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

「知道嗎?我本來不想捉住和美的。」
「讓開讓開。」冬美擠到片山的身邊來。「我的眼睛果然沒看錯。對不對?片山先生。」
「水沼先生。」春子挺身上前。「放開和美!我們絕不會報警,我答應你。」
水沼向陽台奔去。打破了的玻璃門一開,他向重新握好槍的岡村撞過去。岡村仰面往後倒。槍鬆離岡村的手,飛到陽台的相反角落去。
「好痛……」片山想動一動身體,不由喊出來。
「喂,那小孩呢?」
冬美以不像未亡人的大膽動作,伏在片山身上,給他一個纏綿的長吻……
就在這時,岡村拿著槍往玻璃門挺進了。來不及阻止他了。
「射殺他?」
由於建築物本身很龐大,二樓與地面相距甚高。像和美這樣的小孩一旦從這裡掉下去的話——
水沼飛快地瞥了她一眼,同時,偷偷來到水沼腳背後的福爾摩斯,一口氣跳上水沼的背,越過他的肩膊咬他拿刀的手。
「現在來了!」春子從樓梯下面大嚷。「和美沒甚麼事嗎?」
玻璃門下面破成碎片。
「目前的情形十分平靜。」岡村低聲說。
接著是春子——
麻麻的,不,粗粗的感覺。
縱然他逼笠倉出錢逃亡,並且答應不追究他,又把人質和美歸還,相信他也知道那個承諾守不住。
「當然,這點我很了解。可是他用和美做人質,而且叫笠倉先生一個人上去,誰也猜不著會發生甚麼事。若是單要錢還好,只要給他就行,但是我們不知道他在想甚麼呀。」
「片山先生……」春子來到床邊。「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你才好……」
「噓!」岡村慌忙制止他。「那是可以射得很遠的散彈槍。緊急的情形下——」
「好傢伙!」水沼趕走了福爾摩斯,卻沒放開和美。「走著瞧吧!」
怎麼辦?片山遲疑不決。
片山沉吟著。萬一被水沼發現了,反而極度危險,然而岡村的話也有說服人的地方。
為何水沼認為自己「不會被捉」?如哥哥所說,他只是精神錯亂,也不是沒可能……
「他搞錯了,差點殺了你,所以自暴自棄。」
在病房一角,福爾摩斯發出感嘆似的叫聲。
「呃……你先生的事,很不幸。如果有辦法救他就好了。」
「我要笠倉伴人先生上來。」水沼粗聲粗氣地說。「這樣明白了吧!」
當然,裡頭的水沼也聽見了。水沼霍地轉過身來,片山他們慌忙緊靠在牆邊。
而且相當熱鬧。彷彿哪裡聽過的笑聲……
就像貓舌頭一樣。對,福爾摩斯的……
「那麼,你想從那個房間的陽台上去?」
「可是,和美的安全……如果不如想像中順利時,不曉得他會對和美做些甚麼啊!」
「看著吧!我殺掉這小丫頭!」水沼喊。
https://m•hetubook•com.com說的也是。」
「你把門稍微開一條縫,趁水沼不注意時,看看他會做些甚麼。」
「不是那件事!據說殺死小田布子以及笠原真一的就是水沼。」
這麼一來,水沼說他「不會被捕」是甚麼意思?
片山稍微探出頭去,看看玻璃門的鎖。原來鎖頭沒有完全上緊,只要彈動一下就會立刻脫開。
「兇手是水沼哦。」
岡村向著片山和晴美走過來。
岡村把片山帶到一個接近梯子式的緊急樓梯下面。
「別擔心。」水沼回答。
當然水沼立刻回頭,看到岡村的身影。
笠倉上樓去了。片山稍稍退後而望,然後躡手躡腳地從玄關出去外面。當他快要關上門時,福爾摩斯以褐和黑為主的身體,颼地從門縫間跑了出去。
岡村的腳好像受了傷,皺起眉頭踉蹌後退。
「我有槍。」
雖然不是互相推讓的時候,片山卻讓岡村先上去。因為攀上這種梯子式的東西,對有畏高症的片山而言,乃是莫大的苦差事。
「當然。不過,我不認為甚麼也不做是最好的辦法。」
待會感謝我吧!片山在心中對福爾摩斯說。
水沼和笠倉在房內談話的聲音,完全聽不見。笠倉不能講話,只是水沼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罷了。
「照他所說的去做好了。」晴美說。
好像髒兮兮的亂成一團。天國方面大概有各種隱情,廚房可能很小……
「那裡可以從陽台直接進去,因為外邊有樓梯。如果從海邊上來,可以不必經過大廳就到房間去。」
「這個玻璃門不這麼容易打開啊。」片山說。「玻璃很厚,而且鎖住了。第一槍必須先打玻璃,伸手進去拆掉鎖。可是沒有時間——」
「和美!」春子喊。
「你準備怎麼做?需要可以割破玻璃的工具嗎?」
「你們騙我!」
於是跟著……咦?我怎麼啦?
「片山先生。」
「請看。」岡村與奮地說。「銷頭打開了!」
「好極啦,你沒受傷。」
「哥哥。」晴美說。「沒有時間猶豫了。」
「唔。」和美點點頭。「我嫁給你也可以。」
「只要拍拍門,鎖頭一定鬆掉。」岡村說。
「誰說你死了?死的是水沼。哥哥你掉在他上面,所以獲救了。」
「嗯……」
福爾摩斯也倏地改變方向,登登登下樓梯。晴美和片山下完樓梯時,水沼提高聲音說:
「片山先生……萬分抱歉,是我失策搞糟了的。」岡村的腳受傷,拄著拐杖。
岡村來到玻璃門前準備開門。但是為了開門,一隻手必須放開槍。當他左手搭在玻璃門上時,槍口向下,不知受到甚麼震盪,突然散彈槍走火了。
「怎麼樣?時間到了哦!」二樓傳來水沼的聲音。
「不要!」春子狂喊www.hetubook.com.com
「是嗎?可是——笠倉夏子呢?」
接著的瞬間,猛烈的衝擊襲擊片山的身體,使他完全失去意識……
「可是笠倉先生——」
笠倉一家人回去以後,石津來了。
「我知道。」岡村點點頭。「請先上去。」
岡村手拿著槍,率先繞到建築物的旁邊。片山和福爾摩斯跟在後面。
恰好笠倉伴人走進房間來了。他反手關上房門,水沼說了甚麼,像叫他把門鎖上。
全體集合在樓梯下,一動也不動。
春子大聲喊,當然沒有回音。
正如岡村所預想的一樣,接過食物的水沼,走進一個可以望見樓梯的房間,打開房門等候著。
片山不顧一切地向水沼撞過去,和美從水沼的手上「嘩」一聲掉下來,掉在片山的腳畔。
「我來代替笠倉先生。」岡村說。「這樣可以吧!」
總算平平安安地上到陽台了。片山早已汗流浹背,當然天氣熱也有關係。
陽台一直延續著,可以來來去去的設計。片山和岡村赤著腳,避免發出腳步聲,悄悄走近水沼與和美進去的房間外面。
「喵……」
「傻瓜!」片山瞪了晴美一眼,然後笑了。
「你說和美?她沒事,只是擦傷膝蓋而已。」
傳來敲門聲,晴美過去開門。
「怎麼,你也去嗎?我以為你只想冷眼旁觀哪。」
回到客廳時,片山對石津說:
「噓!開玩笑罷了。」
「所以我想從陽台窺探房內的情形,如果笠倉先生與和美都平安無事的回來,我就不出手。萬一有任何不對的情形,我就衝入室內——你看怎麼樣?若是聽見慘叫聲才衝上去,而他把門上了鎖,恐怕來不及了。」
和美握住片山的手,說:「謝謝。」
是嗎?晴美在意的是,水沼說他「沒有必要逃跑」。
的確,片山也很在意這一點。若果水沼有甚麼理由憎恨笠倉,企圖殺了笠倉而後自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原來剛才水沼伸手在玻璃門上按一按,等於推了一把的姿態,把鎖打了開來。
「大概不至於如此吧!我是怕萬一有危險時,這才從東京帶槍來的,當然,因為是散彈的關係,有可能連和美也打中。只要不太緊急,我不想使用它的。」
「不要!」
喂,放手!開甚麼玩笑!
「好,可別耍花樣哦。那麼,十分鐘內,為我預備吃的吧!」
「那我先上了。」岡村開始往上爬。「我先上去鄰室的陽台,從那裡沿著陽台過去。」
「噢,好像醒來啦!」晴美慢條斯理地走過來。「怎樣?心情如何?你好會睡哪。」
「笠倉先生剛剛上去了。我們也——」
「不要亂來的好。」岡村冷靜地說。「你逃不掉的。」
「但你做得很好咧!栗原先生送了水果來,叫你好好休養哦。https://www•hetubook.com.com
片山霎時間動彈不得。事情太突然了,如果要動的話,他必須赤腳踏在飛散的玻璃碎片上面!
怎樣都可以……片山盡量不看下面,總算跟在岡村後面了。福爾摩斯呢?由於是梯子型,貓兒不容易上。於是牠老實不客氣地攀附在片山的肩膀上。
真是冷酷無情!我們原是一家人……冷酷——冷冷的,甚麼東西?
「你說甚麼?」片山大吃一驚,不由叫出聲來。
「我可不是老好人。」水沼低聲笑。「懂嗎?殺一個傲慢的小孩太簡單了。」
還有,他說他想跟笠倉伴人單獨談話,是否有甚麼特殊理由?若是單單有所要求的話,應該是誰都可以才是。
「爸爸。」春子按住父親的手臂。「和美拜託你了,請救救她!」
「你說甚麼?」
「呃……」岡村飛快地望了笠倉一家人一眼。「他們可能會反對,不准我亂出主意。」
這是私人病房,雖然說不上很新,卻是寬敞明亮。
「醫院。在別墅附近。你昏迷了三天哦。」晴美拿起片山的手。「我好擔心,一直陪在你身邊哦。」
玻璃碎了,聽見水沼的聲音。
身體越出欄杆的水沼失去平衡,一把抓住片山的胸膛。
確實,岡村所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最終定論是結果如何。
「爸爸,你會去嗎?」冬美問。笠倉伴人輕輕聳一聳肩,彷彿使人安心似地點一點頭。
「甚麼?拍門?」片山瞪大眼睛。「水沼會察覺的!」
「我買了冷飲。片山兄——還沒恢復意識?」
「恐怕是的。」水沼說。「總之,大家退後!退到樓梯下面去!」
「嗄?」
晴美退到一邊,春子牽著和美的手進來了。接著是秋代和岡村,以及冬美陸續進來。
「是嗎?……」片山覺得心頭一熱。
石津說他會在門外,萬一裡頭發生變故,他就用身體撞壞那道門。可是,那是一道製作堅固的門,儘管石津力大無窮,他要破門而入,恐怕不是容易的事。
「不錯。」岡村點點頭。
可是——水沼的身體果真越過欄杆掉了下去。然後,水沼繼續捉住片山的身體不放。
片山屏住呼吸。水沼抱著和美,企圖攀越陽台的欄杆。
「不是好極了麼?起碼解決了兩宗命案。」
「鎖頭鬆掉了。」
說完,在片山臉頰上親了一下。
「不過,岡村先生。」晴美說。「萬一情況危急,要從陽台進去也不容易吧!玻璃相當厚啊!」
一笑,胸口就痛起來。
「不,對我而言是份內工作。」片山說。「這種時候,不要刺|激對方的好。」
「別靠近!」水沼抱住和美,刀子擱在她的喉嚨上。「不然我割斷她的喉嚨!」
然後,水沼站起來。由於背向著,看不到表情,不過好像沒怎麼發怒的樣子。只是有點煩https://www.hetubook.com•com躁似的走到和美所坐的沙發背後,越過和美的頭,對笠倉說話。
「一度恢復過的。」晴美盤起胳膊。「因著一件小意外,他又陷入昏迷狀態了。」
笠倉想撲向水沼,可是水沼揮動刀子,刀尖切過笠倉的手腕。笠倉踉蹌後退。那一瞬間,水沼抱起和美。
「原來是水沼……我確實懷疑過他——」
傳來隆一聲巨響。石津開始用身體撞門了。
「哥哥,是不是有點怪?」晴美低聲說。
「不——我隨後上去,你先請。」
笠倉伴人特意做給水沼看似的用力點點頭。
「孩子是人質,必須慎而重之才行。」
片山和晴美稍微遠離笠倉一家人而站。
「趕快好起來,我們約會去。」
「只要他聽我說就行了。他不需要講話。他一個人上來就夠了。明白嗎?」
「我替你罵他一頓了。」秋代說。「讓我吻一下大英雄。」
「兇手?唔,當時的確……」
「逃?」水沼浮現痙攣似的笑。「我為何要逃?我根本沒有逃的必要。」
水沼向玻璃門走過來。然後伸手按住玻璃門,望望在玻璃門外的福爾摩斯,有點狐疑地蹙蹙眉,又回到沙發那邊——
我知道。我了解。可是……
「還沒說完哪。」水沼說。「食物拿上來三十分鐘後,笠倉先生,你一個人上來。」
「當時他把一切都告訴笠倉先生了。同樣的鈕扣,在水沼的襯衫上找到了。」
然後用穩重的步伐走向樓梯。
「快!這邊。」
「如果照我的話去做,我不會殺她的。」水沼說。「首先讓我吃個飽吧!挑幾樣吃的來好嗎?拿食物來的是——對了,秋代小姐,你來做吧!其他人退回客廳去。知不知道?」
「抱歉,讓你們惹上無妄之災。」岡村嘆息。
笠倉伴人沒有驚慌失措。他一直臉色嚴峻,站在大家後面一步的地方,抬眼望住水沼。
欄杆並不太高。片山被水沼一拉,差點從欄杆掉下去。
「不會有事吧!」岡村似乎很不安。「如果闖入又太危險。」
「慢著!」片山大聲說。
「鎖頭——」岡村低聲說。
岡村的說法沉著,頗有說服力。可是,片山總是有所不安。
「即使不拍門,只要搖一搖就脫開了。」岡村說。
「那就好了……」片山嘆息。「這是甚麼地方?」
「噢,請進。他剛剛醒來了。」
那時,福爾摩斯嗒嗒嗒地向玻璃門走去,片山困惑不已。牠想幹甚麼?
如果衝進去,和美或笠倉發生意外的話……這並不是捉到犯人就可以了的事。
「甚麼地方怪?」
「不能動!你的肋骨有裂痕,腳扭傷了,腦袋碰撞過,也許腦筋會好一些吧……」
片山困惑了,因他看到景物上下倒轉過來。難道我在倒立著?
笠倉伴人用強而有力的手握住長女的手,彷彿說交hetubook.com.com給我辦似地輕輕一搖。
「不——我是警官,這種事何必說謝……」
「那個水沼呀。他在想些甚麼?做出那種事,不是等於把自己趕入絕境麼?」
「是的,有可能。」
片山身上沒有武器。而且水沼緊緊抱著和美,他甚麼也不能做。
「好,就照你的話去做。」片山採取穩重的說法。「別傷害那個孩子,懂嗎?」
「他好像沒說到。因他發現了岡村,談話中途停止了。」
砰一聲,宛如爆炸的來勢,房門打開,石津滾跌進來了。
這是怎樣的妹妹?
從陽台的玻璃門往內窺望,見到水沼背著站在沙發旁邊。和美好像坐在沙發上,只見她的腳在搖搖晃晃。
「栗原課長送水果來?」片山嚇了一跳。「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從面向片山他們的笠倉的表情來察看,談判的氣氛並不太險惡。然而到底水沼想要求甚麼,片山完全猜不著。
「可是——」
晴美覺得那種說法,好像是他真的如此相信。當然,從常識來看,那是不可能的事。
岡村跑過來。手裡拎著二連式的散彈槍。
「我正在烤匹薩餅。」秋代依然發著呆。「可是——那是水沼妹夫麼?難以置信。」
福爾摩斯在玻璃門前大喇喇地坐下,用響亮的聲音「喵」了一聲。
「請聽我說。」岡村壓低聲音。「如果把食物拿上去時,我想水沼不可能在走廊上吃。若是擺在地面則不容易吃,捉住和美吃起來也很麻煩。他一定是走進房間去吃吧!而且多半是走進正面那個可以望到樓梯的房間。」
「很危險的賭注哦。」片山禁不住說。
「有甚麼好辦法嗎?」晴美問。
差點被殺的晴美立刻相信了。確實,平日冷靜沉著的水沼,到底為何如此大改變,令她也有多少困惑不解。
是晴美!哥哥死了,那小妞居然格格大笑!
「懂嗎?」片山提醒他。「請保持沉著。除非逼不得已,不然不要開槍。」
水沼是真心的。所有人都知道。
水沼抱起和美,從樓梯上面逐漸後退。
「啊——」
「託福,我睡得好熟哦。」
睜開眼睛一看,福爾摩斯的濕鼻子就在眼前。稱不上是羅曼蒂克的甦醒。
對了,這就是死後的世界——片山想。
「不准亂來!」
這是突然的襲擊,刀子從水沼的手掉落。
「算了吧,不要提他的事了。」
片山嘆一口氣,低聲問:「槍在哪裡?」
「沒法子,總之,照他的話去做!」岡村說。「預備甚麼吃的吧!」
「頭痛極了。」岡村搖搖頭。
「水沼。」冬美說。「到底怎麼了?你瘋了嗎?」
「和美!媽媽會來救你的!你要乖乖聽話哦!」
「畜牲!」
「我……不是死掉了嗎?」片山喃喃地說。
「從這裡上去。」
「喵。」福爾摩斯心不在焉地喊。
水沼……對了,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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