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墮胎、紳士和殺人

「……」
上村一開口就直截了當地問,他似乎在問松木遇害的事。光平搖了搖頭。
光平把這間空屋當成是松木的房間,比手畫腳地重現了剛才讓他感到震撼不已的場景。巡查和之後趕來的另一名年輕刑警認真地記錄著他所說的內容。
「不,」光平搖了一下頭,「還有另一個男客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還在店裏。」
應該是因為光平提到了「莫爾格」的關係。
光平想起松木之前問自己為甚麼沒有去公司上班時的表情。當時,松木對他說,你的想法很不錯,但是,光做夢可不行,如果自己不付諸行動,這個世界不會改變——
最後,刑警問光平,是否知道誰殺了松木,光平毫不猶豫地回答,不知道。
光平停下了正準備喝酒的手,「妳那天去了『莫爾格』嗎?」
「報上寫的不一定都是對的,況且,只是可能性比較大,並沒有確定。」
「對啊。」
光平離開刑警後,改變了原本打算去「莫爾格」的想法,直接走回自己的公寓。他租的公寓也很老舊,但沒有南部莊那麼老,而且學生的素質也好很多。可能是因為有很多房客是女學生的關係。
「知道啊。」
他把鬧鐘調到十一點之前。雖然現在睡覺還太早,但兩隻腳熱熱的,保持呼吸有規律後,竟然有了睡意。想到自己剛才的慌亂,光平也有點訝異,但可能因為松木死得太突然,沒有真實感,所以自己無法面對。
「十二點左右,」她回答,「因為我忘了東西,所以去店裏拿。」
「還有店裏的人而已嗎?」
「上班族?」
由於離大學很近,南部莊的房客大部份都是大學生。他們的特徵就是白天見不到人,天黑之後,就開始出沒活動。有的房客在家裏通宵打麻將,洗牌的聲音不絕於耳;也有人在家裏喝酒、唱歌到深夜。很多人喝了酒就去旁邊的公園發酒瘋,第二天早晨,公園裏一定會有一、兩攤嘔吐物,附近都瀰漫著酸臭味。
他再度拿出警察證,確認年輕刑警做好了記錄的準備後,一臉嚴肅地問:
「對。」廣美點點頭,「最近很少有客人一直耗到打烊再走。」
「媽媽桑是?」
「妳有沒有聽說,松木元晴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他的真名?」
她很漂亮喔。身穿制服的巡查在一旁補充道。刑警用鼻子冷笑著。光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十一點左右離開店,他說還要再喝幾杯,所以我就先回家了。」
「當時,店裏只有松木一個人嗎?」
「他一年前辭了職,至今仍然不知道他辭職的原因。」
「我覺得他家應該沒甚麼東西好偷的。」
「對。」光平回答。
我就知道。光平心想,但他毫不猶豫地否認說:「怎麼可能?他很看不起我,我也不喜歡他,根本沒必要袒護他。」
「我認識啊。」光平回答,刑警連續點了好幾次頭,好像在說:「很好。」
「……是嗎?」
「我們在同一家店打工,就在學生街的一家叫『青木』的店。」
光平真的不知道。雖然在一起工作了三個月,但從來沒有聽松木提起過。光平現在才發現這一點,也有點意外。
光平不知道該說甚麼,所以沒有吭氣。他既覺得意外,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不知道。」
「嗯。」她把啤酒罐拿到嘴邊,點了點頭,「書桌的抽屜、衣櫃裏都被翻過了。因為他已經死了,所以不知道被偷了甚麼東西,但從他身上沒有找到皮夾。」
「是嗎……所以那個客人很快就走了。」
然後,上村打開警察證後附的記事本。「你知不知道中央電子這家公司?」
「我都說完啦。」
「是嗎……妳們有沒有嚇一跳?」
「好吧,如果有想到甚麼,隨時和我們聯絡。等你心情平靜後,可能會突然想起甚麼。」
光平根本沒有機會瞭解這些事,更何況他也沒有特別想知道。
「好像是。」
「一個小時前,警察來我們店裏。」
「況且,他家也不像是小偷會鎖定的目標。」
光平似乎慢慢瞭解眼前的刑警想要說甚麼。
「原來如此,你和武宮讀同一所大學吧?還是同系的同學?」
說完,他站了起來,走向光平。沙緒里在刑警背後從鮮紅的雙唇中吐出舌頭扮鬼臉。
光平指的是那天最後走進店裏的皮夾克男。那個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喝酒。
刑警向肥胖男確認後說:「杉本潤也。」
一個年約四十,穿著灰色格子西裝的男人,把光平帶到公寓內的空房間和_圖_書問話。他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但臉特別大,燙著小鬈髮。光平猜想他應該是刑警,他說話的態度盛氣凌人,恐怕這就是刑警對老百姓的態度。
「媽媽桑叫日野純子。」
上村用好像聊天的輕鬆口吻問道,但他的眼神很銳利,似乎在說,如果你說不認識就死定了。
「你不想說嗎?」刑警看著光平的眼睛問。
「我們甚麼都聊,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比方說對面的理髮店,都是閒聊而已。」
有啊。廣美回答後,把百威啤酒的拉環打開後,遞到光平面前。光平喝了一口,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聽說松木的房間,」不一會兒,廣美為自己開了一罐啤酒時說:「被人翻箱倒櫃。」
屋齡有二十年的南部莊成為出租公寓後,那裏的房客就成為左鄰右舍的眼中釘。
光平來到「青木」時,發現昨天的刑警也在一樓的咖啡店。沙緒里坐在他們對面。她像往常一樣豪放地蹺著腿,左手托著臉頰,右手拿著菸。她的表情很冷淡,廚房內的老闆也緊鎖著眉頭。
「松木以前在中央電子上班。」
「是喔……武宮為甚麼看不起你?」
應該是沙緒里告訴他的。光平沒有理由否認,所以輕聲回答:「是啊。」
「松木之前是做哪一行的?」
廣美輕輕點頭,「聽說了。」
「對啊。」
「我昨天也說了,我對他一無所知。」
「就這樣而已。」光平搖了搖頭,「因為我那時候情緒很激動,她還沒有開口,我就大叫『趕快報警』,對方好像嚇到了,趕緊掛了電話。」
「松木有沒有女朋友?」
「為甚麼問這個問題?報紙上不是說,竊盜殺人的可能性很大嗎?」
她拿起兩塊漢堡排,拆下保鮮膜,丟進了烤箱。光平終於覺得肚子有點餓了。
「對啊。」
「星期二晚上,也就是松木遭到殺害的前一天晚上,武宮和松木之間發生了爭執——我沒有說錯吧?」
刑警有點遺憾地吐出下唇,但立刻改變了話題問:「津村先生,你和松木很熟嗎?」
「不認識。」光平偏著頭,「我不認識他,他是誰?」
十一月中旬,惡名昭彰的南部莊發生了殺人命案,但遇害的並不是學生。
他從壁櫥內拉出被和-圖-書褥,沒有換衣服就直接躺了進去。他並沒有感到害怕,只希望趕快為今天畫上句點。即使發生天大的事,事過境遷,影響力也會變小。
廣美開門後,關心地小聲問他。光平坐了起來,伸手拿起鬧鐘。十二點三十分。沒想到真的睡熟了。
上村露出了傷神的苦笑,他的表情令光平覺得很不舒服。
「那為甚麼你昨晚沒有說?」
兩名刑警昨天沒有自報姓名,今天先自我介紹了一下。年長的那位姓上村,至於年輕的刑警,光平聽完就忘了。他們都是轄區警署的刑警。
「他在戶籍地址也租了一個房子,我們認識的只是他的分身。」
年輕刑警說道。他的聲音很尖,和他高大的身體很不相稱。
那是一家生產商用計算機的公司,目前開發辦公設備、機器人、電腦和軟體。雖然在電腦業算是起步較晚的一家公司,但這家公司的技術能力很受好評,光平也有好幾個同學進了那家公司。
「妳?」
「那你平時都和松木聊甚麼?」
光平的腦海中閃過沙緒里的影子,但他沒有說出口,儘可能面無表情地搖頭。刑警銳利的目光盯著光平的嘴,隨即輕輕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否無法看透他的表情,還是故意放他一馬。
據刑警說,警方想要確認他的真實身分,但房間裏找不到任何能夠瞭解他身分的東西,他也沒有把戶籍遷入,最後從他申請的電話,才查到他的真實姓名,進而查到了他的戶籍地址。
「很無聊的理由,比松木打武宮的理由更無聊。」
年長的刑警一看到光平,立刻舉起右手。老闆瞪了刑警一眼,但沒有吭氣,顯然刑警已經向他打過招呼了。
「所以,杉本……不,可能說松木你們比較熟悉,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之前的職業嗎?」
「他們好像在找最後見到他的人,目前暫時鎖定我和純子。」
「你是不是想袒護他?」
廣美拿著起司口味的零食,視線在光平的胸前游移。光平以為她要說甚麼,但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下文,她叭啦叭啦地撕開了零食的袋子。
他從夢中醒來時,聽到有人用鑰匙開門的聲音。也可能是在夢中被開門聲驚醒了,總之,他忘了自己做了甚麼夢。
「我沒想到,而且,我也不想主動提到別人的名字。」
「但你們的問和_圖_書題聽起來好像認定是熟人所為。」
光平想不到該怎麼回答,只能看著桌上的糖罐。熟人所為?誰會殺他而得到好處?
第二天的早報小篇幅報導了松木的死訊。光平看了報紙後知道,刺進他後背的是到處都可以買到的登山刀,據警方推測,他在三天前的星期三早上被人殺害。
「我們並沒有認定,只是……」
「原來如此。」刑警說,他似乎覺得不知道就算了。
「我只聽到『喂、喂』……好像是女人的聲音。」
「你和松木是甚麼關係?」
「不知道,」廣美聳了聳肩,輕輕閉起眼睛,「只是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吧?」
「有沒有想到甚麼事?」
她似乎和刑警聊得不太開心。
「皮夾克?」
「我叫津村光平。」
刑警的苦笑變成了冷笑。
「所以是竊盜殺人?」
回答完最後的問題,光平正準備走出房間時,一個肥胖的男人突然走了進來,向燙著小鬈頭的刑警咬耳朵說著甚麼,刑警微微皺起眉頭。
「不想說。」光平回答。
刑警點了點頭,將視線移回光平身上說:「可不可以請你說明一下今天晚上為甚麼來這裏,以及發現屍體時的狀況。」
「當然……你們知道嗎?」
很有可能是竊盜殺人——報導內容差不多只提到這些。
「是喔……所以妳那時候看到了松木。」
「你睡了嗎?」
刑警正打算站起來,但似乎又想起了甚麼,又坐了下來。「忘了問你一件事。」
「嗯,應該吧。」光平不置可否地回答,「但說實話,我對他一無所知。我三個月前開始在『青木』打工,只知道他那時候已經在那裏打工了。我沒有聽過他談論自己的過去,也不知道他為甚麼會住在這個學生公寓。」
「喔,等一下,」刑警用比剛才更嚴肅的聲音叫住了光平,「你認識名叫杉本的人嗎?」
「對。」
當他說到他打算打電話,電話鈴聲響起時,年長的刑警打斷了他。
他不再說話,上村只好闔起警察證。
刑警回答時看著光平的臉,似乎想觀察他的反應。
光平打開家門時,腦海中掠過不祥的預感,幸好自己房間內一切正常。
如果他們知道,倒想請教一下。上村故弄玄虛地清了清嗓子說:「已經查明了和-圖-書他的真實身分。」
「有沒有聊到興趣愛好,他有沒有甚麼興趣?」
刑警問他,最後一次見到松木是甚麼時候。光平回想著原本就相當明確的記憶後,才說出他們星期二晚上一起去了「莫爾格」的事。關於這家店,巡查也回答說他知道。
刑警拖泥帶水地說:「好,那如果有甚麼新的情況,隨時記得和我們聯絡。」
也許那是他對自己說的話。
「有沒有討論別人的八卦?」
「店裏只有松木一個客人嗎?」
「是喔……」
「因為是三天前,所以就是這個星期三,請問你上午十點左右在哪裏?這麼問並沒有特別的意思,警察也是公務員,只是奉命行事。」
「當時,對方說了甚麼?」
光平沒有說話,刑警探頭看著他的臉問:「你想到甚麼了嗎?」光平慌忙搖了搖頭。
沙緒里抓著燙鬈的頭髮,不耐煩地說道,「雖然我們關係不錯,但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其他的你們問光平就好了。」
上村翻著警察證後附的記事本,眯起眼睛看著其中一頁,「刀子不是刺在被害人的背後嗎?這代表兇手站在松木的背後。如果是陌生的訪客進屋,他不可能背對訪客,況且,現場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是上班族。」
「聊甚麼喔……」光平抓了抓頭,「沒有甚麼特別的主題,每天想到甚麼就聊甚麼,都是一些無聊的事。」
「聽說他的本名叫杉本潤也。」
「哪個客人?」
「……對。」
「啊,津村先生,等一下也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你一下。」
「翻箱倒櫃?」
「我準備離開『莫爾格』時,有一個男客人進來,當時已經很晚了。他穿著皮夾克,感覺很陰森。」
廣美抱著紙袋走進屋內,把裏面的東西放在被褥旁的小矮桌上。百威啤酒、起司口味的零食,還有用保鮮膜包起的漢堡排。
「女人……然後呢?」
「從媽媽桑的態度來看,像是老主顧。」
刑警問在門口立正的巡查,知不知道「青木」這家店。巡查回答說:「知道。」
「這個嘛,」刑警故弄玄虛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說:「這是松木的本名。」
「你叫甚麼名字?」
「他沒有向你提起過這件事嗎?」刑警問。
「杉本?」光平反問。
「對了,請問你認識武宮嗎?」
「對,只有媽媽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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