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極遺訓

方振玉奇道:「老丈知道在下要去哪裏?」
廣慧大師把方振玉讓人一間陳設雅緻的小客廳,分賓主落座。一名身穿鵝黃僧衣的小沙彌,立即奉上香茗。廣慧滿臉堆笑,說道:「方施主請用茶。」
說起棲霞寺,乃是棲霞山的名跡,相傳南唐時有一位隱士,道號棲霞在這裏修道,因以得名。
這條橫廊各有一排僧房,肅靜無嘩。
方振玉一心只是揣摩著上千佛像身上,沒注意身後有人,聞言不覺一驚,急忙回過身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身形比自己略為矮小的青衫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面帶笑容,朝自己拱手為禮,急忙還禮道:「兄臺請了,在下一意看山,不知兄臺也有同好,失禮得很。」
廣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氣,這裏每天至少都準備一席素齋,多的時候,要開五六席才夠,並非為施主一人準備的。」
郝壽臣笑了笑道:「不要緊,老朽去的地方,和方少俠也許同路。」
郝壽臣脅下夾著朱漆藥箱,朝方振玉連連拱手道:「方少俠援手之德,小老兒沒齒不忘。」
郝壽臣道:「這區別很大,譬如說,你救了老朽性命,老朽以金銀珠寶作為報酬,那是輕視了少俠的人格,如果少俠收受了,那麼這些金銀珠寶,也不過滿足少俠一時的奢侈享受而已!」
方振玉道:「些許小事,老丈不用掛齒,現在雨勢已霽,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灰衣僧人打量了方振玉一眼,看他器宇不凡,像個讀書相公,那敢怠慢,連忙雙手合十,賠笑道:「老方丈年事已高,平日很少接見外客,這樣吧,施主請在這時稍候,容小僧進去稟報知客大師,施主有什麼貴幹,和知客大師說吧。」
方振玉又道:「寺裏也替遊客準備了素齋。」
方振玉釋然道:「原來如此。」接著問道:「這麼說,老丈也要去棲霞寺了?」
成玉麟聽得回嗔作喜,張大眼睛,笑出聲道:「方兄那是同意了?」
「對了,爺爺說過,自己成就,全在此行。慈雲老師傅昨日說完祖師遺訓之後,也曾說過:要自己務必切記在心,用心揣摩,自己有多少成就,那就要看自己造化之言,若非祖師遺訓四個『數』字所隱藏的玄機,只能由自己去領悟,雖親若爺爺,都恪守祖訓,不得明言,所以爺爺和老方丈都只能暗示,自己的成就,全靠自己去努力。
他這一睜目,才發現對面壁上,(蒲團在西首壁下,對面是東首的牆壁了)也鐫著祖師手畫的「皈依三寶,玄門無極」八個字。
方振玉看他稚氣未脫,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不忍相拒,只好點頭道:「承蒙不棄,在下遵命就是。」
廣慧和尚躬身領命道:「弟子遵命。」直起身,朝方振玉合十一禮道:「方施主請隨小僧來。」
成玉麟喜得挑著眉毛,說道:「那你就該叫我成弟了,方兄,快些叫我呀!」
廣慧依然滿臉堆笑,說道:「貧僧方才已經聽敝師侄說過,方施主求見方丈而來,只是方丈年事已高,平日除了靜坐,久已不問塵事,自然不見外客了,只怕有違方施主雅意,方施主如有什麼見教,不知貧僧可否效勞?」
方振玉心裏暗暗嘀咕,自己怎會從未聽爺爺說過呢?就是自己動身之前,爺爺事事都叮嚀得很仔細,只有說到棲霞寺,就說自己到了那裏,老方丈自會有安排,又說自己成就,全在此行。如今想來,爺爺好像故意含糊其詞,莫非其中另有什麼隱秘不成?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祖師遺訓,你可曾領悟了麼?」
廣慧應了聲:「是」,急忙退下一步,合十道:「方施主請。」
他知道七星堡不會放過他,鐵筆三郎祝祥雖已離去,但可能還有人在附近監視,如今有無極門的傳人同行,這一路上,就可確保他的安全了,因此他非讓方振玉走在前面不可。
方振玉道:「棲霞寺。」
兩邊還有一幅對聯,寫的是:
郝壽臣輕唉一聲道:「七星堡威震江湖,不但在金陵地面上,是獨霸一方的雄主,就是大江南北,也有惟我獨尊之勢,老朽不願和七星堡主合作,才派人追殺,他們得不到老朽,豈肯就此甘休,故而老朽想去找一個人試試。」
說罷,手捧朱漆藥箱,轉身朝右首行去。
方振玉道:「在下虛度二十。」
青衫少年目光清澈,望著他含笑道:「兄臺好說,萍水相逢,總是有緣,不知兄臺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慈雲禪師道:「小施主大概已聽令祖說過,無極門始祖依山祖師是在本寺剃度,也在本寺圓寂的,寺後舍利塔中,藏有祖師的舍利子,達摩洞壁間,有祖師手書遺跡八個字:『皈依三寶,玄門無極。』寺後千佛巖和無極門也有極深的淵源,小施主要多加留意才好。」
方振玉隨著他穿過大殿,從長廊折入第二進右首一道月洞門,那是自成院落的一排三間精舍,小天井中放著兩排花架,十數盆幽蘭,長蕙迎風,清香沁人。
漸漸又朦朧欲睡,只聽耳邊又響m.hetubook.com.com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你應該仔細研讀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再想不通,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巖去看看。」
方振玉道:「古人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也是常有之事,在下自然同意了。」
方振玉笑著應道:「好。」
方振玉道:「這個你先得和知客大師說一聲。」
兩人退出禪房,廣慧和尚領著他看過膳堂,又去寺後參觀了舍利塔,然後參拜了達摩洞。

方振玉道:「棲霞寺是金陵的名勝,每年都有很多香客前來進香,也有慕名的遊客,所以寺裏準備了很多客房,可供遊客住宿。」
方振玉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柄通天犀角為骨的摺扇,往桌上一放,說道:「這是家祖要在下持來求見老方丈的信物,就請大師呈老方丈,看看老方丈是否能夠賜予延見?」
既是祖師規定之事,自然只好忍受,好在只有一個晚上,很快就過去了,當下含笑道:「沒關係,在下打擾一宵,隨便就好。」
「對了,方才毒華佗郝壽臣曾說,本門每一位傳人,學成之後,必須前來金陵棲霞寺,叩謁祖師,那麼自己前來金陵,也只是例行的叩謁祖師遺像罷了。」
方振玉連忙拱手道:「大師傅只管請便。」
他凝足目力,一眨不眨的望著這八個字,只是看不出有何異處。
方振玉沒有開口。
方振玉矍然道:「老丈說的極是,在下那就拜領了。」果然雙手接過青瓷小瓶,收入懷中,一面問道:「老丈現欲何往?」
方振玉恭身道:「老禪師誇獎,晚輩怎敢和家祖他老人家相比?」
慈雲禪師回到上首椅子坐下,抬抬手道:「小施主請坐。」
方振玉矍然驚覺,急忙睜開眼來,禪房寂寂,那有半點人影?但話聲明明就在耳邊,自己聽得極為清楚,這會是誰?
廣慧和尚道:「這是寺中晚膳的鐘聲,咱們快去膳堂吧!」
慈雲禪師藹然笑道:「老僧和令祖已有數十年不見,今天總算又看到他令孫長成了,唔,這叫做有其祖,必有其孫!」
方振玉道:「還有就是方福,是伺候爺爺的老家人。」
青衫少年接口道:「小弟成玉麟,這倒是巧極,方兄大名,小弟賤字,都有一個玉字。」
郝壽臣微微一怔,接著道:「老朽聽說無極門中,有一套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叫做『無極玄功』,凡是練成『無極玄功』的人,可以刀劍不傷,水火不害,百毒不侵,但要練到此一境界,非一甲子苦修不為功,方少俠武功自得貴門薪傳,但年事尚輕,自然不可能練成『無極玄功』,何況少俠初涉江湖,難免遇上歹人,暗中使毒,老朽這瓶『百草解毒丹』,方出華佗,輕症一丸,重症三丸,敢說天下雖大,無毒不解,少俠留置身邊,也許有用,這是出諸老朽區區微忱,方少俠不可推辭……」
他沒待方振玉開口,接著「哦」了一聲,問:「方兄借住在寺裏,也是讀書來的了?」
他因自己偶而出手,救了毒華佗,故而不肯因區區小惠,收受人家名貴丹藥。
郝壽臣面有喜色,連忙拱手道:「方少俠請。」
方振玉心中暗自一動,忖道:看來這棲霞寺和本門果然淵源極深了!
人影乍分,祝祥自知不是人家對手,他生性狡猾,立時長劍一收,含笑抱拳道:「方兄不愧無極門傳人,技藝驚人,兄弟自愧弗如,甘拜下風。」左手一攤,他手掌心還有兩支鐵筆沒有打出,接著說道:「這兩支鐵筆,兄弟就不敢再班門弄斧了。」
玄門無極。
從東峰到南麓,自然不會太遠,兩人走了不過一頓飯時光,棲霞寺業已在望。
說話之時,嘟起了嘴,一臉俱是不悅之色。
方振玉聽他既然這麼說了,也就不再客氣,和廣慧和尚一同用過晚齋。
方振玉還禮道:「大師傅好說,在下……」
「哦!」廣慧和尚含笑的臉上,登時凝結住了,由驚異迅速的變為肅然起敬,雙手合十道:「原來施主令祖是方大俠方老施主,貧僧失敬了。」
這時晨曦初升,早露猶濃,他穿行怪石,登上紫峰閣,舉目看去,千佛巖佛像羅列,形態不一,經晨曦一照,或坐或立的佛像,看來愈覺神態生動!心中暗想:「昨晚那細聲曾說: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想不通,就要自己上千佛巖來看看,四個『數』字……」
郝壽臣久走江湖,方振玉的臉色,他怎會看不出來?呵呵一笑道:「方少俠大概因救了老朽,故而不肯收受老朽的東西,這正表現了少俠家教敦厚,人格清高之處,但收受人家貴重東西,和收受老朽的解毒丹,其間卻大有區別?」
方振玉覺得他很頑皮,自己自幼沒有兄弟,認這麼一個帶著點稚氣的兄弟,倒也有趣,這就含笑叫道:「成弟。」
「是,是!」廣慧和尚雙掌合十,連忙起身道:「貧僧這就去,貧僧這就去……」
方振玉因老和尚語近禪機,不好作聲。
方振玉原是https://m.hetubook.com.com極頂聰明之人,他這仔細一想,雖然給他想出了道理,但再一細看千佛巖上的佛像卻又看不出絲毫頭緒來。
這裏自然是方丈起居室了,一間略呈長方形的屋宇,正中間設著神案,古銅香爐升起裊裊青煙,瀰漫著一股撲鼻的檀香香氣。
方振玉道:「弟子自當謹記。」
方振玉跟著他走出客廳,折入另一條走廊。
這話聲就在耳邊,但前窗既無人影,其餘三面均是牆壁,這話聲從那裏來的呢?尤其說到祖師遺訓下面「四個數位」四字,聲音就特別沉重有力,好像是有意特別提醒自己!
說罷,轉身走在前面領路。
慈雲禪師道:「小施主人品如玉,英發有為,將來成就,不會在令祖之下,正是無極門之幸,只可惜小施主殺孽較重,唉,這也是天道輪迴,六十年一轉,莽莽江湖,亂象已萌,浩劫重現,小施主豈不正是應運而生……」
慈雲禪師又道:「自從依山祖師圓寂之後,無極門每一代的傳人,世代相傳,都得前來本寺,叩謁祖師,本寺每一代的方丈,也恪遵遺訓,必須面授依山祖師遺訓,令祖要小施主攜扇前來,就是要老僧面授遺訓了,小施主還不跪下聽訓?」
方振玉道:「老丈不是也要去見這裏的老方丈麼?」
小沙彌應了聲「是」,轉身退出,過不一會,只見廣慧和尚掀簾而入,恭聲道:「弟子廣慧,聽候方丈吩咐。」
陸地神龍方鐵崖,譽滿武林,威震天下,難怪廣慧這般崇敬了。
那灰衣僧人急忙雙手合十,還禮道:「施主你好,可有什麼事,要小僧代勞麼?」
他明知再打出兩支鐵筆,也無濟幹事,才故示大方,顯示他交友坦誠。
方振玉點點頭:「也好,那就麻煩大師傅了。」
灰衣僧人連說不敢,匆匆往殿後而去。
成玉麟道:「誰問你方福了,小弟是說,方兄還沒有成親麼?」
字體遒勁蒼古,筆意縱橫,下款題著:「武當後學紫陽子沐手恭書。」
行不多久,當前又有一道月洞門,跨出門外,但覺豁然開朗,那是一座相當寬敞的院落,庭前兩棵老梅,古幹臨風,蒼勁有如鐵骨,一樹綠萼梅花,疏而不繁。迎面三間精舍,中間一間門楣上,有一扇形扁額,上書「玄通無極」四字。
方振玉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方振玉道:「你是讀書相公,愚兄就是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懂。」
方振玉舉起茗碗,輕輕喝了口茶,放下茗碗,站起身來,背負雙手,看著壁上懸掛的名人書畫,心中卻止不住暗暗忖道:「不知這棲霞禪寺的老方丈,和我爺爺有什麼關係,只要聽爺爺臨行時囑咐我的口氣,好像我一生成就,全在此行……
方振玉道:「多謝大師傅厚意,只是在下奉家祖之命,遠從中原趕來,自然非面謁老方丈不可了。」
方振玉點點頭,兩人倚著欄杆坐下。
成玉麟忽然又嘟起了嘴,不高興的道:「我叫你方兄,你也答應叫我成弟了,還在下、在下的,把人家當作外人看待!」
廣慧不待他說下去,含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方施主請到裏面奉茶。」
成玉麟「唉」了一聲:「你這個人,真有些婆婆媽媽,咱們兄弟相稱,正是一見如故,萍水論交之意,古人不是說:『四海之內,皆兄弟』麼?你這個那個的,真是掃興。」
方振玉只覺他拉著自己的手,又小又軟,柔若無骨,真是一位讀書相公。
這是爺爺教他的無極門的基本內功,每天半夜子時都得坐著練功,他已經練了十多年,是以就算沒有床可以躺下睡覺,也不以為苦。
方振玉聽得一怔,急忙走近佛案,舉目看去,只見中間壁上,懸掛一幅身穿杏黃僧袍老和尚的畫像,上面題著一行恭楷,赫然是:「依山大師之像。」
武當紫陽子,豈非就是武當派前代掌門人中最著名的一位紫陽真人?
過不一會,只見那灰衣僧人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出來。這僧人年約五旬左右,合掌當胸,含著一臉笑容,從殿後轉出,步履甚是沉穩。
作者不厭其詳的介紹棲霞寺,因為本書故事,正是從棲霞寺起端的也。
行道在能濟世拯民。
廣慧和尚接著笑道:「貧僧現在領方施主去看看膳堂了。」
他這一想,頓覺心頭開朗了許多,暗道:這就對了,爺爺六十年前,曾在寺中住了三個多月,那一定是練功,不然怎麼會待得這麼久,尤其那間客房,只放了一個蒲團,不是明明暗示你住那個房間就是為了練功來的麼?
「是的。」郝壽臣道:「棲霞寺老方丈慈雲禪師,乃是當今有道高僧,也是七星堡主唯一敬重之人,得罪七星堡主,若是老禪師一言,即可化解,老朽從七星堡不辭而別,就是專程趕來棲霞寺,面懇老禪師慈悲的。」
方振玉道:「這個……」
成玉麟道:「我不怕苦,方兄一定要教我。」
方振玉問道:「老丈要去找誰?」他此話出口,頓覺不妥,這和*圖*書是人家的隱私,自己怎好問他,這就接著忙道:「在下不該有此一問,老丈還是不說的好。」
為什麼爺爺要在這裏住三個多月呢?難道本門歷代祖師都要在這裏住這麼久嗎?
郝壽臣就地放下藥箱,打開箱蓋,取出一個青瓷小瓶,直起腰,雙手送到方振玉面前,說道:「方少俠救命之恩,老朽無以為報,這是老朽花了多年心血,搜集了近百種解毒靈藥煉製的『百草解毒丹』專解天下奇毒,方少俠行走江湖,以備不時之需……」
「由此看來,莫非祖師這四個『數』字,所隱藏的,竟會是無極門的某一種功夫?」
成玉麟不依道,「我愛聽嘛,你快說給我聽呵!」
灰衣僧人一指方振玉,說道:「這位就是方施主。」
成玉麟接著道:「方兄家裏,還有什麼人?」
只見廣慧和尚匆匆走入,合十道:「方丈有請方施主。」
自達摩洞上去,是桃花澗和紫峰閣,再上去又是一座山嶺,佛像更多,便是有名的千佛嶺了。
郝壽臣道:「本來老朽也不知道方少俠的俠蹤,但方才方少俠展露了通天犀扇,少俠既是無極門的傳人,又是初涉江湖,遠來金陵,那一定是到棲霞寺去的了。」
方振玉站起身,朝慈雲禪師恭敬一拜道:「弟子告退。」
成玉麟道:「方兄伯父,伯母呢?」
慈雲禪師頷首連聲說「好」,一面抬目向外叫道:「一善。」
慈雲禪師道:「叫廣慧進來。」
成玉麟瞟了他一眼,說道:「小弟和方兄一見如故,這有什麼不敢當的?哦,方兄貴庚,今年幾歲了?」

方振玉及時收扇,拱手道:「祝兄好說,在下其實已經驚險萬狀了。」
方振玉道:「老丈這瓶解毒丹,實在不敢收。」
方振玉站起身,恭敬的道:「家祖幸託粗安,要弟子向老禪師問好。」
說話之時,連連抬手肅客,自己側身走在前面引路。

方振玉再三謙讓,說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到大膳堂裏吃就好了。
方振玉應了聲「是」。
閒言表過,卻說方振玉、郝壽臣抵達棲霞寺,剛跨上石砌平臺,郝壽臣就腳下一停,朝方振玉拱拱手道:「多謝方少俠救助之恩,咱們後會有期,老朽就此告別。」
他心頭思潮起伏,愈想愈覺自己此來,必然有著極重要的隱秘,只是爺爺不肯明白的說,這裏的老方丈慈雲禪師也不肯和自己明說,大家都像打著啞謎。
「昨晚那聲音要自己上千佛巖來看看,那麼這些佛像,必和本門某種功夫有關了!」
存心皎若青天白日,
祝祥笑了笑道:「方兄不用太謙,今日之事,衝著你方兄就此揭過。」
說罷,朝郝壽臣抱了抱拳,正待舉步往廟外走去。
「四個『數』字究竟指的什麼呢?」
方振玉道:「好吧,等你搬來了,愚兄教你幾手就是了。」
方振玉只好在蒲團上蹲坐下來,心中想著,方才廣慧和尚說過的話,從前爺爺曾在這裏住了三個多月,自然也只有一個蒲團了。
就在他沉思之際,突聽身後有人輕咳了一聲,笑道:「小弟還以為冒著清晨料峭寒風,登臨千佛山嶺的,只有小弟一個,不想兄臺早就來了,真是幸會之至。」
廣慧和尚行到階前,立即趨上一步,恭聲道:「啟稟方丈,方施主來了。」
方振玉隨著他走入,目光一瞥,但見這間所謂「客房」,地方不大,除了前面有一扇紙窗,一道木門,三面俱是磚牆,沒有一扇窗戶,而且房中除了西首壁下的地上,放著一個蒲團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成玉麟抬目問道:「方兄,你住在什麼地方?」
小沙彌急忙閃身而入,合十躬身道:「弟子在。」
說罷,倏地回過頭去,朝郝壽臣道:「郝老記著、在下衝著方兄,可以饒過你,但家師要你回去,沒有把你請去,或會另派別人前來,那就難說了,依在下相勸,你最好仔細考慮考慮,要是堅持不肯再去七星堡,那就盡速離開此地。」
忽聽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急忙轉過身去!
廣慧含笑點頭道:「是的,方施主請隨貧僧來。」
成玉麟望著他,問道:「方兄府上,除了你爺爺,就沒有別的人了?」
郝壽臣笑了笑道:「但老朽奉贈方少俠這瓶解毒丹,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方振玉連忙拱手道:「多謝祝兄顧全義氣,千金一諾,放過郝老丈,在下這裏謝了。」說罷,又是一揖。
方振玉點頭道:「就是咯!」
方振玉拗不過他,只好說道:「愚兄是無極門的弟子,本門有一項規定,因為本門祖師當年是在棲霞寺剃度出家的。」
方振玉心頭忽然一動,忖道:祖師用這八個字,題在達摩洞中,那麼無極門莫非也傳自達摩祖師了?
方振玉回頭道:「老丈還有什麼見教?」
廊外遍植梅花,此時寒萼爭放,繁花滿枝,人行廊中,頗有暗香浮動,氣息清馨!
郝壽臣笑道:「這並不是秘密,稍通江湖掌故的人,誰都知道,遠在數百年前,手創無極門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祖師,就在棲霞寺剃度出家,圓寂於此,貴門一脈相傳,每一位傳人,學成之後,行道江湖,必須前來金陵棲霞寺,叩謁祖師,因此猜想方少俠必是前去棲霞寺了。」
方振玉道:「愚兄從小就跟著爺爺,沒和家父家母住在一起,聽爺爺說,要等我滿了二十歲,才能去見家父家母。」
方振玉看他說話一副喜孜孜的模樣,好像和自己相遇,心裏十分愉快一般,不覺含笑道:「原來是成兄。」
慈雲禪師端坐不動,只是徐徐說道:「小施主請起,令祖可好?」
方振玉道:「不是。」
慈雲禪師道:「方小施主是無極門的傳人,你可領他前去客房安頓,然後再領他去參謁舍利塔、達摩洞、和後山於佛巖等處,俾可使小施主領悟無極門和佛門淵源極深,每一代無極門的傳人,都是與我佛有緣之人。」
方振玉舉步跨上石階,小沙彌已經側身掀起棉簾,等方振玉進入屋中,才放下門簾。
方振玉不肯接受,卻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領。」
祝祥哈哈一笑道:「兄弟能交方兄這樣一個朋友,實是榮幸得很,咱們今後就是好兄弟,兄弟急於回去覆命,就此別過。」
這時雖是元宵前一天,但棲霞寺乃是著名古剎,慕名而來的遊客,三三兩兩的在寺前徘徊。棲霞寺高大的山門,是永遠為遊客敞開著的。
皈衣三寶;
成玉磷道:「不,方兄怎好稱我成兄,這樣吧,如蒙不棄,方兄就叫我兄弟好了。」
他話聲方落,只見棉簾掀處,走出一個身穿鵝黃僧衣的小沙彌來,合十道:「方丈請施主入內相見。」
方振玉心知這老和尚就是老方丈慈雲禪師,他記得出門時爺爺再三叮囑,老方丈是當今神僧,輩分極尊,不可失禮。此時那敢怠慢,急忙走上幾步,跪了下去,說道:「弟子方振玉,奉家祖之命,叩見老禪師。」
方振玉笑道:「成弟請勿介意,愚兄是說慣了。」
他一臉笑意,仰起頭,等著方振玉叫他「成弟」。
廣慧和尚朝他微微一笑道:「貧僧聽方丈口氣,方施主在敝寺要盤桓一段時日才走呢!」
廣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氣,這是貧僧分內之事。」
廣慧和尚似是看出方振玉的心意,含笑道:「方施主大概還不知道吧,這間房是專門為無極門傳人來敝寺參謁祖師住的,自從令祖住過之後,已經封閉了一個甲子之久,直到今日才行開啟,這是無極門老祖師規定的,簡陋之處,方施主只好忍耐了。」
方振玉轉過身,跨進山門,古剎梵宇,高大莊嚴,任何人進入佛門,都會油然生敬仰之心,不少善男信女,正在佛前拈香跪拜。
方振玉聽得出奇道:「在下要在貴寺盤桓一段時日,這是老方丈的意思?」
廣慧陪著笑問道:「請問方施主令祖,不知如何稱呼?」
這老和尚兩道白眉垂下來足有三寸長,白眉底下,一雙細長的眼睛,卻清澈如水,湛然有光,看他年紀,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
成玉麟道:「那沒關係,和尚吃的是十方,我只要香油多給一點就是了。」
方振玉驚奇的道:「老丈如何會知道的?」
方振玉笑道:「練武很苦,像成弟這樣的文弱書生,練了幾天,就會吃不消。」
郝壽臣急叫道:「方少俠請留步。」
方振玉喜道:「老方丈答應延見了麼?」
成玉麟道:「不是進香,那是什麼呢?」
方振玉道:「家祖名諱,上鐵下崖。」
一宵易過,天色還未大亮,鐘聲又「噹」「噹」不絕的敲了起來,方振玉隨著鳴鐘而起,洗了把臉,吃過早餐,闔寺僧侶正在忙著早課,他就一個人往寺後而來!
方振玉急忙跪倒地上,說道:「弟子恭聆。」
廣慧和尚一直陪著方振玉登上千佛嶺,遊覽了一遍,已是暮靄蒼蒼的黃昏時分,回到寺中,但聽一陣悠揚鐘聲,噹噹不絕。
室中沒有床可躺,又沒有椅可坐,有之,就是一個蒲團。
話聲一落,轉身帶著兩名青衣漢子往外行去。
自己離開爺爺的時候,爺爺說過,自己是叩謁祖師,並恭聆祖師遺訓的,祖師的遺訓,只有四個「數」字,這又作何解呢?
原來這棲霞寺後面山壁上,怪石聳立,全是洞穴,每一個穴石中都鑿著佛像。達摩洞最為奇險,洞窟也較大,鑿著達摩祖師佛像,在佛像兩邊,是依山大師用「金鋼指」寫的一副對聯:
方振玉緩步跨上石階,進入大殿,舉目看去,殿右正方有一個灰衣僧人走了過來,這就迎著走去,拱手道:「大師傅請了。」
郝壽臣低聲道:「老朽要找機會,才能見到老禪師,如若此時跟著少俠同去,只怕有些不便,方少俠請吧,前途諸多珍重。」
成玉麟喜得「哈」的笑出聲來,說道:「你看,小弟說對了吧?方兄今年二十歲了,小弟才十八歲,你比我大兩歲,不就是我的大哥麼?」說到這裏,也不管方振玉是否同意,接著道:「好了,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我叫你方兄,你叫我成弟……」
兩人進入膳堂和_圖_書,只見兩行僧人魚貫走入,各自就位,行動劃一,只此一點,就可看出棲霞寺清規之嚴了。
高大僧人連忙趨前一步,合十道:「方施主蒞臨,貧僧廣慧,多有失迎。」
他既是奉了爺爺之命,此行關係他一生成就,自然不能輕易放過,越是看不出頭緒,越要看得仔細,心裏越發不住的揣摩。
他自幼跟隨爺爺練習內功,雖然那時年紀還小,但十多年來,練得身輕氣凝,目能夜視,故而雖在黑夜,對面壁上的字跡,仍可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覺一動,暗道:祖師這兩句話,何以要鐫在此室壁上呢?
兩人手牽手走入亭中,成玉麟道:「方兄,咱們就在這裏坐一會,好麼?」
方振玉道:「在下方振玉,求見貴寺老方丈來的,煩請大師替在下進去通報一聲。」
方振玉道:「在下方振玉。」
慈雲禪師已經站起身來,說道:「小施主遠來,還不叩見祖師?」
方振玉道:「不是,在下是叩謁祖師來的。」
他心中轉動著念頭,腳下緩緩的循著粉壁看畫,好像看的有些出神!
廣慧起身合十道:「貧僧還有晚課,恕不奉陪了。」
廣慧和尚一直走到最後一間,伸手推門而入,含笑道:「方施主的住處,就是這一間了,方才方施主一來,貧僧已經命人打掃乾淨了。」
棲霞寺在棲霞山的南麓,群山環抱,林木陰翳,每到深秋時節,滿山紅葉,像一片流麗的晚霞,也如一片燦爛的珊瑚海,故有秋棲霞之稱。
兩邊放著幾把紫檀雕花椅几,上首一把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身材高大,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和尚,一手撥著一十八顆檀木念珠,目光打量著方振玉,徐徐點頭,說道:「小施主就是方振玉麼?」
成玉麟目中閃著異采,說道:「看不出方兄一表人材,溫文瀟灑,原來還會武功,等小弟搬來了,你教我好麼?」
廣慧和尚走後,方振玉一個人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陣,覺得無聊,就只好回到那間「客房」裏去。
他以虔誠之色,雙手捧起犀角摺扇,然後賠笑道:「方施主且請寬坐,貧僧去去就來。」轉身匆匆退出。
方振玉謝道:「多謝大師傅引導,在下感激不盡。」

成玉麟聽他自稱「愚兄」,這才滿意的笑了笑道:「以後你再說『在下』,小弟就要打你了。哦,方兄,你說你是叩拜祖師來的,那就是進香來的了。」
方振玉道:「爺爺。」
方振玉道:「這有什麼區別?」
慈雲禪師藹然道:「小施主好走,老僧不送了,小施主居留敝剎,如對經義有什麼不解之處,隨時來找老僧好了。」
成玉麟聽得越發高興,跳起來,拉著方振玉的手,親切的道:「方兄,你真好,來,我們到亭子裏去。」
郝壽臣續道:「那是因為解毒丹善解天下奇毒,這是救人濟世的靈藥,方少俠行走江湖,留置身邊,固可備不時之需;但如果遇上中毒垂死之人,不也可以救人一命麼?方少俠豈可因救了老朽之故,不肯接受救人濟世的藥物?」
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巖去看看,難道「四個數字」和千佛巖有什麼關連不成?
廣慧和尚道:「這是慣例,貧僧聽方丈說過,令祖當年就在敝寺住了三個月才離開的。」
夜色漸深,棲霞寺古剎已是一片靜寂,方振玉獨居斗室,也漸有倦意,但室中只有一個蒲團,無法躺著睡覺,只好盤膝坐定,默默的調息運功。
方振玉看到祖師的神像,就立即跪到佛案前面,恭恭敬敬拜了幾拜,才行站起。
成玉麟喜不自勝,說道:「咱們一言為定,方兄說了不能賴。」
「方少俠不肯收下?」
成玉麟偏頭問道:「棲霞寺有地方住麼?」
慈雲禪師附著他耳朵,低聲說道:「依山祖師圓寂的遺訓只有四個字:『數、數、數、數』,小施主務必切記在心,用心揣摩,你有多少成就,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方振玉被安排在膳堂左首一間小膳堂裏,那是遊客用膳之所,一席素齋,卻只有方振玉一個客人,另外就是知客大師廣慧和尚作陪。
成玉麟聽得眼睛一亮,喜道:「這樣就好,小弟住在金陵城客店裏,就嫌進出的人大多,太吵了,待會我也搬到寺裏來住,就可和方兄朝夕盤桓了。」
方振玉點頭道:「大師傅不用客氣,在下遠上寶剎,是求見老方丈來的。」
方振玉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可以走了。」
方振玉唯唯應是,隨著廣慧和尚退出方丈室,出了月洞門,從另一條橫廊上走去。
這人會是誰呢?他和自己說這些話,究竟在指示自己什麼呢?
方振玉依言在他下首的一把椅子落坐。
在這座棲霞古寺的後面山壁上,怪石聳立,全是洞穴,穴中鑿著佛像,最奇險的一個洞,鑿的是達摩像,叫做達摩洞。上去是桃花澗和紫峰閣,再上去又是一座山嶺,佛像更多,就是有名的千佛巖。
「本門創立門戶的祖師依山大師,當年怎麼不遠千里,到棲霞寺剃度出家的呢?莫非棲霞寺和無極門有什麼關連?
方振玉心中暗道:「這算什麼『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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