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陰謀詭計

是那位叫康福的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雖則仇恨不深,莫愁湖畔的打擊,他並沒受到傷害。
打擊力恰到好處,速度驚人。
寺內進香的人不多,善男信女嬉嬉哈哈,真正虔誠上香祝告磕頭如搗蒜的人更少,十之七八是來遊山隨喜的人,上香還願的信眾皆集中在大殿。
「住口!你就知道來硬的,不知道用其他手段應付嗎?你手下難道沒有用謀的人才?」
兩匹健馬在午正之前,便馳抵小花崗,驅馬直馳崗頂,到達崗頂的八角涼亭。
「有誰敢和我來?除非他是不要命的孤魂野鬼。」他泰然踏入亭,佔住東首表示他是主人:「你們的瓜蔓抄苛政猛於虎,你們執行時更是惡毒慘酷,就算有朋友敢幫我和我並肩站,我也不要他們協助玩命。」
騷擾並沒造成損失,但來自各方責難的壓力怎能再忽視?至少本衛的官兵人心惶惶,來自內部的壓力難以應付。
康福上次一隻手,就把他摔出丈外,那將他放在眼下?似乎還不信是被他打倒的。
「我在班劍司。」壯漢指指緊張備戰的同伴:「他在旌節司。內衛十司的官兵,都是擺樣子的。我捧劍,他扛旗……」
這世間,戶口黃冊中沒有他這個人了。
「捉你的賞格也高。」
七個人藏身在桑田內,派有一名警哨,藏在桑園外側的桑樹下,警覺地監視大道兩端。
怨鬼真不該呆頭鵝似的,傾聽妖道大吹大擂,可能不知道妖術的可怕,也準備豁出拚個你死我活,因此不知不覺中上了大當。
三件大案是:鎮撫司幹員,在安德門捉欽犯失敗。太平井巷,欽犯打劫鎮撫司要員的家以及千幻修羅再次出擊,在王千戶家殺人打劫。
這附近有許多皇親國戚的府第,每座豪宅皆宏偉壯觀,大院套小院,樓閣連雲,庭院深深,有眾多的家丁打手奴僕照料,裏面發生了些甚麼大事小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你威脅我嗎?」天殺星還真有點心驚。
不貪和尚也不慢,急起直追。
其實真正可以自由遊覽的地方並不多,京城的城牆在這一帶,都是沿山脊建立的,城西三座山城牆貫連,設有兵壘兵營,是京衛軍的駐防地,許多地方皆列為禁區,僅有一部分開放。
「他行。」不貪和尚向老道一指:「咱們幾個人有志一同,有財大家發。哈哈!認識這位地行仙嗎?」
「哼!你……」
四個魁梧大漢的背影,剛跨出殿後門。
閻王好相與,小鬼難纏;小鬼不斷騷擾,如不及早解決任由發展,很可能小鬼壯大成大鬼,小風浪變成駭浪驚濤,那就難以收拾,小毛病演變成心腹大患。
怨鬼已經是天下級的惡魔,而這位乾坤大天師與百了仙娘,更是天下級的魔中之魔,江湖各門各道的大豪巨霸,提起這兩個魔中之魔,第一個反應便是積極防變,作最壞的打算,防備他們打上門來獅子大開口勒索,要求不遂便大開殺戒災禍臨頭。
「沒有甚麼好糟的,小丑跳樑,不影響本司按計畫執行任務。辦任何事都不可能沒有任何波折,問題是是否承受得了;本司就承受得了。」王千戶有點惱羞成怒:「為了大局完成任務為第一優先,不能調動太多的人手對付跳樑小丑,以後……」
一聲怪響,鴨舌槍失手墜地。
簡報花了半個更次,王千戶獰猛的面孔,因不時受到追詢而回答不當,一陣紅一陣青相當難堪。
人影排列而至,速度驚人,像草叢中的驚兔,僅看到依稀的人影,三竄兩竄便幻現在眼前。
打了就走,速離現場;打擊迅速結束,撤走盡快脫離;這是他主控大局的制勝法門,密探們網羅密佈也奈何不了他,軍心士氣直線下降,小霸王的綽號撼動京都。
「想法很妙。」怨鬼苦笑:「首先你得有人捧你出來當住持,你有嗎?」
這段山徑是石級,拾級而上一步一頓,看背影雖然健壯,腳下不便走路相當吃力,所以需要手杖。
妖道話說到中途,怨鬼已兩眼發直,魂魄已有一半離竅,更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
他踏入前面的天王殿,便聽到頗為耳熟的談話聲,虎目生光,急急繞至殿後。
「你考慮過嗎?」
「原來如此。你這把你剁碎了餵狗,狗都不吃的酒色賊和尚,居然在我身上打發財的爛主意。」怨鬼一擺鴨舌槍,拉開馬步:「他娘的!你行嗎?」
「兩位非常準時,不愧稱軍戶世家。」他神色輕鬆,臉上居然流露英氣:「我來了片刻,提前在附近走了一圈而已。」
他掉頭下山,直奔清涼寺。
「笑話,我是京都人,人離鄉賤,離開京都豈不自斷活路?也表示我犯罪落實,不得不遠走他鄉逃災避禍。閣下,免談。」
「我接受雙方把這件事丟開,我認了。從現在起,你們不管我的事,我不再向你們騷擾。你們任何一個人向我襲擊,或者干涉我的事,就是破壞承諾,一切責任由你們負。閣下,我說得夠明白嗎?」
前面走著一位穿灰長衫,衣袂掖在腰帶上的人,手點一根三尺餘長,產自茅山的天生彎頭手杖。
「你……你你……」康和-圖-書福驚怒地叫:「你怎麼可……可能打得倒我?你……」
「和你一樣,來京都發財呀!」智圓和尚笑吟吟像大肚子彌勒佛:「我不貪和尚聽說京都天子腳下,信徒眾多發財容易,有錢有勢的護法檀樾捨得花錢,求神拜佛祈求錢更多勢更大,所以來啦!」
這種事已經不算是新聞,與市民無關,他們所關心的是,李季玉能不能逃過鎮撫司屠夫們的追殺,以及李季玉何時再痛懲那些屠夫。
「你膽子不小,敢一個人來。」天殺星目露兇光。
雙方都在用心計耍手段,都沒有談判善後的誠意,卻有意踩對方的虛實,看誰神通廣大。
「但願你的保證有信用,哼!」主事人顯然對他的保證存疑,從一疊文卷中取出一份向他揚了揚:「內附的那份沈文度的禮單,你驗收了嗎?」
這條街起自烏龍潭,北抵清涼寺。
「快走!」摔飛乾坤大天師的人影怪叫,向側像老鼠般竄走如飛。
天地雙殺星所引發的糾紛,由他們出面解決理所當然。這也等於是鎮撫司低調處理小霸王的事故,是皇家特務極為少見的讓步。
「他們為何來慢了?一群飯桶。」天殺星跺腳生氣,恨恨地向崗腳眺望。
這天一早,龍蟠里至清涼寺的街道上,進香的善男信女們,陸陸續續結隊前往進香。
耳語轟傳,大快人心。
「是呀!天生注定的,日子還過得去啦!你是……」
「貧道本來就要找你們的。」乾坤大天師陰陰一笑:「咱們在京師逗留好幾天了,發覺想在京都建根基相當困難,治安人員多得像螞蟻,咱們不能用老本行勒索籌措財源,必須在早期擁有可觀的資金,才能順利地穩下來徐圖發展。你們,還有那個甚麼小霸王,便是咱們的可靠資金,而且可以獲得官方的支援在京都發展。你認命吧!怨鬼,你挑我,真挑對了,貧道先滅你的神魂,再穿了你的琵琶骨拖去領賞,丟掉槍,丟!」
千幻修羅在京都出沒三年餘,京都為非作歹的殘民以逞暴虐貴戚名豪,受到劫掠的為數甚多,身為特務治安首長的絕世人屠紀綱錦衣衛指揮使,府第中就曾經先後三次入侵,被劫走了百萬金珠。
「哦!一早就來的。」留了兩撇小鬍子的壯漢也和氣點頭打招呼,沒留意話中的含義:「也來遊山?」
這種可作登山用的竹杖,天生的彎頭,堅韌彈性佳,竹頭形成的彎頭可作攀鉤,用來敲人像個小鐵槌,敲破腦袋輕而易舉。
兩位穿得稍為華麗的少婦,可能是兩壯漢的妻子。兩位中年僕婦,攜有食籃食盒,可能要在山上午膳作一日遊。
怨鬼一聽臉色一變,打出手勢知會同伴,鴨舌槍改由雙手握住,槍尾徐升完成戒備。
「你沒聽說乾坤大天師無淨道人?能算是江湖名流嗎?還有這位仙娘。」不貪和尚指指那位右頰有顆美人痣的中年婦人:「百了仙娘姜三娘子,早年叫桃花仙子姜芳菲。你如果也沒聽說過,在江湖白混了一世三十年,愈混愈回去啦!怨鬼。」
「又是跳樑小丑呀?」主事人大為不滿:「三年前千幻修羅第一次露面作案,你們就認為他是跳樑小丑沒加以重視,結果迄今為止,所造成的損失不下於百萬金銀,成為心腹大患,日甚一日。現在,又多了怨鬼一群劇盜水匪,平空又增加一個小霸王,居然又出現一個女刺客殺手京華女魅。你說,夠不夠?」
一般平民百姓,如無絕對必要,絕不走這條大街,寧可繞遠些,走其他的街巷以免麻煩,萬一被家奴們抓入宅內,天知道會有何種結果?
漢王府所陰養的刺客死士,武功都是超絕的,比鎮撫司的密探高明多多,不論明爭或暗鬥,絕世人屠都落在下風,注定了是大輸家。
「咦?擺樣子的?」
「你怨鬼在京都,已經是風雲人物。」
暴虎馮河,他的氣勢已成。
「你相信?」
他要找的人,是鎮撫司的官兵,皇帝的特務、密探。
另三個中年人全都是滿臉橫肉,長相猙獰的大漢,脅下有用布捲藏的刀劍一類兵刃,極像傳聞中的寨主山大王,膽小朋友一見便心虛膽寒。
這是極為罕見的特殊事故,鎮撫司從不和任何人談判。
「本司交辦的事,誰敢不遵……」
但他知道,就算除掉了千幻修羅,仍難高枕無憂,其他打鎮撫司所搜刮財寶主意的人,永遠不會絕跡。
「我是個被逼得走投無路的人,早晚會被你們食肉寢皮,唯一可做的事,是和你們玩命,玩到何時才終局,我不介意。我已經跨出第一步,必須勇往直前走下去,下一步走到何處,得看你們截路的手段如何才能決定。這是說,你們操有主動權,你們仍是強者,主宰一切。我想,你是來要我如何走的,是嗎?」
「那混蛋最好不要再來撒野,哼!」主事人冷冷地說:「這次我先動身返京,帶來不少江湖頂尖人物,禮聘的這些高手名宿,主要是回來對付這個狗王八的。這次,一定可剝他的皮。」
「問題出在都是你惹起的麻煩,能怪其他各司所的人抱怨?」
山雖小,卻www•hetubook•com•com是市民最佳的遊覽勝地。
「哦!你不認識我?」
「怨鬼那群人無處立足,自從實施城外分區埋伏之後,他們的動靜已被我們掌握,不可能久留,事實上活動幾乎停止了。過幾天我將調動人手,全力對付小霸王……」
對付千幻修羅的主力,也日漸增加,以千幻修羅為最急迫清除的目標,那能抽出人手,來對付一個毫無分量、被迫走險反抗的小人物小霸王李季玉?這就是密探們的心態:不屑割雞用牛刀。
李季玉是單刀赴會的,讓明暗樁大失所望。
六個人坐在桑樹下倚樹假寐,每人身上都帶有食物包,表示在這裏將有相當長的時間逗留。
「抱歉,恕我眼拙,你……」
「這……」
「是嗎?等九千歲返京,你仍然無法把這裏的麻煩擺平,九千歲會饒你嗎?想想吧!我的人協助你,不會打亂你的指揮系統,好好用些心機吧!一定要在九千歲返京之前,把這些麻煩清除掉。當然,千幻修羅的事例外,你擺平不了這個惡魔。」
騷擾的情況日益嚴重,密探們必須正視這種壓力了。
話放出來了,很快地從城狐社鼠口中,加快傳至每一角落,傳播面甚廣。放出的話是:鎮撫司的天地雙殺星,要和小霸王談判。
「你兩個傢伙高大粗壯,人模人樣,如不是校尉,就是力士,甚至是大漢將軍,武功一定非常了得。」
「那你就該把禮物留在你家,就沒有風險啦!」主事人在說風涼話。
鎮撫司的人心中有數,李季玉不會逃到外地避禍,早晚仍會出來搗亂的,因為李季玉早就利用蛇鼠們放話,誓報抄沒棧號之仇,絕不輕易罷手,擺明了要和鎮撫司周旋到底,捋虎鬚批龍鱗,光桿子一個,誰怕誰呀?
錦衣衛的官兵,提起小霸王李季玉,莫不咬牙切齒,也心中發毛。
雙方打交道,氣氛劍拔弩張,誰也無暇分心理會其他的事,也無法發現一旁有人接近。
把這一帶形容為遍地桑麻,倒也貼切。
「那就好。已送入府的禮物,我負責驗收,早些銷案以明責任,不必等九千歲返京查驗了。」
叫康福的密探被打得頭青面腫,那是偷襲暗算所造成的傷害,真要面對面交手拚鬥,康福一隻手,也可以要李季玉死三次。
「但願如此。」他陰笑:「活剝了他,咱們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你只有一個人來?」天殺星用目光搜索附近的樹林,經過剪修的樹林下一無所見。
最後一名大漢聞聲轉身,砰一聲左頰挨了一記重拳。
「有三天假,帶家小散散心。」
他與天地雙殺星約會的消息,早就快速地傳出。城狐社鼠們傳播消息的速度快而廣,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鎮撫司是他錦衣衛的直屬單位之一,直接由他指揮,他向皇帝負責,是最高的特務首腦,只有皇帝才能管他。任何皇親國戚,包括親王世子在內,他都有絕對的權威,偵查他們的言行活動。
錦衣衛的建制中,有許多司,許多所,各有專職,待遇各有不同。
砰然一聲大震,乾坤大天師的身軀斜飛倒摔,枝葉搖搖中,摔倒再滾動,被桑樹幹擋住,抽搐了幾下,手腳一鬆,昏厥了。
「地行仙?沒聽說過……」
全力尋找李季玉下落的指示,當天晚上從漢王府發出。
「當然有啦!當然,這是有條件的。」
「當然,你想得到甚麼,就必須付出些甚麼。」
「你要付出的條件是……」
「你憂心些甚麼?」
「不算高啦!五百兩銀子而已。」怨鬼冷冷一笑:「還比不上一個剛冒出頭來的小輩價碼。」
香客紛紛走避,全寺大亂。
「是呀,順便辦事。今天沒當值?」
總算他膽子不太大,回城繞道走高橋門。
結果,三天過去了,李季玉的下落有如石沉大海,沒有人知道他人在何方。
為首的人是怨鬼馮翔,六位同伴都是擁有兵刃,扮成村夫年約半百上下的人,一個個慓悍氣勢外露,扮老實的村夫並不適宜。
兩壯漢一怔,急向後退,伸手擋住了隨在後面的四個女人,示意她們後退。
明樁暗樁,通常不負責用武力達到目的,跟監的用意,主要是偵查出對方的人手底細來歷。
城狐社鼠們被逼得很慘,三追五逼皮肉遭殃,飭令他們在三天之內必須查出李季玉的下落。
兩壯漢半信半疑,警覺地攜帶女伴向上急走。
「他在推卸責任,這個人奸得很。」主事人收回文卷:「他受命以採辦專使名義,由蘇州鎮撫司支持搜羅,有自己的專使船隻,根本不需司裏派衛風快船運送,而且他的人手足,蘇州至鎮江的巡河單位,誰敢動他?」
一晝夜間,連出三件大案,市民樂壞了。
鎮撫司主宰生殺大權,代表皇帝的權威,怎麼可能對一個小平民百姓示弱?天地雙殺星的身分地位甚低,也不可能代表鎮撫司對一個形同叛逆的小人物妥協。
清涼寺是本朝初周王世子改建的,三重大殿宏偉巍峨,香火甚盛,護法檀樾都是地方名豪,也有京衛軍的指揮使掛名充任,不是江湖牛充蛇神的獵食場,而是www.hetubook.com.com紈絝子弟獵艷的遊樂區。
「概略看過了,已送入府庫,府裏要等九千歲返駕時親自驗收,才肯銷案。再就是禮單另一份所列的三十四名絕色少女,由蘇州鎮撫司接收看管,需蘇州那邊派衛風快船送來。沈文度不敢自行載運,以免被巡河單位查獲扣留,因此另列禮單。最近三兩天,應該可以運到了。」
控制的層次有高有低,巨擘龍蛇則另由高階層密探操縱。因此都城內外,偵查網是相當嚴密的,涵蓋面甚廣。
「你全力對付他,不怕他也全力對付你嗎?」
「下次我……我一定宰了你,不要活的。」康福坐在地上咬牙切齒:「你給我牢牢地記住……」
「這……」
滄波門距紫金山(鐘山)不遠,距城約十五里,從孝陵衛大道東行,岔出一條小徑可抵外城十六門之一的滄波門,是一座崗阜秀麗的小村。
剛在亭欄繫妥座騎上亭右的樹林踱出李季玉的身影,一襲黑長衫,腰帶上繫了一柄小匕首,手中有那根彎竹頭三尺登山手杖,頭上有用黃荊條織成的遮陽圈,荊葉青青還沒脫水,顯然是不久之前編製的,用意不全為了遮陽,而是遮住面孔的上半部,避免讓有心人看出來面目,表示他相當小心。
人群急散,逃命第一。
這種草率的談判,根本不可能當成正式的承諾。
兩天後,在滄波門崇善寺西北,小花崗的北面涼亭見面,午正現身,過時不候。天地雙殺星如果多來人,免談。
「你會付出多少代價?一旦他橫下心對付你,會不會混入皇城鬧事?據我所知,他還沒打出人命,一旦他誤殺了其他單位的人或者內眷,結果如何?其他各司各所,已經有許多人抱怨受到騷擾……」
所有的密探,絕對不敢接近漢王府,漢王府的家將護衛,抓住密探就斷然處理掉絕不留情。
「屁的校尉力士,我兩人只是擺樣子的小兵。」
「我知道,小霸王李季玉,他的價碼是一千兩銀子,但要活的。你一個前輩,只值一半,但已經算相當高了,五百兩銀子,可買一兩百畝肥田。五百兩銀子佛爺還看不上眼呢!但剛到京都,根基還沒有著落,每件事都需要花費,五百兩銀子雖少,聊勝於無哪!」
鎮撫司衙門的首長是鎮撫,下面有幾個指揮,各有專責,指揮性質不同的幹員。
「他怕風聲傳出,千幻修羅找上他。」主事人冷笑:「他的船,比我們的衛風快船快一倍。問題出在江湖的牛鬼蛇神,對在各地活動的專使船隻特別留心,有機會就下手劫掠。千幻修羅絕不是獨行巨盜,有不少黨羽,消息靈通,被盯上了可就凶多吉少,他的專使船一進入龍灣,當天便可能失事。由衛風快船運送確可安全,江湖牛鬼蛇神不會留意本司的軍用船只動靜。你多留意些,蘇州司的船一到,人立即接來,知道嗎?」
怪叫聲似沉雷,怨鬼猛然驚醒,俯身抓起鴨舌槍,喝聲走!如飛而遁。
絕世人屠紀綱有自己的幾座私宅,位於大功坊大街那一座,南距中山王府約三四百步,是眾多貴戚名豪府第中,最出色宏偉的一家。
王千戶便是指揮之一,所屬的幹員中,天殺星地殺星是他心腹得力臂膀,帶來參加會議,頗不尋常。
「我只有一個人呀!」
「他說他的人多,人多手雜。而且他的隨從,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牛鬼蛇神,沿途怕那些少女有所失閃,所以為防意外,交由衛風快船載運可保平安。」
「找你們套交情。」手杖一拂,嘯風聲刺耳。
康福冷不及防,左頰挨第一拳時便滿天星斗,頭暈目眩,閃躲也力不從心,在亂叫聲中,重重地摔倒,倒下就掙扎難起。
但八仙過海,各展神通,看誰的神通廣大,牛鬼蛇神仍可在偵查網中進出自如,活動仍然不受限制。
「哈哈哈哈……」他輕拂著手杖,狂笑著走了。
「算你狠,事實上你的確給本司製造了許多麻煩,佔了上風,威脅早已存在。」天殺星居然不再發威,臉上有一反往昔的笑意:「本司有人主張與閣下和平相處,我也是贊成者之一,抱有誠意前來相商,你有何高見?」
怨鬼突然跳起來,鴨舌槍向身後斜指。
「你為何不離開京都?」天殺星咬牙問。
這人走得緩慢,似乎有點腳下不便。
朝陽門內就是皇城,平民百姓沒有活動的空間,御街全是衙門,平民百姓怎敢隨便走動自找麻煩?除非不想活了。
「馮老兄,已經是午牌末啦!不會有人經過了。」倚坐在右面一株桑樹下,生了一個大鷹鉤鼻的中年人說:「咱們在這裏守株待兔,那是浪費時間哪!」
兩位中年婦人風韻猶存,面貌姣好,身材豐盈,可能有點發福了,年輕時必定美麗動人。
大道通過一片桑園,桑樹皆高度近丈。
話放出的第三天,才獲得李季玉的回應,由一位江東門的小蛇鼠,轉達他的答覆。
雙方都有意探對手的虛實,組織龐大人手多的一方,當然佔了絕對優勢,佈下的明暗樁在大白天,可以發揮最大的功能,一定可以偵查出對方的部署,查出對方的實力,甚至可以捕捉對方的明暗樁。
夜間,尤其是夜禁一起,m.hetubook.com.com整條街除了巡邏的官兵,以及巡城御史率領的五城兵馬司幹員走動之外,幾乎沒有市民往來,偌大的街道罕見人蹤,陰森森有如鬼域。
滄波門至高橋門也有十餘里,附近的道路四通八達,田野村落星羅棋佈,是藏匿的好地方。當然啦!藏匿必須有門路。
但他們通常不走大街,飛簷走壁神出鬼沒,那一座大宅院裏面發生了些甚麼可疑變故,第二天便會在鎮撫司衙門建檔,有專人處理匯集研判。
「這……」
而真正有興趣的事,是千幻修羅何時再出擊。
鎮撫司,僅是幾個外衛司之一。內衛各司所,十之七八是皇帝的儀隊或執役人員,編制十分複雜。
眼線發現他是從朝陽門走御道出來的,更感到驚訝。出了朝陽門,御道兩側幾乎全是親軍衛的衛城區。
親軍衛以外的孝陵衛,衛城衛田最廣,東鄉一帶的鄉民進城,繞道南郊從通濟門進出,以免麻煩。
他唯一撼動不了的人,是漢王世子老二朱高煦。
「千幻修羅。」他的語氣中有不滿。
其他的人也跳起戒備,以怨鬼為中心聚集。
「小霸王李季玉。」
「不錯。」
他拾回手杖,向掙扎難起的康福陰笑,拂動著手杖,隨時皆可能用杖揍人。
直的頭,可作哭喪杖,杖身加長一倍,用時竹頭朝下。
殺御史景清,族誅稱為瓜蔓抄,人丁像瓜藤向四面八方蔓延,沾到的人一概誅殺。街坊村裏皇法所及的地方,十戶人家聯保,其中一戶有人犯罪,九戶人家受株連法辦嚴懲。
放出的話相當寬大,時地由李季玉指定,只有天地雙殺星出面,李季玉出面的人數不限。
「偷襲是我對付你們的手段,你們人太多,我有權採用偷襲手段應付,你們必須時時刻刻提防。」他用杖撥動對方的腿彎:「下次,一定打斷你的狗腿,今後別讓我看到你在外走動,記住了沒有?」
「咦!智圓和尚,你們在這裏幹甚麼?」怨鬼認識為首的肥頭大耳僧人,大感驚訝。
「千幻修羅進出九千歲三處府第,先後已有三次之多,誰敢保證他為了九千歲不在家,而不來第四次?禮物出了差錯,我拿得到銷案批示嗎?要我賠,我賠不起哪!」
「千萬不要輕試。」他拂了拂手杖,冷冷一笑:「我敢來,就有不怕的能耐。你兩位也許很了不起,內外功到家,但我也不弱,自保或逃跑諒無困難。一旦你們失敗,後果你去想好了。迄今為止,我還沒開殺戒,儘管你們已準備把我食肉寢皮。一旦我橫定了心開殺戒,結果如何?想想吧!閣下。」
參與會議的有九名男女,王千戶、天地雙殺星都是坐在下首,地位顯然都不高。
當然暗中有鎮撫司的密暗,像幽靈般在各處大宅院進出。
天地雙殺星的武功,比康福強兩三倍,當是持平之論。與李季玉相較,相去天壤那能比?
每一個人,也控制人數不等的城狐社鼠。
主持會議的三個人,皆年約半百左右,相貌威嚴氣概不凡。為首的人身材修長,陰森的三角眼閃爍著冷電,膽氣不足的人,觸及眼光便心虛膽寒。
「你說呢?」他反問:「皇帝第一,你們第二。你們的話是金科玉律,你愛怎麼說就是甚麼。你約我來,不是想聽我胡說八道威脅吧?」
「你是行家。」
每一個密探,有分配的活動地區,有活動策應的小組協同偵查,成為偵查網的一部分環扣。
一早,消息便傳遍全城。
「他娘的!你們居然改行,做起獵賞人來了,真是乾坤大變,狗屁不如。」怨鬼一咬牙,找上了乾坤大天師:「我不信世間有甚麼地行仙,仙也管不著我這個鬼。來吧!我向你單挑。」
「你……你想怎樣?」打交道的壯漢拉開馬步沉聲問。
百了仙娘哼了一聲,身形化虹而飛狂追逃了的人影。
兩位年約二十五六的壯漢,帶了家眷拜過菩薩,沿西面登山的林蔭大道,有說有笑前往翠微亭。
清涼山是城西的名勝區,進香之後可以遊山,登翠微亭覽大江眺秦淮,春秋兩季,士女如雲。
李季玉讓棧號的人,有時間遷籍避禍,他才站出來與鎮撫司的人周旋。他自己也遷籍鄰縣句容,當然不會到句容報到落籍。
「不怕我動手逮捕你?」
「算了吧!別忘了我是京都的土地神,你們辦事的手段我一清二楚。你們不是神,有些事你們仍然無能為力的。你們另案沒收一家棧號送給我,我敢要?開玩笑,我也絕不會接受。」
第二名大漢斜倒還沒著地,第三名大漢右肋便挨了一腳,厲叫一聲向左摔出。
大白天面對面,如果反臉交手,天地雙殺星那將李季玉放在眼下?李季玉之所以威震京都,都是向毫無防備的人偷襲,以及向家眷威嚇所獲致的聲威,根本沒有與密探交手的膽氣和能耐。
紀指揮使的大宅是唯一的例外,沒有任何外人敢接近出入。
「龍江提舉司已經結案,充公拍賣的棧號、工廠、木材、生財工具,皆已拍賣決斷結賬,共拍賣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銀子已經送入王千戶的大宅,還能發還給我?你的話有如信口開河。」
「好吧!我m.hetubook.com.com答應你的要求。」天殺星擊掌三下:「一言為定,今後……」
「一言為定。」他倒躍出亭,兩起落便進入樹林:「閣下最好發出信號,阻止閣下那些人摸上來,以免你背上破壞承諾的責任,再見。」
「那就有勞參贊方便了。」他苦笑:「禮物送抵府中多日,承辦的司庫老爺聲稱禮物貴重數量多,幾位負責鑒別的老爺居然諉稱真假難辦,因此拒絕銷案,這期間出了任何意外,我都脫不了責任,實在感到日夕不安憂心忡忡。」
永樂皇帝殺方孝孺,除九族殺十族。
同一期間,紀家大宅的密室中,舉行秘密會議。
逐漸接近這人身後,壯漢向左移準備超越。
「我這就集中全力對付他……」
老道剛好相反,短小瘦弱似乎弱不禁風,道髻亂糟糟,挾著的紫銅如意卻分量不輕,鷹目卻陰厲光芒閃爍不定,臉上沒有四兩肉,留的稀疏鼠鬚根根可數。
他隨後跟出,手杖一伸,便鉤住一個大漢的右腳,一聲怪笑,把大漢拖倒。順手再揮,敲中另一名大漢的左肩尖。
怨鬼七個人,全都臉色大變。
「我會設法要龍江提舉司,發還你的棧號,或者沒收另一家棧號判給你,從此把這件事丟開。不再逼你做密探,化干戈為玉帛,從此不過問你的事,你也不要再騷擾本司的人。閣下,咱們情至義盡吧?」天殺星採取低姿勢,條件可說破天荒優厚。
側方的桑樹下人影暴起,像乍現的流光,無法看清人影,看到光影一動,便與乾坤大天師渾成一體了。
「你認為李小輩一定可以脫身?」
「守株待兔,本來就是浪費時間呀!」怨鬼馮翔睜開雙目,打了一個哈欠:「但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不得不賭賭運氣。咱們根本不可能接近滄波門附近,接近了也逃不過狗雜種們的襲擊。」
「你到底想怎樣?」天殺星忍耐性有限,要冒火了。
他竟然是從朝陽門出來的,難怪眼線驚訝,表示他已經豁出去天不怕地不怕,公然經過鎮撫司衙門,大搖大擺出城赴約,根本不怕鎮撫司出動衛軍圍捕。
可以肯定的是,這裏絕不是他們歇宿藏匿的地方。
六同伴大駭,一個個毛髮森立臉色泛青。
崗腳草木叢生,不可能看到隱起身形小心向上接近的人,居然被李季玉發現,兩殺星大感驚訝,對李季玉的評價,提高了許多。
天殺星打手勢阻止地殺星追出,已看出追之不及了。
「寺院那邊有人說,兩位是錦衣衛的將爺。」
「你們真能幹哪!」主持人最後作結論,三角眼陰晴不定:「九千歲打發我先回來,途中接到你們呈報的兩封塘報,僅列案陳明所經辦的重大案件,還以為你們一切都很順利呢!豈知情勢竟然弄得這麼糟。」
「貧僧將好好擺佈你,以懲戒你在貧道面前口出不遜。」乾坤大天師陰笑,舉步上前左手伸出了。
錦衣衛其他的人,不是他報復的對象,僅管全衛的人同仇敵愾把他當仇敵,他並不介意。
「接禮的人手早已派定了,不會誤事。人直接送入貢院街府中,沿途不會有意外。」
登山大道遊山客不多,稀稀落落,鳥語花香林蔭蔽天,頗為幽靜,不是節日,遊山客大都是有閒階級。
怨鬼與他們是同一代的闖道者,都走邪惡道路,但論名頭聲威,怨鬼差了一大段距離。
「我的手下人才濟濟……」
「很難說,所以說賭運氣呀!事實已經證明,李小輩確是神通廣大的龍蛇,神出鬼沒來去自如,城內城外他都非常熟悉,如果沒有飛天遁地的能耐,他敢公然大白天指定時地與人約會?所以,不要替他擔心,好嗎?咦……」
「短短的十幾天,那混蛋已進出我家兩次了。幸好沈文度送來的禮物,當天我便送入府中,不然……罷了,我承認奈何不了這混蛋。你們務必小心防範他來府中撒野,也許他已查出禮物的事。沈文度沒拿到銷案單,不能回蘇州,這期間他躲得穩穩地,不敢在外走動。」
丟掉手杖,拳腳俱出,打擊有如驟雨,記記落實。
「你們才來呀?」這人突然轉頭笑問,健康的面龐一團和氣。
「我派給你幾個可用人手,他們是九千歲身邊的人。」
「我會盡全力,我保證。」王千戶悻悻地說。
四個人爬起了兩個,一傷肩一傷腳,無法再忍痛反擊,驚恐地向外退。
「做任何事都有人抱怨,人之常情。」王千戶急急分辯:「天下事那能做得十全十美,各方皆大歡喜的?」
九個人有男有女,有僧有道有俗,年皆在半百上下,各色人等俱全。
「考慮甚麼?」
殿後是韋陀像,像前沒建有拜臺,空間不大,香客皆從兩側繞到,出了殿複門便是大殿的廣闊院子。
中山王府也就是朱元璋沒坐上皇座之前,任大宋皇朝吳王的吳王府,把故邸賜給功臣徐達,街坊也改名為大功坊,與大功坊大街。
「閣下……」
大和尚穿著僧便袍,胸前有一串黑色的鐵菩提念珠,挾了一根褐色六尺問路杖,高大肥胖不像個有道高僧,卻像酒肉和尚,難怪紅光滿面腹大如鼓。
「哦!抱歉抱歉,找錯人啦!你們走吧!」李季玉退至一旁,伸手請他們走:「與你們無關,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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