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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別擠在那麼窄的玄關講話,先進屋裡來吧,雖然這兒本來就是小哥你家嘍。」男人說。
說著男人朝手下努了努下巴,箝著拓實的手臂便輕巧地放了開來。拓實活絡著肩部,一邊回過頭看。這位手下個頭很高,留著小鬍子,也是方才在路上見過的一員。
「拓實先生,你會照那些人的話做嗎?」
時生仍不斷低頭拜託。
時生則是拿起廚房地上那包信封確認裡面的金額。
「這裡面有二十萬圓,總之先交給你吧。」
「但我就是能保證,桂之海瑟克一定會贏得這場比賽。不過因為牠是最熱門的馬匹,賠率不可能高,所以要贏大錢,只能一次押上我們的所有資金。」
拓實依然沉默,這時石原站了起身,「好了,撤吧。」他這句話是對兩名手下說的。
「無所謂啊,不必向我交代你的身世,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麻煩你儘快找出早瀨千鶴。還是你嫌二十萬太少?」
「嗯,我只想得到一個可能的地點。」
「請等一下。您說在千鶴手上的重要東西,是她偷走的嗎?」拓實望著石原的背影問道。
「不是我不幫你,我真的不知道千鶴跑哪兒去了,給我再多錢,我也不知道從何找起啊。」
「賭馬啊!」拓實一聽差點沒笑倒,挺直身子後猛搖手道:「你哪種賭博不挑,偏偏挑個抽頭最多的!橫豎要賭,當然是去打小鋼珠風險比較小,又能夠視狀況隨時抽手,就算賠也不至於賠太多。而且啊,我已經連輸好一段時間,這陣子手氣應該又快好轉了吧。」拓實說著還比了個打小鋼珠的手勢,時生卻拍開他的手。
「還是一樣毫無頭緒啊。我是在大阪出生的,對這地名總會有點反應吧。」
「甚麼兒子不兒子的……。你為甚麼那麼相信海瑟克的兒子啊?……」但拓實只說到這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凝視著自己的時生,眼神中有著非比尋常的氣魄,彷彿正試圖透過眼神,將內心的某個訊息傳達給拓實。而拓實被那個訊息給牢牢震懾住,不知怎的,時生的話語中尤其撼動他的心緒的,竟是「兒子」兩字。
「你在幹甚麼!」拓實一把搶過信封。
「你真的不認識他們嗎?」
「放開我!你到底是誰!」拓實繼續掙扎。
「你沒喝醉吧?」
抽了好一會兒菸之後,石原張望著腳邊,終於發現一個可樂空罐,於是將菸蒂塞了進去,然後再度伸手進西裝口袋,這次拿出的是一個有相當厚度的白色信封。他hetubook.com•com將信封扔到拓實面前。
「就是這麼回事。」拓實又看向那個信封。去大阪需要錢,而他現在全身上下的錢加起來,根本買不起新幹線的票,不,連巴士的車票都買不起。
「甚麼意思?」
「少瞧不起人了。我雖然沒在玩賽馬,海瑟克我還曉得好嗎?牠可是天下第一名駒,還有一首歌叫〈再會了,海瑟克〉呢。」
「那麼我告訴你一個線索好了。我們查出你女朋友現在人在關西哦,應該是在大阪吧。」
「你最好說到做到。」
「那又怎樣?」
「小哥,你是在質疑我說的話嗎?」石原稍稍睜圓了眼,眼瞳深處閃現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拓實閉上了嘴。石原於是笑著點了點頭道:「很好。總之小哥,請你儘快找出你女朋友。你要是真的擔心她,更應該比誰都早一步找到她才是。你說對吧?」
但時生只是搖了搖頭,一臉認真地說:「今天幾號?」
拓實回想著與千鶴相處的日子,卻想不起任何可能暗示她去處的蛛絲馬跡,唯有想見她的情緒在胸口不斷膨脹。
「明天的日本大賽馬,海瑟克的兒子會出賽。」時生彈了彈報紙,「牠叫『桂之海瑟克』,我們就押這匹馬。」
拓實點點頭。正因如此,一如石原所說,他必須儘早找到千鶴才行。「那幾個人到底是甚麼來頭……」他不由得嘟囔了起來。
「嘿嘿,很難說吧。」
拓實還想追問,被小鬍子男擋了下來,緊接著眼鏡男湊過來抓住拓實的手腕,將一樣東西塞進他的手心。拓實張開手掌一看,那是一張紙條,上頭寫著一串數字,看樣子是電話號碼。
時生垂下眼想了想,終於點了頭。「嗯,好吧,沒辦法勉強你相信我,不過我絕對不會讓你後悔拿出這筆錢的!」
「你這傢伙,賭馬又好到哪裡去……」
千鶴曾提過有個朋友在大阪的小酒吧工作,如果千鶴去了大阪www.hetubook.com.com,很可能會去找那個朋友。
要你管。——拓實很想嗆回去,但忍住了。這個男人現在看起來心平氣和的,但很顯然性格裡潛藏了冷酷無情的一面。刺|激這樣的對手毫無好處,這也是拓實打滾至今習得的經驗法則之一。
「我沒辦法告訴你是甚麼東西,總之那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剛才啊,我們去過她的公寓了,那兒只剩個空殼,所以我們只好去她上班的地方找人。那間店叫做『紫羅蘭』是吧?媽媽桑告訴了我們你的事。」
聽到拓實這麼說,男人嘴張得大大的,無聲地笑了。「我想小哥你應該用不著稱呼我吧?不過,嗯,既然你都這麼堅持了,我就報個名字吧。我姓石原,順便告訴你,名字是裕次郎。」
「我沒辦法向你解釋,但是我真的知道。明天,海瑟克的兒子會贏得比賽。只要押牠,穩賺不賠。」
「別急嘛。」
「你這番話毫無說服力吧,無憑無據的,要我怎麼相信你。」
「總之,得先把這筆錢退回去吧。」時生說。
「化名也無所謂,還是麻煩您報個名字來,這樣比較好稱呼。」
「我們好像在路上有過一面之緣啊,小哥你的記性還真好,看來行事相當謹慎嘛。」男人看向架住拓實的手下說道:「這人是聰明人哦,會下意識地抓住重要關鍵,應該是天生的才能吧。精明得很呢,這位小哥。」
「我說的是另一種借法。我們先借用這筆錢來當本金,滾成大錢之後,立刻將二十萬圓還給那些人,從此和他們劃清界線,兩不相欠之後,我們再開始找千鶴小姐。」
「……你在講甚麼啦。」
「那才是浪費錢。」
「宮本拓實先生!」時生倏地抬起臉。
「別這麼激動嘛。」男人的話聲迎面傳來,接著聽到扯動日光燈拉繩開關的聲響,屋內倏地亮了起來,拓實連眨了好幾次眼。
「我在報上看到,明天好像有東京優駿賽。」
這時門打了開來,又出現一名戴著金邊眼鏡的年輕男子https://m.hetubook.com.com,硬是將時生拖進了玄關。
「今天?我想想……」他看了看牆上的月曆,「二十六吧。」
拓實慢慢搖著頭,邊搖頭還邊笑,「我已經夠蠢了,你這傢伙也好不到哪兒去嘛。不,比我還嚴重。你說把錢拿去賭博讓錢滾錢,要是虧本了怎麼辦?不但欠了一屁股債,找千鶴的經費也飛了,根本是慘到欲哭無淚啊。」
「這樣啊,原來小哥是大阪人,那剛好。」
「等你的電話嘍。我們也會不時過來關切一下的。」石原說著走出門外,兩名手下旋即跟上。
「現在不是幹那種無聊事的時候啦,打小鋼珠只是浪費時間和金錢罷了。」
「請相信兒子!能為父親圓夢的,只有兒子了!」
「我沒那意思,我只是覺得,小哥你可能自己也沒察覺身邊的一些線索。不是有句話叫做『旁觀者清』嗎?」
「我們正在找人,這個人,小哥你也非常熟悉,講名字就清楚多了吧,她叫早瀨千鶴。看吧,你的臉色變了哦。」
「不過話說回來,這屋裡還真髒亂啊,偶爾還是打掃一下比較好吧。」男人仍坐在雜誌堆上,張望著屋內說道。
「大阪我不熟,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帶來東京了,之後一次也沒回去過。」
「押多少?」
拓實盯著時生瞧了好一會兒,看樣子他不是在開玩笑。「你的意思是,我們拿這筆錢去賭博之類的?」
「這是怎麼回事?」時生望向拓實,拓實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嗯,差不多那意思。」
「多謝誇獎,不過,可以放開我了嗎?」
然而,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內心其實五味雜陳。少了這筆經費,要如何找出千鶴?
「怎麼可能。這麼點錢就要我把千鶴賣了?」
「沒錯,我可不想欠那些傢伙人情。」拓實直盯著那個信封說道。
「大阪?」
「重要東西?」
「哪裡浪費錢了?你講那些有的沒的才莫名其妙吧!」
拓實話沒說完,時生便站了起來,走到角落拿來一份報紙,攤開在拓實面前。「你聽過怪物海瑟克吧?」
這位自稱石原的男人眼神銳利地盯著時生看了好一會兒,視線又回到拓實身上。
「哇,不多不少剛好二十萬圓耶。」
「也就是說,我們得m.hetubook•com.com跑一趟大阪了?」
「拓實先生,求求你。」時生突然坐正,深深一鞠躬,「明天甚麼都別問,去買馬券就對了。請相信我。」
「喔,看那表情,小哥你想到甚麼了吧?」
「十萬。可以了吧。」拓實開口了:「就這麼說定了。不准嫌少,我可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拿出這十萬圓的。」
「才不是假比賽呢,是如假包換的事實。我也不是很熟悉甚麼賽馬、賭馬的,只是之前曾經稍微研究過馬的相關資料,偶然間聽到這個例子——優秀的父親未竟的夢想由兒子完成……」時生說到這,突然搔了搔頭,「我這樣解釋,你還是聽不懂吧。」
「要是輸了,我做牛做馬都會想辦法還你二十萬圓,叫我出海捕鮪魚都行。」
「那您應該很清楚,我也在找千鶴,才會跑去『紫羅蘭』。所以三位來我這兒是不可能找到人的。」
拓實試圖掙開對方的臂彎,然而對方的力道出乎意料地強勁,仍牢牢地箝住他。
拓實就地盤腿而坐,時生也來到身邊坐下。小鬍子男與眼鏡男仍站在兩人身後。
拓實一聽,差點沒昏倒。「你這傢伙真的不是普通的蠢耶。海瑟克的確很強,但並不保證牠兒子也一樣強啊,而且重點是,沒人能保證哪匹馬絕對會贏的啦。」
「你就當成是提供情報的酬金和這趟所需的花費。看你這樣子,也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吧?我想多少幫你一點忙,不過有個條件——小哥你只要一找到你女朋友,我希望你第一時間通知我。別擔心,我們不會傷害你女朋友,只是要請她把那個重要東西還給我們。」
拓實說完直盯著手上的信封,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二十萬,全部押在桂之海瑟克身上。」
「他們說千鶴小姐人在大阪吧?你知道她可能去哪裡嗎?」
「石原裕次郎是吧……」拓實深深歎了口氣。
拓實歎了口氣。「我明白了,那這樣吧,只賭五萬。如何?」
「那……」
「你為甚麼能保證?喂,你該不會也參一腳搞甚麼假比賽吧?」
「那明天就是二十七日了。」
「聽不懂。總而言之,我不會做那種跟把錢扔進水溝沒兩樣https://m•hetubook.com•com的蠢事,同樣要賭,我寧可去打小鋼珠。」
「先坐下吧。」
「你朋友和你是一道的吧?」坐在雜誌堆上的男人語氣愉悅地問道。
眼前出現一名男人,年約四十五、六歲,正坐在廚房角落的雜誌堆上頭,不懷好意地衝著拓實笑。拓實見過這個人,就是他和時生離開「紫羅蘭」時,在店門口擦肩而過的兩名男人之一。「你是剛才……」
石原穿上鞋後,撇著嘴一笑,「這我也不是很清楚,得問問千鶴小姐本人才知道嘍。」
拓實仍光著腳,衝過去玄關將門鎖上,這時他才想起,他和時生出門時,確實牢牢地鎖上了門。這麼說來,石原他們是怎麼進屋裡的?一想到這,拓實更是不寒而慄。
「您的意思是我在說謊嗎?」
「喔,不好意思。我們是擔心萬一遇上了蠢蛋,大喊大叫就不好辦事了。」
「沒印象啊,我也沒聽千鶴提過。」拓實就地坐了下來,「他們說的『重要東西』到底是甚麼……?為甚麼東西會在千鶴手上呢……?」
「要是我漏了甚麼線索,我還希望您告訴我一聲呢。可是就如您所見,我真的完全沒頭緒啊!」
「都知事的弟弟耶。」一旁時生幽幽地吐了一句。
聽到千鶴的名字,拓實的確當下心頭一緊。「你們為甚麼在找她呢?」
「言歸正傳。你剛才問我甚麼來著?」男人將手貼上額頭,「對了,你問我是哪位。不好意思,我沒辦法把我的名字告訴你耶,要是你堅持要知道,我也只能報上化名,而你知道個化名也沒用吧。」
拓實聽他這麼一吼,不禁往後一縮,「幹嘛啦,你想威脅我啊!」
「態度馬上放軟了嘛,看樣子一提到愛人,言行果然謹慎得多。很好,很好。嗯,也不是甚麼重要的事要找她啦,只不過呢,得請她把一樣重要東西還給我們。」
拓實的視線移到腳邊的信封上。「您能夠保證絕對不傷害千鶴嗎?」
拓實感受到身後的男人手下點了點頭。
拓實於是脫了鞋,接著問男人:「請問您是哪位?」
「怎麼了嗎?」
「那個叫做石原的,他說不會傷害千鶴小姐,應該是騙人的吧?」
石原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包藏青色包裝的菸,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以玳瑁花紋的金屬打火機點上火。在拓實看來,這個男人連呼出的煙霧都相當高級。
「呃,如果我們暫時借用一下這筆錢呢?」時生提案道。
「你是說之後再賺錢還他們嗎?而且我們死不告訴他們千鶴在哪裡?你去向他們提提看,肯定被砍到剩下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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