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


龍雄拿起放在枕邊的手錶看了看,剛過三點鐘。
「瀨沼律師昨晚去熱海了。據說是他們律師同仁聚會。得到這情況後,我立刻在社裡給他打了電話。」田村接著說道。
房東大嬸見龍雄坐起身來,便下樓去了。
「充其量也只是件詐騙案而已。況且追的人既不是警察又不是什麼有來頭的,不過是律師事務所的一個職員罷了,何至於要開殺戒啊。」龍雄說道。
「最新消息,市內版,剛印好的早報。還有油墨的氣味兒呢。你看,在這裡。」
關於「新宿區兇殺案」,當天晚報上是這樣報導的:
他拿出從前當刑警的手腕,緊追犯人。犯人被追得走投無路,反過來便開槍打死追踪者。此中道理是什麼呢?事情竟發展到非殺人不可的地步了嗎?
「本來就是睡覺的時候嘛。哪個像你,這時闖到別人家裡來。」
「當然問過。他說不掌握任何線索。律師的回答,已經來不及發排了。」
——危險的事,盡可能敬而遠之。
「在。他親自接的電話。」
「這正是這件案子深刻性的所在。不論怎麼說,只要瀨沼律師開口,就會有頭緒。很久沒有碰上這麼值得大幹一番的事了,多虧你老兄。真不希望別人捷足先登啊。」田村說著便長長吁了一口氣。他的小眼睛閃爍著光芒,表現出新聞記者的一種抱負。
龍雄陡然想起他同田村去見岩尾議員的事。會不會因為那次會面,岩尾議員向其「同夥」發出了警報呢?如果是的話,對方說不定會有動靜的。這次兇殺,難道是一個徵候麼?
「唔,律師在嗎?」龍雄睜開眼睛問道。
「是你老兄啊。」
兇手肯定就是欺騙關野科長,自稱堀口的那個人。然而,田丸是怎樣查出他就是支票騙子的呢?憑什麼嗅出那人就是「堀口」呢?這,龍雄就一點兒也不明白了。何止是不明白,龍雄對和-圖-書別人能夠紮紮實實,深追細查得如此清楚,不能不從內心發出讚嘆。這是一個門外漢對訓練有素的職業家發出的讚賞,相形之下感到自愧不如。
「嗯——這樣說的話,也不是沒有線索。」龍雄一面追尋自己的思路,一面突如其來地說。
龍雄又吸了一支香煙。他凝視著裊裊的青煙,腦海裡倏地掠過一個新念頭。
他們追查三千萬元支票失竊案,是受公司委託的呢?還是另有動機?
龍雄也在心裡忖量著,肯定是這樣的吧。自己墜入五里霧中,還在摸索徬徨之際,瀨沼律師已逕自深入到案件的核心。這就是內行與外行之別。龍雄不能不承認,自己是力所不能勝任的。不論自己有多大幹勁兒,終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同龍雄一樣,想必也知道女掌櫃是舟坂英明的情婦。只不過龍雄是無目的的瞎闖,而他不同,他是對準目標在追踪。
假定犯人是被刑警追查,也可認為他已經接到了警報。但他絕不能給抓走。
龍雄何所事事,他是知道的。而且也知道那是頗冒風險的。
——戴無沿帽的人。那個戴無沿帽的人。我在紅樓酒吧裡碰到過,在東京站候車室裡也看見過。啊,對方。當時瀨沼律師同他在一起,正洽談著什麼。
這裡有兩個解釋。他既然知道龍雄在做什麼,可能是聽專務董事說的。據此推測,瀨沼律師之所為,必是受公司的委託。
龍雄猛地將香煙插在煙缸裡。
可是,自己在一旁曾聽他講過賽馬的事。那是同誰呢?
「這則消息,剛剛趕上凌晨兩點日報最後一版發稿。碰上我值夜班。我從報社派駐警視廳的人那裡接到這則消息時,不覺吃了一驚。瀨沼律師這個人,不是你、你們公司的法律顧問嗎?」
當龍雄想到最後,感到事情很有意思。敵人一定是手忙腳亂,在設法彌補善後,可能又會出現和-圖-書新的動向。
——別急!龍雄閉起眼睛冥思遐想。

——對啦,是紅樓酒吧裡的那個酒保!

因為這不僅關係到他一個人,還有可能暴露和破壞他背後的組織。所以犯人無論如何也要逃出法網,於是他便反撲過來,開了槍。——是否可做這樣的設想呢?
不管怎麼說,瀨沼律師肯定也碰上同舟坂英明有聯繫的右翼組織這條線索。正因為如此,龍雄去東京站給專務董事送行時,瀨沼律師才對龍雄下忠告說:
「是吧?那個瀨沼律師。」田村又叮著問了一次。
田村滿吉胖胖的身子,一屁股坐下來。臉色通紅,好像喝過酒似的。其實不然,額角上汗涔涔的。他興奮的時候,一向如此,呼哧呼哧,鼻息很重。
龍雄聽田村這麼說,心裡有點怪怪的。從熱海乘出租汽車也可以趕回來的。既然發生這樣大的變故,應該越快越好。等早班火車,未免太迂腐了。難道他對本所人員被殺,竟覺得沒什麼重要嗎?
「是的。」
「你真能睡啊!」
聲音恍如來自很遙遠的什麼地方。耳朵裡清清楚楚聽見有人喊了幾次。「萩崎先生,萩崎先生。」龍雄倏地睜開眼睛。
「不過,為什麼要殺人呢?」
「他說,方才警方已經電話通知他了。田丸利市確是他們所裡的人,但是不是他本人,還須在現場認屍才能肯定。明早,也就是今天早晨,乘早班火車回東京。」
瀨沼俊三郎律師已於二十六日早晨,自熱海返京,並當即親往淀橋警署偵破組。該氏認定被害者確係律師事務所職員田丸利市(現年三十八歲),而後對偵緝一科里村科長所提各點一一答疑。據悉,該律師之陳述,絲毫未涉案件核心,致使當局頗感失望。因該氏精神倦怠,遂令暫先回家,俟需要當再傳訊。瀨沼律師談話中稱,曾委託田丸調查多種案件,此次變出意外,究竟緣何而起,尚難遽爾斷言。所查各項事件,均係受人密託,此中內情,不容輕易外洩云云。m.hetubook.com.com
——別急!龍雄抱著頭苦思。自己一直把瀨沼律師當成對方的人,看來是錯了。既然事務所職員曾做過刑警,不正是受律師委託,在秘密調查詐騙案嗎?這麼說來,是瀨沼讓戴無沿帽的原刑警去追查什麼事了。——龍雄想到這裡,眼前浮現出無沿帽在紅樓酒吧和東京站候車室裡的身影。瀨沼律師在候車室同他交談,或許是商量什麼事,要嘛就是聽他彙報情況。
刑警出身的律師事務所職員昨夜於新宿慘遭槍殺
他說了兩遍「會有你感興趣的事」。當時龍雄沒有理會,現在才恍然大悟。他的意思分明要叫龍雄當場看看自己所要追查的人。
「他怎麼說?」
無沿帽那嚴厲的面影,這時在龍雄的眼前浮現出來。在紅樓酒吧,他發牢騷說不受女招待的青睞。再次邂逅時,又高興地說有點門路了。他攀交巴結,每晚必去,其實是為了探查什麼人。
「我以為這同貴公司那件支票詐騙案不無關係。不,肯定有關係。這是我的直覺。你有什麼線索沒有?」田村說這話時,氣勢很衝,幾乎是口沫橫飛。
「等到早晨天一亮,瀨沼律師就回到東京了。他要到偵破組去出面認屍,也許會講些什麼,很值得一聽。這樣,案子恐怕就會暴露出來。無論如何,這到底是一起兇殺案,警視廳必定要徹底搜查犯人的。」
關於被害的原因,他說沒有線索,當然是撒謊。那位原刑警是在瀨沼律師的命令下進行活動的。律師大概認為報社愛多事,所以才那麼回答。其實律師是非常清楚的。
太遺憾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當時自己沒有明白他的暗示,實在是後悔莫及。這是自己的失策之處。
「你這時候跑來,出了什麼事啦?」
他對龍雄行動的目的一清二楚,是聽瀨沼律師說的吧?
另一個解釋,根據他所裡當過刑警的那個戴無沿帽者,泡在紅樓酒吧裡的情況來看,也是有意在舟坂周圍進行搜索的。
倘若事實果真如此,那麼這件兇殺案就不在計畫之中,而是一個意外事件。既然是意外,對方的處境肯定也極其狼狽。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是節外生枝,自找麻煩。
房東大嬸的背後,露出田村滿吉那圓圓的臉。
田村從衣袋裡掏出疊成四折的報紙,攤開來,用食指點了點說:
龍雄凝目看了起來。標題佔了四欄,字體較其他標題要大而醒目:
四月二十五日十一時五十分許,新宿區××街,通稱××巷,『日日春酒店』(業主宇土玉枝,現年四十一歲)發生兇殺案一起。昨晚,有顧客兩人闖至該店樓上,其中一人被槍殺,另一人在逃,估計即為兇手。此犯身著藍色西裝,年紀三十上下,另一顧客為頭戴無沿帽者。兩人同時到酒店內,後年輕者,與女侍T子(十八歲),至樓上嬉戲,戴無沿帽者候於店內。半小時後,候者上樓,隔門呼喚。據T子供稱,年輕者曾說「此人甚可厭」,遂藏於壁櫥,令T子謊報「已走」。戴無沿帽者聽而信之,一度離店而去。年輕者向T子道謝,饋贈千元,囑其下樓。T子下樓後,在店內照料生意,發覺戴無沿帽者自外逸入,又聞得二樓一聲槍響。T子為察看動靜,趨至樓梯處,見年輕者自樓上狂奔而下,被撞倒於地,年輕者自酒店旁道道內逃竄而去。走上二樓,發現戴無沿帽者躺於被上,已被槍殺。『日日春酒店』遂電話報警。警視廳偵緝一科科長里村率矢口警長等一班人馬,即赴現場勘查。被害者側腹中彈一發,倒地後,口內復中一彈,屍體慘不忍睹。死者上衣袋內有名片,印有「港區麻布××町瀨沼律師事務所職員田丸利市」字樣,估計係死者本人。據稱兩人均初次到『日日春酒店』。警視廳已於淀橋警署特設偵破組,經辦此案。瀨沼律師現在旅行途中。據該所值班員稱,死者田丸,原係刑警,五年前入所供職。再者,警方現正錄取T子口供,據悉有賣春嫌疑。犯人所用兇器似為柯爾特式手槍,經解剖已取出屍身內子彈,將由化驗科精密鑑定云。和圖書
「關於田丸被殺的原因,他有沒有線索,你問過沒有?」
——一起去賽馬場吧,會有你感興趣的事的。
「事情發生意外。你先看看報吧。清醒清醒再說。」
——當時自己若是跟著去就好了。既能看到騙子是什麼模樣,無沿帽也不至於被殺。
「還不是狗急跳牆。」
房東大嬸跪在旁邊,睡衣上面披著和服外褂,肩膀正對著燈光。記得臨睡的時候,電燈確實已經熄掉了。龍雄的意識清醒過來。
「萩崎先生,客人來了。」
昨天在東京站,被害的無沿帽田丸,曾拍著自己的肩膀說:
是的,一點也不錯。——龍雄沒有出聲,只在心裡那麼回答,好像說給自己聽。睡意頓時煙消雲散。龍雄趕緊使自己散漫的思想集中到一個問題上。
「聽我說,極有可能瀨沼律師也在追查那宗案子。真不愧是一名律師。在你神不知鬼不覺之中,已經著手幹起來了。他們已找到詐騙犯的線索,結果當過刑警的那個人在跟踪追跡時,反被殺害。」
田村見龍雄陷入沉思,便又張開他的厚嘴唇說道:
過了一會兒,田村急急忙忙趕回去了。龍雄送他到大門口,回到房間一看錶,四點鐘已經過了。他鑽進被裡,一時睡不著,便趴在被窩裡抽了一支煙。田村剛才一直坐在那裡,他的寬肩膀彷彿還留在自己的視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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