜騎已兵臨天長軍城,距行在一百十里,軍情緊切!」康履臨事還算鎮靜,他連忙命令身邊一個小宦官說:「你速去告知御營都統王太尉,教他緊切措置!」他自己帶領鄺詢直奔後宮。
韓世忠自從西京戰敗以後,一直念念不忘於洗雪恥辱。他一面飛報揚州行朝,一面部署本軍迎戰。不料他所收編的部伍大抵是烏合之眾,他們所以接受收編,只是為了在亂世領取朝廷一份錢糧。聽說要與金軍交鋒,竟在一夜之間逃散了大半。韓世忠第二天檢點軍伍,只剩下不足七千人。正將、副將們紛紛向韓世忠進言,說兵力薄弱,無法與金軍交戰。韓世忠無可奈何地長吁一聲,就引軍撤退。
宋高宗的內心其實也不願潘賢妃長久地離開自己,他不再說話,只是用目光掃視眾女子。吳貴人卻自告奮勇,說:「臣妾願代賢妃娘子,精心侍奉皇子。」在潘賢妃的心目中,吳貴人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就趕緊說:「感荷妹妹代勞,委是銘心刻骨,請受奴家一拜。」吳貴人急忙還禮,說:「賢妃娘子降尊紆貴,豈不是折殺奴家!」
宋高宗說:「若是虜人歸還父兄宗族,萬姓得免兵革之苦,朕亦何惜屈己求和。然而自去秋以來,虜人侵逼不已,佔得兩河,又攻京東。呂、張諸卿底意思,唯恐行在不得奠居揚州。」汪伯彥說:「此事臣等與王淵早有措置,已命韓世忠統兵過淮把截,劉光世率師沿淮守禦。揚州與鎮江府一江之隔,王淵早已預備舟船,一旦有警,必可濟渡。」黃潛善補充說:「臣等探得,https://m.hetubook.com.com金人雖破得京東十數州軍,目即並無南下之意。沿淮之北,唯有些少草寇騷擾,故不敢上軫宸襟。」他和汪伯彥明知皇帝只喜歡在深宮作樂,所以凡是小事,就不再奏稟,這又是他不能說出口的。
呂頤浩獨自來到行宮,向看門的小宦官通報,要求面對。最後竟是康履出來接見,康履說:「我已知呂尚書底來意,然而今日官家已召對了黃、汪二相公,如何能再與你面對。」呂頤浩說:「如今事勢,積薪之下既已有火,聖上、六宮與你們又如何得在積薪之上安眠?」任憑呂頤浩千言萬語,反覆開陳,康履就是將他拒之門外,他不像馮益,決不肯坦白皇帝不能召對的真正原因,而是隨便編造了各種藉口。
宋高宗對眾女子說:「朕已定議,送兒子前去杭州,與隆祐皇太后同住。然而兒子此去,不可無人調護攝養。」潘賢妃搶著說:「臣妾雖是母子情深,然而須是以侍奉官家為重,兒子為輕。」隨著後宮寵愛的女子愈來愈多,潘賢妃一直擔心和害怕失寵,這是她寧願放棄看護兒子的責任的真正原因。
馮益又開始用輕蔑的口吻呼叫兩個宰相的行第了:「黃十四、汪十五,你們將官家底聖語宣付史館,不知史書記錄你們,是中興賢相,抑或是一代奸佞?」面對如此尖刻的侮辱,兩個宰相一時張口結舌,而臉上卻還是堆積著似笑非笑的微笑。
在臨時設置的政事堂裡,新任中書侍郎朱勝非正在值班。朱勝非的情況在本書第一卷裡已經有所交待,今年四十八歲。吏部尚書呂頤浩和禮部侍郎張浚進入堂內。呂頤浩字元直,鄉貫滄州樂陵縣人,今年五十九歲。張浚今年三十三歲,他受到黃潛善的提拔,曾彈劾李綱,因而宦運亨通。
張浚說:「目即揚州城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而二相公只是禁止街市不得煽搖邊事,不許官民搬挈出城。」呂頤浩用輕蔑的口吻說:「他們底奇謀,唯是遣使求和,以為有數個搖唇鼓舌底使者,便可教虜人退兵!」
經過商量,完顏拔离速和兀林荅泰欲各自指揮二千騎,分左、右翼包抄宋軍陣後,而耶律馬五率其餘軍力作正面衝擊。
馮益又說:「如今虜人鴟張,官家與自家們底安危,你們切不可掉以輕心!」汪伯彥急忙辯解說:「馮大官且放寬心,必是無事!」黃潛善說:「自家們身為宰臣,豈敢以聖上與朝廷底安危作兒戲!目即雖或風聲鶴唳,其實草木無兵,尤須處之泰然,方保得行朝無虞。」
在宋高宗的後宮,一個宮女,竟大膽請求位號,這還是第一次。
建炎三年正月元宵後的一天,宋高宗在揚州行宮的崇政殿召見左相黃潛善和右相汪伯彥,這還是辭舊迎新以來,宰相的初次單獨面對。黃潛善和汪伯彥懂得,懶於問政的皇帝,居然在今天特別宣召,必定有要事。兩人在御案前恭敬地執笏站立。
宋高宗和宦官們正準備離開閣子,宋喜喜也掀開繡羅帳,身穿貼身內衣下床,她說:「官家!待臣妾扈從,侍奉官家!」宋高宗望著她披散的頭髮和內衣,感到如此出宮,不成體統,卻又急於逃命,不肯等待,就說:「待娘子理髮著衣後,再與眾宮女同行!」宋喜喜也急於逃命,她上前拉住皇帝的衣袖,用撒嬌的聲音說:「臣妾等不得,須與官家同行!」宋高宗用力掙脫,只聽得「嘶」的一聲,竟將皇帝羅袍的衣和*圖*書袖撕裂。宋高宗怒不可遏,罵道:「你這廝賤婦!」一拳將宋喜喜打翻在地,就與內侍們匆匆出宮。
張浚問道:「不知御營司軍馬有何預防?」朱勝非苦笑說:「我雖身為執政,又不是御營副使,御營司底事,我管不得。王淵唯是聽命於二相公,又與眾內侍過從甚密。聞得他日前發大船數十隻,搬載自家與眾內侍底財物去杭州。近日皇子又須啟行去杭州,二相公言道,亦須預備大船數十隻。」
呂頤浩說:「你身為副相,亦須及早處分,以免臨時失措。」朱勝非說:「我曾建議,揚州非駐蹕底所在,當令戶部除歲計之外,將餘財計置過江,運往建康府。然而黃、汪二相公力沮此議。」呂頤浩說:「事已至此,藏一不須稟白二相公,而逕自曉諭戶部葉尚書,命他急速搬運錢帛過江。」當時的戶部尚書是葉夢得,朱勝非首肯說:「此亦是一說。」
宋高宗頗有力氣,一拳打得宋喜喜很疼,但此時宋喜喜卻顧不得流淚喊疼,她叫宮女們將自己扶起,簡單挽了個髮髻,穿上外衣,匆匆收拾細軟,她噙著淚水對四個宮女說:「今日方知,伴君如伴虎!官家如此薄情寡義,自家們本是來自民間,不如復回民間。」一個宮女問道:「待哪裡去?」她說:「虜人自西北天長軍來,自家們不如出得城東,回泰興縣去!」原來這五個女子都是來自泰興縣。
「半年恁地長,切望官家格外開恩!」
他們一路用挑唆性的語言大喊:「虜騎行將殺來,官家不顧自家們底生死,隻身逃命。如今朝廷不成個朝廷,宮院不似個宮院,你們唯有各自尋覓生理去!」這條爆炸性的消息,很快傳遍行宮。整個行宮擁擠著約二千人,此時成了一鍋沸粥,亂成一團,宦官、宮女等紛紛奪門而出,星迸四散,自謀生路。
張浚說:「藏一不如與自家們同去,求主上面對。」朱勝非說:「不可,萬萬不可!我與你們同去,便是結黨,與二相公異論。我唯有主上召見時,面陳己見。」在中國古代,臣僚分朋植黨,是君主最忌諱的問題之一,張浚畢竟年輕,沒有考慮到結黨的嫌疑。呂頤浩對張浚說:「藏一之說甚是,今日你也不須去,待我自去求主上面對。」說著,就離開了政事堂。
宦官和宮女明白,今天如此對待宋喜喜的請求,算是皇帝登基以來破例的優恩,也表明宋高宗對宋喜喜的寵愛,已超過了以往所有的女子。
二月三日,揚州行宮的崇政殿照樣早朝。在早朝前,行宮前熙熙攘攘,擠滿了各色轎子。原來宋朝不論文武官,一般都是騎馬上朝,唯有年老體弱者特別經皇帝恩准,方才允許乘轎。自從行在搬遷到揚州以後,由於城裡都是爛泥街巷,雨天路滑,宋高宗特別下詔,允許文武百官乘轎。乘轎很快形成新的風尚,不但是文官,就是以王淵為首的武將們,也不甘落後。在東京開封時,宮城的左掖門南設有待漏院,作為百官早朝前等候開門的所在。所謂漏,就是用漏壺滴水計時。然而揚州的行宮當然沒有東京那樣的氣派,只是臨時修建了一間小屋,供宰執待漏之用,其餘百官就只能在露天待漏,不避風雨。
張才人頗有心計,她平時就以小恩小惠籠絡了兩名宮女和兩名小宦官,準備了五匹馬和五套小武官的衣裝。她得到警報後,就立即與兩名宮女、兩名小宦官更換小武官的衣裝,腰懸佩劍,騎馬出行宮,直www.hetubook•com•com馳揚州城南瓜洲鎮。
呂頤浩和朱勝非頗有私人交誼,他開口問道:「藏一,自家們此來,只為與二位相公計議國事。如今虜騎馳突,距行在不遠,切恐變生不測,須早作計議。」朱勝非嘆息一聲,指著書案上堆積的公文說:「元直與德遠非是不知,二位相公近日頗為悠閒自得,政事堂文案壅積,只是叫我處分。他們二人卻是日日去聽浮圖克勤說法。如今宰相當直不在政事堂,而在壽寧寺,你們自可去壽寧寺!」朱勝非知道張浚與黃潛善的關係較密,但近來卻因為政見的分岐,而被二個宰相所厭惡,所以他當面發牢騷,並無顧忌。
潘賢妃恃寵而驕,平日並不善待宮女和宦官,得到警報後,還下令宮女和宦官為她準備轎子。在危急時刻,宮內貴賤尊卑的秩序已經不復存在,宮女和宦官各自逃生,竟沒有一人理睬這個位號最高的賢妃娘子。潘賢妃眼看呼天喊地,全然無用,最後只能換穿了一套舊衣,在臉上抹了些稀泥,隻身逃出行宮。
宋高宗經他們一說,感到寬心,說:「黃卿可速草與金二帥書,遣使分往河東、河北。卿日前所擬與大金皇帝通問書,語詞精確,能道朕求和底至意。隆祐太后在揚州不便,朕已命孟忠厚扈從去杭州。如今當未雨綢繆,命皇子再去杭州。朕已命幹辦御藥院陳永錫護送,二卿可勾抽御營軍馬從行。」
黃潛善說:「御營右軍統制苗傅已扈從隆祐太后,前往杭州,目即行在尚有御營張俊、辛道宗、劉正彥等軍,未審當勾喚何人從行?」宋高宗想了一下,反問說:「何人兵力稍眾,何人兵力稍寡?」
在鵝黃色的繡羅帳中,宋高宗和宋喜喜的交媾達到了最甜蜜、最歡快的高潮,在閣子外侍立的曾擇、張去為和四名宮女,可以清楚地聽到宋喜喜撒嬌的陣陣軟語和嗲聲,以及皇帝氣喘吁吁的回答:
韓世忠軍沿著泗水,退到宿遷縣。翌日天色未明,又接到探報,說金軍已破淮陽軍,追奔前來。在軍心渙散、軍無鬥志的情勢下,韓世忠的軍伍又發生第二次潰散。韓世忠感到沒有臉面回揚州行朝,為了擺脫金軍的追擊,就率領餘部逃到東方海州的沭陽縣。不料金朝元帥右監軍完顏谷神率金軍一部繼踵追趕到沭陽。韓世忠軍一觸即潰,他最後只帶著舊部四千多人,逃到了沿海的鹽城縣。與此同時,完顏粘罕領兵又從淮陽軍西向,一舉佔領了徐州城。
韓世忠新近被任命為御營司平寇左將軍,他奉命率本部屯駐淮陽軍(治今江蘇邳縣西南),扼守淮北。他收編了各地的潰兵、盜匪等,兵力擴充到約一萬八千人。正月二十五日,韓世忠得到探報,說金朝左副元帥完顏粘罕親自率金軍從徐州北的滕縣殺來。完顏粘罕此次軍事行動,其實是為掩護側翼的東南道都統孛堇完顏拔离速、東南道副都統孛堇兀林荅泰欲、東南道都監耶律馬五和完顏彀英的六千精騎直下揚州。
完顏彀英帶領一個百夫長的所部,直馳宋軍陣前,不一會兒,竟敗退回來,有四名金兵被射死,完顏彀英的腿上也中了一支床子弩箭,傷勢不輕。到此地步,耶律馬五更不敢輕舉妄動。一個多時辰之後,完顏拔离速和兀林荅泰欲率領全軍抵達,耶律馬五報告了情況,兀林荅泰欲說:「如今唯有犯死血戰,若是不戰而延誤軍機,國相豈肯輕恕。」完顏拔离速說:「此說有理,便是不能勝,亦可告報國相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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