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樂章 活潑的快板

「大久保君!」片山高聲喊。只有在浴室裡。他急忙過去把門打開。
「有沒有不尋常的事發生?」
麻理停頓片刻,說道:「我跟史坦威先生學過琴。這次的比賽就是用他的名字主辦的。他是個偉大的音樂家,體格魁梧,人品大方。聽過我的演奏之後,他說:『你大概沒有談過戀愛』。又說:『沒有戀愛過的人,演奏不出小提琴真正的聲音。它不會如歌如泣……』」
「嘿,我以為你有冷感症哪!」古田頂她一句。
「這樣會損失水份和鹽份的。」
形同水火的古田武史和葉紀子,雖然坐在一起,彼此都不講話,甚至扭頭不看對方一眼。
二人上樓梯的途中,麻理問道:「小貓咪到哪兒去了?」
「不,沒有人離開那麼久。我留意到,最多去洗手間,很快就回來了。」
「好像很有趣,我也來幫忙找找看!」
二人翻箱倒篋的在床底、桌後、燈上、椅下、壁畫後面逐一檢查過,一無所獲。
「跟平常一樣?」
「吃晚飯的時候。我不在,他們不會覺得奇怪的。」
「我快三十歲了,是個微不足道的刑警,分不清二分音符和四分音符的差別。在你這樣的音樂家眼中看來,我是個難以置信的非音樂的音盲啊!」
唯獨不見大久保的人影。
片山衝過去開門。房裡亂七八糟。書桌翻倒了,錄音機摔在牆邊,樂譜架也倒下來,樂譜掉得滿地都是。
「我能幫上一點忙就好了。」片山微笑著說。
然後,連小提琴也被殘忍地摔個稀爛。
「新作品的練習進展如何?」
「呀,沒有哇。就跟平常一樣!」
片山不知是喜是憂,心情十分複雜。
「我是局外人,而且不懂音樂呀!」片山苦笑不已。
麻理笑起來。「哪裡。這點雕蟲小技大家都做得到。」她紅著臉,卻很興奮地說:「不過,為一個人單獨演奏真是美妙。這是我的第一次經歷!」
「一切拜託了。」片山走出麻理的房間時,不住喘氣。
也許是朝倉的構思吧!桌上擺著卡式錄音機,可將自己的演奏錄起,再放hetubook.com.com給自己聽。
「可真不容易找呢!」
「真是好房間!」片山由衷佩服地說。
「嚇我一跳。我還想叫救護車來……」
「你還年輕,還有更多機會讓你展示才華!」
「好。」片山終於微笑答應。
「不敢當。」片山說。這時,口袋又嗶嗶響了。
「不是的。」麻理毅然說道:「不要把我和長谷小姐混為一談。其實,打從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愛上了你。」
片山聽得入了神。不是入神,而是音樂重重包圍住他,滲入他的身體裡面。曲子在細膩的顫音中逐漸消失,餘韻變成無形的漩渦在室內盤旋裊繞……
「我的房間?好的。」麻理有點困惑的點點頭。
片山狂喊。因為大久保的右手握住一把銀色的剃刀,刀刃對正左手腕。
「我們也來商量一下吧!」麻理說。
「誰也不知道我有這項特技。你要保密哦!」
「你是認為自己的才華有限度?」
「太好了。那麼……請設法演奏容易了解的。」
「我想先在你的房間找找竊聽器。一定是裝在同樣的位置上,只要找到一個,其他房間就簡單了。」
「可以嗎?」
「他辦公事去了!」片山說。
麻理看不過眼,對他們說:「拜託你們兩位,頂多只有三天而已,讓我們愉快地迎接決戰好嗎?」
「我也是,二重奏都無所謂。」
這一番話有點條理不通。不過,男女之間的關係大致如此。片山曾經失戀好幾次,他有自知之明。
「我的助手哇。」片山想,福爾摩斯聽到了一定生氣。
「那真榮幸。」片山微笑。但他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因為麻理放下小提琴和弓,向他走過來。
「是啊。我知道你在那裡埋伏,不可能自投羅網的跑去換錄音帶。」
「不過,我真的不懂……由你決定好了。」
「可以說是理想環境。」麻理坐在床邊。「不過,人類實在太奢侈了。我覺得在狹窄而不自由的環境裡,反而更能努力練習。」
「媽的,找不到!」片山站起來嘆息。
「他們說不是謀殺案www.hetubook.com•com,根本不想調查。氣死我了!」憤憤不平的嘮叨一頓才說:「你那邊沒發生命案嗎?」
「嗯。為一個特定的人。因為你在聽,我才演奏得這麼好。」
「開始找吧!應該沒有時間藏得太隱秘。會在甚麼地方呢?」
片山想:假如晴美在場,一定對他另眼相看!
女人真難侍候。想哭的時候應該事先露出要哭的表情預告一下,他才能在她哭出來之前溜之大吉呀!
大久保回過頭來。披頭散髮的,眼睛睜得老大,惘惘然地望著片山。
剃刀揮動,立刻鮮血迸流,滴在磁磚地上。
麻理推開那道經過特別改造的隔音門。房間相當寬敞,室內重新裝修過,住起來應該很舒適。還有雙人床、書桌,中間擺了一個樂譜架。
「也許是午飯的時候拆的……」
「傻瓜!你想幹甚麼?」片山捉住大久保握剃刀的手。接著,古田和丸山相繼衝進浴室。片山一面設法摔掉剃刀,一面喊道:
「你不要逃避嘛!」麻理說完,坐在床邊,突然掩著臉哭起來。片山嚇呆了。剛才她還高高興興的……
「美妙極了!」片山鼓掌讚美。麻理像在舞臺上似的鞠躬回禮。
「不要亂講不吉利的話!」
「對。所以妹妹時常為我打氣!」
「今後,你會有無數的機會談戀愛!」片山誠懇地說。
「不曉得。我連想這個的時間都沒有。自從來到這裡,我才開始想這個問題。」麻理笑笑。「真是諷刺。我是為了競爭而來這兒的,卻在胡思亂想無謂的事……」
「冷靜一點!」片山說。「難得今晚大家有個愉快的音樂晚會,你們兩個就懂事一點……」
「你說我搞甚麼花樣?真是……」葉紀子怒沖沖的說。
掛斷電話後,片山衝出走廊。其他房門也打開了。
這樣不知所措的安慰法,當然不會有效果。
「那是甚麼聲音?」長谷和美問。
「為一個人?」
「我知道。只要她不搞花樣,我很願意合作的。」古田說。
「說得也是。」遇到挫折馬上氣餒乃是片山的壞習慣。「那麼和_圖_書,我不打攪你練琴了。」
「因此我知道你不是竊聽犯!」
「是的,我又要失戀了!」
「你說甚麼?」
「大久保先生的房間傳出來的!」麻理說。她這麼一喊,大家才發現只有大久保的房間緊閉著。
「對不起!」
「你想聽甚麼曲子?」
「你是說晴美小姐?你有那麼漂亮的妹妹,挑女人的眼光當然嚴格了。」
「葉小姐!」麻理慌忙打圓場。「總之,請你們先決定演奏甚麼吧。算是看在我的份上,好不好?」
「可是甚麼時候拆?大家都在房間裡呀?」
「我們還沒商量好呀。」
「其實我想搜搜看有沒有竊聽器。我把犯人搞丟了。」片山把差點見到犯人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啊,我的電話。那麼失陪了……」
「今晚的事交給我吧!」
「不過,既然已經不再使用竊聽器了,管他去!這樣來找都找不到,他們不太可能偶然發現的。」
「拜託。這時要是那個傢伙在這兒就好了……」
嚶嚶而哭的麻理,突然抬起頭來,笑了。片山呆住。
「你的人真好。陪我睡覺好不好?」
「正是如此。犯人現在知道事跡敗露了,我去監視也沒作用。所以我想先把竊聽器拆掉。萬一被人發現而引起騷動,精神受到刺|激就不好了。」
「不,我無所謂。大家都太緊張了!」片山鬆一口氣。
「替他止血!綁住他的手臂!」
「那個傢伙?」
「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會愉快!」葉紀子說。
當然,地板上鋪著柔軟的厚地氈,他們沒有受傷。站起來後,他們面對面相望。麻理噗嗤一聲笑起來。
「為甚麼提議在這裡商量?」
「你問這個是違反規則的,我要逮捕你!」
「我演奏甚麼都可以。」葉紀子聳聳肩說。
「人難得有機會一人獨處啊!」
「哦。那麼,去你的房間,怎樣?」
吃過午飯後,各組依照早上的約定,開始在客廳裡為晚間音樂會的事協商。
「喲,你有一首最適合的曲子呢,『閃亮的小星星』!」
「那麼嚴重?」片山淺坐在椅子上。
大久保突然和*圖*書暈過去,全身癱瘓下來。片山正在奮力跟他的右手格鬥,因此失去重心,往前撲倒。他來不及驚叫,已經一頭栽進盛滿水的浴缸裡。
片山嚇得跳起來。「怎麼可以?其實……我並不是討厭女人,你的魅力也是……不過,這是兩回事!」
「沒甚麼……等一等!」片山豎起耳朵。他聽到咚咚聲。「好像有事發生了。待會我再打給你。」
「我從小就這樣做。」麻理說。「小提琴的練習很辛苦,連續幾小時不停的練琴、練琴,有時累得很想休息,我就突然搬出絕招哭起來,通常媽媽會讓我休息一下。」
「我……第一次談戀愛。」麻理的視線投向地面。「以前我連交男朋友的時間也沒有。每天的時間全為小提琴分配,除了練琴還是練琴……」
「你……哭泣……對身體不好,對心臟不好的!」他是說自己的心臟。「冷靜下來……不要激動。」
難道不能說得更動聽一點嗎?片山覺得自己真沒用。他生平最怕女人哭。如果能夠躲開哭泣的女人,他願意從窗口跳下去。不過首先他要克服懼高症的難題。
不祥的預感生起,片山的腦子亮起預告緊急事態的紅燈。以前也有女性向他靠近時的類似情形發生。雖然無法估計她的步伐是時速幾公里,不過前進的速度和眼神,卻與以前遇過的女性有奇異的共通之處。如果研究之後向學術界發表,也許會引起轟動。
「只要跟決賽的選曲無關就可以。就把它當作是今晚要演奏的曲子吧!」
「咦,你倒頂聰明的!」麻理讚了一句。
若在平日,片山必然一直後退。可是這次不行。因他坐在椅子上,椅背擋住他的去路。現在又來不及拆椅背了。正當驚慌失措時,終於發生相撞事件。麻理彎下腰身,在他的唇上親吻起來。——片山覺得快要暈倒了。麻理上前擁抱他。如果他也回抱麻理就沒事了,他卻任由對方壓下來,於是椅子傾斜,俄頃之間,兩人一同倒在地上。
「是的。大家都很神經過敏了。」
麻理突然站起來,拿起小提琴,把它挾在下顎上,輕輕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滑動琴弓。小提琴似乎變成了她身體的一部份,十分協調穩重。
「這是肯定了的模式。媽媽要我替她實現未完成的夢,而我的夢又如何?其實小時候,我也有孩子所憧憬的夢,想做空中小姐或護士。可是,以後就只有小提琴、小提琴,一直往這個目標前進。」
「交給我!」片山伸手過去。
「冠軍非你莫屬!」
「怎樣?假哭是我的拿手特技之一呢!」她還得意洋洋地笑起來。
「哥哥!」是晴美打來的電話。她把事情梗概講了一遍。
「你在胡說甚麼呀!」
「大久保君,你沒事吧!不能這樣!」
孔武有力的丸山制服了掙扎的大久保,古田用毛巾紮緊他的上段胳膊。
「我又不是要你跟我結婚!」麻理在床邊坐下。片山有了教訓,這次站得挺直。「如果我說要結婚,媽媽會殺了我!不,說不定先殺你!」
「原來你很保守呢!」
「就是啊。過去練琴的時候,總有母親或老師在身邊。即使一個人練琴,還是意識到母親的眼睛在盯著。來到這裡,我才真正脫離母親的監視,剩下我和小提琴。」
幸好他們不再開口,各自上樓去了。其他的組別,包括真知子和丸山、長谷和大久保,不時傳來笑聲。
「你有高價的小提琴做展示品,不如來個猜價錢的問題遊戲吧!」古田反唇相譏,葉紀子哼了一聲。
遲鈍如片山者,還是有欣賞優美音樂的感性。他不知道曲名是甚麼,不過曾經聽過。哀傷的旋律瀰漫了整個空間。那不是琴弓摩擦琴弦所發出的聲音。好像是從小提琴——不,麻理身上送出的美妙音波產生的共鳴。她那白皙的長手指像被指板吸住似的來回移動,琴弓就如呼吸一般自然地上下滑落。
「我也自認不是沒有才華。可是,才華不是單靠訓練就能發展的東西。如果把才華擺在固定的容器中,太多就裝不下了,若是硬塞只會變形而已!」
「不可能已經拆掉了,犯人沒有那麼多時間。」
「噫,真有意思。」麻理笑起來。「請吧!」
「可是你來到這個境地了,證明你有才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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