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筆秀士

「絕大多數的人,都不肯承認自己理虧的,你是一位好姑娘,我希望……」
朋友一照面便完了,再不逃豈不是天下一等一的笨瓜?生死關頭,朋友的道義不值半文錢。
「姓賀的,你最好不要淌這一窩子渾水。」黑衫客提出嚴厲的警告:「這不是你該做的事。你幫助外地的刺客,在你的本鄉本土做下殺人的勾當,即使貴地的人肯原諒你,與這件罪案有關的人不肯。你打發不了我,如果要殺你,剛才你就已經死了。」
「因為你的摺扇,很難擋得住我決死一擊。」
「這筆金珠,讓他們花不如我們替他們花,至少可以周濟不少需要幫助的人。」
「你生死一杖侯五常吹起年來了,反常啦!來吧!鬆鬆老筋骨,在下要打發你滾蛋。你的杖,我的筆,一長一短,一強一險,正好各擅勝場,優劣互見,看誰是真正的勝家。」
「追不上了,姑娘。」下面的金筆秀士笑笑說。
「找我有何貴幹?我並不認識你。」鐵菩薩沉聲說:「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這位邪道新秀,咱們幹這一行的朋友,對你們這一類人不感興趣,盡可能不傷和氣,夠道義了吧?」
五湖老怪拖曳著杖暴退,幾乎握不住杖,聽到鬼王驚恐的叫聲,立即倒飛而起,飛翻過院牆,急似喪家之犬,三兩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下。
因此,小巷才是真正藏污納垢的鬼地方,在隆興寺與三皇廟這條橫街上你爭我奪的龍蛇,窟穴大多數建在小巷子裏,真正見不得人的事,在橫街反而不易發生,小巷子方可以大膽地幹見不得人的勾當。
「別開玩笑,你是走夜路怕碰上鬼,所以草木皆兵疑神疑鬼……咦!」
「什麼利害?」
「你們怎麼就逃命,棺材本不想要了嗎?」金筆秀士收了魁星筆,叫聲遠傳數里外,有意讓店中的人聽到。
「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劍湧千堆雪,亂舞的劍花中,一道扭曲的虹影破網而出,後發先至陡然楔入。
「盡可能不傷和氣,必要時例外。」黑衫客冷笑:「我這種人,也盡可能與貴行的朋友保持安全距離。」
「你想想看,在下為何公然現身?」
他的耐性十分驚人,絲紋不動站了許久,真像一頭伺鼠的貓。
同一期間,後橫街金筆秀士落腳的鴻賓客棧內,東跨院冷冷清清,這兩天旅客稀疏,整座東跨院十餘間上房,只有金筆秀士一個旅客。
可是,杖確是被踢中的。金筆秀士向前切入,雙腳上收縮成一團,從杖上方掠過時,一腳飛快地下踢,奇準無比勁道更驚人。
兩人腳下輕靈俐落,並肩默默地疾走。
「爺,求你給她一次機會,就像過去給小孤、卓叔、小羽、甘叔夫婦一樣慷慨。」小孤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銀刀賀永定嗯了一聲,穩不下馬步向前踉蹌衝出,當一聲銀刀失手墜地,身形仍未穩住。
「我一定能。」
「且慢和這小輩鬥口,這小子牙尖嘴利,鬥嘴討不了好的。」氤氳鬼王刺耳的語音,在夜空下特別難聽:「小輩,光棍不擋財路,你懂不懂。」
「內情恕難奉告。在下來這裏等候,唯一的要求是請兩位轉回湖廣,其他請勿過問。」
「有必要嗎?」
收發由心,好險。
甘鋒與車夫卓勇,都是精明幹練的老江湖,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正身分,活動方便,所以消息收穫最多。
「那就設法找時間。」
「原來如此。」逍遙公子欣然說:「卓勇,你們不怕二君一王吧?」
「好像後面有人。」賀兄低聲說,腳下沒停。
「錚錚」兩聲狂震,青鋼劍倏然外張。
「可惡!老夫要活剝了你……」
他絲紋不動地貼立了許久,目光落在對面的褐色大院門,門關得緊緊地,天黑以後就不曾有人出入,像是一座無人居住的空宅。
隆興寺後面有一條橫街,三倏彎彎曲曲、大白天也顯得幽暗的小巷子,有一條貫通前後街,巷口就在三皇廟左首不遠處。
這瞬間,發招攻擊的不是鐵菩薩,而是表明旁觀意向的銀刀賀永定,出其不意撲上了,星光隱隱,銀刀幻映出閃爍的反光,刀風驟發聲若颯颯秋風掃枯林。
碧藍的猛撲身影在杖尖前消失、重現,反俯生死一杖的左側背,像是鬼魅幻現,閃動太快了。劍光如匹練,劍氣及體。生死一杖經驗老到,人影在杖尖前m.hetubook.com.com消失便知不妙,杖向下一沉,杖尖著地,人飛騰而起,借刀向前飛翻,間不容髮地避開一劍穿脅的厄運。兩空翻上升兩丈餘,登上了瓦面。
「兄弟也有同感。」銀刀也忍耐不住:「但請記住,兄弟是站在你一邊的,咱們是朋友,而他不是。」
出來兩個人,五湖老怪和氤氳鬼王。
「你……」
「開玩笑!」鐵菩薩叫起來:「咱們幹這一行的,信譽第一,買賣接下了,什麼天大的事故也改變不了,這是行規。閣……」
「不錯。」金筆秀士冷冷一笑。
這兩個鬼怪前輩,白天栽在黑衫客兄妹手中,落了個灰頭土臉,居然不知趣,又轉而找上了俠義門人金筆秀士。
從屋頂向下跳的人,是金筆秀士敖世綸。
「陳兄少安毋躁。」銀刀賀永定拉住了鐵菩薩:「犯不著和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事輩一般見識,待兄弟打發他,一了百了。」
「張老兄,你這種做事的方法也不合乎道義,這是極不禮貌的脅迫,令人無法冷靜接受。」銀刀的態度變軟了:「你也算是我這東道主的客人,大家先不必衝動,何不從長計議……」
「所以!你不能下毒手殺狗官。」
「什麼?你……」
「賀老兄真算是有擔待講道義的東道主,這番話充滿了豪氣。不錯,在下是沖鐵菩薩陳老兄來的。」
天黑後不久,黑衫客出現在小巷子的中段,腳下毫無聲息發出,真像個鬼。
院對面的牆根下,站著一個獐頭鼠目、留了八字灰鬍的糟老頭,右手支著一根四尺長鐵手杖,鼠眼陰冷的光芒閃爍,不住盯視著夏姑娘的房門。
「等二君一王得手之後,再黑吃黑,這是公子爺的規矩,卓勇十分擁護。」
江湖上綽號叫黑衫客的人,其實不止南黑衫與北黑衫,還有好幾個,只不過北張南張兩個黑衫客,名頭較為響亮突出而已。
終於,院門悄然半啟,悄悄鑽出兩個人,無聲無息像兩隻老鼠,出門便腳下一緊,同橫街一端急走。
這是小巷的轉角,他就貼在一堵高院牆的角落裏,經過這裏的人,即使擦身而過,也無法發現他。
但生死一杖的「後會有期」四字未出口之前,身形已向另一座屋頂電掠而走,勢若星跳丸擲。等姑娘升上瓦面,生死一杖已遠在第三座屋頂上了。
「閣下是……」
「好哇!狗官的保鏢混到這裏來了,正好乘機拔除。」夏姑娘嬌叫,人到、聲到、劍到。
「賀兄,你就不必管了。」鐵菩薩忍無可忍,光火了:「這是兄弟與這狂妄小輩的事,讓兄弟和他一勞永逸解決,唯一的辦法是除掉他。」
「哈哈!在下知道你奸猾過人,詭計多端,以為你真的聰明機警,豈知仍是老笨驢一個。」
「顏知縣。陳老兄,看樣子,雙方都有必要時。」
假使黑衫客撤劍稍慢一剎那,後果可怕。
「他一點也不開玩笑,他的確聽力驚人,發現有人跟蹤。」發話的人是黑衫客,趕到前面來了:「可是還不夠靈敏,至少兩位就不曾發現在下從你們的身旁超越。」
房門開處,縱出一身碧藍的夏姑娘。
「好可憐的姑娘。」小孤淒然地說,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毫無生氣的身軀。
「那該在年輕時就混夠的,你們偌大年紀現在才混棺材本,不嫌太晚了嗎?」
「咱們仍然玩老把戲。」
鐵菩薩已經不見了,高手刺客對撤走學有專精,經驗老到,大白天也可以輕易擺脫追蹤的人。
這位名刺客,由朋友擋災,一看情勢不利,不顧朋友的死活,先一步溜走逃命。
最後返店的卓勇,在廳中向主人稟報。儘管逍遙公子並沒把他當僕從看待,但他堅持以僕從自居,稟報時不肯落坐。
一聲沉叱,劍網怒張。
「也來不及了,公子爺,他們會集中全力,追出城在官道上毫無忌憚地痛擊我們。」
「南黑張。」
他看到了些令他心靈震撼的、心中生寒的東西。
「也許,小孤可以找出原因……」
「咱們認識嗎?」
張姑娘形如瘋狂,狠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搶攻,聲勢似乎主宰了全局,一劍連一劍形成綿綿無盡的劍浪,奮不顧身要衝破逍遙公子的重重劍網。
「你走得了?你這卑鄙的狗!」黑衫客躍和*圖*書起咒罵,向前飛躍而進。
「你們最好放手,不然死路一條。」生死一杖在瓦面上陰森森地說:「老夫只是一個跑腿的,主事的人一個指頭,也可要你們死一百次,後會有期。」
五湖老怪也不慢,在同一瞬間發動,鴨舌杖招發大地盤龍,配合氤氳鬼王進擊,劍攻上杖攻下盤,形成綿密的死亡之網。
「這是說,他們要等的人,一到伏城驛便可有效地受到監視了。」逍遙公子提出分析。
這瞬間,剛收招的黑衫客一聲怒吼,身形乍起,一鶴沖霄躍登屋頂。
「老夫根本就沒把你金筆秀士當作一回事,只留意其他可能有威脅的人。這家店共有五個勁敵,其中沒有你,你還不配。」
「那是你們的難題。」
「不要勉強她。」
「我知道。」他取過劍神色特別莊嚴。
「哦!閣下就是江湖上,混得不錯的黑衫客?北黑衫還是南黑衫?」
「是呀!你小輩要宰閻狗官,狗官一死,咱們的打算不但落空,棺材本也沒有著落。狗官的金珠財寶沒帶在身邊,他一死咱們到何處去找?」
「你我已經有了利害衝突。」
「黑衫客。」
房舍暗影中,傳出一陣刺耳的陰笑。
夏姑娘一擊落空,確是有點心中懍懍,但於心不甘,猛地飛躍而起。
糟老頭吃了一驚,眼神一動。
「我知道你們是些什麼人了。」他繼續說:「你們實在沒有一星一點闖道前輩的風度,難怪我這出道不足三年的人,沒把你們當人物看。」
薑是老的辣,一頓鋒利的話把金筆秀士套住了。
「老夫認識你嗎?」
夏姑娘沖他的背影陰陰一笑,眼中的冷電熾盛。
「為什麼呢?」他問,劍眉鎖得緊緊地:「我們沒有任何仇恨。」
「小孤經歷過深沉的痛苦,她可能也有同樣的痛苦。」
「跟蹤你們的人。」黑衫客說。
「好好照料她。」逍遙公子向奔到的小孤神色黯然地說:「她已抱有必死之念,此中大有可疑。」
小孤出現在他身旁,捧著一把劍。
金筆秀士剛啟門踏入走廊,正準備前往五福客棧偵查逍遙公子那些人的動靜,突然虎目生光,轉身冷然踏入院子,哼了一聲。
「哦!原來為了這件事。張兄,這筆買賣妨礙閣下了?」鐵菩薩頗感意外。
虹影再次扭動,劃破了張姑娘的脅衣,身形失去控制,斜旋而出。
「賀兄,你怎麼啦?」左首的人發現同伴的舉動有異,一面走一面信口問。
「不錯,可惜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
「街巷那能沒有人行走?」
夏姑娘飄落的身法,輕靈妙曼極為出色。
原來只顧說笑,忽略了前面,幾乎撞上了前面迎面擋在路中的一個渾身黑的人,總算反應快身手了得,居然及時剎住腳步,但已經貼身了。
張姑娘似已失去反應力,身形繼續斜旋,被絕招生死決所發的神奇勁道所主宰,不由自主衝出、旋轉、以背向敵,暴露在穿心一劍的生死險境中。她是行家中的行家,一受對方劍勢的控制,便知生死已決。
那是發自心靈深處的感覺,破釜沉舟與天地共沉淪的悲壯氣勢,出現在這位小姑娘身上了。
「賀兄,事迫燃眉,閻知縣即將到達,已經沒有時間從長計議。」黑衫客堅決地打斷對方的話。
銀刀賀永定心中一跳,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剛才黑衫客跟蹤,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從他們身側,超越到前面攔路,超越時如果下手……
房內的夏姑娘誤以為是逍遙公子來了,其實不是。
身軀仍向下挫倒,倒下便失去知覺。
「黑夜間有所顧忌,我不想發生意外,所以不願出殺著。下次碰上她!哼!敖大俠,何不至客室小敘?咱們談談狗官的事。」
兩老魔逃得更快,叫聲未落人已消失。
「張姑娘,理智一點好不好?」他苦笑:「把原因告訴我,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我一定會幫助你。比方說,我可以不向閻知縣下手,但我不會要你的銀票,一千五百兩銀子還不夠做我的零用錢,我的荷包裏,經常有寶泉局與天下四大錢莊的公私大額銀票莊票。」
「哎……」鬼王駭然驚呼,向側仆倒,反應慢了一剎那,右耳輪遭殃。
「什麼理由?」
「你根本不值得老夫計較,只有你老爹妙筆生花,才配與老夫打交道。」生死一杖陰陰一笑,反而將手杖挾在脅和*圖*書下:「老夫替嚴知縣保鏢,是堂堂正正的活計,雖則老夫不是白道人士,但並不能禁止白道以外人士保鏢。你敖家是俠義名門,老夫不信你敢冒大不韙,拋開武林道義,扮強盜或黑道人公然向保鏢挑戰尋釁。趕快滾蛋吧!年輕人,這不是你俠義門人該來的地方。」
黑衫客心中不無顧忌,黑夜中對付高手刺客,豈敢掉以輕心?所以一登瓦面,不等腳下落實,身形下伏,手仆在瓦面上,恰好躲過致命的暗器襲擊,三枚暗器從他背部上空三尺左右呼嘯而過,危機間不容髮。
黑影一扭、一閃、反旋,劍光如匹練,突然傳出擊破護體氣功的怪音爆和貫肉聲,隨即人影乍分、重現,刀風驟然消逝。
張姑娘的左手向上一抬,袖底彈出一支尺長的短斑竹簫,射向自己的咽喉。
「在下對付偷襲暗算的人,絕不手下留情。」他一字一吐聲震耳膜:「現身吧!有什麼事挑明了說,那怕是天崩地裂,我金筆秀士也敢挺身擔當。」
「在下已經沒有時間。」
「哎呀……」在廊下觀戰的小孤驚呼。
「你不能……」
太快了,旁觀的人不可能看出招式和劍路,閃動的人影已經不易分辨,更難看出劍影飛舞的實體形狀,完全是力與速度的致命拚搏,生死間不容髮兇險萬狀。
「是的,公子爺,他們的佈線工作做得相當紮實。卓勇已經概略見過他們的人,總人數足有五十以上。三個老兇魔好像在等候某個重要的人前來,所以無暇全力對付我們。如果所料不差,今晚他們很可能前來行兇。」
「老夫……」
「你想激老夫……」
金筆秀士其實已用了全勁,倉卒間無法追趕。
「快走……」鬼王滾身而起,發狂般厲叫,撒腿狂奔,逃命第一。
同一瞬間,錚一聲輕鳴,魁星筆出囊、接招、傷敵,像是在同一剎那完成。
「那麼,閣下找我……」
「好說好說。」金筆秀士居然相當客氣:「姑娘是為狗官而來的?」
天太黑,再穿了黑衣,平常的人不碰撞才是怪事。但牛鬼蛇神是不會發生碰撞的,他們的視力聽力銳利靈敏得很,對同類更為敏感。
逍遙公子的劍勢又變,電射而出的虹影陡然停頓,但鋒尖已貼上姑娘的背心。
「敖秀士誇獎,足增本姑娘十倍身價。」夏姑娘顯得十分高興:「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筆秀士?幸會幸會。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一代俠義道年輕俊彥,果然名不虛傳。生死一杖橫行天下三十年,兇名昭著,目中無人,在敖大俠面前,竟然不敢出杖,可知盛名之下無虛士,敖大俠真替年輕的一代子弟增光。」
「爺,她有難言之隱。」小孤的星眸深處神情複雜。
逍遙公子一閃即至,劍虹疾閃。
這瞬間,虹影側射,到了張姑娘的脊心。
「二君一王共分三處客店落腳,全在南關,注意力放在恒山驛附近。」卓勇有條理地將所得的消息一一說明:「在北面四十里的伏城驛派有快馬眼線,消息很快便可傳到府城,所以在這裏的人並不積極活動。」
「少見少見,你閣下有意攔路,知道在下嗎?」
「這年頭世風日下。」五湖老怪羞惱地出言諷刺:「出道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狂妄,一個比一個傲慢自大,咱們這些老一輩的人,看來是沒有什麼好混了。」
「咱們先好好策劃,當然得先應付今晚即將到來的困難。」
氤氳鬼王的劍向側外方激盪,空門大開。
逍遙公子站在丈外,目不轉瞬打量這位行徑怪異的小姑娘,用眼睛、用心靈,來探索小姑娘的內心。
申牌左右,隨從們陸續返店。
「這……」
他心中一震,收斂心神揮劍反擊,撤出重重劍網。
金筆秀士哈哈狂笑,不退反進,黑夜中竟然大膽得向死亡之網突入,膽氣之雄,令兩兇魔大為吃驚,還看不清對方的切入身法,人已近身。
以他的身分聲譽來說,怎能與來路不明的黑道女人在一起相聚?所以藉故告辭,其實他對這位明艷照人的姑娘頗有好感。
攻下盤的杖突然向下疾沉,砸中地面入土八寸。五湖老怪只感到虎口一震,雙膀發麻。原來杖被一腳踏下的,在如此可怕的掃擊勁道與速度下,被踢踏的機會微乎其微,甚至根本不可能。
逍遙公子的防衛網已縮小至極限,突然到達臨界點,到達爆炸邊緣。
「啪!」恰好光臨的劍虹,拍中m•hetubook.com•com了短斑竹簫,幾乎不可能地將簫拍飛出兩丈外,簫的管口,是從肌膚下擦過的,生死僅一髮之差,這一劍拍擊神乎其神。
刀光勢若雷電,光臨黑衫客的肩頸。
「昨晚是敖大俠在屋上觀戰?」
「你撐過去了,她……」
五丈外,先一步躍登的鐵菩薩身形向前飛射,左手後扔,暗器破空聲驚心動魄。
「年輕人,你叫我?」糟老頭怒聲問,眼中冷電熾盛,冒火了。
遠出百十步,走在右首的人突然若有所覺,猛地扭頭回顧,腳下一慢,手本能地抓住了佩刀的刀靶。
「我在考慮,而且慎重考慮,你放心。」他向張姑娘走去。
失去控制的身形仍然衝旋而出,背心上的劍尖險極地疾退三寸。
「我大概會的。」
「好傢伙!你是誰?」賀兄戒備著問,抓刀靶的手已壓下卡簧。
金筆秀士是從夏姑娘的房頂跳下的,大白天飛簷走壁在屋頂走動驚世駭俗,這位俠義門人未免太過招搖,肆無忌憚。
「棺材本的財路?」金筆秀士嘲弄地說。
「在下不必找,必須立即解決。」黑衫客語氣中的威脅更濃。
在這裏行走的人,是很小心的,對敵我分辨得一清二楚,並不因為天太黑看不清面貌而敵我不分。
一聲刀嘯,鐵菩薩拔出狹鋒單刀。
「真是一個姓閻的贓官,據說在博平縣兩年任期內,助紂為虐幫助稅監閻王馬堂搜刮,竭澤而漁破家民戶上千,吞沒了大批金珠寶玩,因此被馬堂猜忌而丟官。馬堂不甘心,由於不知閻知縣的金珠藏在何處,猜想必定擄贓返鄉。事實上,二君一王是閻王馬堂派來的人,這三個兇魔其實是馬堂暗養的狗爪子,志在奪取閻知縣攜走的、本來該是馬堂的、價值十餘萬銀子的金珠寶玩。」
「老夫為何該認識你?」
「對,二千兩。但是,咱們不能兩面花錢,你閣下就算給在下一萬兩銀子,也絕對辦不到。在下一到這裏,就發現有不少人橫生枝節,全都沖閻知縣而來,因此向賀兄求助,引咱們去與那些人打交道,希望能各取所需皆大歡喜,反正只要閻知縣死,死在誰手怎麼死無關重要。哦!張老兄也是來要狗官的命?」
「該死的小輩!」鐵菩薩破口大罵:「膽敢說這種狂妄的話,我……」
黑衫客冷哼一聲,手動劍出。
「在下公然叫破你的身分,你還能在這裏鬼混嗎?哈哈!在下用得著用金筆戳穿你這老狗的心坎?」
先後有不少人經過,誰也沒留意他的存在。
「是的。」
「好!飄逸超塵,輕功中的極品,凌空凝氣,點塵不驚,姑娘的造詣,年輕的一代中無與倫比。」金筆秀士情不自禁喝起采來。
雙方相距不足五尺,杖一舉便可擊中要害。而金筆秀士的金筆仍在囊中,垂右手背著左手,一派滿不在乎的懶散勁,不像是面對強敵,倒像是和老朋友半途相遇,高興地駐足話舊。坐死一杖口氣雖硬,其實心中發虛,竟然不敢突起發難襲擊。
劍是好劍,青芒閃爍有如一湖秋水般晶亮,劍術更神奧詭奇,出手便是辛辣霸道的狠招銀漢聚星,似乎同時有千百顆星星,以他為中心狂急地匯聚。
銀刀賀永定撲上反主為客的舉動,出乎對方意料之外;黑衫客拔劍令人難以置信的奇速,也令銀刀大出意外。
在邪道年輕人手下栽了,不見得會栽在俠義門人手下,俠義門人是容易對付的,君子可以欺其方。
劍出鞘,張蕙芳姑娘的激動情緒冷靜下來了。
「抱歡,在下有事待辦,不能稽留,再見。」金筆秀士抱拳一禮,含笑走了。
夏姑娘嫣然一笑,黑亮的水汪汪明眸不住打量他。
「請放棄這筆買賣。」
「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殊途同歸。」
「困難是可以克服的,公子爺有能力應付任何困難,卓勇深具信心。」
在小巷裏走夜路,彼此心照不宣,不管有多黑,都妨礙不了他們的行動,當然不至於碰上了撞得人仰馬翻頭破血流。
「這是說,咱們即使趕快離開……」
「混棺材本呀?」
「對,公子爺,咱們可以替他們積一些陰德。」
被妖道們打毀的客廳,已經由店伙們以最快的速度清理裝飾完竣,活動不必局限於客房了。
「你應該認識我金筆秀士的。」
「你們混什麼?」金筆秀士語氣轉變為輕鬆。
「我知道我是理虧的一方。」張姑娘臉色難看已極:「但情勢不由人,我只好有和圖書一步走一步,得罪了。」
「不錯,有事你就直說好了。賀某是地主,有什麼事多少還可以擔代。閣下既然是南黑衫,與陳兄想必有所認識。閣下沖陳兄來的,我這個東道主少不了給閣下一次公道,也許不至於讓閣下失望。」
「生死決!」逍遙公子的沉叱震耳,劍勢不變。
「哈哈!活剝我?你不嫌太老了嗎?」
「閣下的意思是……」
「不對,像是跟蹤的人。」
銀刀賀永定緩緩退至一旁,將成名的銀刀挪至趁手處,隨時準備拔刀上前相助,他已經表明了態度。
「辦不到。」鐵菩薩沉聲說:「在下不要你的一千兩銀子,只希望與你合作兩全其美……」
「難就難在我不能告訴你,那會引起更大的災禍。喬公子,你最好用劍。」
「我放肆了,接招!」張姑娘橫定了心,不再多浪費唇舌,立即斷然揮劍進攻。
兩盞廊燈發出朦朧幽光,沒有旅客活動,顯得死氣沉沉,連店伙也懶得前來走動。
他開始移動了,腳下也無聲無息。
「有公子爺在,天下三大劍俠卓勇也敢操刀而上。」卓勇拍拍胸膛說,豪氣飛揚。
魁星筆反抽,掠過鬼王的右耳,耳輪被擦裂了一條裂口,從中間裂開了,鮮血立即流出。
青鋼劍在生死一髮中內收,但來不及了,差了一剎那,勁道被吸引住斜拉,右肋不由自主地衝向扭曲楔入的虹影,陷入死境。
生死一杖惱羞成怒,大喝一聲,迎面一杖點出,勢沉力猛有如電耀霆擊,挾忿出手凌厲萬分,輕靈的劍真不敢與杖接觸,接觸勢將折斷。
一照面便落荒而逃,兩老魔膽都快嚇破了。
所以,小巷子白天很少有人行走,晚上就鬼影幢幢,是非多多。小巷子的居民,就算有規矩的清白人家,也相戒不敢懸掛門燈,掛也不點燃,點燃一定會被那些忌光的蛇神牛鬼打破。因此天一黑,小巷子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是發生罪案的溫床。那些忌光的族類,就喜歡黑暗。
張姑娘脫力地踉蹌扭轉身形,精神似已崩潰,劍失手掉落,發出一聲絕望、淒切、無助的嘆息,終於像見水的泥人,向下挫倒。
「閣下。」金筆秀士伸手,用食指向糟老頭鉤動,表示要糟老頭離開牆腳走過來,神情相當輕蔑。
天太黑,看不清面貌,只能憑經驗和直覺,知道是不是所要的獵物。
「我沒有臉活下去,我做了世間最愚蠢的事,與及不該做的事。我只能說,我抱歉。不論結局如何,我都欠你一份情。如果有來生,來生我再還你。」
「你是真定衛的餘丁,在此地頗有名氣的銀刀賀永定。那一位是來自湖廣的鐵菩薩陳壽全,刺客行業中甚有地位的血腥屠夫。嘿嘿!沒錯吧?」
「錚錚錚……」劍開始瘋狂地接觸,罡風似殷雷,徹骨裂膚的劍氣遠及丈外,好一場狂野絕倫的惡鬥,雙方的絕招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險象橫生,令人目眩神移。
「因為你本來就認識我,知道我正打算要嚴狗官的命,兩你卻是嚴狗官的保鏢之一,先期前來真定潛伏探道的狗腿子,這幾天早該打聽出我金筆秀士為何而來了,何必反穿皮襖裝佯?」
糟老頭手中的鐵手杖相當沉重,不可能隱瞞練武人的身分,何況糟老頭根本不想隱瞞。
「我知道我理虧,但我是不得已。」小姑娘的嗓音完全變了,變得僵硬刺耳,有金鐵交鳴的味道:「所以,我如果殺死你,我也死。」
「陳兄,你們來了兩個人,在下願以一千兩銀子,請兩位放棄這筆買賣。也許兩位的花紅不止一千兩銀子……」
「對。姑娘的劍術陰狠奇奧,可惜急功心切,讓那位扮老婦的姑娘有機可乘,確是失策。」
青鋼劍泰山壓卵似的攻勢,終於呈現空隙。
「我們只有在此地和他們了斷。他們要對付的人……」
「恕難奉告。」
「狗兔崽子!老夫先宰了你。」氤氳鬼王兇性大發,拔劍惡狠狠地衝出。
「看來,只有一個辦法,解決你我的歧見了。」黑衫客只好走極端:「你們死了,這件買賣自然取銷。」
「你最好有時間。」鐵菩薩發話,語氣充滿威脅。
還不錯,還知道招呼老怪逃命,夠情義。
「她的劍術,很像百劫邪神的邪劍,一種姑娘們不適宜的劍術,但她已獲其中神髓。百劫邪神不是什麼好人,她老爹九靈簫張威,也不是善男信女。她所提的要求,有陷我於不義的陰謀,但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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