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檻內檻外 屠龍師太

篷內飛出一個大鵰般的奇形怪鳥,才現身便暴長了十餘丈,周身俱有五色煙光圍繞,尤怪是五色煙光之外由胃腹到嘴邊還隱隱盤著一圈佛光,瞪著一雙奇芒四射宛如明燈海碗大的怪眼,爪喙齊施,勢疾如電,照面先把千重碧焰吸進了肚,緊跟著兩個愛徒又自送終,聲勢猛惡從來未見!妖鬼做夢也未想到古神鳩有此厲害,不由驚急毒恨,一時俱集。又見門下妖徒惡鬼紛紛傷亡,敵人的神雷法寶飛劍連珠飛來,後出現的兩童所用更是佛家降魔之寶,稍差一點的妖徒遇上便被朱虹斬斷,真氣一散,匆迫中不及遁回凝合成形,吃神鳩所噴紫焰飛來捲住往回一吸,立被吞入腹內,晃眼又斷送了好幾個!情知遇見剋星,萬難討好,把心一橫,一面暗發號令命眾妖徒收轉惡鬼,速用本門遁形之法隨著自己往來路衝出陣外遁回山去,一面拚著損耗數十年苦煉之功,運用玄功取神鳩的性命,如能除去此鳥,再與敵一拚!
神尼微笑道:「這本是三教中最難過的一關,自我設此木起便沒動過,我也何嘗不願你姐妹過來!」說時二女淚珠點點全都滴在橫木之上,還待求說,神尼面上忽然一驚,微嘆道:「我本意祇完前因,不再入世,祇在門檻外看你們,時至再行接引。不料世緣一起,便有許多牽累,仍是難免不得!至少又須多遲我一甲子功果。門橫一旦木已為至性至情所動,可知聖賢仙佛、英雄豪傑,都不免為情字所累!情之所至,防閉無用,如今門木已解,祇是虛擱在兩旁框子上,你二人進來吧!」(註:這一段,借忍大師之口,宣揚佛法,和世俗對佛義的粗淺了解,大不相同,是真正的大乘佛法,心即是佛的真諦。)
諸人法力雖然不濟,太乙神雷威力極大,彼此俱難傷害,相持了一陣,妖鬼覺著區區小輩都不能勝,反傷了上千妖鬼和心愛門人,氣得暴跳如雷,忽然發狠,竟將準備抵禦三仙二老諸人的碧磷砂發將出去。米劉諸人正用神雷抵禦之際,忽見妖鬼取下身佩葫蘆朝外一尼,猛飛起百丈綠火,碧螢如雨,當頭壓下。太乙神雷祇管連發,卻祇稍為一擋,不能打退,反倒一分即合,越聚越多,潮湧壓來。離身還在十丈以外,已覺陰寒刺骨,直打冷戰。心正憂急,沙米二小同了神鳩伏身篷內觀戰,早就躍躍欲試。
二女先在橫木之外立望了一會,由敬生愛,不約而同雙雙跪倒在門外,口稱:「弟子等巧涉靈山,許是註就福緣,望乞大師指點迷途,加以造就。」話還未畢,忽見女尼頭上現出一圈佛光,一閃即隱,隨即靜開一雙神光瑩瑩的妙目向二女微笑道:「你姐妹此來原非偶然,不過此時還是檻外人,難進我門檻內來,不必多禮,可各起立聽我先說一個大概。」
神尼忍不住微笑道:「癡兒,隔了三生還是這等頑皮。今日初見,峨嵋歸來正經拜師之後,須以苦行修持,卻不可如此呢,那等稱呼尤其不可。」二女道:「弟子也是孺慕太深,不知如何是好,到了修行之時自然是要規行矩步。還有弟子實不捨離開恩師,既非玄門中人,峨嵋不去也罷。」神尼道:「這又不對了,難道你義父教養之恩,與葉姑照拂關切之厚,以後別遠會稀,都不稟告一聲?」二女連忙認錯不迭,由此師徒三人越談越親切。
這年長眉真人飛升,她雖然氣憤師父薄情,處罰太過,出門以後不再參謁,也不略露悔意託人求說,畢竟師門恩厚永世難忘,到日前往拜送。因是棄徒,不敢再齒於眾弟子之列,祇在洞前伏跪遙拜。
神尼見二女情切依戀之狀,微笑道:「癡兒癡兒,這條門檻古今來攔住了多少英賢豪傑,你不到時候跳得出麼?」(按:跳得出者,都已成正果。)
不料話還未完,二人便覺陰風撲面,肌栗毛戴。同時千萬枝灰碧色的箭光夾著一股極烈的血腥當頭撒下,眼前一花,一個面如白灰,身穿白麻道裝,頭戴麻冠,貌相陰冷獰厲的妖道,帶著二十多個和前兩妖徒同樣打扮的男女妖魂忽然出現。想是恨極,身還未落,先下毒手。陰風才到,癩姑手一指,先放出一道白光、一片金霞,擋在前面。明孃也放起一片青光,不約而同互相將身護住遁退一旁,準備看清來敵再行應戰。
崔蕪先取兩件法寶來,那兩件法寶一名「洞靈箏」,長才數寸,乃漢仙人樵公伏魔之寶,專制山精海怪,如法彈奏,怪物聞聲立如癡醉,周身棉軟,任憑誅戮,更能裂石開山,通行絕海。一名「五星神鉞」,專能破旁門五遁邪法。崔蕪將兩寶贈與一女,又傳了不少法術。
二女先取洞靈箏走向谷口一試,那知禁法神妙,箏上神弦響處,禁法反應,遍處金光紅霞,祇管地動山搖,停手仍是原樣未動,封禁依然,休想走出。二女急得跳腳,幾乎哭出聲來,連試幾次均是如此。二女已心灰氣沮,回到洞內,忽想起禁制俱在洞外,洞倚崇山,父親行法時決想不到會由後洞攻穿十來里路的山腹逃將出來,也許可以一試!重又對著後洞如法施為,果然生效,隨著神弦彈處,山石倏地逐漸裂開。漸漸朝前裂去,約有個把時辰,逕將原有一座石山裂成一條峽谷,直通過去,脫出禁制以外!
剛由懷中取出,未及細看,便見紙上朱篆突現,如走龍蛇,霹靂一聲,衝破千重魔火妖光破天飛去。這時屠龍師徒護身神光已快煉盡,再有個把時辰便無倖理。心念此柬必是一道求救靈符,正盤算來人是誰,煙氛洶湧中,一幢祥光紫焰忽自天空降落直罩頭上,護身的神光竟被壓散!方拿不定吉凶,同時平地突湧起三丈許大一朵金蓮將身托住,與那祥光上下一合,將師徒二人一齊包沒,騰空而起。慧目外望,滿空四外的陰雷魔光如狂濤怒奔般紛紛消散,一干妖人更是手忙腳亂四散飛逃。祥光金蓮其去如電,祇望著一眼,已飛出數百里外!
各人聽二女略說前事,又見二女一雙仙容玉貌,俱都佩極愛極。雙方正談得投機,巖下面「蒲」的一聲冒起一道白光,其急如矢,直向亭中射來,勢甚突兀。金石二人慧眼神目,一見便認出是本門家數,忙說:「不是外人。」
金蟬見她嘻著一張大嘴,詞色神情無不滑稽,強忍著笑告以經過。癩姑笑道:「原來篷裏還埋伏著古神鳩,又有矮老前輩暗中佈置,這就莫怪了。不過這些鬼東西太氣人,多除他幾個省得留在世上害人,你們除卻真個奉命不能離開的,誰敢跟我打鬼去?上空飛不到,我會帶他做穿山甲,到了那裏,卻是各顧各!」
二女看看景象不對,大是起疑,謝琳道:「聽說峨嵋靈山勝域,每年朝山的人甚多,極具林泉之勝,就說後山仙府一帶素無人跡,風景應該格外靈秀雄奇才對!我們飛行了這些時,按說早該飛到,為何所過之地全與爹爹平和圖書日所說不似?這時率性飛到這滿佈冰雪的亂山中來了!我看此山少說方圓也有雨三千里,峨嵋在四川省內,書上載著天府之國,人民富庶,絕不會當中夾著這大一片冰山雪海之理!莫非我們把路走錯,走到西藏大雪山來了吧?」
一直相聚到次日,神尼算準時辰將至,才由香爐內取了兩把香灰,拿在手裏一搓,立變成一捧豆粒大小的舍利子,金光閃閃,耀眼生輝,分給二女,傳了用法。又在二女雙手各畫靈符一道,吩咐道:「妖人追近時由一人將手一揚,同時另一手發出舍利,便可將他驚退老遠,並還稍受創傷。有這四次阻擋足可從容趕到。此寶一發即與魔光並盡,固然發出越多敵人受傷越重,須防後難為繼。如多與你,白白糟塌,此行小心為妙。」
說也奇怪,眾妖徒多是生魂煉成的形體,能分能合,尋常的飛劍法寶俱不能傷。祇被神鳩那帶著灰光黑氣的利爪一抓便被裹住,再張開鐵啄一吸,立化黑煙進了肚內。當前兩妖徒驟不及防,首先了帳。徐完以前雖曾聞說白陽山古妖屍鳩后無華父子所豢神鳩,生前便具啖鬼之能,又在陵墓地底潛修了數千年,越發成了惡鬼的剋星。但一想到自己師徒道法高強,此鳥連幾個峨嵋後輩俱敵不過,無什可畏。這時正在凶焰高張,自料轉眼得手之際,猛瞥見對陣兩個仙風道骨通身佛光繞護各指著一道朱虹的道童突然出現,才知敵人身後還有一層埋伏,鬪了半日竟未覺察,方自愧忿。
一會落下一看,身在一個海島之上,景甚荒寒。祥光歛處,對面山石上坐定一個衰年老尼,短髮如雪,面容黑瘦,牙已全落,雙目卻是神光炯炯。猛想起逐下山以前,曾聞師言東海盡頭居羅島神尼心如,新近島上相遇,說她想收一個女弟子。因在荒島坐禪多年,無暇到中土來,託他代為物色。並說她以前便是最惡的人,忽然悟道,所收弟子祇要資質好些,放下屠刀立即是佛,不問以前善惡,自能渡化。這人如已在佛道兩門修煉多年的尤妙。聽那口氣好似把師父門人要一個去更對心思。今日靈符才得升空,便被接引來此,兩下印證,分明預先有約!久聞神尼以前所習乃是專一伏魔功夫,近始參修上乘功果,佛法無邊,不可思議,如蒙收錄,豈非幸事!立即跪伏謝恩,並請收錄。
那隻古神鳩已有多年不啖魂,也恨不能早飛出去。一人再往外一看,米劉諸人已漸敗退,便將號令發動,古神鳩呼的一聲飛起,直上高空。身子立即暴長十餘丈,飛將出來一聲厲嘯,飛撲上前,張開丈許大小的尖鉤鐵歐,噴出筆也似直一股紫焰,長虹吸水,首先射向前面螢濤之中,祇一吸便把那極污至穢、頻年聚歛無數腐屍毒氣、污血陰穢、以及萬千凶魂厲魄合煉合成的碧磷砂全數吸了進去,跟著伸開那大約丈許的鋼爪便向徐完師徒抓去!
二女情急入內,也沒細辨神尼為何把「跳進」說成「跳出」,便道:「這麼一根木,祇師父不見怪,弟子不論上跳下穿,或是取下,都能夠去。」神尼笑道:「休看一根橫木,過去卻難過呢!不信你就試試。」二女聞言,心想師父小看人,也許有什麼禁法。當著師父不好跳迸,且鑽過去。隨同把頭一低,意欲鑽過,暗中偷覷神尼雙手和口角神情,看在暗中阻止沒有。那知那神尼神色自如,手和口全未動,身子明明鑽在空處,卻似有萬千的阻力擋住,休想得進。
這年武夷歸省,恰值葉繽來訪,與謝山談起峨嵋開府盛事。二女聽了忻羨非常,恨不能當時飛往才對心思。但謝山堅不答應,二女力求未允,又氣又急,回山籌計了好些日,忽然想起崔蕪所賜洞靈箏來,暗忖何不就用此寶裂石穿山逃往峨嵋赴會?父親葉姑都愛自己,當著那多外人,絕無訶責之理!
謝瓔答道:「你說得對,我也正在疑心,此山俱是萬年不化的冰雪,怎得會是峨嵋?最奇怪是我到了這裏,心中老動,彷彿往日葉姑帶我們去見爹爹一樣!所以老想和你說往回飛另尋峨嵋下落,總是戀戀想到那山頂上去,你說怪不?」
一晃百年,二女自忖根基早固,每見謝山必要強求另傳道法,謝山總是說:「女兒將來與我路逕不同,此時多加傳授,反而誤你。」二女無奈,又請傳授法寶,謝山吃她糾纏不清,方始允諾寶物。謝山見二女功力與日俱進,道心堅純,根基尤固,不忍拂意,身邊沒有那多法寶,便隨時物色,得暇現煉些來傳授,遂成慣例。年月一久,二女得了不少法寶,忻喜非常,祇苦無法試用罷了。
二女氣道:「少說閒話,你不走,我們先走了。倒看看你這不被人趕上門的有多大本領。」癩姑笑道:「我小癩子沒什本領,實不相瞞,方才由地底鑽出便是那鬼玩意趕了來的。不過我和人動手照例沒完沒了,死纏,當時打不過,繞個彎又去。到此一打轉,再回去打時,好說並非真敗,祇為打到中間忽然想起這裏有兩個妙人兒,特意抽空跑來看酒渦來的,省得妖鬼說我!」這幾句話一出口,休說金石廉三人聽了好笑,連秦紫玲那麼老成的人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仙都二女更是笑不可抑,怒氣全消。癩姑反繃著醜臉祇望著二女面上酒渦,一言不發。眾人見狀又是一場大笑,這才知是有心作耍,本無芥蒂,二女也猜嫌悉泯,反覺癩姑有趣,紫玲再一重為引見,更各親近起來。
二妖人一見癩姑忽然噴出一團火光,知是佛家降魔真火,和少陽神君師徒所煉內火一樣,恰是自己剋星,不禁鬼膽全消。忙欲遁逃時,已自無及,那火來勢如電,眼未及瞬,忽自分散化為一片火雨,將二妖徒全身圍住再行爆散。祇聽一片輕雷之聲,密如貫珠,連妖徒帶所持旛叉全散消滅,連煙都未起一縷,那些惡鬼失了憑依,紛紛悲嘯欲逃,米劉諸人早把禁制發動,太乙神雷上下四外一齊合圍,晃眼間全都了帳。
不多久,崔蕪坐化,謝山將二女帶往武夷山仙府住了些日,才減去了哀思。由此謝山為二女訂下日課,仍令在錦春谷中修煉。每隔半年前往探看一次,每隔三年許往武夷省親住上十天半月,但須有人來接,不許親往。二女再三請求長在武夷隨侍,謝山祇是不允。屢請不獲,日久也就不再提起。二女除卻每三年作一次武夷之遊外,一步不能走出,沒奈何祇得靜心修煉,不再外騖。
二女祗慶脫身,洞雖毀壞也不顧惜,知父親來有定日,葉姑卻是難說,來得又勤,平日唯恐其不來,這時卻恐走來遇上!匆匆回洞將平日衣物覓地藏好,所有法寶全帶身上,立即破空飛起。祇知峨嵋是在西方,不知途徑,心想專往西飛,見了高山美景就留心查看,遇上人就打聽,沒有尋不到的!
正待合力下手,癩姑話也說完,www.hetubook•com.com自破隱形法,突然現身上前,手指妖徒笑嘻嘻罵道:「你這惡鬼都沒用處,這些鬼腦殼有什相干?還是讓我吹口氣試試吧!」二妖徒見那上千凶魂厲魄煉就的惡鬼,枉自口噴碧焰陰火,磨牙吮舌,祇在四外環繞,不能近她的身,出現的敵人偏生得又醜又矮,一點看不出有什奇處,越發憤怒,剛把手中妖叉一搖,待化血焰飛出,癩姑口已先張,祇見一團赤紅如火的光華電射飛出!
說時遲、那時快,心念一定,立率妖徒惡鬼往外飛遁,那逃得稍慢一點的做了神鳩口中下食,一任妖鬼逃得多快,也傷亡了不少。剛將妖徒惡鬼衝出陣外,神鳩已然追來。把滿口鬼牙一挫,重又回身迎著古神鳩猛將口一張,噴出一團雞卵般大小的暗綠光華,照準神鳩打去。這是妖鬼運用玄陰真氣煉就的內丹,能發能收,可分可合,比起九烈神君的陰雷還要厲害得多!
剛把禁制展開,便覺眼前陰風飆飆,一陣旋沙起處,嶺頭上平空現出兩個面容慘白瘦骨瞵峋的妖人。都是身著麻衣,鬢垂兩掛紙錢,一手執著一柄上面黑煙繚繞的鐵叉,一手持著一面上繪妖符血污狼藉長約二尺的麻旛。身子凌虛而立,若隱若現,正當四山雲起月黑天陰的子夜,那神情說不出的陰森淒厲。二妖人才一現身,便睜著鬼火般一閃一閃的碧綠眼珠,不住東張西望,忽然同聲喝道:「我二人奉冥聖徐教主法旨,來尋那日在白陽山古屍陵墓中毀去教祖陰符敕令的賤人。」
屠龍師太除眇姑外,還收有一假患癩瘡痲瘋眼看要死的一個貧家棄女。師徒三人雖都癩得一般出奇,但道法卻極高強。尤其是這位癩姑,煉就穿山行地之能,如魚遊水,比起南海雙童還強得多!當時各人立時改容致謝,互通完了名姓,正要給仙都二女引見,癩姑道:「我知她是仙都二女,剛被那臭巴掌妖人趕了來,人家看不起我,犯不上巴結,我正經話還沒說呢!」
二女雖然修煉多年,從未與外交接談說,外邊的事一點不知,童心穉氣猶是幼時,想到便做。
二女未見神尼有什動作,還不甚信,祇輕輕抬,竟是隨手而下,心中高興,立即破涕為笑,搶著撲進身去,雙雙倒在懷裏。猛想起這是初見面的師父,不應如此冒昧,唯恐忤犯,神尼已一手一個抱緊,一邊為二女拭著眼淚,嘆道:「乖兒,你們已歷三生,怎還如此厚的天性,致我所設大關均為你破!我本打算見面談上幾句,傳了你們退敵之法仍即入定,即已遲了數十年功果,率性同你們聚到明日再分手吧。」
女尼笑道:「我俗家姓孫,自從出世以來便是獨身修道,禪功佛法均由靜中參悟,佛即我師,並非尋常師徒授受例有賜名,哪有名號?你本我門中人,又有好深因緣,拜我為師與拜佛一般,原無不可。祇是正式收你尚還不是時候,這個時候,說早就早,說晚就晚,全在於你,且等峨嵋歸來再說罷!」
女尼又道:「我為你姐妹已可算是破戒,這個報應由我自去身受,其實我仍是我,受不受沒什相干。至於我的來歷,你回去對你義父說小寒山有一女尼,他未必能夠得知,如說他的青梅舊友就知道了。你那葉姑卻是我俗家第一良友,雖然彼此出家,一則道路不同,她又遠居海外,自聞我當年噩耗,屢經苦心尋訪無著,以為歷劫多生難於尋覓,峨嵋會後可邀同來此一晤。」
仙都二女知道此言明是為己而發,不禁玉容微嗔道:「要去我們自己會去,哪個要你來領!四位哥哥姐姐們奉命延賓,不能離開,做你的穿山甲去,不管我們怎走,準定奉陪就是。」
癩姑首先喊聲再見,一道白光往地下穿去。仙都二女隨了金石四人同行,到二十六天梯上空自用法寶裂地開山入陣不提。且說顏姑未到前,米、劉、沙諸人在茅篷中守望,忽聽破空之聲,一道白光飛落嶺上。米明孃看出是本門中人,出去問明來歷以後,怎麼勸說癩姑也是不走。明孃出身異派,覺出妖鬼快來,入門日淺,不知來人根柢,再說恐其不快,祇得使眼色,米劉二人方將來人一齊隱去,便聽空中啾啾嗚嗚鬼聲如潮,忙將禁制展開。
原來陣中諸人多出身左道,識得厲害,互相合在一齊,祇把雷火連連發放,以待時機,祇守不攻,又在法寶仙法護持之下,妖鬼無隙可乘,簡直奈何不得。祇癩姑一人自恃具有降魔法力,不畏污邪,不時在自用法寶神光護身之下乘機出沒,傷害妖徒惡鬼,正興頭上,忽見妖鬼徐完,由隱復現,知他動作如電,便留了神。
妖人驟不及防,頗受了一點創傷,妖光也被神砂炸毀了些。可是神尼原經算定用法多少,如按四次發放,妖人每中一次必要遁退老遠,等神砂在空中與當前妖光相撞爆滅,重整殘餘始能再進,逃到峨嵋足可從容。這一分少減去好些威力,妖人受創不重,又看出法寶祇能使用一次,第二次神砂發出,妖光逃遁更速,一沾即退。第三次更糟,竟連妖光都未損滅一點,神砂飛出,吃妖人放出一片綠黃色的火星迎在頭裏,一撞全消,晃眼又追來!
誰知誤打誤撞,將西崆峒老妖座下,毒手天君,摩什尊者的大咎山妖宮,當作峨嵋仙府,若不是李瓊英、周輕雲、易靜三人加以援手,當時便無倖理。二女在大咎山脫險之後,仍往西飛,因為逃時匆忙,將方向走偏了些,中途又值陰天,沒有看出方向,不覺竟由峨嵋側面飛過,到了川藏邊界的大雪山界內。
崔蕪先時頗有難色,末了把謝山請進洞內,打開包來一看,二女生得一般相貌,首先觸目便是那一雙又黑又亮神光湛然的眸子,再襯上淺疏疏一叢秀髮,兩道細長秀眉和瓊鼻紅櫻,端的是在粉滴酥搓,不知天公費了多少心力捏就這麼一對曠世仙娃!別的相貌相同,獨獨頰上各有一個酒渦,一是在左,一是在右。好似天公恐人分辨不出次序,特地為她打出來的記號。尤妙在是仙根仙骨,智慧有生俱來,見人絲毫不驚,反各睜著一雙烏光灼灼的眸子,搖著粉團一般的雙手向人索抱,梨渦呈露,一笑嫣然,越添了好些天真美麗,由不得愛憐已極,立時接抱過去引逗起來。
誰知陣中禁制雖阻不住他,如想前進,卻被一重佛光阻住,無論飛左飛右飛得多高,祇一往峨嵋一面便被阻住。這才省悟敵人埋伏以外,還另約有佛法高深的能手用佛家「須彌神光」將前路阻住!不敢硬撞,急怒交加瞥見陣中雷火亂發如雨,打得那些惡鬼欲前又卻,無法連攻,同時手下妖徒又吃小癩尼暗算了一個,受傷退下,當時恨到極處,便朝癩姑撲去!
金石秦廉四人雖未見過屠龍師徒,卻早聽玉清大師和諸先進同門說起,知道此人當初原是本派前輩,祇為嫉惡如仇,屢次妄啟殺機,致犯hetubook.com.com教規,師長屢戒不改,將她逐出門牆。賭氣出門,益發躁切,到處搜尋異派妖惡之徒為難,一被她遇上便無倖免。此時人性剛強,誰說的話也不聽,同道中落落寡合,祇妙一夫人和她至好。東海三仙始終關念舊日同門,未斷往還,知她這樣下去,殺孽日多,樹敵太眾,早晚必有禍患。這四人勸她雖還能勉強聽從,也祇當時,見了惡人,依然故態復萌。
二女一聽神尼佛法如此高深,忽然福至心靈,重又跪倒拜請收錄,並示法號。
崔蕪無法,唯恐日久傳揚生出事來,自己功行又將闤滿,坐化期近,想使二女學點防身本領,便去告知謝山。謝山本因二女將有大成,意欲使其循序漸進,靜候機緣之來。除三歲以前給她多服靈藥仙果使其骨堅神凝外,二父四歲,傳授都是紮根基的功夫,此外僅傳些隱身遁形以及御氣飛行之法,別的均未傳授。崔蕪因謝山外溫內肅,憐愛二女,恐受訶責,從未告訴。二女又是心高志大,見了義父葉姑總是守在身側專心請益,恨不得當時便把所有道法一齊學會,所以淘氣的事一點也不知道。及聽崔蕪一說,剛把面色微沉,二女妙目微暈,淚珠晶瑩,裝著十分害怕,倒在謝山懷裏,同喊:「爹爹,女兒下次不敢了!」
二女自上來心更跳得厲害,再定睛一看,見那女尼生相竟和自己相似,正在閉目入定,神儀內瑩,寶相外宣,氣象體態,雖然莊嚴已極,面上卻流露出無限慈愛的容光,由不得又敬又愛。始而為她威儀容止所懾,肅然起敬,後來越看越像素識,直似本來極熟的親人多年未見,倏地重逢,無形之中真情流露,自然感動難於遏制,直恨不能當時撲向懷抱中去!
二女平日心高膽大,獨對神尼比謝山還要信服,領命拜辭,一路上便有了戒心。二女一離雪山,毒手摩什便自知覺,立時追趕,妖遁迅速,二女飛出不遠,便被追上。厲聲起處,妖光煙雲由遠而近潮湧追來。謝琳心想峨嵋群仙畢集,自己卻被妖人趕上門去,仗人家接應才得無事,到底面上無光。師父曾說這佛香神砂專破妖光魔火,發得越多妖人受傷越重,此時離峨嵋尚遠,何不把自己這一份勻做三回卻敵,姐姐這一份等快到峨嵋妖人追上之時,給他一個狠的。主意打定,也沒和姐姐說,剛把手中神砂取了三分之一在手,未容再想,那烏金的光雲已然首尾相啣。不敢怠慢,慌不迭將手一揚發將出去,立時便有萬點金星朝後飛去。
二女按下遁光,向前走去,不一會,看到一大塊平石,忙飛到石上一看,緊靠崖壁搭有一座極空敞的茅篷。如此靈境,斷定篷內必有高僧駐錫,不顧再看景物,忙往篷中走進。還未進門,便看出篷內空空,祇當中蒲團上端坐著一個未落髮的妙年女尼。身側地上插著一根樹丫叉,上懸一磐,面前有一小木樁,放著一個木魚、一個香爐和幾本經卷,此外更無長物。除幾根木架外,無什遮攔,當中正門卻橫著一根木頭,離地約有三尺,說是門限,又覺太高,防人進去,上下又是空的,不知要它何用?
二女見那神尼笑語溫溫,由不得起一種依戀之思,雖祇片時之聚,竟覺似慈母當前,親愛已極!無奈中間隔著一根橫木,不能進去。始因初見敬畏心盛,不敢違逆,勉強侍立在外,心中老嫌不能親近。談得時候一久,覺著神尼雙目瑩瑩不時看定自己兩姐妹,好似含蓄著無限的慈愛,越發感動,不禁把平日糾纏謝山的孺慕稚氣使將出來,雙雙手扶橫木。跪地哀懇道:「好師父,弟子等不知怎的,敬愛師父,老想到篷裏去挨著師父侍立一會,好在師父又沒入定,不怕弟子驚擾,請開恩允許弟子進內吧!」
二女形貌相同,祇以面上梨渦略分長幼,便以在左的為長,並從己姓,一名謝瓔,一名謝琳。因二女託她撫養,唯恐仇敵萬一來犯,還贈了她兩道靈符和一件遇變告急的法寶才行走去。不久葉繽聞知此事,趕來看望,見二女生得那麼靈秀美麗,也是愛極。如非謝山告以二女和自己的夙世淵源和異日的歸宿,竟直恨不能帶回小南極去代為撫養。由此二人無事便來看望,二女生具仙根仙骨,靈慧絕倫,又得謝葉崔三人時以靈丹仙果為餌,周歲便解修持,第三年上仇人尋來聲勢十分猛惡,謝葉二人為使崔蕪應此一劫以滅前孽,故意遲來,於萬分危急之際飛臨,合力將小妖人殺死,永除後患。
謝琳道:「誰說不是!我也是從初見這雪山起便心動,活似有個極愛我們的人在那裏等我一樣。不然早喊姐姐回頭了。」說時二女遁光已然停住,謝瓔道:「這事真奇,停下來,我心更勤,直恨不能飛將過去。難得到此,何妨上去一次,不管有人無人,好歹也開一回跟界。」話未說完,忽聽遙空一聲清磐,竟似由對面高出雲天的雪山之上傳來。二人聞聲雙雙走字都未說,不約而同,朝前飛去。
屠龍師太回山不久,以前所樹諸強敵便自聯合尋上門來,苦鬪了三日夜。末了敵人請來軒轅法王和九烈神君等師徒多人,將她困在妖陣以內。偏生三仙妙一夫人等幾個至交不曾來援,眼看和弟子眇姑要為陰雷魔火煉化,同歸於盡,一時情急無計,想到真人所賜無字素柬。
那錦春谷危崖外覆,彷彿難通,內裏卻是泉石獨勝,春來滿山花樹燦如錦雲。谷當中有一高崖,崖腰以上突然上削,現出一片平衍,嘉木疏秀,高矗排空,佔地約有數十畝。向陽一座極寬大的石洞,洞內隱居著一個麻面道姑,名叫碧城仙子崔蕪,便是謝山為二女所尋的人。
崔蕪原因早年誤入旁門,後雖改參玄門正宗,無如功夫駁而不純,元嬰不能出竅,祇有兵解。偏生對方是生平仇敵,每一念及仇人勢強,吉凶莫卜,便自憂急。一聽謝山肯為出力,知他道法高深,不特仇人非其對手,還可相助元嬰出竅,勉受一刀之厄,不由喜出望外,當時拜謝應諾。
明孃這才知癩姑真個法力高強,好生敬服,正要致謝,癩姑道:「實不相瞞,我因你一見投緣,同醜相憐,意欲助你一臂,不惜損耗元氣除了兩個為首妖魂,此事可一而不可再,妖鬼徐完見妖徒元命燈一滅,立即趕到,我能敵與否尚難斷定。我在此現身誘敵,你們仍照原定,可不要管我。」說時米劉諸人早把陣法重新布置,以為妖鬼遠在北邙山,連癩姑也覺幾句話的功夫未必就到。
仙都二女剛剛出世不久,才到峨嵋便見著金蟬、石生、秦紫玲、廉紅藥這幾個極秀美的少年男女,以為峨嵋門下俱是這等人物,休說還要參與開府盛典,便見到這些人也是高興。方自忻慰,忽然平地冒起這麼一個醜怪物來,金蟬不說是自家人還好,這一說是自家人,由卿不得多看兩眼,越看越忍不住,幾乎笑出聲來。小和_圖_書女尼不等眾人詢問,便先向金石二人笑嘻嘻道:「你兩個想必就是金蟬石生兩小師兄了。」說時見眾人都在笑她,也不理睬,隨伸左手用食指指自己扁而且掀的鼻子對眾笑道:「小貧尼癩姑,乃落鳳山屠龍師太善法大師的小徒弟,這兩位師姐呢?」
仙都離城市甚近,為道家有名勝地,寺觀甚多。錦春谷地介僻險,雖然遊蹤不至,但不時仍有樵採之跡,春秋一季時有採藥人往來其間。二女有時作劇太惡,竟被對方跟蹤尋上門來,仗著大人憐愛,每出生事,照例一人上前,事情若犯,總把小臉一板,叫人去認。二女形貌衣著無不相似,不到憨笑時現出面上酒渦,誰也分辨不出誰長誰幼,一經認錯便不肯受罰。
二女因恐神尼真個不快,仍使故技倒在懷裏,仰面向上,卻把一雙秀目虛合,試探著嬌聲說道:「恩師不要見怪,弟子怕看恩師生氣的臉,還是帶笑的臉好,女兒再也不敢亂說了!」一邊說,卻在暗中偷覷神色。(按:前面曾提及,原作者在這一段的人物關係上,用筆最是曲折隱晦。謝氏二女,看起來當然是神尼忍大師的女兒,忍大師和謝山又是青梅竹馬的好友,連葉繽算在內,其中一定還有一段極其曲折的「三角戀愛」故事。而忍大師又有「當年曾傳噩耗」之言。可是原作者始終未加評述,也未見在原作者其他作品中提及,所以這幾個人的關係,都祇好在疑真疑幻之間,由得讀者自己去體會了。)
剛由空中往洞前雪地上飛落,崔蕪便走了出來。初出頗似含有敵意,及朝來人細看了看,忽改笑容問道:「何方道友,有何見教?」謝山便把自己來歷淵源告知,欲煩她代為撫養數年,自己也常來探望,視若親女,傳以道法,為她異日成道之基。「冒昧奉托,明知不情,但與二女夙緣深厚,此外又無人可託,如蒙俯允,必有以報。」
屠龍師太此時原是道裝,名叫沈瓊。聽完心中難過已極,知道寶物不過留念,那張白紙關係他年成敗必不在小。感激涕零,方要回山,三仙等一干舊同門和許多平輩道友相續走來看她,並約入洞少聚。屠龍師太知道曉月禪師尚在洞內,平素不投,犯規被逐一半由他而起。這次師父將道統傳給妙一真人,心正氣忿,自己偏和三仙諸人情厚,進去難免受他譏嘲,看些冷臉。此時也實無顏進洞,便自謝絕。三仙諸人知她與曉月不和,也就不再相強。那曉月禪師,本是長眉真人首徒,因長眉真人將峨嵋道統,傳於妙一真人,心中妒恨,一怒之下,倒行逆施起來,勾結妖邪,後文自有詳敘不提。
二女繞山飛行,忽上忽下,正在尋找人跡,謝琳忽然驚喜道:「姐姐你聞見香麼?」說時謝瓔也聞到一股旃檀香味。姐妹二人一樣心急,不顧再說,搶著往前飛去。前面這山本已林木森秀,及至飛越過去,忽然眼前一亮,大出意外。原來山的對面還有一座較小的山巒,四外高山環繞如城,此山獨居其中,宛如宗主。那景物的靈奇清麗直是從來未見,主山四外平原如繡,芳草連綿,處處疏林,不是綠陰如幄,便是繁花滿樹,嫣紅萬紫,儷白妃黃,多不知名。天氣更是清淑溫和,宛如仙都暮春光景。
謝山剛問:「道友,你看此二女可還使人憐愛麼?」崔蕪道:「如此佳兒,我便為她遲轉一劫也所甘心!祇是貧道法力淺薄,大劫不遠,仇人三年以內必至,不能始終其事。二女在我這裏受了仇人侵害,豈非罪過?」謝山笑道:「這個無妨,到日必效微力助道友避去此劫便了。」
二女見師父不但沒有見怪,反倒摟緊撫慰,心中正在舒服,聞言忽然醒道:「弟子初見恩師便似見了極親愛的尊長一樣,一切聲音笑貌均似極親極熟的人,祇想不起那裏見過。恩師成道已數百年,弟子姐妹出生才祇百年,聽恩師這等說法,莫非弟子姐妹前三生是恩師心愛的女兒吧!」神尼微把面色一沉道:「今生便是今生,前生的事說他作甚?你兩個也修道多年,以後還要在我門中,那有這許多的世情煩惱!」二女見神尼忽見有了不快之容,同時在口氣裏已明白了大半,不禁悲喜交集。
二女越聽越是不明,祇盼女尼再講多些,女尼忽又改口道:「毒手摩什正在找尋你們,是我用佛法將本山真形隱去一半,未被看出。否則他必追來此地,我雖不怕,因我不開殺戒,他又緊記殺徒之恨,難免糾纏不清,我正閉關,無緣渡化。等明日再往峨嵋,那裏自然有人接應,中途妖人追來,我再賜你姐妹靈符神香,足可從容趕到,絕無疏虞了。」
癩姑笑道:「二位女檀越生氣了,我祇當笑才現酒渦呢,嘟嘴也現,真好看。以後我祇見到你兩姐妹,不叫你笑,就叫你生氣!」二女嗔道:「我們沒有那大功夫和你生氣,偏不現出你看!」癩姑笑道:「這又現了不是?」
神尼先問:「戒刀帶來也未?」屠龍師太聞言立即將刀獻上,神尼即用戒刀為之披剃,再述前因。果然長眉真人因她殺孽太重,非得神尼這等法力宏深之人為師,終不免禍。並算出她與佛門因緣,前次逐出實是有心玉成!拜師之後,在島上苦修了十年,神尼便自飛升。因曾在東海一日之內連殺了二十三條修煉千餘年的毒|龍,因此人都稱她「屠龍師太」。
二女聽了,似明非明,祇覺敬愛孺慕之意,有增無已。
二女自覺不好意思,不由犯了好勝的童心,又想這樣好好過去大概不行,反正師父答應的,不如冷不防來一個硬衝。想到這裏,隨駕劍飛起,意欲由橫木上飛過去。不料來軟的還好,這一硬衝,竟被潛力震彈出老遠!當時又驚又愧,跑至篷前,手扶橫木,望著神尼眼淚汪汪撒起嬌來,埋怨道:「師父不念弟子真誠,有心見拒,卻不明說,祇在暗中使法!」
眼看白影一晃,先飛起一團灰白色的冷焰,緊跟著右手一揚,又是千條慘碧綠光同時射到。這是徐完多年心血煉就的「阿鼻元珠」與「碧血滅魂梭」,不遇大敵輕易不用,癩姑身外寶光祇被碧焰掃著一點芒尾,立即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知道不妙,立時穿地逃走。徐完正指二寶下擊,癩姑忽然不見,徐完知那地面有玄門禁制,鬼都難入,竟會被她遁走!怒不可止,便尋米劉諸人發洩。
尚幸最後一次,謝琳將神砂全部發出,毒手摩什猝不及防,受了重創,再盛怒追來,又飽受二女奚落,對方一個有名人物也未出現,竟為幾個無名小輩所傷,末了還是自殘肢體,才得借著本門血光遁法逃去,如何不恨切心骨!由此便與二女諸人結下深仇,立誓報仇不提。
這女子說時身並未現,二妖徒聞聲祇在近側,不由犯了凶橫氣焰,自恃真陰元靈煉就的形體可分可合,能聚能散,又善玄功變化,不畏暗算,沒等對方說完,勃然暴怒,雙雙www.hetubook.com.com厲嘯,將手中妖旛連連晃動,朝著發聲之處亂指。由旛上飛起一片碧螢般的鬼火,立時陰風滾滾,鬼影幢幢,每一點碧螢之上托著一個猙獰鬼頭,其大如箕,千形百態,猛惡非常,各張著血口獠牙,發出各種極慘厲的鬼嘯,怒濤一般飛舞上前!
越往前,冰雪之勢越發雄奇。因山太高,須迎著罡風向前斜飛,沿途俯視,祇見到處冰崖千仞,萬沓雜峰。是那麼陰沉沉的,日月無光,青蒼若失,一望數千里俱是愁雲漠漠,慘霧冥冥。祇管四外雪光強烈,眩人雙目,並不覺出一點光明景象。加上悲風怒號,雪陣排空,酒成一片荒寒,休說人|獸之跡,連雀都沒見有一隻飛過!
篷下面,米劉諸人見徐完已到,便不再等明孃退回,先自發動。妖鬼徐完因在妖富看見妖徒本命神燈一滅,知遭慘死,不由暴怒,立即趕來猛下毒手。及見幽靈鬼箭未將敵人打中一,隨將收歛萬千凶魂厲魄煉就妖術邪法全數施展出來。恨毒之下看出敵人共祇幾個無名小卒一,越發憤怒。看出對方所恃是暗藏太乙神雷的玄門「生滅兩相禁制大法」。此法雖然玄妙,一卻奈何自己不得,就殺眼前幾人太不消恨,決計施展全力一拚,至少也將敵人門徒殺死一半一才可。暗用鬼語密令手下的妖徒在自己所放血沙旗紫焰護身之下,率領萬千惡鬼冒著雷火寶一光乘虛攝取敵人真魂,還打算獨自衝破禁制趕往敵人洞府,乘首要諸人無暇迎敵,將門下男一女弟子一網打淨!
明孃雖然在暗處未被發覺,因立較近,也覺陰寒之氣侵肌,由不得機伶伶打了一個寒戰,忙即暗中遁到茅篷下面去與米劉諸人會合。
這話一說,仙都二女被人揭了短處,自是客不便發作,嘟著兩張小嘴直生氣,暗罵:「醜禿子!」金石二人也覺發僵,癩姑全不在意,隨對眾道:「我路過二十六天梯,過時覺著危崖頂上有點異樣,下去查看,才一落地,便現出一個和我醜得差不多,祇頭上沒長癩瘡的女道友,自稱是米明孃,知我是客,見面便催請快走,後被我逗得發急,她見事變快到,才說是妖鬼徐完要來惹厭。妖鬼說來就來,連我也跟著打了一面鬼架,又趕著來這裏趁熱鬧,因天空已被禁制橫亙,齊師叔仙法神妙,竟隨著人往上長,到哪裏都攔住,我飛不過來,祇得改做穿山甲到此!」
哪知祇聽傳說,時日說得不對,連跪伏了三日夜,終不見真人仙雲飛起。心想自離師門,便未見過,此後更是白雲在天,去德日遠,越想越覺依戀。又見連日舊同門和師門一些知交俱都陸續到來,飛升之事一定無訛,決計無論再跪多少天,也候到師父飛升才罷。立心誠敬,明知同道身前走過,祇把雙目垂簾,虔心相候,既不招呼,也不採詢。似這樣跪到第六天上,真人方始飛升,拜送之後,妙一夫人忽持真人柬帖和一件法寶趕來,告以真人因她不知悔過,一意孤行,這多年來師徒之分已絕,師徒之情尚在。此次飛升,眾同門徒弟子各有法寶遺賜,白柬一紙,到時現出形跡,自有應驗,外附戒刀一柄,以備異日之用。
二妖人言還未了,忽聽有一女子粗聲莽氣笑罵道:「不要臉的無知遊魂妖鬼,人在面前都看不出,還敢吹大氣呢。妙一真人如把你們當玩意,也不會祇派幾個再傳弟子收拾你們了。他們奉有師命,不到時候不會收網,我來做客卻可隨便,我也會吹氣冒泡,卻是真吹,不在口說,且先試試你是什麼玩意!」
二女見祇說笑不走,重又催促,癩姑道:「我是逗著玩,要去現在時候還早呢。」紫玲也說:「米劉諸人無妨,朱師伯另有安排,須俟妖鬼全軍出動,始可前往。縱不全滅,也須去他一半,不必著忙。」於是眾人便在亭中說笑,候到子初,司徒平忽出傳令:「師尊閉洞前留有仙示,命金石等人一交子正,速往二十六天梯各用新得法寶分四面截戮妖魂,陣中已有神鳩,無須近前,來客如願相助,悉聽自便!」
由當年起便教二女正經修煉,二女用功也極勤奮,進境神速,年才十歲便練到了飛行絕跡,出入青冥地步,貌相更出落得和紫府仙娃一般,冰肌玉映,美秀入骨。祇是天真爛漫,性好嬉戲,崔蕪珍愛太過,不忍稍加苛責,未免放縱了些,益發慣得憨跳無忌。日常用功之外,盡情淘氣,花樣百出。始而祇在山中捉弄猿鹿之類作耍,日久則生厭,漸去附近各寺觀中去尋那些庸俗僧道作鬧。
白光歛處乃是一個貌相奇醜的小尼姑,眾人俱不認得。見那小尼姑滿頭上疤痕重疊,蜂窩也似,一張紫醬色的橘皮扁臉,濃眉如刷,又寬又密,底下卻隨縫著一雙細長眼睛。扁鼻掀孔,配上一張又闢又大的凹嘴,未語先笑,卻配著一口細密整齊得發亮的牙齒和一雙厚而紅潤的垂輪雙耳,身更矮胖,與仙都二女並立一處,越顯一醜一美各到極處。
謝山本是假怒,心方一軟,囑令下次改過。那知二女一副急淚也是半真半假,謝山剛一低頭,二女也在懷中偷眼看他,早「嘻」的一聲,一人玉頰上現出一個淺渦,笑將起來。謝山慈父威嚴竟無所施。決計把錦春谷封鎖,並將各種貴藥產地行法移植到谷外平坦之處,以防斷了藥戶的生路。一面傳授二女一些應用法術,免得崔蕪去後,難於自立。上來二女覺著學習法術新鮮,每日用功,連洞口外都不走出一步,轉瞬經年,因崔蕪坐化在即,以後無人照看,謝山傳授頗勤,葉繽更恐二女將來受欺遇險,又賜了兩件防身法寶。於是二女本領大進,是淺近一點的法術全都學會。
二女聽女尼口音好似以前聽過,十分耳熟,心中早已敬服到了極處,聞命拜了幾拜,忙起身立侍於側恭聽。女尼道:「我在此閉關已三百年,如論修行歲月尚不止此。因在我佛座前發下宏願,誓參上乘功果,立無邊善功而不殺一生物。即遇極惡窮凶,也以慈悲智慧堅忍恆毅之力渡化,雖具降龍伏虎無上法力,祇用以為救世之用,從未以之傷害一命。苦行多年,忽然大徹大悟,本早功行圓滿,祇為當初佛前發願之時偶然動一塵念,我佛不打誑語,有因有果,念即是因,有此一因,必須實踐始得解脫。為了此一段世緣,雖遲我百餘年功果,但我佛法渡人功德勝於渡世,說解脫便解脫,何論遲早!這些話也不必多說,休看你姐妹學道多年,生具靈根慧質,不到那自在境地時候,任多饒舌也是不得明白!」
不久,崔蕪坐化有了準日,二女從小便受崔蕪撫養,忽然永訣,自是傷心。自聽說起便守在旁邊隨進隨出,寸步不離。崔蕪本就鍾愛二女,見如此依戀,越發感動。一算日期還有十天,便對二女淒然道:「我愛撫你姐妹十幾年,今將遠別,再生相遇尚屬難知,意欲乘這幾天餘閒擇你們能用能行的法術,一一傳授,永留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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