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幻修羅

各處皆有聲息傳出,警衛出動了。
「我要知道。」少年郎已看出對方的捕快身分,神氣地大聲說。
這種在蘇州木瀆鎮製造的名牌最佳大將軍鎖,用來管制鐵葉門,那些神偷鼠竊,只能望鎖興嘆。
這女人用青巾蒙住口鼻,穿了男人的青衫,進招速度快,青衫飄舉像是凌風飛行,出掌時風雷隱隱,走的是剛猛路子。
他倏然止步,剎住衝向潰散警衛的衝勢,雙手斜舉在胸前的劍血光閃爍,冷然轉身四顧。
每一座門,包括內部通道的隔門,夜間都是上了鎖的,只要二更一過,便不許隨意出入了。
王千戶宅中到底被劫走了多少金銀珍寶,報案失單上數量並不多,但傳出的消息說,被搬走了幾箱金錠,不少奇珍,連一箱比黃金更勝三倍的降真香,也被搬走了。
「是……是的。」
片刻間,堂中除了他之外,已沒有站立之人,先前被殺的七個,已沒有聲音發出,堂中一靜,血腥刺鼻。
暗器速度快極,鐵雨鋼流三面集中,他向前一伏,像是從地層隱沒,劍光貼地滾旋,暗器在他的上空間不容髮電掠而過,全部落空。
天地雙殺星運氣真不錯,短短幾天中,兩次與千幻修羅沾上交情,人財兩失,雖則失的財不是他的。
「他……他不在家。」
「八……九……十……」叫數聲在密閉的室內特別震耳,像屠鎚打擊腦門。
三山門其實沒有山,山在石城門清涼門。
「王將軍昨晚在西關淡粉樓宴客,有一個蒙面女人行刺,殺死殺傷了幾個人。同時,城內宅中受到劇盜入侵,死傷慘重,財物損失……」
因此被充軍的沈萬三不論死活,都是皇帝判罪的永遠罪犯,只有皇帝才能下旨赦免,或者「昭雪」翻案。
所以,後來嘉靖皇帝在十七年,把祖先(燕王一支)「太宗文皇帝」改號為「成祖文皇帝」,斬斷了朱元璋長子一支的繼承血脈。因此,大明皇朝有了兩位「祖」,明太祖和明成祖。
婦女們的尖叫聲大作,全宅大亂。
教坊曲院紛紛滅燈提早關門,街市一靜,偶或有三五個行人倉皇而走,沒有人再敢在街上逗留。
「你對這位侯門千金,知道多少?」
京師人士對殺人或被殺的血腥事故,反應早已變得麻木冷漠,兩次前後多年的慘絕人寰大屠殺,每天都有數萬民眾,被強迫前往雨花臺觀刑,一天殺一兩千男女老少平常得很,因此對生死看得平凡。
「卑職與大小姐發生衝突沒幾天,便發生女刺客的事故。昨晚卑職就在王將軍身邊,女刺客的目標是我。見了大小姐之後,卑職便知道昨晚的蒙面女刺客是不是她了。卑職攜有搜宅符令……」
「大小姐是奸宄?哼!」
「果然追來了,追得太慢了吧?這時才來呀?」黑影說話了,是悅耳的女性口音。
他的劍出鞘,衝來的人衝勢立減。
但在千幻修羅的手中,三撥兩撥便成了無用廢物。
永樂帝做皇世子時,以唐朝的李世民自居,李世民就曾任天策衛首長,因此把親衛軍取名為天策衛,登基後把這個衛賜給次子朱高煦,對這個有霸王之勇的兒子有求必應。
三山門沒有山卻有水,秦淮內河從這裏流出城,設有水柵控制水位,稱水門。因此有人把這裏叫水西門,山變成水了。
街邊看到有幾個人倒斃,絕不會引起騷動大驚小怪。
自唐朝以後,軍伍中連雁翎刀也逐漸淘汰了,因為這玩意重量不堪負荷,能使用這種刀的勇士已經沒有幾個。
濟陽侯符永忠,是南下飛龍在天計畫的策劃元老之一,飛龍諜隊的人,有大半是他的老部屬。
「哎……呃……」左面撲上的一男一女,共斷了三條腿,向前摔倒、擲刀。
王千戶宅中被千幻修羅侵入的事,次日一早便傳遍全城,並沒引起多少驚擾,連官府也僅多派幾個人調查了事。
一衝一旋,劍拍掌飛,雙腳似不沾地,身劍渾如一體,像流光般瀉動,打擊之快有如迅雷疾風,人體在他一衝一旋之下,向四周迸散仆倒。
天策衛的驕兵悍將,在京都像一群猛獸。
不敢明目張膽和千幻修羅硬拚,找侯府大小姐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一旋一推,女警衛身不由己,向甬道門衝去,呼一聲撞開了本來已推開兩三寸的厚重紅漆門。
一群人虎頭蛇尾收兵狼狽而走,不遠處旁觀的市民不住發出譏笑聲。軍爺們自己人鬧事,市民們大喝其采。
千幻修羅左手一抄,扣住女警衛的右手,右手叭一聲給了女警衛一耳光。接觸太快,一照面便栽了。
守護秘室金庫的五個護院,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們不隨主人在外走動,忠誠地扼守金庫十分盡職。
「為……為甚麼?」
木蘭代父出征,連馬鞭都是自己出錢買的,那年代做軍人唯一的好處,是打勝仗的擄獲物可以歸自己所有。平時在https://m.hetubook.com.com家不但要工作謀生,還得苦練武技,武技差勁,一上戰場就死路一條。
「蒙面女刺客是真是假?」大漢話鋒一轉。
燈紅酒綠徹夜笙歌的西關,突然繁燈盡熄。
「可否見了大小姐……」
「等我一等,一起走……」少年郎急叫,也飛掠而登。
少年郎便是其中之一。
錦衣衛的官兵,見了羽林前衛的官兵相戒遠避。
濟陽侯府門前發生的事故,市民看得一清二楚。
後面走道出現第一個人影,第二個,第三個……
因為如被巡城的官兵捉住,是唯一的死刑。
「你真想下殺手立威呀?」少年郎徐徐後退示怯,但口氣並沒有示弱:「豈有此理!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你也不知道我是誰,殺了我你能得到甚麼?你要取代千幻修羅的地位,千幻修羅你見過他嗎?」
藉口,要製造藉口太容易了。
可是符大小姐居然有後臺硬的長輩保護,來硬的後患無窮,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得不打退堂鼓。
「你住在城裏?貴姓呀?」
在進攻京都對岸浦子口時,是王世子朱高煦的親軍護衛指揮,幾乎把世子的舅舅徐輝祖斬於馬下,他自己也右手受傷成殘。
所謂「開國」功臣,僅指永樂朝的「功臣」,與開國的洪武朝無關。
他打開捲住劍的布包,將劍從容不迫繫在背上。
錚一聲脆響,劍擋住射胸腹的勁矢,也架住了刺來的刀,劍仍然吐出,貫入大漢的右胸。
是江寧縣的捕快,權充把門的人;看少年郎的穿著打扮,毫無疑問地必定是豪門的子弟。
「替你們付一百兩銀子纏頭資的小書生,知道他的底細嗎?」
「有人要出去自求生路嗎?」他怪異可怕的嗓音震耳欲聾:「十聲數送行。一……二……三……」
京華女魅不見了,可能已跳落外面的河堤走了。
千幻修羅挪開腳,再瞥了痛得蜷曲成團的女警衛一眼,舉步離去,從容不迫。已經驚動全宅,警衛即將蜂擁而至,他卻無意撤走,大搖大擺向內堂闖,像是本宅的主人老爺。
「誰有話說?」他一字一吐聲如沉雷。
內院出了事,即使有十幾個親信奴僕想操刀棍逐賊,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以免引起主人的疑心,與保鏢護院的不滿,無功有過老命白丟,被看成趁火打劫那就死定了。
「你……你這魔……鬼……」大漢不敢挺身站起,抓住的刀也不敢升起,語不成聲:「光棍不……不斷財路,你……你斷了咱……咱們衣……食……」
劍光暴起,側旋、席捲,刺入一名大漢的右肋,一聲冷叱,大漢的身軀被挑飛,砰一聲撞翻了一名同伴,叫號聲驚心動魄。
沈萬三被抄家充軍,所以名義上與實質上,依然是罪犯,家屬仍然是罪犯的家屬,除非後來有皇帝下旨赦免罪狀,或者改朝換代大明皇朝垮臺,不然檔案永遠不可能撤銷,子子孫孫永遠是犯屬。
千幻修羅在女警衛身側止步,一腳踏住女警衛的小腹,示警的叫喊聲倏然終止。
千幻修羅,橫行京都三年的可怕劇盜。
錦衣衛指揮使絕世人屠,與王世子漢王朱高煦,目下皆在御駕親征大漠的永樂帝身邊。王世子有三個衛的親軍,首衛便是天策衛。
千幻修羅有多少爪牙一起做案,受傷的護院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反正他們痛昏了,昏了以後的事毫無所知。
畫了鬼面孔的人,出現在穿堂,在光度微弱的照明燈光下,極為猙獰可怖。
甬道的門沉重堅牢,由一把半斤月牙鎖扣住扣環,想撬壞這種中型銅鎖,得用四五分粗的鐵撬棒才能如願。
「好,我會再來。」天殺星悻悻地後退:「王將軍正在調動人馬,飭令五城兵馬司協助捉刺客,他會來的,而且會來得很快。」
主人今晚在西關淡粉樓宴客,絕不可能夜間返城。京都三座城的城門,天黑便關門,連皇帝親臨,守門吏也不會開啟城門接駕。
任何一個武功超拔的高手,皆可冒充千幻修羅,因為千幻修羅的真面目誰也沒見過,每次出現的可怖面孔都不一樣,使用的武器也不同,要冒充太容易了。
「宴客的將爺是不是王千戶?」
京都的貴戚名豪巨霸,都知道如果千幻修羅以果報為藉口登門劫掠,十之八九會成功地飽掠而去,反抗愈強損失愈慘重,因此把這個神秘大盜恨入骨髓。
「難難難!」少年郎也消去戒心:「京都這些所謂權勢人士,貴戚名家,以及驕兵悍將,自知造孽太多,仇人滿都城,因此打手警衛皆是以重金禮聘的妖魔鬼怪,成群結隊保護他寸步不離,想斃他需冒極大的風險,成功的希望不到兩成。你行嗎?」
面對形如魔鬼的千幻修羅,與那把血光閃爍的怪劍,有幾個警衛驚得發抖,死和-圖-書的恐懼讓那些漠視死亡的警衛魂飛魄散。
「住手!」身後傳來震耳的叫吼,先前堵住他身後退路的十餘名警衛跟來了:「有話好……說……」
羽林前衛不但是永樂帝遠征大漠的主力,也有世子朱高煦撐腰,更有濟陽侯做靠山,因此比錦衣衛更受永樂帝信任,只是他們是純粹的軍人,權勢威望比不上錦衣衛。
兩個大漢遠遠地跟蹤,後面兩個書僮也盯在兩大漢身後亦步亦趨。街上的行人甚多,誰也懶得理會身邊的行人是何來路。
後廳門掠出一個穿黑勁裝的女警衛,右手有晶亮的長劍,悄然撲來無聲無息,劍指向他的腿彎,撲勢極快,沒料到有物飛迎。
雄偉的大院門開處,兩位穿長衫相貌威武的中年人踱出,把住門兩側有如天神,所佩的軍刀分量沉重,比天地雙殺星所佩的繡春刀長兩寸。
建文帝不曾下旨赦免,永樂帝也不曾下旨。
屋漏偏逢連夜雨,又碰上蒙面女刺客。
目下開府北京,名義上養老,替皇帝經營北京。新成立的親軍八衛中的羽林前衛官兵,全是他的舊屬。
所以千幻修羅一旦出現,沒有人和他辯論入侵的理由,唯一可做的事,是傾全力和他生死相決。
天殺星消息不靈通,沒料到符大小姐帶了重量級的人南下,以為一個黃毛丫頭回京小住,父執輩遠在北京,那經得起嚇唬?帶幾個鎮撫司的官兵登門問罪,一定可以公報私仇大顯威風。
大事不妙,再不見機打退堂鼓,等天策衛的驕兵悍將打上鎮撫司衙門,那麻煩可就大了。
兩端人影搶到,刀劍的光芒懾人心魄。
「我來了好些日子,京都人多得像螞蟻,當然是人的世界啦!天色不早,大概不會有人追來了,我得走。」
女扮男裝都是心中有顧忌的人,不會用硬拚糊糊塗塗決生死。
大快人心,京都的市民暗中高興,在茶樓酒館中,多了一件茶餘飯後的快意話題。
「前來請見侯爺的千金。」天殺星居然氣焰出現下壓現象,不敢氣大聲粗:「侯爺千金秘密前來京都好些天了,有些事卑職要見小姐……」
四更將盡,斗轉星移。
「是一個蒙面人,就在粉頭被踢死時突然破窗而入行兇。將爺的人拚死阻擋,被打傷了幾個人,也可能死了幾個。刺客看風色不對,跳窗逃掉了。」
「那就會引起軒然大|波。」李季玉苦笑:「那些妖魔鬼怪的頭頭,如果被刺客殺死,爪牙們必定大捕疑犯,天知道會有多少無辜遭殃?殺小走狗爪牙,不會有大捕疑犯的行動。
千幻修羅連眉頭也不皺一下,抽劍扭頭便走,從囊中取出一根奇形怪狀的細鐵枝,心無旁騖撥弄大將軍鎖,不理會還在動的兩個受傷大漢,不怕暗器在他背後襲擊。
「急於來搬王狗官的金銀,暫且放下小書生的事,其實,不見得是沖我套交情的。」
眼前的慘狀,卻令這些看破生死的警衛心膽俱寒,就這麼一衝之下,七個人就肢折軀裂。
黑影一晃,便像流光般登上牆頭,有意露一手輕功。
「京華女魅?」少年郎格格嬌笑:「京都妖魔鬼怪都有了,現在又有魅,你以為京都不是人的世界呀?」
「不行!無禮,哼!」
主人不在家,也不在鎮撫司衙門值夜,宅中的警衛依然保持足額,不敢鬆懈。
「屁的刺客。」那位腰間佩了鐵尺,纏有銬鏈的公人憤憤地說:「沒你的事,回家去吧!小孩子不懂事,居然仍敢在街上走。」
京都的貴戚名豪多如過江之鯽,作威作福人見人怕,子弟們更是橫行霸道,小小的捕快真不敢對這些紈絝子弟無禮。
轉身回顧,原來門框上方,懸掛了三個拳大的銅鈴,門一推開便觸及鈴發出聲響,片刻方止。
「你這是甚麼話?」中年人不悅地打斷天殺星的話:「甚麼秘密?大小姐光明正大來京小住,你說秘密是甚麼意思?指大小姐意圖造反?豈有此理!」
他那魔鬼似的形象本來就令人膽落,這時的懾人氣勢更是強烈,兇猛獰惡躍然欲動,似乎隨時會撲上揮劍砍劈。
城外南面不遠處,可看到緊附在城門南端的水門,秦淮內河滾滾河水急瀉而下,河道形成關城南廓的護關河,在關西與外河會合。
「那個蒙面女刺客,昨晚如果殺死了王狗官,淡粉樓的男女,很可能有四分之三的人被處死。如果王狗官在家,我一劍把他宰了,他宅中的男女奴僕,最少也將有一半被處決。我得留意這個女刺客,防備她亂來。」
取出百寶囊中的百靈鑰匙,三撥兩撥,咔一聲鎖開了,重門疊戶阻擋不了劇盜千幻修羅。
有些人天生就好奇;有些人自以為大膽;有些人喜歡追根究柢;因此寂靜的市街中,氣氛緊張仍然有些人走動。
李季玉和同伴,也是看熱鬧的市民。
「我來搶劫。」他答得乾脆利落。
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能來硬的,來暗的該無困難。
「我沒追任何人,我自己的事忙著呢,」他在兩丈外止步戒備,聽聲音便知是個年輕的女人,她答話的嗓門也與在春華院不同,轉變成女性的原嗓:「哦!你蒙了臉,一定是大鬧淡粉樓的蒙面人,他們說你是刺客,知道你是女的。貴姓呀?」
「閣下該給咱們一條活路,咱們不能走……」
「我上了,殺!」他喝聲似沉雷,接著長嘯震天,向前面堵在內堂口的十餘名警衛衝去。
房屋連巷並棟,如入迷宮,千門萬戶,白天進去也可能迷失在內。
「不知道,可能是真的。」李季玉說:「昨晚我也在,不曾目擊,只知道結果。王狗官踢死粉頭千真萬確,所以前來搬他的金庫。」
「閉嘴!」千幻修羅叱聲如乍雷,打斷大漢的話:「沒有我這種人,有誰閒得無聊,用重金聘請你們做保鏢護院?真正天下太平,豐衣足食路不拾遺,你我這種人都該埋到墳墓裏去了。有我,才有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揮刀上,盡你的職責吧!閣下。」
他古劍斜垂身側,劍上血光閃爍,鬼怪的形象極為恐怖懾人,有如魔鬼現身。
普通的劍,是不能用來砍劈的。他這把劍,卻以砍劈為主,長嘯聲中,劍光似奔雷衝入人叢,虎入羊群,迸發出滿天雷電。
一些熟悉都城的行家,會準備船用手鉤爬水門。
一般軍用的刀劍,以及江湖武朋友的輕靈長劍,碰上古劍根本不堪一擊,一碰就不斷即飛。
警衛別無抉擇,大吼一聲,劍發只攻不守的狠招七星聯珠,職責所在必須拚命了。
像在狂風掃落葉,一掃之下便連續倒了四個人,斷了腳的人,發出淒厲的叫號求救。
一聲長嘯,他狂野地撲上了。
「我怎知道?她家在北京呢!你煩不煩呀?在金川門外她教訓天地雙殺星,我概略知道她的內外功都有紮實的根基,如此而已。」
進入堂中的二十三名警衛,比被殺的七個人幸運,分別被劍拍昏,被掌擊倒昏厥。
「不知道。」李季玉坦然承認。
正屋的後堂是男人的禁地,大戶人家奴僕多,後宅內院只有僕婦使女進出。如果有女警衛,也只能在內院的廳堂和院子活動,不許進入內堂秘室一帶。
「今晚貴主人在何處?」
夜間相搏,對手的一切皆渾然不知,貿然硬碰硬封招,很可能一擊便決定生死。
「那混蛋將軍踢死了粉頭。」
同一期間,城內黃家井街的王家大宅安靜如恒,四更將盡,全宅沉寂,偶或可看到警衛走動。
說打便打,打字出口,身形已一閃即至,走中宮切入,來一記快速的小鬼拍門,掌吐出風雷聲隱隱,出手便以外發的內力攻擊,貼身搶攻信心十足。
「咦!剛才有人搜刺客。」
退入堂的八個幸運警衛,四面急分臉無人色,完全喪失攔堵的勇氣。
天殺星楊素雖然曾經是大漢將軍,但大漢將軍只是侍衛的職務,軍階只是小百戶。中年人神氣地指名道姓,表明身分地位皆比天殺星高,雖然目下穿了便裝。
「你該宰了他的。」
從傳世的《木蘭詞》中,可找出歷史的遺痕。
踢倒的廳門是唯一的出路,整座庫舍是密閉式的建築,沒有窗戶,大青磚牆厚度可能有兩尺。
廳後是庫門,兩把十斤重的大將軍鎖,扣住的門環粗約徑寸,巨斧屠鎚也奈何不了鎖與環。
向大街南面的小巷繞出關城小坡,那是城根的禁建區,有一處登城頭的石級道,白天允許市民登上城頭活動,夜間禁止登臨。
當然,蒙面女刺客不可能是千幻修羅,千幻修羅不可能幻變成女人。
濟陽侯的千金剛從北京返回京都,當然不可能是千幻修羅;千幻修羅在京都作案,已經有三年時間。
辰牌末,三十餘名穿鴛鴦戰襖的官兵!刀出鞘劍離匣,光臨庫司坊曦園。
錦衣衛那些世襲的紈絝官兵,與天策衛的官兵打架穩輸不贏,連皇帝也不管天策衛的官兵是否有理,打了就打了,輸了活該。
「哼!你在反穿皮襖裝羊,想拖延時間等你的人趕來策應。我的辦法是殺一個算一個,多殺幾個便可建立我的威望,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千幻修羅分庭抗禮,甚至可以取代他的地位,揚威京都名動天下。打!」
「小心了,兄弟!」大漢叮嚀。
燈光明後,五位看守四男一女,用的全是狹鋒刀,像五頭馮河的暴虎,殺氣騰騰等候著他。
是示警的警鈴,簡單而作用大。
「我該知道嗎?」
「混蛋!你到底想說甚麼?」何將軍大為不耐:「女蒙面刺客,你想用惡毒的手段陷害大小姐?」
千幻修羅的左手同時探入,一掌把警衛劈昏,身隨劍轉,貼上另一名警衛的右肋,劍靶擊中這人的右耳門,一擊便倒。
「呃……」大漢衝勢倏止,渾身一震。
是在霍山時所佩古劍,那種可決河斷嶽的重劍。雁翎刀,就是從這種劍衍m.hetubook.com.com化改良出來的。
一聲長嘯,他拔劍出鞘。
天地雙殺星不隨隊返回鎮撫司衙門,離隊直奔王家大宅,去找他們的頂頭上司王千戶,發誓要把蒙面女刺客的真面目揭開。
「老天爺!鎮撫司的事,誰敢管?王將軍也不讓我們管。」捕快叫起天來。
「這些混蛋知道行軍佈陣,熟悉兵者詭道的兵法,很可能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利用這裏的事故,掩護赴鳳陽那些人的行動,聲東擊西。」李季玉加以分析:「我們已經有人在半途等候,混蛋們這裏的佈局影響咱們不大。我得留意他們的舉動,看他們能搞出甚麼玄虛。」
「閉嘴!你不要亂叫,以免引起誤會。」中年人何將軍沉下臉,一直不讓對方把話說完:「何某已經辭掉軍職,目下在侯府幫閒,這次護送大小姐回京小住,擔了天大風險,豈能讓不三不四的人接近大小姐?早幾天在金川門外,你們兩人膽大包天……」
剛將門輕輕推開三寸,他倏然轉身右手疾揚。
少年郎膽大包天,背著手裝出大人樣,一搖三擺踏入淡粉樓前的廣場。
迄今為止,誰也沒獲得有關千幻修羅底細的訊息,千幻修羅善變幻眾所周知,出現時到底是真是假就無法證實了。
「我……我們不能管主……主人的事。」警衛說的是實情,誰敢管主人的事?
主人在所有的奴僕心目中,這個主人比魔鬼還要可怕,還要暴虐,處死奴僕手段極為殘忍,奴僕天膽也不敢接近禁區。
「哎……」女警衛只感到烏天黑地,總算看到千幻修羅可怖的面孔了:「千……幻……」
永樂帝死後從「宗」升為「祖」,表示出承傳的脈絡。
「有刺客……」女警衛的尖叫聲也響後,倒在地上一面叫喊一面滾動。
「沒追查?」
「不許叫!」千幻修羅扣住她的咽喉:「帶路,到藏金庫房,饒你。千幻修羅不殺肯聽命合作的人,對反抗者絕不手下留情,領路!」
護院們在外面與入侵的人格鬥,這五位看守職責所在,不能外出聲援,守在庫房外的小廳嚴陣以待。
淡粉樓前還有幾個走動的人影,賓客們皆已不歡而散,一場盛宴被刺客搗散,人心惶惶的。
剛剛才踏入牆下禁建區雜草叢生的草坪,對面登城石級道下方,草中升起一個朦朧的黑影。
一個雄壯的警衛邁出兩步,舉劍的手不穩定。
衝入內堂,身後已躺下七個人,斷手殘肢撒了一地,狂嚎聲驚心動魄。
「你……」
「我等他,哼!」
「帶了你的人滾!」何將軍暴喝,嗓音像打雷,怒不可遏:「去叫王千戶來。我這就去世子府見漢府天策衛張指揮,請他派天策衛的人來和你們理論。快滾!」
「可惡!」少年郎一頓腳,扭頭便走。
蒙面女人用腿飛踢的速度、勁道、高度、技巧,神乎其神無與倫比,但仍然慢了一剎那。
沒有鮮血,沒有斷肢殘軀。
噗一聲響,半斤月華鎖在兩丈左右,擊中女警衛的胸口,呃了一聲上體略向後仰,衝勢仍急,劍一沉鋒尖觸地,錚一聲劍脫手發出清鳴,人仍向前衝。
如果不在西關住宿,想出關已經不容易,想入城更是困難重重,首先得跳越關牆,爬上四丈高的京城城牆,那是極為嚴格的考驗。
「我京華女魅一定行。」蒙面女人拍拍酥胸亮名號:「就算張三丰親自前來保護他,我也有把握砍掉他的腦袋,替那個可憐妓|女報仇,同時樹立我的威望。」
他一點也不在乎是否有警衛,公然大踏步向內堂走。
「雞毛蒜皮的事都過問,活得未免太辛苦了吧?」李季玉伸手向橫街一指:「你走吧!辦你的事。我跟到王家,看看風色就走。回頭見。」
劍繫在背上,緊急時不能迅速拔出應變,但劍鞘不妨礙活動,是最佳最利落穩當的佩劍方法。
五男女徐徐移位合圍,表明了要與庫共存亡。
此處算是五位看守的專用活動起居廳,即使是主人的心腹,未經召喚擅自接近禁區,也殺無赦絕不寬貸。
「我是守備府的人。」
「唔!你似乎不是那些人的打手,雖然我看到有兩三個女人,夾雜在那些爪牙中向我動刀動劍,但沒有女扮男裝的人在內。」蒙面女人不再氣勢洶洶:「那個甚麼王千戶,是絕世人屠的爪牙十大劊子手的第一劊子手。我來京都沒幾天,想找機會見見這個人,沒想到他是這種狼心狗肺貨色,竟然在我的目擊下,踢死一個可憐的妓|女。我決定了,殺他這種頭號劊子手立威,定可威震京都,一鳴驚人,所以我一定找機會斃了他,他該殺。」
小廳堂相當寬敞,平時沒有人走動,只有主人偶或光臨,或者在搬入金銀珍寶時,才有一些負責搬送的僕人進出。
女人體質先天不足,實在不宜使用強攻的招術,小鬼拍門手伸出的距離短,有如貼身相搏。
就算他們的主子絕世人屠在,也奈何不了濟陽侯府的護駕大菩薩。
錚一聲大震,警衛的和圖書劍脫手飛騰,七星聯珠該連續攻七劍,第一劍便被架偏了。
鈴當聲急驟,聲傳屋外。
「你……你……」這位警衛舌頭似乎打了結。
他環顧四周,收了劍大踏步向堂後闖。
主人在西關宴客,身邊有重金禮聘的保鏢,留在宅中的護院充任警衛,防衛的人手少了一半,其他的家丁僕役,根本派不上用場。
千幻修羅確有一些爪牙,但沒有人知道真實的底細。
少年郎避招的反應,夜間根本看不清動態,快得肉眼難以分辨,棋逢敵手雙方都感到心驚。
她打算從這裏偷越關城,從水門攀升進城省事些。
他不敢公然聲稱捉拿千幻修羅,怕千幻修羅把他倆當成專門對付的獵物。包括他倆的大主子大靠山絕世人屠,這兩三年來,所有的爪牙皆在暗中搜殺千幻修羅,不但毫無所獲,而且損失慘重。
「冤枉,那是誤會。」天殺星硬著頭皮辯護:「卑職在城外便裝查緝奸宄,由於從沒見過侯爺的千金……」
千幻修羅所作的案,官府是破不了的。
「昨晚鎮撫司王將軍宅中出了事,何爺可能已經知道了。」天殺星見軟的失效,沉下臉來硬的了。
唐代的軍制稱府兵,兵刃是自備的,平時放在家裏,有事應|召集合,才攜了兵刃行囊報到,所以兵器五花八門。
「怎麼啦?」他搶先發問:「刺客是怎麼一回事?」
千幻修羅可怕的身影,就站在前面等候他站起來。
「你們承辦這件案子?」
龍淵太阿,就是這種劍的型式,所以他所使用的這把劍,行家稱之為古劍,不同的是長短不同而已。
兩個青衣人向他接近,劈面攔住了。
一聲長嘯,衝出廳門逃走的中年人,被他趕上一劍劈在左肩上,連琵琶骨也被砍裂一半以上,這一劍幾乎把人砍成兩片。
曦園是濟陽侯符侯府,開國公侯中了不起的悍將。
「他在淡粉樓踢死一個粉頭,所以我有制裁他的充分理由。我千幻修羅主掌果報,不傷害清清白白的人。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也得分擔是非,你們如果操刀揮劍上,我會成全你們把你們屠光。」
刀光迸發,五男女瘋狂地揮刀乍合,刀光倏起時,左手不約而同先一那發射致命的暗器,五種暗器像萬蜂歸巢,以他為中心匯聚,刀光隨後而至風雷滿室,懸掛的燈籠像在風中搖曳,燭臺的燭火閃爍熄滅。
前面堂口,堂門開處人影湧出。
「你們走,不走者死!」最後一個死字像乍雷,似乎整座大廈也在震動。
刺客當然不在西關了,行刺是否成功,下一步必定是遠走高飛,盡快脫離現場,因此搜捕的人,可能已經追出關外去了。
「何將軍……」
保鏢護院打手,是獲得特殊優待的人,聘用的禮金也高,不是奴僕,因此不但對主人忠心耿耿,而且幫助主人凌虐奴僕。
「這……」捕快打一冷顫:「鎮撫司的將爺,在這裏宴客,一位粉頭因敬酒的事逆了將爺的旨意,跪下陪罪,被將爺一腳踢死了。」
「咦!你們聲勢洶洶來幹甚麼?」右首的中年人粗眉深鎖,神色有點不悅:「楊素,是你領隊?」
守備府,指中山王府徐家兼領的京師守備府。
「這兩個混蛋到底在搞甚麼鬼?」稍年長三兩歲的大漢,向並肩而行的李季玉低聲說:「金川門王家他那些人,潛藏三天深居簡出,似乎不打算前往鳳陽,好像把去鳳陽的事忘了。這兩個混蛋一事未了,再生事端,是不是另有佈局?」
大漢的左手袖底,射出梅花袖弩中最後一枚勁矢,人刀一體飛蹦而起,傾全力作孤注一擲。
被撞倒的年約半百大漢,剛挺起上身,便看清了處境,只驚得心膽俱寒,怎麼一倒一起的剎那間,就僅剩下一個人了?
「錚錚錚……」暴響聲與飛濺的鮮血同起,崩潰的人中分,波開浪裂。
「他在西關淡粉樓,宴請罪犯的家屬平江沈文度,不要說你不知道?」
春秋時代,曠世大宗師歐冶子,為楚王鑄了三把劍:龍淵(泉)、太阿、工布。晉國鄭國聯軍圍楚,楚王登城舉太阿仰天長嘯破圍,晉鄭兩軍潰敗如江河決堤。
「那也是鎮撫司的事,淡粉樓的粉頭,有大半是鎮撫司押來的。」
「有綽號就好。」京華女魅向登城階走:「千幻修羅也無名無姓。再見。」
留對方一條活路,情至義盡。
「哈哈,兄弟,你真機靈哪!」大漢大笑:「發生在你身邊的事和人,你都不知道,也懶得追查。喂!你怎麼啦?想撒手不問塵俗事了?」
「閣下……」
領隊登門的人,是天地雙殺星。
少年郎的心態表現在行動中,隨掌勢疾退丈外,再一閃右移八尺,間不容髮避過蒙面女人續攻的一招蝴蝶雙飛,避招表示無意放手相搏。
女警衛雙手拚全力打擊推扳他的腳,身軀絕望地扭動,力道微弱,叫喊聲成了吃力呼吸聲。
砰然大震聲中,他踹倒了沉重的小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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