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湖蛇鼠

「那個書生。」他說:「身分很高,鎮撫司的人也怕他。跟隨在他身邊那位賀二爺,更是氣勢不凡。在京都的權費,他們的身分地位可能在公侯之間。你爹是濟陽侯,鎮撫司的人對你也不假辭色,可知他們的權勢,比你爹高得多。我是京都無所不知的龍蛇,卻不知道他們的底細,你知道嗎?」
刀斜貫入長案寸餘,勁道可怕。堂上至堂下的長案,足有兩丈五六距離。這是說,女人的飛刀,定可在三丈左右,造成可怕的致命傷害,威力驚人。
是地殺星陳忠的女人,拜客從此地返家。
「狗養的雜種!」為首的中年人破口大罵:「你知道大爺要幹甚麼。留一個人帶口信,你帶好了。」
「我只是說必要呀!」怨鬼笑得曖昧:「這種被迫鋌而走險捨命報復的人,只要留心些,定可發現他的,必要時才能助他。助他對咱們有利,對不對?」
「唷!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住到你家去幹什麼?你家的人怎麼說?真是少不更事,胡鬧。」他大笑:「呵呵!我是京都最精明的蛇鼠,孤家寡人生活簡單容易,可藏的地方多得很。棧號被抄,我已經了無牽掛。鎮撫司這些混蛋,應該怕我向他們報復,抄棧的債他們必須償還,我是他們終身的債主。」
平地一聲雷,李季玉在短短的十天半月中,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好漢,江湖朋友大感震驚。
王千戶起初是怒火沖天,天地雙殺星更是暴跳如雷,飭令密探限期活捉李季玉,賞金一而再提高。
李季玉止步,拉住符曉雲的小手示意小心身後。兩人距三密探身後僅十餘步,想迴避已來不及了。
地方治安人員根本不敢過問,死者是否有罪不是問題。
十天過去了,每天不論日夜,都有大小官兵的家眷受到騷擾,婦孺開始挨耳光,男的壯丁則被打得半死,而李季玉到底躲在何處,毫無線索無處可尋。
前進院大廳仍是完好的,點起了四支火把,全廳有煙有火,相當危險易引火災。
「這件事早就在城內外轟傳,鎮撫司的人,咬定老鬼是你符家的爪牙,是暗中圖謀不軌的黨羽。」他神態坦然,掩飾得不著痕跡:「怨鬼是名氣不小的匪盜,江湖朋友對這個鬼的根柢一清二楚。我有不少混世朋友,當然知道老鬼肚子裏有些什麼牛黃馬寶。小丫頭,你不會是閒得無聊,不做大小姐,扮小村姑來游山的吧?」
果然危機出現,曉雲閃躲一名水匪砍來的一刀,扭身閃在他身後,信手將他推向水匪的左側。
目下指揮使絕世人屠隨駕親征,指揮權由王千戶暫代,消息傳出,京都為之震動。
最後,憤怒變成驚懼。
鎮撫司的人更可怕,半途截擊滅口,消息不可能外洩,侯府的人怎知道小姐的生死命運?
嘯聲來得及時,先黑影先到一剎那,引起眾人的震駭,嘯聲來得太突然了。
在京都如果存心躲起來,不外出活動討生活,有門路偽造戶籍,躲十年八年甚至躲一輩子,也輕而易舉。
「呃……」護轎大漢仰面便倒。
小丫頭用心機試探他,他覺得好笑也好玩。
在外城十六門中,觀音門最為偏僻,附近原有一座小村,自然而然稱為觀音門村。
就算京華女魅早已擁有京都的地盤,排斥外地的龍蛇,以保護地盤權益,也該先提出警告,或者派人展現實力示威,毫無警告便下毒手殺人,有違江湖規矩,會引起公憤,受到江湖道上的朋友群起而攻。
「我的拳腳只能算是三流的,保護不了你,還得勞駕你保護我呢!打爛仗我可以派用場,其他免談。」
「甚麼事?」符曉雲被他技巧地岔開話題。
一聲怒嘯,六個好漢火雜雜揮刀撲上了。
「那就謝謝你啦!」符曉雲眉飛色舞:「我家裏的人,都知我難纏。那些親友們,見到我就頭痛……」
鎮撫司的緝事官不但官階相當高,而且通常穿便衣活動,是內任外僱的密探指揮人員,權威極大握有生殺大權。
「可是甚麼?」
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只知道他躲起來了。
「咱們提前發動,立即進城按地區分頭行事。」怨鬼放棄追逐,重新出現在廳門外,咬牙切齒宣佈:「一不做二不休,咱們讓天下的英雄好漢,為咱們在京都放起焚天烈火的壯舉喝采,也為死去的朋友雪恥復仇,這就走。」
「這……好吧好吧,你還會耍賴呢!」
「甚麼?她……」符曉雲訝然驚呼。
送走了客人,所有的人都發覺渾身發軟。
報復行動正式展開,引起的震撼有如平地一聲雷,等於是向鎮撫司挑戰,向權威挑戰,向皇權挑戰。簡單的說,是萬惡不赦的叛逆行為,有如造反。
善意而來,神鉤蔡壽心中一寬,雖然不知道這善意有多少分量,畢竟仍有安度難關的希望。
他往路左移,在路旁的大樹下等候變化。
他心中雪亮,小丫頭在試他的真才實學,把他咬定是救命的蒙面人,對他的否認存疑。
怨鬼人老成精,反應最快,嘯聲絕不會無緣無故傳來,也絕不會是自己人所發,猛地向下一縮,雙腳前伸躺倒,一手抓住伴在長凳旁的鴨舌槍,一手將所坐的和*圖*書長凳向上掀起。
「那就謝啦!」廖百戶偕同伴離座:「有消息可派人到司裏找我,務必守秘,告辭。」
爬簷口相當危險,簷一扳便有墜瓦的可能,因此他帶了一根竹竿,靠上屋簷往上爬。
鎮撫司的家眷們人人自危,一夕數驚叫苦連天。
「那個書生是假的,女扮男裝的假貨。」他臉上有邪邪的笑意:「她也在打我的主意。」
這天傍晚,兩名中年大漢闖入神鉤蔡壽的家。
三個密探已別無抉擇,並肩列陣從衣內取出尺八尖刀。
「好哇!你說的,游牛首山。可是……」
也有人稱多鎮,因為有一條小街,供應遊山客日常用品,便被稱為市鎮了,其實僅有五六十戶人家。
黑影伸出的劍立即橫拍,長凳裂開向側飛拋。
身形再旋,飛騰,半空中一腿飛掃,踢中第三名衝來的水賊後枕骨。
「你真查不出線索?」
「鬼話。你不送我,我也不回去,在這裏替你辦事。」
轎右的護大漢手急眼快,搶出一步伸手抓他的右後肩,可能準備把他拖倒,以便痛打一頓。
王家大宅自從被疑是怨鬼的人縱火之後,留守的幾個奴僕當天便走了,不再有人看守照料,成了被棄的廢宅,雖然仍有許多完好的房舍供人住宿。
第三天午夜,李季玉侵入天殺星楊素的後院,揮動手中的鐵棍,把幾間內房打得稀爛,內院雞飛狗走,婦孺們衣衫不整奔逃,驚叫聲吶喊聲,幾乎全街可聞,街坊紛紛驚起。
「你給我半斤,我還你八兩。」他在十餘步外,向暈頭轉向爬起的兩個密探大叫大嚷:「你們斷我的生路,我不在乎;再三煎迫欺人太甚,在下忍無可忍。玩命賭命,在下一概奉陪,你們走著瞧,誰怕誰呀!」
但在心理上,他對權貴人士普遍存有排斥感,壞的公侯將相似乎更多,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這些兇殘的貴胄豪門人士,是他狩獵的目標,因此產生排斥心理。
他倆卻在大道左右繞圈子,左閃右避靈活萬分,三個水匪的刀,根本沒有機會近身揮出。
打上王千戶的家,這還了得?
「四天前在至燕子磯的大道上,他和濟陽侯府的小姐,替我宰了兩個水匪,嚇走了一個,我們三個人才能對付六個高手水匪,雖然犧牲了一位弟兄,卻斃了三名水匪。我受了傷,另一位弟兄也斷了右腳。如果沒有他相助,我這條命早已不存在了。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所以希望早一步找到他,安排他到外地安身立命,甚至可在北京的朋友處安頓他。」
練武有成的武朋友,對撲打傷毫不介意,視同家常便飯,除非內部有碎骨頭需要整理。下了小山坡,李季玉已經不需攙扶,找了一根樹枝作杖,兩人直奔觀音門。
司裏,指鎮撫司。治安單位以司稱呼的只有鎮撫司。
「你相信天打雷劈?」廖百戶臉一沉。
這種廢船纜是竹絲編製的兩寸半大纜,截成三至五尺長短當火把用,風愈吹愈旺,與竹筒製的桐油火把不同,一碰就火星四濺。
符曉雲警覺地扭頭回顧,看到路右的樹林前,踱出三個同樣村夫打扮的人,截住後路的意圖極為明顯,三把分水刀已經握在手中。
外圍有警哨,有人負責趕來聚會的人,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斷後路的三個人,三把分水刀撲向李季玉和符曉雲。
「是個畫了花臉的人。」有人看清黑影的輪廓了。
天殺星楊素,由於活動時經常穿便服,所以在外面活動的人,不稱他的軍階只稱爺。
今天遊山客不多,西面山區打打殺殺,大半遊客都被嚇跑了,小店的食客少得可憐,空敞的店堂冷清清,沒有人打擾他倆的安寧。
「李兄,你怎麼知道怨鬼的棍中有毒針?」符曉雲像是信口問,晶亮的鳳目卻留意他臉上的神色變化。
啪一聲怪響,火星與火焰猛然迸爆。
人影快速地跳落,竹竿更先一剎那側倒。
「算你有理,但我不滿意。」符曉雲白了他一眼:「我是很有耐心的。送我回城好不好?我還真怕老鬼躲在路旁的草叢裏,再給我一針呢!」
「幹甚麼的?」為首的密探喝聲似沉雷,氣大聲粗慓悍的氣勢極為懾人。
每一官兵除了軍職之外,也代表有一戶人家,也是戶籍。
「我們這一組當先。」最先察看飛刀的中年人舉步向外走:「黃家井街王千戶的大宅,是我這一組的目標。」
京都的城牆高有四丈,外面的護城河寬度最少也有七八丈寬。這些人全是犯罪專家,夜間進出輕而易舉。
真要危機光臨,曉雲不可能及時搶救的,生死間不容髮,即使位於身側,也來不及搶救援手。
「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是遊山的人。」李季玉拉了符曉雲便跑,一面高叫。
行人紛紛走避,引起一陣騷動。
鎮撫司也停止羅織大案,暫時沒有人被抄家打入天牢,把全部力量人手,用在捉拿李季玉的重刑案上。
「用暗器!」有人大叫。
「看看結果……」他低叫。
可是,卻沒派人把守通向後堂的走廊。
「李兄,事情如果鬧大……」
大漢禁受不起飛踢的一腳,摔倒在地鬼叫連天。
廳中門的門檻www.hetubook.com.com外,畫了鬼面孔,隆胸細腰,夜行衣有灰色怪斑,劍繫在背上的女夜行人,手一抄便接住飛旋而來勁道猛烈的單刃飛刀,輕描淡寫手法精妙絕倫,迎面接刀的膽氣,也令人悚然而驚。
黑夜中沒有人攔得住他,內院的女眷誰敢面對他的大鐵棍?
這天傍晚時分,金川門外廢棄了的王家大院,鬼影幢幢成了幽靈聚會的所在,一些打扮得不三不四的人,鬼鬼祟祟從偏僻處進入。
李季玉被曉雲捉弄得險象橫生,被推了好幾把,兩次幾乎撞向水匪的刀,鬧了個手忙腳亂。
曉雲更會作怪,不住抽冷子將李季玉向追逐的水匪推,一面竄走,一面嬌叫救命。
「我來找你的。」符曉雲臉一紅:「鎮撫司的人抄了你的棧號,逼你替他們做眼線,我一清二楚,可惜無力替你主持公道。昨天我就知道你替他們入山搜尋怨鬼,我也要我這個老鬼算賬,所以一早來了,可惜走錯了路,沒能早些找到你。你說,今後你有何打算?」
神鉤蔡壽雖然相信鎮撫司也有好人,但也不能完全相信廖百戶的善意。
所以百戶不但是管百餘名官兵的軍官,也是這百餘名官兵的戶籍上司,每一戶的老少很可能有一二十名,因此稱百戶或百戶長。
兩個轎夫大駭,慌張地放下轎。
黑影的身形,就在劍觸及火把時飛退。
「你給我閉嘴!」密探沉叱,打斷對方的話:「你敢說沒有利害衝突?你們在向咱們的權威挑戰。昨晚怨鬼那狗雜種,就在金川門外的王家大院放火,然後打埋伏偷襲,殘害了本司不少人,形同造反,所以咱們必須捉住他化骨揚灰。你們都是欽犯,罪大惡極……」
「小的對天發誓,要是知道必定被天打雷劈……」
符曉雲顯得興高采烈,親自吩咐店伙準備食物,完全沒有侯門千金的凌人氣勢,和氣活潑吱吱喳喳,像個生長山村的野丫頭,平易近人逗人喜愛。
第二天,黃家井街王家大宅的兩名門警,被人偷襲而且打破了大院門,門警一個斷手一個斷了右腳脛骨,連人影也沒看清,聽到長笑而走的笑聲,才知道偷襲的人是李季玉。
這次他投入鬥場幾乎被怨鬼擊中後心,表現並不出色,但小丫頭仍然堅信他就是懲戒怨鬼的蒙面人,要逼他暴露真才實學。
前面二三十步的路右大樹下,突然搶出六名村夫打扮的中年人,手中握有用布捲住的兵刃,迎面堵在路中,有兩個中年人的衣襟上沾有血跡。
「那是你說的呀!你向天殺星辯白……」
地殺星的家在瓦官寺街,至河北岸走動,非走水門橋不可,有兩個隨從護轎,不但神氣而且安全。
「既然你承認我是你的朋友……」
「砰!噗啪……」鐵拳著肉聲暴起,四個人乍合乍分,雙拳加上雙腳,打擊奇快無與倫比。
「他娘的!」他也大驚,乾脆爬上瓦面:「你們真打加一嗎?把在下的警告不當一回事,你們會後悔的。逼我這種沒有家累的人和你們賭命,你們實在很蠢。他娘的!你們最好快滾!」
小丫頭聰明機伶,他得小心應付免露馬腳。
日色近午,李季玉早餐還沒入腹呢!當然他不需僱轎返城,在一家小食店先填五臟廟。
這地方不能碰,碰上了必定暈頭轉向,眼冒金星暫時失明,稍重些甚至會昏厥。
一連三天,江東門附近的蛇鼠,受到相當大的壓力,被鎮撫司和一些來歷不明的盤詰、威迫利誘,要求供給李季玉的消息下落,幸好手段不怎麼暴烈。
一衛官兵編制人數是五千六百名,百戶肯定會有六七十個之多。
兩轎夫怎敢攔阻他?這是僱的轎而非家轎,轎夫沒有攔阻兇手的能力,眼睜睜目送他長笑而去。
「你真笨哦!去遊牛首比較安全哪!」
他扭身飛旋,速度比大漢快一倍,噗一聲一腳踢在大漢的左肋下。一聲長笑,身形再旋,一腳把轎角踢破一個大洞。
總之,現職百戶已可算是權勢人物;當然,這是指錦衣衛而言。
「將爺……」神鉤開始發抖。
「天地雙殺星是罪魁,最先計算我的禍首。但支持他們的是王千戶,抄棧號斷後路,就是王千戶所授意的毒計。他們最好就此放手,不然我和他們沒完沒了。京都我地頭熱,人脈足,更有混世的本錢和能耐,他們的權勢影響不了我這種人,我就和他們玩命,誰怕誰呀?」
列座的共有二十六名牛鬼蛇神,盛況空前。
在京都獵食的神出鬼沒牛鬼蛇神,與列管有案的地方龍蛇,依然在京都活躍,幹得有聲有色。捉拿他們的懸賞甚高,而落網的罪犯卻沒有這些人在內。
「你……你們……」他僵在上面,上下兩難。
他覺得逗弄這位大小姐,身心方面都會產生快|感。
「經過幾天的偵查,諸位該已瞭解京都的概略情勢了。」怨鬼的話一字一吐,在廣闊的廳堂中產生震耳的回音共鳴:「居然冒出一個叫李季玉的人,與鎮撫司為敵鬧得天翻地覆,正好符合咱們的利益,等於是幫助咱們進行雷霆報復。他所製造的混亂,等於是替咱們製造機會,請諸位留心這個人的動靜,必要時務必助他一臂之力。」
「他們其實並沒落敗呀!」
叭叭兩掌hetubook.com.com拍出,轎窗破碎,轎內的女人惶然尖叫,嚇了個花容失色。
京都的好市民們暗中喝采。
神鉤蔡壽與幾位混世弟兄,像是見到了鬼,惶誠惶恐在廳堂接待兩位來客,臉色難看像是待決之囚。
這條巷子的房舍都是連棟的,如果不走前門,唯一進屋的方法,是從後門爬上屋,再跳入院子。有本領高上高下的好漢,當然可從鄰屋的屋頂接近。
另兩人根本沒有動手的準備,做夢也沒料到他膽敢反抗動手,剛看到人影撲落,打擊便像暴風雨光臨,重拳著內鐵腳及體。
手剛觸及簷口,下面有人拍打竹竿。
李季玉的房屋並沒被沒收,一把鎖守門,這段時日裏誰也不知道他躲在何處,那把鎖一直就不曾移動過,表示他一直不曾返家。
黑影不再停留,一兩間便消失在廳門外。
兩人談談說說,鬥鬥嘴有說有笑,真像一雙遊山的伴侶,一雙極為廝熟投緣的朋友。
「犯不著,李兄。」符曉雲憂形於色:「我回北京,陪我去北京另創基業。」
是長四寸的柳葉刀,刀身有可見的扭曲弧度,可以折小弧路線飛行,所以也稱迴風柳葉刀。能迴風,表示刀身薄,通常的長度是六寸。四寸太輕,不好用勁。威力愈長愈容易擊中目標,太短只能用來嚇唬人。
「你是甚麼東西。」密探一點也不在乎對方人多勢眾,手中尖刀有異芒閃爍。
「不知道,只知道有兩位郡主,年紀都很小。其他姬妾所出的到底有多少,外人就無法知道了。咦!你問漢王世子的女兒有何用意?」
曉雲在推他做擋箭牌時,流露的緊張神情,令他好笑也大感歉疚,似乎玩得太過火了。小丫頭像是保護小豹的母豹,緊張萬分隨時準備撲上搶救。
堂上射下的三枚暗器,全貫入堅實的長案,長凳飛起翻騰,擋住了黑影的來路。
鎮撫司的密探,當場揮刀砍死三五個人,死的人死了也不乾淨,會有各種罪名加在死者頭上。
淡淡黑影必須通過堂上,向堂下猛撲,淡芒先發,速度太快,黑影無法隨淡芒後面到達。
他第一次見到曉雲便生好感,那天曉雲的馬上英姿,給予他的印象極為鮮明,所以跟蹤加以援手。
暗器齊飛,京華女魅一閃便幻沒了,隨暗器撲出的幾個人,頹然止步。
「哎……唷……」兩人同時大叫,向兩側摔跌。
那根弩筒打狗棍丟掉了,那玩意打造不易,所以改用齊眉棍,或者長僅五尺的鴨舌槍。
外面傳入直撼腦門的震天長嘯,似乎大廳也在撼動。
神鉤蔡壽排名第一,自然而然成為江湖朋友口中的蔡大爺。但在其他人眼中,他就不配稱人物了。
「我們走……」她爬起一躍即至,急急扶起他急叫,嗓音全變了,臉色蒼白仍在流冷汗。
「小的知道。」神鉤蔡壽站在桌旁欠身回話:「將爺是司裏的緝事官,但……但小的不知道將爺的高名上姓,恕罪恕罪。」
「我知道那個叫賀二爺的人,他是漢王府的參贊賀長宏。以往,他是飛龍秘諜的悍將。漢王世子目下隨駕親征漠北,不久將返駕京都。錦衣衛敢對付任何一位親王世子,但絕對不敢得罪漢王府的一個小卒,惹火了漢王世子,漢王會一劍砍掉絕世人屠的腦袋。」
「這潑婦存心惡毒,她不是有意來示威的,而是存心要鋤除咱們這些江湖好漢,不然為何殺咱們的警衛?」衝出廳外的人,發現已死的兩名警哨屍體,憤怒地大叫:「咱們與這潑賤貨誓不兩立。」
神出鬼沒的報復打擊,不分晝夜如火如荼進行。
午牌時分,兩名大漢擁簇著一乘小轎,自北向南通過水門橋,護轎的兩大漢舉動粗暴,不住叱喝或動手,將接近轎旁的行人推開。
眾人都擠在三座長案旁,有人發出一聲沉喝,手一揚,八寸單刃飛刀破空。
一聲驚叱,曉雲駭然衝出,沒料到會發生不測的意外,激發出神奇的力道,像是破空彈起的勁矢,砰然大震中,把水匪斜撞出兩丈外,撞成一團滾落在路旁的大樹下,刀尖距他的背部半尺突然飛走了。
兩個密探咬牙切齒衝上,他竄走如飛溜之大吉。
三大漢僅瞥了他倆一眼,眼神怪怪地。
等於是廢話,射擊怨鬼的三把飛刀,便表示殺人的意圖了,這那算是示威?要不是嘯聲先一剎那傳到,讓怨鬼提高警覺,三把飛刀將是致命的追魂符。
他對侯門千金並無惡感,京都聲譽不差的公侯並不少。
出街尾不遠,符曉雲便挽了他的手膀,輕盈地並肩舉步,不由他不放緩腳程。
「勝得了在下的刀,你再狂吠尚未為晚。」
捉了三年賞金極高的千幻修羅,迄今仍然沒有人知道他是人是鬼。
「諸位,有誰與高手女人結了怨?」有人大聲問:「從對頭中猜測,或可理出頭緒。」
倒下的竹竿,砸中一名密探的腦袋,竟然被砸昏了,可能擊中腦袋。
他斜衝而出,一腳踏中一塊浮石,驚叫一聲向前仆倒。
身後,兵刃交擊聲震耳。
「天之驕女,我知道。」他從腰袋掏出兩吊錢會賬:「我現在就頭痛了,走吧!」
京都連皇帝全算上,軍民真有總人口將近百萬。
「大https://m.hetubook.com.com爺我是怨鬼馮翔的朋友,代表江湖朋友說話。他們是黃天蕩的好漢,代表水上好漢說話。狗東西你記住了,好好把話傳到。」
「爬上屋頂呀!可別掉下來跌斷腿。」停止拍打扶著竹竿的人說:「他娘的!跌斷腿,就派不上用場了,咱們開的不是養老院,所用的人都是體格最好最完整的。你這混蛋這幾天,躲到何處去了。」
「將爺的意思……」
「我姓廖,百戶。」中年大漢淡淡一笑:「你可能已經知道我的來意,先告訴你!我來是善意的。」
「那不累死才怪,一上點也不好。」他拍拍掛在肘彎的小手:「遊十二臺洞全程七八里,全是山徑磴道,不能騎馬,你吃得消?如果有座騎,不如去遊牛首山,四十里御道寬坦,正好馳馬。」
「不能讓你冒險。」曉雲斷然拒絕:「我好後悔好笨,沒將意外計及。」
「改天。」符曉雲指指路右的群峰:「我們來遊燕子磯,往西沿崖徑遍遊十二臺洞,再從幕府山出江濱,繞城到江東門回城,好不好?」
如果他倆是真的遊山客,前後被堵,唯一的選擇是避至路旁,等候命運的安排。
「甚麼意外?」他裝傻裝到底。
水匪身手十分靈活,抓住好機搶進一刀下劈。
萬商雲集,過往的官民丁夫,徵用各地的工戶匠戶,加上往來的活動人口,每天也有一二十萬,怎麼可能查出一個存心逃匿的老江湖?
看到的是火光,招已發收不回來了。
江東門有四位地棍頭頭,江湖朋友頗為尊重他們的大爺地位。
百戶千戶,都是官兵,也是職名。軍民分戶,官兵都是世襲的。
天氣炎熱,門窗都是大開的,外面有兩名警哨,不可能有人接近門窗而不被發現。
「鎮撫司密探。」他向符曉雲低聲說:「是最先連夜潛赴燕子磯佈樁的人,好像沒趕上搏殺,一臉神氣沒流露敗軍的霉相。」
同一瞬間,右側後堂走道口,淡淡的黑影射出,三道目力難及的淡芒先一剎那破空,射向坐在堂下臨時擺設的長案主位,毫無戒心的怨鬼背心。
一流高手在驟不及防下,被沒入流的蛇鼠出其不意打倒,不是甚麼稀罕的事。
「人離鄉賤,北京我一無所知。北京也沒有造船場,我去幹什麼?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怨鬼與四個人超越冒險衝出,外面的大院子漆黑,女魅的夜行衣有隱形作用,想得到必定無蹤可尋。
初生之犢不怕虎;京華女魅定然藐視江湖規矩。
「馮老哥,飛刀的目標是你。」中年人苦笑:「你老哥好財好色,凌|辱了不少女人,想想看,會不會是……」
走不了,第二名水匪搶到,力劈華山有如雷電下劈。
「暗器危險,不能追。」從案下爬出的怨鬼,大聲喝阻同伴追出:「確是女人,有灰斑的夜行衣凹凸分明,乳峰高挺,年紀不輕。誰知道這個女人的底細?」
逃跑應該入林,追的人應該過林莫入。
天黑後不久,他悄然接近後門的小空地。
鎮撫司的人,必須捉住他,才能替他按上叛逆的罪名,才可以任意將罪名加在他頭上。抓不到,就只能算是當街行兇騷擾官眷。
遠出三四里,後面大踏步來了三名大漢,腳下甚快,不久便超越他們走在前面。
第二次見面,曉雲給予他強烈的親和感更為鮮明,產生強烈的吸引力,卻又平空產生排斥心理。
「沒有任何標記。」中年人將飛刀放下,讓眾人傳觀:「任何鐵器店皆可打造,兵器店更有現成的產品出售,從飛刀上不易查出來龍去脈。」
他不會高上高下,蛇鼠們只知道他皮粗肉厚,會揮拳舞棒,那不算武功,不可能練了輕功高上高下。
「好了好了。」廖百戶態度不再凌厲:「本司的人在找他,漢王府的人在找他,濟陽侯府的人也在找他,他算是一鳴驚人了。我找他,與司裏無關。」
「去你的!住在都城裏也不安全呢!」
曉雲不得不發揮所學了,將他向路旁的樹林一推,扭頭大旋身移位避刀,一掌劈在水匪的左耳門上,顱骨應掌內陷。
晝夜輪流出擊,驕兵悍將們的家眷,白天連門也不敢出,夜間門窗緊閉睡不安枕。
「蔡壽。」為首的中年大漢呼名道姓,神情威猛:「你知我是誰吧?」
扭頭下望,有三個人在仰面盯著他怪笑。
「我,京華女魅。」女鬼怪怪的嗓音帶有鬼氣:「京都是我的獵食地盤,不許你們這些土匪強盜水賊撒野。給我滾離京都,不然殺無赦。怨鬼是罪魁禍首,你必須死。其他的人……」
像飛舞的蛺蝶,踢中目標身形急速來一記前空翻,飄落在他身側,挽住他的手膀,喝聲走!竄林而走枝葉搖搖,脫離現場。
「我保證獲得任何有關李季玉的消息,將盡快稟知將爺。」神鉤蔡壽拍胸膛保證:「但如果他躲到城裏去,我這些蛇鼠就無能為力了,在城內調查,將引起城內好漢的誤會。」
各地的城狐社鼠,幾乎全被密探們驅出搜尋李季玉的下落。
主位上高坐著怨鬼馮翔,仍是那一身襤褸花子裝,身旁擱了一棍可作拐杖用的鑌鐵鴨舌槍。
兩個警哨的死,激發了這些人的怨毒火苗,一個個氣湧和_圖_書如山,立即出發進城。
兩人赤手空拳,也無意和水匪交手。
其他各衛,包括親軍十二衛在內,百戶算不了甚麼,只是帶百十名兵的小官而已,很可能被派至大官權貴的大宅中充任門房,或者做管奴僕的領班,毫無地位。
「你怎麼知道我栽在老鬼手中的?」
「那是風景最差勁的地方,太祖高皇帝本來要把它炸掉……」
「已經查出在淡粉樓向王千戶行刺的蒙面女人,也是無人知道根柢,自稱京華女魅的新秀,比千幻修羅更神秘。」那位獅鼻海口眼似銅鈴的大漢嗓門更響後:「咱們水上好漢,對你們這些江湖龍蛇所知有限,這個女人可能是你們的同道,更可能是俠義道的所謂女俠。有關這方面的消息,馮老兄應該供給咱們瞭解呀!可是你們也毫無所知。這個稱魅的女人……」
坐在左側另一條長凳上的大漢,手急眼快抓住插在側方木架上的火把,悄然飛躍而起,火把點向衝越長案上空的黑影背心。
剛到達橋中段,橋右側跟著走的李季玉,突然將遮陽笠摘下,露出本來面目,移步往轎旁靠。
「是福不是福,是福躲不過;京都雖大,絕對沒有安全的地方讓你避禍逃災。下來吧!乖乖跟咱們去見楊爺,這幾天找不到你的蹤影,他的怒火一天比一天旺,你得小心了。」
這三位密探就是一流高手。李季玉卻是眾所公認,沒入流的地方豪少蛇鼠,剎那間把三個高手出其不意擺平了,栽得真冤。
黑影沒料到嘯聲讓所有的人及時警覺,計算錯誤,不但暗器落空,撲落時也失去怨鬼的形影,知道身後必定受到怨鬼的反擊,飄落時本能地一劍後揮自衛。這一招迴龍引鳳,是先扭頭再轉身發劍的。
他恰好轉身,砰一聲鐵拳吻上了護轎大漢的印堂眉心,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不至於打破頭。
「也差不多啦!」
「你緊張甚麼?我應付得了。她可能想要我做她的隨從,那位賀二爺就曾經派人盯我的梢。她能正確估計我的行蹤,一定非常難纏……」他將在莫愁湖畔,第一次與書生見面的經過說出,最後說:「她的武功很了得,你比她更高些。而怨鬼的武功僅可算一流的,你兩人卻栽在老鬼手中,以後你得在防暗器上下苦功,以免再上當。」
但他喜歡曉雲,這位侯門千金與眾不同。
「這……那就住到我家去暫避風頭。」
「小的明白。」神鉤蔡壽更恭謙了:「司裏曾經有些人來,要小的供給李季玉的消息。廖將爺明鑒,那李季玉只是一個小棧號的工戶,不是混世的人,與咱們這些人平時有些往來而已。棧號被龍江提舉司查封抄沒之後,他就躲起來了。小的曾經出動所有的人手,查他的下落,迄今為止,依然無影無蹤。」
轎左的護轎大漢繞轎搶到,猛虎撲羊雙手齊出,要將他撲倒擒人,雙手呈現勁道十足的線條,爪功可能非常厲害,搭上身就走不了啦!
三更天,王千戶家被盜群侵入殺人放火,盜群一擊即走,無意搶劫財物,死傷幸好不嚴重。
「只怕你死了,無人傳話,所以先讓你們三個人都聽到,但只留下一個人傳話。你們的小官搜刮百姓,大官則吃小官。你們鎮撫司的雜種吃大官,吃皇親國戚。咱們英雄好漢與你們鎮撫司井水不犯河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與你們沒有利害衝突,你們大舉撻伐就不上道了,這筆債你們必須償付。從現在起,咱們和你們誓不兩立,在都城內外,和你們玩命,放起焚天烈火,看誰死誰活……」
轎中有女眷,豈能讓男人接近?
三山門進門第一座橋是水門橋,溝通秦淮內河兩岸,平時行人往來不絕,附近的人稱為市橋。
「下次再見。」他向轎內的女人大叫。
「鬧得愈大愈熱鬧,遭殃的人愈多。不關你的事,小丫頭。你爹畢竟與錦衣衛情非泛泛,介入我的事將有大災禍。我把你看成談得來的朋友,可沒有把朋友拖入血腥風暴中心的壞習慣。以後不要找我,知道嗎?」
「難怪。」他恍然:「漢王世子號稱天下第一勇將,在京都是四大魔王的風王。錦衣衛指揮使絕世人屠紀綱,天不怕地不怕獸|性驚世,就怕這位風魔王。哦!風魔王有幾個女兒?」
「他們奈何不了我,卻容易對付坑害我的朋友。所以,今後我不會把你看成朋友。飯後你趕快回城,我在這附近還有些事需要處理。哦!有件事向你請教。」
一名中年人走近長案,伸食拇指拔出斜貫入長案的三把飛刀察看。
至於那些經過皇帝加封的「世襲百戶」,有名無籍,算是衛外吃閒飯的權貴子弟,不受衛所管轄,也無兵可帶,只是一種光榮的虛銜而已。
鎖是把守不了門的,鎖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
「意外就是意外啦!快。」曉雲當然不會解釋。
「咱們誰也不認識這個人,如何助他?」一位三角臉中年人大聲說:「難難難。馮老哥,不要為這個人分心好不好?分心會誤事的。」
其實,他也不放心符曉雲獨自返城。怨鬼是不是隨水匪登船走了,誰也不知道,躲在路旁用手發射毒針暗算,大有可能。
「你這狗王八好大的狗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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