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當他們在山川廣治的遺體前擺設桌子,鋪上白色檯布,放上「煙灰缸」時,那些社長們魚貫地進來,一個一個輪流「燒香」去了。
「舍弟不會做那種事的。」阿梓說。
一行人走進擺放遺體的房間時,裡頭的南田眨眨眼,問:
南田把台座轉動一圈,迅速掀開女屍臉上的布。
「不認識。」正高搖頭。「那種東西,妳竟然敢看呀。」
「她在叫你啊。」石津說。
「我怎知道?」美雪反唇相譏。「即使知道也不說。」
「呃——山川廣治。」
「幾歲?」
「女的也怪不幸的。當然是一瞬間的事,大概甚麼也不知道。不過,我還沒有被人割喉死過,真實情形不曉得。」
「娘親,不要使人為難。」一個女聲說。
「怎麼啦?」
「是的。說來古怪,飛車尋死的人怎會吃安眠藥?」
「殺了女的再一起死,這點沒關係。可是死的方式——」
「這點有待詳細調查之後——」
接著,從對面車門出來的男人奔過來,挽起那老婦人的手。
由於長得胖,予人已到中年印象,其實頂多三十五歲吧。名叫火枝梓的女子年約二十七、八歲。
「是廣治。」阿梓搖搖頭。「怎會做這種傻事……」
「大白天嗎?」片山吃驚不已。
「外面……呃……」
如此多人魚貫進去的話,會怎麼樣?可是,總不能在這裡趕走他們。
「驗屍結果出來了嗎?」石津說。
「二十六。在『S貿易』上班。好像是極平凡的上班族。」
「喂,其他人怎麼辦?」正高說。
「有甚麼好笑的?」
「三、四、五……八部?還陸續有來。」石津拼命在數算。
「沒有。只知道是十分鋒利的利器。」南田聳聳肩。「只要兇手有膽就行了,不需要特別氣力也辦得到。當然有選擇地點的必要,不妨想像有相當的血噴出的情景。」
「她是誰?」
片山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急急穿過走廊,從寬敞的入口處走到外面,然後止步。
「老樣子,依然一臉木然。」
然後——片山瞪大了和圖書眼。那老婦人用力摔掉男人的手背,用的是叫人倒抽一口涼氣的力道。
巡邏車在紅燈前停下來。片山望望外邊——一部電單車倏地停在巡邏車旁邊。
「快點。」老婦人忙不及待地把片山推開。
「請到這邊來。」片山迅速對石津低語。「你留在這兒。」
「好大的電單車。」石津瞠目。「片山兄,那是個女孩啊。」
接著,那騎電單車的女孩說了一句令人驚奇的話:「你是片山吧!」
美雪沉默片刻,然後呼嚕呼嚕地發動引擎,吐出一句:「如果我心情好的話。」
當然沒有這樣的事!
「明天晚上,你來我家。」
「我為美雪的無禮道歉。」阿梓說。「她和廣治的感情很好。雖然有這樣的表現,但當她一個人時,我想她會哭。」
「安眠藥嗎?」
片山慌忙閃過一邊,栽倒在地。
「片山兄。」剛才出去的石津回到房間。
「怪可憐的……相當年輕,多半比我還年輕。」她說。「難道——是廣治做的?」
南田的外表予人鄉下小學校長的印象,其實他是經驗老到的驗屍官。
「嗄?」片山嚇呆了。
從車子陸續下來的,幾乎都是全身裹在黑色西裝裡,一看就知是董事級人馬的人物,接近三十人之眾。
假如有所謂「平凡的刑警」這稱呼的話,大概是指我了——片山想。也許這樣想的只有片山本人而已。
「我做了……」
只有那部車有別於其他的車,發出黯淡的金光。長長的車身在片山等人面前緊貼地停下,司機立刻下車,打開後座的門。
片山全身冒汗,結結巴巴地說:
片山假咳一聲,說:「我是搜查第一課的片山——」
「多半是……心情好沉重啊。」片山用憂鬱的語調說。
片山和石津兩個為了見「死者」,坐巡邏車在和煦的陽光中外出。
「好過份。」片山皺眉。「那麼說——男的是被殺的嗎?叫甚麼名字?」
「美雪!幹甚麼?妳是甚麼意思?」
「是嗎……不過,這裡不是殯儀館——」
「在這種地方嗎和圖書
?」石津說。「可能是新型靈柩車的示範展覽吧。」
那少女下了電單車,摘掉頭盔。片山再一次嚇昏了頭。
然後,美雪望一眼旁邊的女屍。
「怎樣?遺屬來了?」
「胡說。我對那些沒興趣。」
他以為一瞬間會有甚麼怪物從所有車上跑出來,過來襲擊自己。
「我不認識這個人。哥哥你呢?」
「嗯。在那邊……」
美雪對姐姐的話不加理會,再度戴上頭盔,跨上電單車。
「嗄?」
「太丟臉了!」貴代又在大發雷霆。
「不……我們趕時間,放過她吧。」片山說。
美雪?片山終於察覺到,騎在電單車上的,就是剛才窺望巡邏車,敲窗喊他的少女。
「嗯。只是……她受了一點傷。在喉嚨。」
是嗎?片山也有這樣的感覺。因此,儘管美雪飛車進來,他並沒有太生氣。
「看來她以為片山兄是犯人啦。」
「山川廣治嗎?」片山說。「女的身份尚未揭曉。」
正高呻|吟一聲,慌忙移開視線。阿梓的臉也白了一下,但是挺前去俯視那女子的臉。
「美雪……怎會搞成這樣?」
「來就是了。」
「呃——女的身份尚未知曉。她在那邊……說不定你們哪位認得她。」
「呃……對不起,請問是哪一位?」片山有點膽怯地問。
「總不能憑興趣去找兇手哇。」
「社長……」片山大吃一驚。「你們是——」
「老實說——相信各位聽過的,山川廣治先生是和一個女子同在車上死去的……」
「嗯……還有三十位左右。」片山說。
突然,四周被沉默包圍。不,這裡本來就很寧靜,卻被另一種寧靜取代過來。
正要發動引擎的美雪突然停止動作,看著母親,問:「為甚麼?」
「咦?那麼說,你是刑警先生?」美雪揚聲而笑。「身份與外貌不相襯嘛。」
儘管打扮不同,但這兩個人卻有一模一樣的臉孔。
「呃……來是來了……」不知何故,石津帶著滿臉狐疑的表情。
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為甚麼?由於戴著頭盔,看不清楚她的長相。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過相當年輕。更加毫無頭緒。
「啊,那辛苦了。」片山終於鞠躬致意。「但,這些人呢?」
「唔,總不能不讓他們燒個香的。」阿梓困惑不已。
被老婦人敲掌背的男人似乎還覺得痛,邊摩裟著手背,邊點了一下微禿的頭,說:「請指教。」
又是咚咚兩聲,敲的是片山的座位旁的窗。只有在這種時候,交通燈總是不變。
望望窗外,外面是無風的十月小陽春天氣。路上的行人看上去比平時精神奕奕。話是這麼說,當然誰也不知道那些人平時是怎麼樣的。
然後安靜地揭開白布。
石津呆若木雞地目送那電單車離去。
「換句話說……」
可是,她怎會知道我的事?片山側側頭。
兩具屍首被布蓋著,並肩躺在冰冷的不銹鋼台上。
女孩似乎也恰好在看片山。她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咚咚地叩了巡邏車的窗子兩下。
「不,沒甚麼。」
揭開白布,露出白皙而乾枯的肌膚,是那男人的臉。
「好吧。總之,只請家屬進去。其他各位請稍候——」
「啊。」美雪聳聳肩。「我沒見過。」
然後,一部特別大、特別顯眼的房車靜靜地駛進了中庭。
「是不是舉行車展?」
難道這裡的燈號對我有恨意?片山嘆息著搖下一點車窗。
從勞斯萊斯走下來的,是個披著閃白銀光皮裘長大衣的老婦人。她的頭髮也和身上皮裘一樣純白,她的個子細小,背脊挺直,用細長的銳目打量片山他們。
一轉眼,電單車已混進其他車輛間,看不見蹤影了……
「難道兇手另有其人?」
「那麼,肯定沒錯了吧!」片山提醒一句。
「嗯。多半吃過藥。」
「帶路。」
是石津的聲音。片山不明究竟,正要往門口走去時,冷不防門扉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一部電單車衝了進來。
「娘親!」阿梓在旁勸解。「我們這邊也有事要辦。來,讓我來說好了。」
正高首先舒一口氣。
令人無法抗拒的命令式口吻。
被石津教訓一頓,完啦。片山嘆息。
和-圖-書終於聽見一句普通的話,片山不由放下心來。
「甚麼事?」片山盡量板起臉孔說。
片山的話說到一半,走廊方面傳來大聲喊:「喂!停下!」
「別提血的事。」片山連忙打岔。「關於這兩個人——」
「是你們叫我來的,你當然知道我是誰才對。」老婦人用洪亮的聲音說。
「那樣子很難駕車的。」
「喂,片山兄。」南田喊。「有甚麼關係?在這裡臨時拜祭好了。」
終於理解過來。片山氣沖沖地說:「不是的!我是——」
「我自己會走!」她用嚴峻的聲音說,轉向啞然的片山這邊。「在哪兒?」
「家母火枝貴代,我是火枝梓,他是家兄火枝正高。」
「死去的人叫山川廣治……」片山說。
「平凡的上班族?」
「是不是被押解的途中?要不要幫你一個忙?」
「我知道。雖姓氏因另有內情而不同,但廣治卻是舍弟,因此我們集團的人都來了。」火枝梓說。
美雪登登登的走上前去,嗖地掀開白布。
「那女的是誰?」
「是嗎?」點頭的是驗屍官南田。
「警方認為不是。」片山謹慎地說。
不必他說也知道。緊身的連身黑皮衣,女性的曲線全面在眼前呈現。片山心如鹿撞,慌忙移開視線。
「但……兇手也太奇怪了。單單為了用那張卡去買幾十萬東西就不惜殺掉兩個人嗎?」
「橫死?」貴代怒目瞪片山。「繼承火枝家血統的人,絕對不會做那種錯事!」
「超速駕駛。」駕駛巡邏車的巡警說。「要不要追?」
「妳認識她嗎?聽說跟廣治死在一起。」
「多半是那女的盜用的。」
那種東西?片山生氣了。當事人並不願意變成這樣的。不過,阿梓卻入神地一直盯著那女子,喃喃地說:
「請等……等一下。」片山慌了。「這人是橫死的,現在還不能交給家屬。」
阿梓看片山,說:「你要我們看看她?」
「廣治呢?」妹妹說。「真的死了?」
「你說甚麼?」片山問。「死者的信用卡被人盜用過?」
片山假裝漠視南田的樣子,對貴代、她兒www.hetubook.com•com子正高,以及女兒阿梓說:「大致上,請確認這人是不是山川廣治先生。」
「用車載回去吧。」貴代提議。「正高,去租一架台子甚麼的來。」
「發生甚麼騷動?」
「交給我辦好了。」那女子對老婦人這樣說一聲,然後轉向片山他們。「我們是山川廣治的家屬,接到聯絡,所以來了。」
正當困惑不解時,一陣引擎聲接近,女孩的電單車一下子追上巡邏車超頭去了。
「你做了甚麼?」那女人問。
「應該會來這裡的。」片山說。「請他們順便看看這女的,可能找出線索……女方的傷口有何特徵?」
「勞斯萊斯啊。」石津說。「真的是車展吧!」
「娘親,危險唷。」
眼前出現的是從另一輛車下來的年輕女子,穿黑色套裝。
「他們是『火枝產業集團』的社長們。」老婦人說。
那裡是個中庭內院,地方稍大,現在被黑色轎車和出租汽車佔滿了。
「好像是。」石津翻看記事簿。「N百貨店二十萬,K百貨店二十五萬,其他瑣碎東西則在不同的店買,總共十四萬元。」
說完,又騎著電單車衝出走廊,風馳電掣而去。
那時,一直沉默在旁的貴代開口了。
「這男人的家屬呢?」
「這裡不是馬路哦。」南田瞪大眼說。
如果那是自殺的話,就以殉情的線索去處理好了,可惜事情不會那麼稱心如意,現在兩個都是「受害者」的可能性提高了。如此一來,當然片山必須去把兇手找出來了。
交通燈霎時轉換了顏色,巡邏車開動了。
「很有趣呢。」
「刑警先生,這是舍妹美雪。」阿梓說。「我們是雙胞胎。」
「不要緊。」阿梓點點頭。「讓我們看一看好了。」
電單車吱一聲滑著輪胎停下。
那個就像訊號似的,其他車門也跟著一齊打開,片山嚇一大跳。
「不是一位嗎?」
「我在值勤中。」片山說了一句連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話,繼續等候交通燈轉綠。
「美雪!妳沒禮貌——」
片山爬起來。事情太過突然,他連話也說不出來。這時,阿梓向電單車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