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陰毒女人

「半點不假,在你這位美麗女英雄面前,我沒有假裝局內人的必要。」他誠懇地說:「我正感到詫異,還以為有人打我逍遙公子金珠財寶的主意呢!看來,是我會錯意了。夏姑娘,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客院的廳堂不能使用了,逍遙公子請店伙弄來一張茶几放在走廊上,面對院子由小孤伺候他喝茶。「快近午了,甘鋒怎麼還沒回來?」他向坐在一旁的小孤說,眉心緊鎖:「我有點不放心。」
憑女性的直覺,與及對主人的忠誠,她從這個女人的絕代高貴風華中,看到了隱藏在裏面的妖氛和邪氣,與及所受到的心靈震撼。
「你……你真的承認失敗了?」中年人臉色一變。
「什麼辦法?」
真希望這裏有個地洞,可以讓她鑽進去躲起來,躲過這次災難,或者躲一輩子。
「是的,閻知縣。」夏姑娘直率地承認。
「是的。」
她從腰間的荷包內,掏出一張銀票,用抖索的手展開在茶几上。
「我不甘心的。」
「我……我好像……」
「夏姑娘,她姓申,自己取名為孤。」他總算不會被當前的美色所迷,趕忙替小孤解圍:「她也不是我的侍女,我當然不是她的主人。」
「不要流淚,小孤。」他拍拍小姑娘的肩膀:「我希望有一天,你能重建孤雲別墅,重震你爹孤雲申家的門風與威望,別讓那些曾經謀害申家的鬼魂,在泉下快意,這是你的責任。哦!聽說你爹生前,還有一些親友……」
她臉上湧起得意的勝利笑容,拭淨手整理一下衣裙,款步到了門旁,欣然拉開房門。
「謝謝。」
「只怕未必。」
「談條件?」逍遙公子一愣。
「我真有點佩服她了。」他喝乾了杯中酒得意地大笑:「她真的有點與眾不同,我同樣有點對她存心不良。呵呵?她這次錯得太厲害。」
「你怎麼啦?」小孤不勝詫異:「你像個送葬的,更像一頭落水的小貓。」
也許,她以另一種感覺感受出來的。
「夏姑娘,如果你想獲得我的友誼和幫助,務必尊重我的朋友,當然包括小孤。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幾個人共過患難,共過生死,闖過無數劍海刀山。我逍遙公子為人也許很壞,但珍惜友情,絕不會為了獲得新朋友,而放棄舊交情,雖刀劍加頸,情義不渝。」他這番義正辭嚴的嚴正表白,把小孤感動得熱淚盈眶,幾乎站立不牢,有跪下來的衝動。
「我。」她勇敢地說,但原本蒼白泛青的臉,突然出現奇怪的紅潮。
「一生一世,我都感激你的恩德。」張姑娘一字一吐,臉上的紅潮已退,重新恢復蒼白。
「呵呵!你知道我說的怎樣。」
「謝了。」夏姑娘盈盈離座,嫣然一笑:「還有些瑣事需要處理,少陪。喬兄,我鵠候回音。」
「該說二君一王的靠山是閻王馬堂。」
「你只是一個小女孩,大人的事不許管。」他指指房外:「風雨又來了,你去看看。要有禮貌,知道嗎?」
是寶泉局的官票,河南府寶泉局開出的,天下各地寶泉局皆可十足兌換,不抽釐金,折色銀與出票款已先付的官票。
「這樣吧!你說過要考慮,我等你的消息,希望你能放棄主見。喬兄,我相信今後,你我將是江湖上最佳的搭檔,並肩行道為江湖大放異彩。」
以往,她確是這種女人。但現在,她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逍遙公子的氣概、人才、武功,確是姑娘們心目中的好情人好伴侶,尤其是捉摸不定的性格,更易引起浪|女們的好奇和佔有慾,與及強烈的好勝慾望。
「強將手下無弱兵。」小孤嫣然微笑:「公子爺文才武功佼佼出群,侍女豈是弱者?」
「人總是會變的,即便是妖魔鬼怪也會變。」
「芳鄰,同一座屋頂下的天涯客。」逍遙公子坐下,熱切的目光中,重新流露出他特有的風趣神情:「難怪昨晚姑娘敢登堂入室造訪,原來同是旅客。」
「請坐。」逍遙公子食畢離座,在壁下的環椅主位前伸手肅客就客座。
當然,人進食時,樣子的確很難看,一萬個人中,找不出一個進食時令人產生美感的人。
「我的天!我的口碑這麼壞?」
「我幫你把金珠從二君一王手中,黑吃黑弄到手。這一來,你能得到金珠,我不至於改行做強盜,豈不兩全其美?」
這裏沒有地洞,院子裏面倒有一隻大荷缸,缸裏的荷花正在盛開,不能讓她躲進去。
這強烈的露骨暗示,別說一個花|花|公|子,連英雄豪傑也難過美人關,甘心赴湯蹈火也是意料中事。
小姑娘一蹦而起,淚眼朦朧中,看到月洞門站著一位風華絕代,艷光四射的美姑娘,臨門俏立,巧笑倩兮,華麗的碧藍色衣裙,代表深閨少女的三丫髻飾以三個珠花環,美得令人目眩,真有點不沾人間煙火味的神韻。
「他該不會對你無動於衷吧?」
「真的呀?」
「好吧!隨我來。」
以進為退,這一hetubook.com.com著相當高明。除非對方不對招化招,不然絕對攔不住破門而出的人。
「稅監馬堂,誰不知道呀!」
「家兄已是走投無路,他同意我的作法。」
臉上的得意勝利笑容,突然消失無蹤,換上了失望揉合著驚訝的神情。
「我會給你答覆。」偏偏逍遙公子把持得住,沒一頭撞入網羅:「當然我會優先考慮你的建議。快近午了,夏姑娘請賞臉,在下作東,在客院午膳。」
「真控制不了他?」中年青衫客問。
「那是我的事,我這種女人從不動真感情,比無情花更無情。」她的話僵硬得連自己也感到不安,因為她並不想這樣說。
「哦!喬公子就看出是我了?」
「我不讓任何人知道我失敗。」她美麗的面龐不冉可愛了,佈滿了濃濃的殺機。
「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也是很壞很壞的女人。」
「那是一個贓官……」
「公子爺,什麼怎樣的怎樣?」小孤氣呼呼地說。
「昨晚我……我兄妹魯……魯莽了些。」
「好吧!看我還得四處走走。」
「我不……不得不來。」她總算能把話說出了。
「公子爺就不該讓她惹。」
「你聽說山東馬閻王的事吧?」
「咦!那她……」
「婢僕前無秘密。」逍遙公子委婉地拒絕:「小孤是我的親信,有什麼話姑娘儘管說。」
也許,她可以拔劍闖進去,氣勢洶洶用劍架在逍遙公子的脖子上,然後……
「另一樣……另一……」
「昨晚姑娘與令兄來過,在下就寢了,未能接待,十分抱歉。」逍遙公子見對方一直不開口,只好盡主人之誼找話說。
不易到手的東西都是好的,得不到的更是珍貴。男人對女人的看法也差不多,太容易到手的女人最不值錢。
「你的批評公平嗎?」
「以令兄黑衫客的名頭、聲望、履歷來說,在下該算是後進,賢兄妹造訪賜教,在下不勝榮幸。」
「我……」她覺得心臟要停止跳動了,身上在冒冷汗,咽喉卡得更緊了。
「該不是你真的喜歡他吧?」中年人臉色一沉:「他真的十分出色,人才一表,財大名氣不小,年輕英俊而多金,正是你這種魔道浪|女心目中的好情人。我警告你,你必須成功,千萬不要誤事。」
「其實我並不瞭解那些人,假使不是他們不問青紅皂白,見面就群起而攻下毒手,我也不會大開殺戒殲除他們。所以,救你是無意的,你並不欠我什麼……」
「這……」
午膳設在客房的外間,仍由小孤一個人張羅。
中年人不甘心,反應奇快地抬膝猛頂她的下陰致命要害。纖手向下一沉,扣牢的肘部突然傳出骨折聲。
似乎,在感覺上她已經被怪獸吞噬了。
「小孤姑娘,我很抱歉。」夏姑娘情緒改變得好快,含笑伸手想將小孤拉近加以撫慰。小孤扔開她的手,急急轉身奔入房內去了。「疏不問親,我錯了。」夏姑娘轉向逍遙公子媚笑:「我希望我們也能成為情義朋友。」
「各人對強盜的看法不同……」
「我所有的隨從,都不是奴僕。我喬家四代豪門,家中只有僱請的人,沒買過任何一個奴婢。我這些人中,名義上他們自稱隨從,其實是有過命交情的朋友,小孤也是其中之一。」
「我的女人多的是。」藍衫客臉不改色:「我既然不介意你和神機軍師上床,又怎會介意你和那小輩偷情?秋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咱們這些江湖妖魔鬼怪千萬不可認真。弄到十萬銀子,咱們可以快活好幾年,值得的。你不介意我床上有女人,我當然不介意你床上有男人。呵呵!唔!你好像有點變了。」
「我不能答應你。」
肘骨碎了,下顎也破裂。
「你怎麼來了?」
下手冷酷無情,幾乎把中年人的頭扭斷,將屍體塞在床下,立即著手整理,清除打鬥所遺留的痕跡,這才泰然從容進食。
三進客院夏姑娘的上房外間,她正和一位相貌清癯頗有氣概,年約半百出頭的青衫客進食。
「原來你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並不打算公平對待我家公子爺。」小孤寒著臉說:「打算劫持公子爺聽你使喚,接受你的驅策,是嗎?」
「可以說,凡是趕來真定的人,都為了這件事,你還要打聽?」
「她逃走的輕功不錯。」夏姑娘水汪汪的美眸中殺機一閃即沒:「黑夜中追逐不易。你得小心,這無情的鬼女人會再來的。」
一個美如天仙,風華絕代的女人,表現魅力時,的確讓絕大多數的異性無法抗拒的。
「是小孤自己要做公子爺的侍女。」小孤臉上出現陰霾:「小孤處身在九幽地獄,是公子爺用血汗把小孤救出生天的。小孤這條命,一生一世……」
「公子爺,甘叔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請不要替他擔心。」小孤臉上有無邪的笑意,她本來就是一個小美人,文靜無邪的微笑十分超脫:「地方蛇鼠恐怕都躲起來了,打聽和*圖*書消息委實不易呢。」
「和老怪鬼王喝了幾杯。你這裏情形如何?」
「我會找到另十個能取代你的男人,甚至比你更能幹的一百個男人……」
碧藍色的身影,毫無阻滯地切掌勁而入,幾乎隨掌後收,高聳的酥胸似乎貼在掌上移動。
「和……和你談……談條件……」
「呵呵!怎麼啦?你像是見了鬼。」藍衫客的笑容邪邪地:「秋姬,你一定進行得不順利。」
她覺得咽喉被什麼東西卡住了,說不出話來,木然地邁步入房,腳沉重得邁步困難吃力。
「咦!你的意思……」
「姑娘請過來坐。」逍遙公子平時玩世不恭的神情消失了,站起肅容:「客廳被人搗毀了,廊下待客,不恭之處,姑娘海涵。」
「我打擾了你們嗎?」美麗的女人嫣然微笑,語音悅耳極了。
兇險!對,這個美麗的女人身上,充滿了危險氣息。這種氣息,只有冷靜的旁觀者與局外人,才能發現其中的徵兆。
小孤替他斟上酒,在一旁侍立,眼眶仍然紅紅地,但小嘴噘得老高。
「我正在盡力,而且正打算和他上床。」她所說的話,距離高貴淑女身分有十萬八千里:「尚先,你不會感到不舒服吧?」
可是,一瞥之下,她看到了些什麼。
迎著微風,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淡淡幽香,一種品流極高的幽香,令人嗅到心為之醉的幽香。
「請不要問。」
「你……」小孤無限委屈地語塞。
「我知道,我就是追蹤絕魂龍刀,想探他的底細,而鬼使神差趕上那場慘案的。可惜,我來晚了一步,你家……」
「那我們第一目標是相同的了。閻知縣的珍寶,據說分為明暗啟運,可能分成三或四批。所以,必須先將狗官弄到手,才能把暗運的珍寶找出來,假使失手把狗官弄死了,或者被別的人所弄走,咱們將毫無所獲,冒了萬千風險,到頭來兩頭落空。」他低頭沉思,久久,久久。
「你會落在眼線眼中的,過早洩露行藏……」
「姑娘換了千金名門閨秀打扮,並沒和那些人一樣化裝易容。夏姑娘,無情花怎樣了?」
「我想,多半我不會參與。」他似乎已經明白,這位令他傾心的美麗姑娘,正在逐漸離開他:「我衷心的希望,你能改變主意。」
「你死吧!因為你該死!」她咬著銀牙說,手抓住中年人的腦袋一扭,喀一聲頸骨應手而斷。
「考慮什麼?」
逍遙公子仍在進食,樣子好可怕。似乎,她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食物。
「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的價碼已陡增百倍,我們可以公平地商量。」
「你想幹什麼?」中年人沉聲問。
「對,對極了。這幾天,將有一位被撤職的閻知縣,從京都南下返鄉,宦囊贓銀之豐,據說多得無以數計,而且以金珠寶玩為多。二君一王看上了這筆價值驚人的珍寶,不許任何人染指。可以說,來的人都是利字當頭,誰也不肯相讓的高手,不在乎二君一王的威嚇,各顯神通說動各路人馬,另組成實力足以抗衡的打擊群,志在必得,即將有一場慘烈的龍爭虎鬥。」
他總算撥雲見日,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人來騷擾他,來示威行兇,並不是沖他在山西道龜背嶺道上,所得來的那批金珠而來,而是為了閻知縣。
「我一定要知道原因。」他堅決地說。
菜餚很豐盛,備有兩壺酒。
「請進。鎮定些,張姑娘,我的菜餚不是人肉做的。」逍遙公子向她笑笑說:「沒有害怕的必要。你是客人,作客期間你是安全的,除非你自己故意製造不安全的情勢,我是一個好客的主人。」
「出乎意外的難對付。」她苦笑:「你最好迴避一下,我在等他來回話。」
逍遙公子劍眉深鎖,虎目神光炯炯,逼視著這位提出過分要求的美麗女英雄。
「公子爺,小孤不要聽。」小姑娘以手掩面:「小孤欠你的,不僅是一條命的恩情……」
中年人倏然雙掌齊推,一記勁道十足的兇猛狠招推山填海突下殺手,隨即身形暴退,兇猛地以背飛撞上了閂的房門。
「不說明原因,我不能答應你。日下真定城內城外群魔亂舞,目標全在閻知縣,就算我有三頭六臂,也無能為力。而且,我的身分地位、名號聲譽、為人道義、財富聲勢,都不許可我這麼做,我豈能冒大不韙保護一個可惡的眾矢之的?」
「我希望與公子談談,單獨的談。」她努力克制不安的情緒,說話恢復逐漸正常了。她的目光,落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小孤身上。
「不惹她,我就無法找到黑吃黑的最好時機了。小孤,不要再像吃錯藥似的生氣好不好?誰叫你扮侍女扮得不稱職呢?侍女本來不該在主人面前向客人亂發議論的,這叫做自討苦吃。」
「哼!在公子爺來說,強盜是一樣的。這女人存心惡毒。」
「咱們道上的朋友,m.hetubook.com.com都是夜間活動的特殊族類。賢兄妹昨晚夤夜前來,乃是極為正常的事。張姑娘的來意……」
「你?」逍遙公子更糊塗了。
「家兄雖然是邪道人物。」她的情緒逐漸穩定,可以面對事實了:「但從不做喪心病狂的事,不濫取不義之財。這是我家僅有的財產,在公子爺來說當然不屑一顧,但我兄妹已是罄其所有了。」
「我從來沒失敗過。」她不勝煩惱地丟下箸,感到食不甘味:「動武沒有把握,色|誘如果也……也……難道……難道我真的……」
「除非公子爺厭倦了遊戲風塵的生涯,否則趕小孤不走的。」小姑娘細心地替他斟了一小杯茶:「也許甘叔伉儷希望有一天能重建藏劍山莊;卓叔尚未快意恩仇心願末了。也許他們會離開公子爺,必須完成未竟之志。而小孤和小羽命運多舛,已經是孤零零孑然一身,公子爺要趕我們到那兒去呢?」
「為奴為婢為侍,我甘心情願跟你一輩子。」
「你……」
「小孤,你覺得這位夏姑娘怎樣?」他心中好笑,這個小丫頭強烈地憎恨夏姑娘,氣到現在還沒消呢。
兩人都小飲,中午喝酒不是好習慣,尤其是美麗的少女,不宜午間喝幾杯。
「我們聯手抗拒二君一王。」
「我多麼希望能和你聯手並肩,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必定會增加你我的威望,這是闖道者揚名立萬最佳的機會。」夏姑娘有幾許失望:「錯過了十分可惜,我希望你趕快拿定主意。」
中年人不再進食,丟下杯離座,匆匆向房門走。不等他伸手拉開房門,身後已無聲無息出現夏姑娘。身形疾轉,中年人警覺地亮出防守姿勢。
「你反而要我改變主意?」夏姑娘大感驚訝。
「呵呵!我不能來?」
小姑娘朦朧的淚眼,回到主人臉上,發現主人逍遙公子的明亮虎目中,出現一種她一直不曾見過的異采,那種她從沒發現過的熱切光芒,她感到陌生。這一瞥之下,她突然覺得她十分憎恨這個美得令人心動的女人。
「公子爺……」
「我一定要見逍遙公子。」她硬著頭皮說,她知道自己的嗓音走了樣,變得怪怪的,不像是她的聲音。
「這……」她的臉色更蒼白了。
「說得也是……唔!房外有人……」
她的心境讓她覺得逍遙公子可怕,甚至任何事物都十分可怕。感覺中,她的心快要跳出口腔了,胃抽動得難受,身軀抖得更厲害了。
月洞門平時看起來頗為雅緻美觀,有點詩情畫意。
「動了真情,你……」
「我要知道為什麼。」
「咦!那花|花|公|子難對付?」
撤出了誘惑之網,早晚會把魚兒網上的,目前不能操之過急,這位花|花|公|子的定力有限得很,從他熱切的眼神中,絕對無法逃過網羅。
「呵呵!你對我聲譽不佳有戒心。」
「我要考慮。」他眉心緊鎖,顯得委決不下,心情有點混亂迷惘。
面額是一千五百兩紋銀,算是高額官票了。
「談閻知縣的事?」逍遙公子單刀直入。
「我知道公子爺是花|花|公|子,我知道我今後的處境和結局,我絕不會後悔,絕無怨尤。」
「我從來沒做過擄人劫掠的勾當。」
「本來我希望你放手不參與的,因為你是有名的富豪子弟。」
她可以不進去,但卻又非進去不可。
閻知縣是所謂贓官,被革職的贓官。
「張姑娘,你面對的不是一頭吃人的老虎。」逍遙公子惑然說:「你到底有何見教?要談些什麼?」
「昨晚姑娘表示……」
中年人被按得向下俯,膝蓋的惡毒一擊自然瓦解,而姑娘的膝蓋卻乘勢上抬。
「你打算……」
也許,這女人眩目的美給與她一種壓迫感,讓她本能地感覺出潛在的威脅。
「你少管,天下間沒有必須保證成功的事。」
「我不介意,是我命該如此。」
「好了好了,又來了。」他挽住小姑娘的肩膀輕拍:「我們不談這些。喂!你忘了你侍女的職責了,客人來啦!是不是該奉茶待客呢?」
中間隔著茶几,她脫力地坐下,再不坐,她真要支撐不住倒下了。
「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昨晚的事,請別介意好不好?」夏姑娘嬌媚地用笑來表示歉意:「即使無情花不闖來施放無情浮香打擾,我也不會動武逼你的。」
「你一個人?」
「怎麼改變?」
所有的人,都派遣出去活動打聽消息,連小羽也到城內各處走動,客院裏只有逍遙公子和小孤兩個人,不許店伙逗留,整進客院顯得冷清清。
任何對主人有不利企圖的人,都是她小孤的死仇大敵,她先前本能發生的敵意,有了正當的理由。
走廊盡頭是花徑,花徑不遠處,是進入獨院的月洞門,獨院裏住著逍遙公子一群人。
「我已經與他們勢不兩立了。」
「這靠不住,喬兄。」夏姑娘一點也不滿意:「二君一王人多勢眾,珍寶到手之後,咱們恐怕永遠不知和-圖-書落在何處了,四面一走,如何追查?」
「我的隨從是很能幹的……」
「但你似乎有點反常。」中年人冷冷地說。
「小孤,你長大了,你知道嗎?」他微喟:「三年,一千多個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我一直把你當小妹妹看待,跟著我讀書練武,你知道為什麼?」
「我知道我做的事,我等你的回答。」
「張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事嗎?」逍遙公子神色凜然,一字一吐。
「似乎不易。」她有點心神不寧:「奇怪,他到底一種人?」
「她本來就錯。」
「這……」
「這倒是難以估料,他眼中確曾湧現情慾之火,可是……天殺的!我不相信我會失敗。唔!不知怎地……」
所以,看到這鬼門她就感到身上發冷,兩腿發軟不聽控制,而發冷之外,還感到心跳不正常。
「只要公子爺捨得,把她交給小孤處理。」小孤終於展顏笑了:「就不會有後患。」
「什麼另一樣?」
「怎麼啦?」
「哦!我還不太明白……」
「只剩下小孤一個遍體鱗傷的孤女。」
「即使是贓官,並不是每個贓官都該被劫的。我逍遙公子雖是黑吃黑的專家,但吃之有道。至於搶劫擄人,不是我這一行的行當。隔行如隔山,改行是十分鄭重的事,豈能倉卒決定?」
「孤雲別墅在得到群魔即將前來血洗別墅時,那些可敬的親友們都走得遠遠的。」小孤以袖拭淚,臉上又湧現冷森的表情:「唯一與先父共患難同生死的人,是那位聲譽最差的項伯伯,絕魂龍刀項伯伯。」
「你有難言之隱?」
「喬兄,怎麼啦?」夏姑娘不著痕跡地改變了稱呼,喬兄兩字叫得又俏又甜又膩。
最後一張烙餅食畢,門外突然傳出三聲輕叩聲。
她只有十五歲,還不知愁滋味。追隨逍遙公子三載,以侍女自居,主人一直把她當成一個小女孩,帶著她遨遊天下,教她讀書,教她學劍,教她將她父親遺留下來的拳劍、內功、暗器,加上了主人的一些可傳武功。疼愛中有嚴厲;督責中有鼓勵;嚴肅中有輕鬆;諄諄善誘中有真誠的關切。
「小孤期期以為不可。」
「但這種花|花|公|子,我還沒碰見過。」
主人不上當,她有說不出的高興。
她就在這種關愛中逐漸長大,一千個日子中,她隨主人經歷了人生百態,經歷過無數狂風巨浪。
「公子爺……」
天上的星星最美最珍貴,因為星星是摘不到的,無人能擁有的。
「吃飽了他就走了。」她掩上房門,神情恢復鎮定:「他說要去找你,你卻來了,半途一定錯過啦!坐,吃過了沒有?」
而這位張姑娘,卻為了保全贓官,提出這種痛苦的條件,為了什麼?
「請相信我的能耐,我是誠意幫助你的,而且珍寶到手之後,全部給你,我一文不沾。」
她臉上有安詳的微笑,但靈秀的明胖已是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拚命的忍著,不讓淚水掛下來。
主人的愛好,她應該盡心力去取得。
「你已經獲得我的友情。」他熱切地說:「我在聽你的意見,閻知縣……」
「令兄怎麼說?」
「我們是朋友、師徒,或者兄妹,甚至父女。」他鄭重地說:「夏姑娘,她的身分地位,和你是相等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是的。」
「我是特地來和你商量的。」夏姑娘打斷他的話:「我是誠意的。」
「我承認我心亂了。」
她臉色發青,雙腳不爭氣不住顫抖。盯著那可怕的月洞門,她幾次想轉身回頭,卻又無法轉身一走了之。
背部剛要撞上房門,纖纖玉手恰好扣住了中年人的雙肘,面對面四手相接,雙腳隨即立地生根。
小孤忍不住哼了一聲,晶亮的大眼中冷電四射。
「不要說了。」他沉聲說。
小孤奉茶畢,站在一旁虎視眈眈,原來這美如天仙的女人,就是昨晚入侵的女人之一。昨晚她與小羽在外面戒備,並不知道房內的變故,直至鐵臂熊八個人入室行兇,她才和小羽從外面殺入,不曾看清夏姑娘的面貌。
「昨晚甘爺夫婦答應了的。」
「我要親自到各處走走。」逍遙公子臉上仍有不安的神情。
「真的反而被他迷住你了,難怪你一而再勞而無功。你這朵慾海奇花已經靠不住了,我得趕快通知李老哥另行設法,不能坐失良機。」
「小妖怪,我什麼時候把你當作侍女的?」
「我正在打聽這件事。」
門外站著的人不是逍遙公子,而是一個氣度雍容、相貌堂堂的中年藍衫客,脅下挾了一個四尺長的黑色怪長布囊。
「抱歉,我不會說。」
「姑娘的來意,是為了閻知縣?」他早已不介意夏姑娘表示誰勝誰帶他走的話,尤其是現在夏姑娘用這種友好的態度來見他的時候,一切的不快,已在一瞥之下一掃而空。夏姑娘今天的打扮,的確博得他十分好感。
「她要和*圖*書勾銷公子爺逍遙公子的身分。只要公子爺沾上這件事,日後還能公然在江湖逍遙?」
「你的來意……」
「公子爺不向顏知縣下手,請收下這張銀票。公子爺如果肯鼎力保全顏知縣,顏知縣所有的財物都是公子爺的,外加這張銀票,和我。」
其實逍遙公子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怕,臉上有平和的笑意。
「哦!原來如此。夏姑娘……」
小孤一個箭步到了房門口,一個黑衣的美麗少女,正蓮步輕移踏進月洞門。
「二君一王,是閻王馬堂的幫兇,暗的幫兇。」
「張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逍遙公子一頭霧水,不勝迷惑。
「她應該知道我這種男人惹不得,我也知道她這種女人惹上了後患無窮。」
最重要的是,主人是從刀光血影中將她從死神手中搶救出生天的;那根深蒂固的感恩之心,是任何情感所難以取代的。
「不瞞你說,我是湊巧路經此地的,本來打算再到京都天子腳下遊玩一番,恰好碰上這檔子事。」
可是,在張蕙芳姑娘眼中,這鬼月洞門不但沒有詩情畫意,簡直又醜惡又可怕,像是怪獸的吃人巨嘴。
「是的。」他眼中熱切的光芒,正在逐漸暗淡。
「我只好走最後一條路了。」張姑娘拾起銀票離座,挺起胸膛向外走,在房門口止步回身,臉上有漠然的神情:「我們在院子裏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那表示……」
最吸引人處,是她那雙水汪汪似乎會說話的明眸,裏面似乎隱藏了些什麼,想表露些什麼。
「凡是教唆、引誘、存心不良拖人下水做強盜的人,都是壞人中最壞的人。」
「我會盡快給你答覆。」
「夏姑娘,我不會在無情的人身上浪費工夫。江湖盛傳三朵花,稱她們是武林奇葩。而姑娘的武功修為,尤其是迅疾如電的劍術,都比無情花高明,你的名頭,該不在三朵花之下。唔!我想起一個人……」
「那贓官的珍寶,據估計足值十萬兩銀子。喬小輩的實力,足以幫助咱們成事,你必須使出渾身解數將他爭取到手,但可不能動真感情。」
難怪夏姑娘驚訝,事先已知道他是花|花|公|子,聲譽不佳,所以盛裝而來,盡量把自己的美和風華展露,那一個花|花|公|子能拒絕一個美女的要求?
「的確不順利……」
「花|花|公|子,錯不了。」
小孤表面上心硬如鐵,手上手下都不饒人,其實內心並不真的硬冷。由於張姑娘神色悽惶,態度也客氣,小丫頭油然生出同情心,不等逍遙公子示意,淡淡一笑向門外走,在門口轉頭再瞥了張姑娘一眼,默默地走了。
廊上,站著明眸皓齒的小孤,看到了她,明眸中有困惑的表情。她一身黑衣裙,表情畏畏縮縮,與那晚闖來求見的氣勢洶洶表情,判若兩人。
「小妹妹……」她向小孤用懇求的聲調說:「可否請……請迴避一下?謝謝你。」
「哎……呃……」中年人駭極悶聲叫,叫聲最後走了樣,像洩了氣的球。
「唷!你學掉文還真有點文味呢。」逍遙公子笑了。
「唷!小丫頭。」夏姑娘媚笑,水汪汪的明眸中,冷電再次一閃即沒:「你的主人在此,那有你插嘴過問的餘地?」
「哦!難怪你看到我,臉色怪怪的。」藍衫客審視她的神情變化:「我已經打聽出他趕走了無極元君,看來這小輩比咱們所估料的實力,要雄厚多多。秋姬,真得好好控制住他。」
「你知道你奈何不了我,我是你在世間唯一瞭解你的男人,唯一能替你安排與策劃一切的男人……」
纖手一揚,倏然疾下。
所有的人聚會真定城,除了他是適逢其會之外,都是為搶劫閻知縣而來。
「客店人多,不要緊。」藍衫客舉步入室:「老怪和鬼王找到了我,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假使你能把逍遙公子拉到咱們一邊,就用不著老怪和鬼王了。哦!你那位跟班神機軍師陸元呢?」
「惡毒?不批評過分嗎?」
「有一天,我會把你們全趕走。」逍遙公子苦笑:「都是你們這些人,尤其是甘鋒夫妻倆,偏偏搞什麼以奴婢自居的把戲,把我捧出來當主人。這一來可好,花|花|公|子的壞名聲落在我頭上了。有你們這些人跟著,我逍遙不起來,我真懷念當年孤家寡人逍遙自在的日子。」
「消息是傳得很快的,無極元君來過的事,片刻就可以傳遍全城。」碧衣姑娘落落大方地走近就座:「何況,我就住在店中的三進容院。」
「砰」一聲輕響,中年人的背部貼上了房門,而不是用勁撞上的,撞的力道已消失無蹤。
「也許是他來了,你走吧!從後窗走。」
然後,她深深吸入一口氣,把心一橫,挺了挺酥胸,把劍挪開拔劍的位置,邁動發抖不爭氣的腿,一步步挪動不聽話的腳,終於走進了月洞門。
「所以你知道我要幹什麼。」她語氣奇冷,殺機已濃得快要凝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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