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人的對決

這女人為什麼就那麼喜歡談這些事?元元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你也知道他?」容麗微微一笑。
「為什麼?舒副局長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啊。」
「你確定是這裡嗎?」岳程又問了一遍。
「既然如此,他怎麼知道對方是個女人?」
鍾平搖搖頭。
「對不起,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應該把話挑明,這樣你就不用費心說那麼多謊話了。」容麗欣賞著她臉上尷尬的表情,幸災樂禍地說。
元元聽得驚心動魄,不敢插嘴。
「呵!呸!」這是鍾平吐痰的聲音。
「嘿,你看……」談話差不多要結束了,他想問問陸勁,還有什麼要問鍾平的,但一轉頭,發現身邊的陸勁不見了,原來陸勁站在距他三米遠的書報攤旁邊,但他一看便知,陸勁關心的不是書報攤裡的書報,而是馬路對面。
「打個比方,我們原先這兒有個送牛奶的女人,每天都來。有一天,我帶兒子跟朋友一塊到附近的飯店吃飯,我兒子一眼就認出她也在那家飯店裡。奶奶的,她不|穿工作服,換了個髮型,誰認識?嘿,那麼多人一起吃飯,就我兒子認出她了。你說我兒子聰明不聰明?」
「呵呵,元元,既然我們難得見上一面,就得坦誠相對,你說是嗎?所以,我下面說的話,你可別生氣啊。」容麗笑吟吟地說。
「那是我朋友從英國帶回來的,可能在國內買不到。」容麗說。
這時,他耳邊忽然傳來陸勁的聲音:「你的前妻叫什麼名字?」
她知道陸勁逃跑的事!她怎麼會知道的?通緝令沒有發,這消息是怎麼傳到她耳朵裡的?元元決定試探一下容麗是否知道她跟陸勁的關係,她相信在正常情況下,容麗應該對此一無所知,除非她有一個警察局內部的朋友。「是嗎?不可能吧?他不是在牢裡嗎?怎麼會逃跑?」
元元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他的肛|門有撕裂傷,如果大便太用力,傷口就很容易撐破流血,但是,她不想再聽別人,尤其是別的女人談論他身上的器官了,也許對於一個醫護人員來說,聊這些很正常,但對她而言,不管是對方提到他的大腿、小腿、手還是肛|門,都令她感到無比心痛和難堪,她覺得他好像正赤|裸裸被放在一個玻璃櫃裡,供人觀賞。這個人一邊觀賞,一邊還在用刻著矢車菊圖案的進口茶杯喝茶。
「沒聯繫,我聽別人說,她又結婚了,後來又生了兒子!現在不知道搬到哪兒去了。」鍾平憤憤不平地說。
「喜歡,最喜歡吃棒棒糖。」
真是擠牙膏啊!元元心裡不耐煩地想。
這是警方的疏忽,但岳程想,也許正因為警方忽略了他,他才能活到今天。這時候他慶幸自己沒穿警服。
果然,容麗接著說:「我給他插導尿管的時候,他臉都紅了,老把我往外推,說不用不用,他說他知道只有開刀的人才需要插導尿管。我對他說,長期憋尿容易中毒,插導尿管也許會讓你覺得有點不舒服,但這至少可以讓你每天放心地喝水。我一邊說,一邊就讓管教把他的手銬起來了。這回他可動彈不得了,於是我不由分說,就抓住了他,把管子插了進去。哈,他還像小孩一樣哼哼了幾聲呢,肯定以前從來沒插過。導尿管一共插了四天,取出來的時候。他可乖多了,很配合,可惜他運氣不好,有根小管子必須在導尿管取走後,自己通過小便排出來,可他的那根掉得很深,排不出來。我跟他說,如果再弄不出來,就得做手術了。哈哈,這可把他急死了,他一直問我怎麼辦,怎麼辦?後來還是我幫忙,硬把它拉出來的。我永遠記得,我把那根小管子拉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哈哈,真有意思。」
老女人護士?
「排便。」
「我不知道!這個臭女人不敢跟我說,怕我去找人家的麻煩。」
「謝謝你。容護士。」她由衷地說。
不出所料,她終於說到這一點上了。
「是嗎?」元元控制不住地眼睛一亮。
「是員警,要不我怎麼會知道你曾經受到警方的監控?」
「可他是犯人,監獄方面會答應他出來參加節目嗎?」容麗好像不太相信元元能辦成這件事。
鍾平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這種時候照例是岳程接茬。
「你的朋友是員警?」
容麗又點了點頭。
「嗯,他自尊心很強。」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們沒談點什麼嗎?」
她馬上嚷了起來。「別搖啊,我頭暈!」她道。
她閉著眼睛打斷了他的話。
「不過,」元元低頭掃了一眼腳下的波斯地毯,又抬起了眼睛,她說,「我承認在這個調查中我摻雜了一些個人的情感成分。」
岳程忽然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陸勁推了他一把。
「老鍾,很感謝你的配合……」他對鍾平說,眼光情不自禁地朝馬路對面瞟,他想把話說下去,但突然之間,他看見元元倒了下去。
車廂裡沉默了一陣。
容麗一愣,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她盯著元元的臉,兩個眼珠像卡住的算盤珠,停在一個地方,久久無法移動。
「啊,不用謝。」她酸溜溜地說,「我知道,男人都喜歡年齡小的,而且比自己小得越多越好,這是男人的通病。有的事,不管你為他付出多少,都不會改變,所以我才保持單身。」說完,她輕嘆了一口氣,但她瞄了一眼元元後,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馬上又笑了,「不瞞你說,我跟陸勁有很深的關係,這就是為什麼,當我今天早上知道你跟他的關係後,我很想見你一面的原因。我想看看他喜歡的人是個什麼樣。你不想知道我跟他有過什麼關係嗎?」
陸勁的擔憂讓岳程也不安起來,但他翻開元元的包,裡面除了化妝包、記事本、煙、打火機、錢包、手機外,再沒別的東西了。
「哈!哈!哈!」他笑得更歡了。
陸勁沒理會他,他抓住她的手臂,像划船一般,用力搖了好幾下才停下來。
元元閉著眼睛,充滿鄙夷地皺了皺鼻子。
「照片?誰的照片?」容麗似乎很意外。
現在看來,至少有五個人,可能死於滅口。
「你改天把信和照片拿給我看看,我想知道誰說話跟我很像。」
容麗看了她一會兒,笑了出來。
「以前你家的信箱上鎖嗎?」
「好了,邱元元小姐,我知道你認識陸勁,我還知道你們有過一段很有意思的過去,他曾經囚禁過你,警方還因為你跟他的關係最近監視過你,我沒說錯吧?」容麗笑瞇瞇地問道,模樣很慈祥,但那幾句話卻讓邱元元聽得心驚肉跳,如坐針氈。
「這是……怎麼回事?」他像在自言自語。
這句話讓元元渾身一震。
元元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表態,容麗可能還會加碼,接下來就該具體描述細節了。
「我猜不出來。」
躺在她懷裡?小寶寶?這個女人是故意想讓我吃醋嗎?可是,為什麼感覺這段故事中的他,不太像他呢?
「那個窨井所在的位置等會兒能帶我們去看一下嗎?」岳程問道。
「是怎麼回事啊?」她問道。
「元元,認不出我來了嗎?你看看我?我是誰?」陸勁的聲音越發急切。元元呆呆地看著他不說話。
「那他為什麼不乾脆找個年輕姑娘結婚?」
「不用謝,其實到後來,我們也算是朋友了,經常聊天。他心情好的時候非常健談,有時候還會向我要來紙和筆,順手畫些什麼,但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就一聲不吭,坐在那裡發呆。」
杜閩,原唐山縣精神病院的兩個醫生,還有童雨和她的養母。
陸勁沉默了兩秒鐘,隨後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說:「把容麗的地址給我。」
「是啊,信箱都在一樓的樓道裡,去年總算換過了。你沒看見以前的,破破爛爛的。」
「快說吧,容護士,到底是什麼事?」
房間寬敞明亮,客廳裡有紅色皮革的沙發、波斯地毯、古色古香的長條紅木矮茶几,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還有各式各樣的旅遊紀念品。透過這些風格各異的紀念品,邱元元判斷容麗曾經到過很多國家,其中應該包括英國、荷蘭、俄羅斯、泰國、日本、韓國、法國、西班牙,還有非洲。邱元元想,如果這些東西都是容麗自己外出旅行時帶回來的,那她的經濟狀況應該相當不錯。而如果是別人送的,那她應該有個很有錢的男朋友。
「沒見過。」
接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看見剛剛還躲在書報攤後面的陸勁像個短跑運動員那樣飛快地朝馬路對面奔去。
「哪一個?」容麗顯得很好奇。
「你是……混蛋,跟老女人護士眉來眼去的混蛋!」她軟綿綿地捶了一下陸勁的胸口。
「她身體一向很好,不會隨便暈倒。」陸勁憂心忡忡地說,他把元元的手提包扔給岳程,「你看一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你兒子喜歡吃糖嗎?」
元元睜開眼睛,凶巴巴地回答他:「不給!不讓你見她!」接著,她好像又支撐不在了,「我頭暈,你不要煩我。讓我睡一會兒。」她喃喃道。
容麗沒回答她,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勸了他好半天,他仍然不肯聽我的,後來還突然發起火來,他把我手裡拿的藥瓶、紗布、剪刀什麼的全都扔在了地上,還讓我滾。我聽他的聲音都變了,好像我再靠近他一步,他就準備殺了我。哦,真像頭發瘋的野獸。」
「他不想結婚嗎?」元元問道。
「是啊,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跟我老婆結婚後,有很多年是兩地分居的,我在蕪湖,她在阜陽。所以生孩子晚。本來不想要的,我跟她感情又不好,生什麼孩子,但她自己硬要生,結果生下來怎麼樣?我真是對這女人沒話好說了,只後悔沒早點跟她離。」談起前妻,鍾平就一臉厭惡。
容麗的聲調忽然低了下來。「我只當他在說胡話……」
「對我來說是很突然。」陸勁陰沉沉地答道。
「看把你急死了。其實這種事在男病人身上是很正常的。」容麗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說道,「有一次我給他換藥,他沒有用手擋著臉,而是用手捂住他的被子,不讓我看,他很客氣地對我說,他不想換藥。我說,當然不行,你的傷口必須每天換藥,我跟他說了很多道理,他就是不肯讓我掀他的被子,其實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怕影響不好。他的老丈人還和_圖_書活著,他還得依靠妻子娘家的背景。但是跟我結婚就不一樣了,他妻子的娘家人都認識我,他們知道我的人品,也支持我跟他做伴。但是,我不是說了嗎,男人都喜歡小女人,我太老了,雖然我也年輕過,但那些歲月一晃而過。」容麗憂鬱地摸了下自己的臉,「其實,自從他跟我提出這樣的要求後,我對他的好感就一落千丈。」
每天給他擦身!你的確不應該有怨言,你正在享受!元元心裡在吼。
「你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嗎?」岳程道。
「我兒子的死是意外,怎麼會跟你們的什麼案子有關?」鍾平露出了戒備的神情。
「她說還給你撓癢!下流!下流!」她帶著哭音趴在他懷裡嚷道。
「如果……我只是打個比方……如果那天,有個他認識的人趁你前妻在聊天的時候,拿著根棒棒糖向他招招手,他會不會跟著走?」陸勁問道。
「你當然不會同意他的荒唐計劃嘍。」
「怎麼辦?」上了計程車後,岳程問陸勁。
「他沒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我對他說,這是每個男人身上都會發生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能這樣,說明你身體還行。說完這句,我就掀開了他的被子。霍,裡面濕了一大片。……現在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會,我兒子話還特別多,記性也好,我兒子要是不死,以後肯定能考上大學、讀研究生。」鍾平充滿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啊。那麼聰明的孩子,就讓這個臭女人害死了!」
「我沒什麼,你說吧。」她低聲道。
「她現在腦子還不清楚,等她完全清醒了再問她吧。」岳程建議。
那麼,羅秀娟、奚小雲,還有金小慧呢?她們又都知道些什麼?
「嗯。」元元假裝軟弱地點點頭。
岳程勉強被說服了,但他還是不太相信鍾平的記憶,他總覺得這件事還是得找當事人,鍾平的前妻核實一遍才能放心。通常,母親比父親更瞭解孩子。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在裡面過得那麼苦,心裡不好受。」她說。
容麗微微一笑。
容麗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但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就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你知道,他那時候肛|門和生殖器都有嚴重的外傷,對他來說,排便是件非常痛苦的事,無論是大便還是小便,都是非常痛苦的事。」
「哦,沒什麼,我從十七歲就開始幹這行,這類事碰得多了。對男人來說,這真的很平常。」容麗很優雅地拉了一下她的灰色長裙,「這不是他那時候最大的問題。」
「你去看了就知道,大部分人都不上鎖,又沒什麼重要的東西,這一帶住的都是窮人。我沒上過鎖。」
元元完全能理解他為什麼這樣,在一個陌生女人面前,暴露自己下身的傷口,他一定覺得難堪極了,即使對方只是個護士。
「當然是這裡。我怎麼會連我兒子出事的地方都記不清楚?我來這裡不知多少次了。」鍾平有點不高興了。
這句話把元元從恍惚中驚醒,她振作了一下精神,道:「他一定在B區警察分局。」
岳程根本不相信童雨會死於自焚,即便對於一個精神病患者來說,那也是可怕且成功率較低的自殺方式。如果她真的想死,爬到百貨大樓最高層後,只要跨出自動扶梯,向下縱身一跳,就可以完成心願,這比找汽油澆在身上,然後點火自焚,不知要容易多少倍。
「你剛剛上哪兒去了?你怎麼會在這裡?」陸勁又使勁搖了她兩下。
元元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總算開口了,岳程鬆了口氣,看來應該沒事。
邱元元注意到這個弧度優美,刻有藍色矢車菊圖案的帶托盤的精緻白瓷杯,無論是其考究的做工,還是其繪畫的風格,都很像以前她爸爸從英國帶回來的那套餐具。
「是真的,這是我聽我朋友說的。」容麗的聲音很平和。
「是的,不少。」容麗笑著點點頭。
「是的,我知道。」她艱難地說。
「什麼後來?」
「我……我那時候身體不好,我也不想那樣,你以為很舒服嗎?病人都要聽醫生的。」陸勁低聲下氣地為自己辯解。
畫裡的女人正靠在牆邊看書,姿態很優美。
「一樣一樣,都是七〇年代造的老房子。」鍾平點頭道。
「我……」他最終搖了搖頭,「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但你還是早有準備。」
「啊,我承認,我是出於……妒忌,我喜歡他,從第一次看見他就很喜歡他,後來跟他聊天後,就越來越喜歡他。你不知道,他還給我畫過像,畫得漂亮極了。」容麗快步走進房間,不一會兒就拿出一個小相框來,「瞧,這就是他給我畫的。」
「他……怎麼不好?」她膽怯地問道。
「她怎麼啦?」岳程的心也提了上來,元元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還是去醫院吧。」他建議。
因為他孤單,因為他滿身是傷,因為他剛剛遭受了一場奇恥大辱,在那種時候,他很需要得到一些實際的幫助,這不僅包括照料他的身體,還包括有人願意給他一點點愛。也許正是因為發現在這個護士對他的照顧裡,夾雜了一些別的東西,所以他才會情不自禁地向她靠攏,就像一隻被拋棄的小老虎,在別的母虎那裡尋求一點安慰那樣,那完全是出於本能。需要愛,是人的本能。想到這裡,她忽然又改變了對容麗的看法。
陸勁把她抱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哪兒的話,這是應該的。」邱元元客套地說。
「你為什麼要說那些?!」元元幾乎要叫出來了,雖然她早猜到容麗在說謊,但真的聽對方親口承認了,她還是覺得非常吃驚。
「是我。那段時間,我整天陪著他。」容麗聲音柔和地說,「如果我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你放心,他跟我只是很普通的護士和病人之間的關係,就算他有那種需要,他也不會告訴我的,就算被我發現了,他也不會允許我碰他的。是有那麼一次,我想碰他的,對不起,我也是個人,尤其我很難得能碰到像他這麼斯文而有才情的男人。那次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我很少會這樣,那次也是特例。我說過,他很癢,我試著幫他撓癢。當然,我也使了點小手腕,在撓到那個地方的時候,我發現他有了反應,這是真的,但接下去,事情就有點出入,真抱歉……」
「嗯,老鍾,我知道小孩有時候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會大聲重複一句他認為很重要的話。他在出事前,有沒有大聲反覆說過一件事,或者他有沒有在公眾場合大聲嚷過什麼,也許你還曾經因為這個教訓過他,讓他不要亂說話,不要被別人聽見,等等,有沒有諸如此類的事?」陸勁啟發道。
屬下們在搜集杜閩的背景資料時,一定把她的兩次婚姻記錄都登記在案了,在資料中一定也註明了她前夫的名字,但他完全沒注意。因為拿到資料時,他根本不知道「一號歹徒」曾經以鍾明輝的名字跟陸勁長期保持通信聯繫,他不知道「一號歹徒」跟一個三歲男孩同名同姓,不知道歹徒曾向陸勁承認自己殺了這個男孩,不知道男孩的父親就叫鍾平,不知道這個鍾平的哥哥,就是多年前那宗被陸勁無意中聽到的殺人搶劫案的被害人……原來一切都有聯繫!本來他一直以為「歹徒」是隨意殺人,因為他們無法從所有被害人身上找到一個共同的特點,但現在,他越來越相信,這些被害人之間是有聯繫的,也許他們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容麗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快。
「因為他們三個都是暴力強|奸犯,雖然國家的法律已經懲罰了他們,但我覺得,強|奸犯就是強|奸犯,他們永遠改不好,也不會改。他們讓我覺得噁心。我實在很討厭他們那種色迷迷的眼光。」容麗皺起眉頭笑了笑說,「其實他們也欺負過別人,但大概只有陸勁不肯輕易就範,所以他們才會對他下毒手,我知道自從他進去後,他們一直在騷擾他。」
「沒有,幹嘛來找我?我們都離婚那麼多年了。她關我屁事!」鍾平大聲說。
岳程聽見陸勁在問鍾平。看來陸勁也想起了名單上的這個名字。
岳程想,如此說來,「一號歹徒」寫上鍾平家的地址後,要從他家信箱裡拿到寄給自己的信易如反掌。他回頭看了一眼陸勁,發現後者正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出神。咦,這個混蛋在看什麼?岳程正想湊過去看個究竟,卻發現坐在對面的鍾平不安地扭動了下身子,於是他連忙把自己從走神中拉了回來。他問鍾平:「你兒子出事的時候,你的妻子,就是你的前妻,她在幹什麼?」
她忽然想起,她來找容麗聊天的初衷並不是來聽陸勁的監獄秘聞的,而是因為容麗身上有某些特徵跟「一號歹徒」相符。現在看起來,容麗不僅認識陸勁,有條件接觸到他,還對他有著非常特殊的感情,聽她津津樂道於插導尿管的細節就能看出,她對他絕對不止護士跟病人之間的那點感情。
「元元,你回想一下好嗎,你是不是吃過……」
「鍾平,今天我們來找你的事,為了安全起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現在我們碰到的是個非常危險的罪犯。你聽明白了嗎?」岳程盯著鍾平的臉,嚴肅地說。
「你的朋友真好,大老遠的,帶瓷器回來多麻煩。」元元一邊感嘆,一邊把目光重新投到那朵藍色矢車菊上。
「他是個男人,他有脆弱的時候,我知道。」元元故意面露沮喪,當她看見容麗蹺起二郎腿,越發得意時,忽然道:「可我覺得你們的關係還不止這些。」
而這個男子無論在外表、氣質和行為上都沒讓她失望,「相比之下,我可更喜歡吃人的老虎」,這是她自己說的……也許好多年前,她就對他產生過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也許好多年前,她就已經開始在編這些故事了。
「這我相信。」容麗注視著茶杯,「我一開始給他換藥時,他自始至終都用手擋著臉,好像很害羞。」
岳程想起陸勁的情報員提供的資訊,鍾平的兒子死後,他娶了一個帶著孩子的離婚女人,那女人好像就是他的鄰居。
「沒什麼可疑的。」他把包丟回後座時,問道:「陸勁,在鍾平家的時候,你在往外看什麼?」離開鍾平家後,岳www.hetubook.com.com程一直就想問這個問題。
「我哥的房子在黃山腳下的鹿角鎮上。他死後,為了他的案子,我常去他那裡住。一開始沒什麼,後來我發現,每次我回我哥的住處,都會發生點事情。一次我好好地在路上走,有人從上面朝我扔磚頭,害我的頭縫了好幾針。還有一次,我正在屋子裡看電視,廚房忽然莫名其妙地燒了起來。最怪的是,有一次我到員警家去催他破案,回家後發現屋子被翻過,我的錢包不見了。媽的,這些我都跟那個員警說了,但他好像老是不相信我,勉強做了筆記,就沒下文了。我跟他說,兇手沒死。他知道我在查,所以在威脅我,可那個員警……唉!態度是不錯,人也是好人,可辦起事來,唉唉唉!」鍾平又重重地搖了搖頭,「我一個平民百姓也鬥不過那些壞人,員警又不管。再說,那時候我那個老婆又吵著要回來,所以我就乾脆回來了。」
「哦?」容麗似乎很詫異。
「哦。」元元不敢亂猜,她等著容麗說下去。
鍾平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岳程。
「為了陸勁?」容麗的眼珠轉了轉。
不知為何,這個問題由陸勁提出來,讓岳程心裡咯登一下,一種莫名的擔心襲上他的心頭。
「你有男朋友?是送你茶杯的人吧。」元元勉強笑了笑,她還沒從剛才那段容麗求歡的故事裡恢復過來,現在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他說那句話,「我難受的是,我這輩子從沒在對的時候碰見過對的人。」
「真沒想到,舒副局長是這樣的人……」元元的確沒想到。
「因為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他還曾經在外面包養過一個年輕女孩,可那女孩生下孩子後不久就被人殺了,孩子也因此不見了蹤影,為這事,他一直耿耿於懷……他曾經不止一次跟我說,他很想跟我結婚,因為我能理解他,照顧他,他跟我在一起很愉快。但因為我年紀太大了不能生育,所以他希望我們結婚後,我能允許他在家裡養個小情人,讓年輕姑娘先以保姆的身份住進來,等生完孩子再讓她走,到時候對外面就說孩子是領養的。……你說這種事我怎麼能答應?」容麗苦笑道。
安排她在客廳的紅色沙發上坐下後,容麗給她倒來杯紅茶。
元元覺得容麗說到「有一次」這三個字時,語調有點曖昧,於是問道:「是哪一次?」
「他給了我,因為我是他最信任的人。」元元覺得容麗的眼睛像黑暗中被擦著的火柴,「呼」地一亮,又暗了下去,「其實我為什麼會覺得是女人寫的信,還有個原因。」
元元覺得臉上發燙。
「總編室並不一定清楚下面具體的工作安排。」元元沉著地答道。
「那你原來的房子應該跟這是一個式樣的吧?」
「這一套應該有很多件吧。」
陸勁問道:「鍾平,能說說你為什麼要背井離鄉來到S市嗎?」
望著容麗臉上略帶輕浮的微笑,元元心裡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元元現在已經可以肯定,容麗這樣不斷增加故事的限制級別,其目的絕不單單是為了擊潰她這個情敵,更深層的動機,恐怕還是為了自身的安全。容麗希望把她的注意力牢牢釘死在陸勁的「私生活」上,因為任何一個陷入愛河的女人聽到另一個女人對愛人的私生活侃侃而談,都會失去理智和判斷力。容麗希望她在這種情緒裡越陷越深,也許還希望她聽到這些後,終於會控制不住妒忌,憤而離去。那麼,容麗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秋河小姐,真不好意思。還麻煩你特地送來,快請進吧。」容麗一邊笑吟吟地接過邱元元手裡的沙宣洗髮精,一邊把房門開得老大。
「我可以肯定地對你說,我不是他的筆友。」容麗謹慎地笑了笑說。
鍾平歪頭又想了會兒。「被你這一說,我好像是聽他叫過幾聲,不是在家裡,好像在外面。嗨,這孩子就這毛病,有時候實在太吵。」
「那他最大的問題是什麼?」這句話又把元元的心吊在了嗓子眼。
「在那期節目裡,他跟一個冒充熱心聽眾的兇手通了電話。當然,他這麼做是為了配合警方破案……可惜那次我沒參與,但我聽同事說,他表現得很好。所以我想下一期找他來當節目來賓。」元元一邊說,一邊觀察容麗臉上的表情。
元元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猜想這個不要臉的死女人馬上就要說,她是如何在撓癢的過程中滿足他的「男性需求」的,媽的!從最初的「換床單」,到後來的「小寶寶」,再到現在的撓癢有反應,那簡直就是層層加碼!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不說話,是不是真的當我好欺負?
元元看了一眼容麗,沒說話。她在盤算該怎麼把話題繞回來。容麗慢悠悠,略帶幾分得意地拍拍沙發背說:「你不該生氣,當時他很脆弱,急需別人的安慰。……」容麗望著她,聲音輕下來,「其實,他最難受的不是傷口痛的時候,而是結痂的時候。看他整天坐立不安,我就知道他渾身都在癢,我總是想盡量減少他的痛苦,所以那時候,只要我在,我總是給他撓癢,每個傷口,前前後後,從上到下,輕輕地撓,知道嗎,有一次,他還有反應了呢……」
「送她回家。」陸勁一邊說,一邊翻開元元的手提包,在裡面摸索起來。
「你說的是舒雲亮副局長?」元元眼睛一亮。
「白色桑塔納都很像。你注意過襲擊你的那輛車有什麼特徵嗎?」
「啊,當然,他當然許諾了很多,但我都一笑了之。你看他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後來我不理他,他當然也就不說了。」容麗面無表情地說。
「應,應該會的……你是說有人把他騙走了?不是他自己跑丟的?」他的聲音在發抖。
「那三個人後來都成了終身殘疾,我曾經護理過其中兩位,他們比他慘得多,而且永遠都好不了了,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我只能說,這就是殺人犯和強|奸犯之間的差別,其實陸勁還不如乾脆殺了他們。」
「他……為什麼這樣?」
有個朋友給她帶昂貴的瓷器。
「她是個好護士,她是在為病人服務。元元,你還是告訴我,你今天有沒有吃過什麼平時沒吃過的東西?誰給你吃的?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會暈倒的。」陸勁一本正經地說。
「怎麼,生氣了?」容麗看著她問道。
容麗眼含笑意地瞄了她一眼,道:「我說了,也許他會不高興。」
「好,我考慮一下。」
「漂亮嗎?」容麗注意她在看那個杯子。
「有可能。」岳程點點頭,接過了話茬,「你前妻當時在跟誰說話?你還記得嗎?」
「請別客氣,這只是一點小意思。」邱元元微微一笑,走進了屋。
她還真急啊。
「陸勁。」
「醒醒!元元!醒醒!」
「有個殺人犯曾經寫信給他的朋友,承認自己謀殺過一個跟他同名同姓的三歲男孩,名叫鍾明輝。」岳程看見鍾平的身子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他繼續說道,「這麼巧,他還曾經以你家的地址為他的通信地址。所以,我們覺得他跟你兒子的死有關。你看看這個。」岳程遞給他一張影本。來鍾平家前,他們把「一號歹徒」在信中提到三歲男孩鍾明輝的部分章節摘錄下來作了複印。
「你兒子怕生嗎?」他忽然問道。
「為什麼?」元元很是詫異。
「他從行文風格上判斷出來的,他說雖然寫信人在刻意掩飾,但有些特徵還是很像女人,其實我也看過一些,今天我忽然發現,她說話的口氣跟你很像。我這麼說,你可別生氣啊,容護士。」元元說,「我們都覺得,那個寫信人有可能就是現在警方在追捕的兇手……」
「這我能理解。」容麗湊過來,輕輕拍了拍元元的手,「我跟陸勁就是從那次他把床單搞髒後,才開始正式說話的。最初是我引他說話,後來他就慢慢主動跟我聊天了。其實我們也不可能不熟,那時候,我幾乎每天都泡在他那裡,他需要人幫忙,不管是吃飯、睡覺、上廁所,因為他不能洗澡,我還得每天給他擦身,至於給他換衣服,換床單,那都是額外的事。不過,這是我的工作,我毫無怨言。」
「啊,那些信,我好像帶了一封。等一下,我找找看。」元元抓過自己的手提包,在裡面假模假樣地翻起來,她感覺房間裡的空氣驟然變得緊張起來,她知道容麗正死死盯著她的包,看她能翻出什麼來。容麗為什麼這麼緊張?她為什麼那麼關心這些信?對於「筆友」那兩個字,她的反應很耐人尋味。她真是「一號歹徒」嗎?
「嗨,你們調查得倒真的很全面啊。對啊,我辭職到S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我那個哥哥。」他又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那時候,一直在調查他的死,……我說了,怕你們不信,後來我是因為發現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才離開那裡的。我也是沒辦法。」
「當然可靠。」
「他過得不好。」她幽幽地說。
「再說吧。」元元很冷淡。
在這種時候,唯有道歉可以挽回局面了,元元想。
但她的憤怒很快又轉化成了悲傷。她知道他為什麼會漸漸接受這個女人的「照顧。」
轉得可真快。
「就是這兒嗎?」岳程看著那個現在已經被封死的窨井,問鍾平。
「樓下這輛車是你的?」
陸勁面露尷尬。
「他很有修養,這在那種地方非常難得。我早就習慣那些人火辣辣的眼光了,其實就是因為我已經不年輕了,才會被派去照顧他們這些人。但,即便是這樣,仍然經常有人對我說下流話,有的人都可以做我兒子了,」容麗無奈地笑了笑,隨後話鋒一轉,「但陸勁從來沒有過,而且他是唯一一個懂得對我的工作表達感謝的人。」
「所以為了減少排便次數,他總是吃得特別少,米飯一頓只吃一兩口,有時候乾脆就只喝一些菜湯。我反覆勸他。在養傷期間,不能隨意減少飲食,營養跟不上會影響傷口癒合的,但他就是不聽。為了不小便,他一天只喝很少的水,就算有小便,他也硬憋著,有時候一天他只排尿一次,顏色好深。我看這樣下去不行,就跟宋醫生商量,把他的一日三餐都換成了半流質,每天再給他適當用些通大便的藥,這樣可以讓他的大排更順暢些。另外,因為他喜歡憋尿,沒辦法,只能和-圖-書給他插了導尿管。哦,哈哈……」說到這兒,容麗忽然捂住嘴,咯咯瘋笑起來。
「你的朋友?」元元故意表示懷疑,「他的消息可靠嗎?」
「我們正在考慮做一次特別策劃,就是請正在服刑的囚犯來節目現身說法。這不僅有一定的娛樂性,還有很強的教育意義。比如,讓小偷來談談怎麼防盜,就很有意思。至於安全方面,只要警方在旁陪同,應該就不成問題了。」說到這裡,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以便讓容麗重視她接下去要說的話,「因為這畢竟是一檔娛樂節目,所以我們當然要挑那些表達能力和文化水準都相對較高的囚犯,如果囚犯不會說話,只會哼哼哈哈,那肯定不行。上一次陸勁表現得不錯,所以我們想從他開始。」越說到後面,元元越覺得自己這個謊撒得高明,連她自己都快相信台裡真的有這個安排了。對了,沒準以後是可以跟主編提提。
「你好像……很欣賞陸勁。」元元不知道自己的措辭是否妥當,但她確實有這種感覺。
「謝謝你那麼照顧他,如果沒有你,他的日子也許會更苦。」元元誠懇地說。
「這個,我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小輝是掉在窨井裡死的,而且已經那麼多年了……」鍾平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安和疑惑,他哆哆嗦嗦地把那張影本拿到眼前又看了一遍,隨後還給了岳程:「我不知道有什麼好講的,小輝出事的那天,我在上班。他是下午四點多掉下去的,六點多才找到,抬出來的時候,已經翻白眼了,死了。」
如果鍾平的前妻是個知情人的話,如果她真的記得孩子曾經說過什麼,如果她知道兒子的死另有隱情而沒有聲張,那麼會不會,會不會……他的心砰砰直跳,他很期待能聽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他心裡默念著,來吧,鍾平,說個我們從沒聽過的名字,但鍾平一開口就讓他失望了。
「這就是那個殺人犯的信。」岳程頓了一頓,道,「所以我們想瞭解一下你兒子出事時的一些情況。希望你配合。」
「你現在跟你前妻還有聯繫嗎?」
「任何女人聽到這種話,心情都會差不多。如果我是你,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理他了。」元元替容麗抱不平起來。
「三歲男孩應該會說話了吧?」岳程問道。
容麗瞥了她一眼。
所以,假設她是「一號歹徒」,她今天的言行,有著鮮明的雙重目的,一方面是出於妒忌,她想瘋狂地刺|激|情敵;另一方面,她想擾亂對方的思路,使之無法從她那裡獲得有價值的資訊。也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哪個目的所佔的比重更大。難道她真的會是「一號歹徒」?
「你沒事吧,秋河小姐?」容麗好奇地看著她。
「你好好想想,老鍾。」岳程鼓勵道。
看來還是得去找鍾平的前妻問個明白。
「他們見過面嗎?」容麗板著臉問道,她變換了一下坐姿。
容麗注視著她,忽然笑起來。
「這所中學十一年前是有,但那時候,這裡只有初中部,人不多。而且,我兒子是在四點多出的事,那時候學生早放學了。」鍾平使勁地朝地上吐了口痰。
「有好多次,我故意支走管教,我說,陸勁很害羞,希望別人不要看著他換藥,等他們走了以後,我就滿足了他。當然,我們一開始不太順利,但幾次之後,就很熟練了。他做得很好,只不過那時候他還比較虛弱,只能是我多花一點力氣而已。他很需要我,我們配合得很好,每次做完,我都替他好好擦一遍。他對我說,他可能是最幸福的囚犯了,哈哈。」容麗說到最後兩句時,聲音幾乎是從喉管裡直接放出來的,充滿了喘氣聲。
容麗好像有些失望。
「他怎麼說?」
「你們想知道我兒子的事?」鍾平一邊問,一邊表情疑惑地把員警證還給了陸勁。
「我們覺得你兒子的死跟我們現在正在辦理的一個案子有關。」岳程盡量不去看那張可惡的假證件。
至於她的養母,她跟童雨沒感情,女孩死不死跟她沒關係,所以她也可能為了自身的利益,對內情保持緘默,或許她還曾經敲詐過「歹徒」。
岳程回頭看了他一眼。
容麗溫和地看著她笑了:「我正在考慮跟他分手呢,可如果這樣,我跟他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你知道,有一個在警察分局當副局長的男朋友,對實際生活是很有幫助的,我辦不成的事,他都可以幫我辦成。就拿我買車這件事來說吧,牌照我幾乎一分錢都沒花,就是樓下門口停的那輛桑塔納。」
「後來呢?」
「因為我是……」陸勁掃了一眼計程車司機的後腦勺,沒把話說下去。
「哎呀,我也沒注意,這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這我得想想。不一定能記得。」他低頭想了五分鐘,抬起頭,喝了口茶,又想了一會兒,終於搖了搖頭道,「真的想不起來了。」
「他記性特別好?」陸勁抓住了這句話。
「一開始沒有,但自從有一次後,我們就開始熟了。」
容麗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過了會兒,才道:「其實我在電視上也常看見採訪囚犯的節目,所以讓他來電台大概也沒什麼關係。不過,他好像已經逃走了,你們怎麼找他做節目?」
「那麼,信箱都是在底樓的公共區域嗎?」
那麼這個女人為什麼要編這種故事?僅僅是為了打擊她?滿足自己的性幻想?這個女人喜歡他,這一點已經毫無疑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陶醉於那段「倒在她懷裡像小寶寶般哭泣」的情節了。可是,在明知道她跟陸勁關係的情況下,她還這麼說,不是顯得像在故意挑釁?
「是啊,不過我很少開,外面的交通太複雜了,自從出過兩次車禍後,我就不敢開了,現在我不是丟在那裡,就是他在用。」容麗慢悠悠地說。
「很多,大部分時候他都很憂鬱,有一次跟我說著說著,還抓住我的衣服,求我給他來一針讓他死掉算了。嘿,他這個人可真有意思,為了求死,他還一本正經設計了一個什麼殺人計劃,他教我怎麼跟他配合,把他殺了後自己怎麼逃脫。呵,那時候,他每次看見我,都跟我談這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用這麼多心思設計自己的死亡的,而且還像牛皮糖一樣纏著人家把他幹掉。」容麗喝了口茶,低聲笑道。
「我跟她?早就認識了,她過去也在蕪湖工作,我們是一個廠的,呵呵。」鍾平低聲笑了笑。
容麗笑道:「當然不止,我們還是好朋友。」
「他也上過我們的節目。其實他也算是我爸的朋友,他上節目,我還是托我爸找到他的。我知道他太太去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元元本來想問容麗,他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但又覺得不妥當,所以及時剎住了車。
雖然,這個死女人明顯是在打他的主意,但至少,在他病重的時候她給了他最好的照顧,至少,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她讓他感受到了一點人間的溫暖,所以還是應該感謝她。當然,他應該很清楚,她就是一顆止痛藥,痛的時候用一用,很有效,但他明白,那也只能是偶爾用一用而已。
呵,這女人真厲害!居然打電話到總編室!可奇怪的是,為什麼她要在「今天我來之前」才打這個電話?如果她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為什麼還要接受調查?難道她是在接受調查後,才覺得不對頭,開始反過來調查我的?那麼,這個調查到底有什麼內容讓她感到不舒服?為什麼她會如此興師動眾?不僅調查我跟陸勁的過去,還打電話去總編室核實這個調查?元元越來越覺得這個容護士不簡單,她決定先聊下去再說。
「那你怎麼會暈倒的?」
「你幹得好!」元元馬上表示讚許,「是不該答應他這種荒唐事。看他都把你都當什麼人了?難道他以為你跟他一樣是殺人犯?哼,這怎麼可能?」
聽到她有反應了,他立刻捧住她的臉,大聲說:「元元,是我!你醒了嗎?你剛才去哪兒了?告訴我,你去哪兒了?」
容麗有個警察局的朋友,她應該知道陸勁是因為什麼案子被帶出監獄的,既然如此,她也許已經猜到我來的目的不是為了打聽陸勁的舊事(那只是我的謊言被戳穿後,臨時編的藉口),而是為了窺探她是不是陸勁要找的人——「一號歹徒」。
「其實,我是想跟你聊聊一個殺人犯的事。」元元決定開門見山,一來她想看看容麗的反應,二來她也不想浪費時間。
元元搖搖頭。
「他曾經被人打得遍體鱗傷。」容麗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又把茶杯輕輕放下,「你知道,如果不是他受了傷,我也沒機會看見他。我看見他的那天他真的傷得很重,有人用帶稜角的鐵皮割傷了他,他的肋骨斷了三根,手指也骨折了,我們看見他時,他滿身是尿味,還吐得一塌糊塗,估計有人逼他喝過尿了。當然,這不是最慘的,他們有可能……怎麼說呢?他被發現時,褲子被褪在了腳跟,肛|門被撕裂了……他曾經想要反抗的,但勢單力薄,對方可能不止一個人,而且他又不是那種身材很魁梧的男人,他真的很慘……秋河小姐,你沒事吧……」元元朦朦朧朧看到容麗的手朝她伸過來,按在她手上,她知道容麗為什麼會這麼做,因為她在渾身發抖,眼淚已經充滿了整個眼眶,她想忍住的,但她忍不住。
「老鍾,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我們知道,你現在的女兒很爭氣,是個大學生。」岳程安慰道。
「元元!」他以為是自己在叫,聽到的卻是陸勁的聲音。
「可是每個人都有缺點的。也許他只是在你面前不加掩飾而已,這正是他跟你親近的表現啊。」元元說。
「是啊,現在的女兒是很爭氣。」鍾平兀自咧開嘴憨厚地笑了。
「他曾經向我求婚,但我沒答應。」
「能不能舉個例子?」
「有時候,我痛恨法制社會!我覺得當一個人被另一個人侮辱的時候,應該十倍償還!他應該報仇!」元元惡狠狠地想,我恨不得替他報仇。
他的聲音很大,足以吵醒一個熟睡的人,但她好像仍然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那天給換完藥後,他跟我說了聲對不起。這可是我在那個地方聽到的第一聲道歉,不管他以前有沒www.hetubook.com.com有殺過人,至少他的舉止讓我喜歡。我對他說,他應該為自己在重傷之後,仍然還有這樣的能力感到高興。」
元元忽然好想擁抱一下眼前這個女人,在那種地方,在那種時候,她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太不容易了。
「容麗?你剛剛去見容麗了?」陸勁跟他的反應一樣。
「你們還曾經是通了十幾年信的筆友。」
「不怕,不怕,他跟誰都是自來熟。」鍾平感慨地說。
元元不說話,她已經猜到會有什麼答案了,但她想等對方自己說出來,因為她相信自己的沉默可以讓容麗以為她已經被這個話題打得說不出話來了。
接著,她好像看見他們了,她停住腳步,怔怔地望著前方。不對,她沒看見他們,她好像在想事情。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她站在那兒一直沒動。
元元猜到她會這麼問,她道:「因為他不久前來過我們電台。」
陸勁輕咳了一聲,這說明他有話要說。
「在慾望方面,他跟別的男人沒什麼兩樣,但是在精神層面,他又跟別的男人不一樣。他有他的原則。在這方面,我很欣賞他。也許正因為他拒絕了我。所以,後來我就更喜歡他了。不過,你別誤會,就像你說的,他永遠只是把我當大姐。」她輕輕嘆了口氣,隨後口吻忽然又變得輕快起來,「其實。我自己有男朋友。」
陸勁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昏迷不醒的元元。
「我知道,他受了傷。」元元簡潔地回應了一句,為了防止容麗繼續談論「排便」的話題,說完這句她趕快問道,「從那次之後,你們是不是就慢慢熟悉起來了?」
「他是個為了獲取利益什麼都可以捨棄的人。」容麗皺起了眉頭,「當初為了跟他的老婆結婚,他就曾經毫不留情地拋棄了跟他好了三年,已經懷孕的女朋友。為了參加他未來丈母娘的生日宴會,父親臨終他都不去看一眼。還有他的親弟弟,生重病想問他借點錢,被他拒之門外,後來他弟弟就這樣病死了。」
元元還不太明白。
「嘿,員警同志,你不相信我?那可是十一年前的事了,當時這裡還沒這些房子呢,這些店都是有了這些房子後才開出來的。」
容麗溫柔地朝她笑了。「啊,何止欣賞,我很喜歡他。雖然他是個心狠手辣的殺人犯,但在我接觸的犯人中,我還是最喜歡他。」
「但你比我離那輛車更近。」陸勁說。
「其實監獄方面也想管的,但很多犯人都不敢告狀,怕那些人以後會報復。再說,對他們而言,只要忍一忍,不舒服的感覺很快就會過去,而且如果你順從,這些人通常也不會下手太狠,誰也不想把事情鬧大。陸勁雖然被打得很慘,但都是些皮肉傷。誰像陸勁,一擊就讓對方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我剛才說了,這就是殺人犯和強|奸犯之間的差別,後者永遠只是小兒科,就像討厭的蟑螂,不致命卻真是惹人討厭。相比之下,我可更喜歡吃人的老虎。」
「可如果窨井在這裡,孩子經過應該會被人看見,這條街上的人可不少。」
容麗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這也很有可能。」
「她跟我說了很多事,她還給你插了導尿管!下流!」元元虛弱地罵道。
「不要你管!」她道。
這下陸勁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朝岳程投來求助的目光。
是啊,岳程想,鍾平怎麼說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十一年前,他的兒子才三歲,那說明他過了四十才生的孩子,這算是相當晚的。
「我考慮一下。」元元模稜兩可地說。
元元保持沉默。
「我在看一輛白色桑塔納,還記得那天晚上襲擊我的那輛車嗎?它們很像。」
「不要你管!」
「怎麼啦?容護士?」元元問道,她覺得自己對這女人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好感正在慢慢消失。聽容麗的口氣,她預感到,接下來這個女人又要爆他的「醜聞」了。
「她叫杜慧蘭。離婚後,改名叫杜閩了,就是一個『門』字裡面加一個『虫』,據說是算命先生給她取的名字,說這個名字能讓她下輩子享福!切!」鍾平的口氣裡充滿了輕蔑。
「他們一直在騷擾他,也沒人管嗎?」元元聽得膽戰心驚。
「其實這種事不該告訴你的,不過,你既然那麼喜歡他,我覺得你有權利瞭解他在監獄裡的生活。」容麗的眼珠左右顧盼了兩下,然後低聲說,「其實,我跟他有過那種關係。」
「哼!你就是想讓她給你撓癢!」
「容護士,真謝謝你,我沒想到在牢裡,你為他做了那麼多事,你放心,我不會生氣的,我相信,他一定把你當成了他的親人,他的姐姐。」元元朝容麗寬容地一笑。
「你在找什麼?違禁藥物?」岳程警覺地問道。
「什麼原因?」
「你怎麼會對他感興趣?」
「那對面的這所中學十一年前也沒有嗎?」岳程指了指馬路對面的那所中學,看學校的大門就知道有些年頭了。現在是下午三點,學生們正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門。
「行啊。離這裡不遠。」鍾平撓了撓頭髮,「那地方很偏僻,也不知道小孩是怎麼走到那兒去的,問了很多人都說沒看見他,後來還是一個過路人說見過他,他說剛剛看見小孩一個人走過,身邊沒大人,他給我老婆指了方向,後來就找到了那個窨井。」
「他意識到了,馬上推開了我的手。我對他說,這沒什麼,男人常會有這樣的事,我試圖讓他寬心,我想讓他明白,我很喜歡他,我願意為他做這事。他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他一點都不領情,他說他不想要。我說他在自欺欺人。他對我說,『容護士,你可能忘了我是因為什麼才進來的,我殺了很多人,都是女人,因為她們太賤,也許一開始,我會有些快|感,但在那之後,我只覺得噁心。排泄之後,人是不會感激馬桶的。我提醒你,如果你幹了,除非以後日日夜夜鎖著我,不然一旦有機會,我就會讓你死得很慘。』……他那時候看著我的眼神,可真像頭野獸,好像隨時準備過來咬斷我的喉管。我把他的手鎖在旁邊,我的手按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很涼,我知道就是這雙手要了很多女人的命,我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我們就這麼對視著,後來還是我屈服了,我給他開了鎖,我說,我只是想幫你,因為看到你太難受,他說,我是很難受,我難受的是,我這輩子從沒有在對的時候碰見過對的人。最後他向我道歉,謝謝我願意幫他。然後,我就退到了窗口,他躺在那裡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他自己就好了。」
「到底是什麼事?」
岳程認為童雨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是去跟她的男友「一號歹徒」約會的,是「歹徒」殺了她,並焚燒了屍體,殺她的動機則很明確,就是為了滅口。童雨認識他。
等一等,元元忽然想到,她剛剛跟容麗談的好像不是這件事。難道容麗是在故意轉移話題?真高明,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小寶寶」橋段引開了,好吧,現在原路返回。
岳程意識到鍾平還在自己身邊,他正準備轉身跟鍾平圓滿結束今天的談話,但就在這時,他發現馬路對面的元元有點不對勁,她好像沒站穩,身子在搖,她怎麼啦?他的心裡七上八下的。
「我喜歡他。」說出這句話時,元元覺得心裡一痛。
「他在那裡瞎鬧,驚動了管教,後來他們把他的手銬了起來,本來我可以不管他的情緒,該幹嘛幹嘛的,但是我看著他,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於是我就蹲到他床邊,輕聲問他,你是不是做過什麼夢?我是不是應該在換藥之前,先給你換下床單?擦一下身?」
元元!
「是的。我想瞭解他在監獄的生活。」元元望著容麗,坦誠地說,「這次見面,我發現他變了很多,他的頭髮都白了……其實,調查是假,找個藉口瞭解他的過去是真。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在監獄這幾年是怎麼過的。……我是不是很傻?」
她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看到是陸勁,發出「哼」的一聲。
「他是那裡的副局長。」
「在你來之前,我給你們總編室打過電話了。這個調查也是假的,對嗎?」容麗不動聲色地問道。
杜閩!這個名字在那張被害人名單裡,在二十五個人中,排在第二十位。她死於二〇〇五年十二月,死因是醉酒後溺水身亡。
看到陸勁對車的事非常在意,這不是岳程希望看到的局面。
「這是你嗎?」元元問。
假設她就是「一號歹徒」,想一想,當她在監獄裡忽然發現這個被自己照料的殺人犯,正是跟自己通了十幾年信,知道她所有隱秘心事的「知己」,她會是什麼心情?
「沒關係,等你想起來了,給我打電話。」岳程寫了個電話號碼給鍾平。他相信沉睡的記憶需要一點刺|激才能被喚醒,所以鍾平需要點時間。
「我說了,他是不怕生,跟誰都能馬上變成好朋友。」
「我們再約?」
容麗把目光移到茶杯上,點點頭道:「對。猜猜他是幹什麼的?」
容麗遞給她一張紙巾。「秋河小姐,他已經報仇了。」
「這個人曾經給他寄過女人的照片。」元元好像記得陸勁那天在看一張照片,可惜那時候她的心思全不在案子上面,根本沒看仔細,她只看到照片裡的女人頭上畫了個圈。
陸勁正藉著書報攤的掩護在觀察什麼,神情異常專注。
「你真的沒什麼,那我就說了。」
「這個嘛!」鍾平撓撓頭,「主要是我前妻想回S市,她是這裡的人,她老媽死了,留下兩間房子,如果我們不回來,這房子就全歸她妹妹了。」
沒錯!是她!長髮飄散,穿著黑皮短外套和灰色短裙的她正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元元抬起頭,很遺憾地說,「啊,我記錯了,沒帶。」
「我昨晚整夜在街上走,今天又受了刺|激,不暈才怪。」
陸勁正摟著昏倒的元元坐在後座。
元元很想知道容麗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她喜歡他什麼?但還沒等她開口,容麗就自己說了下去。
「我非常喜歡這種花。」容麗的手指有意無意地輕輕碰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那個茶杯。接著,她忽然回頭問她:「秋河小姐,上次你在電話裡說,有話要跟我說,你想跟我說什麼?」
容麗又瞄和_圖_書了她一眼,笑道:「讓我怎麼說呢?」
容麗似乎被她的坦率感動了。
「是,但我還是沒注意到,事情是突然發生的,不是嗎?」
「你別生氣啊。」容麗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笑著說。
岳程想,我注意到了,但我不方便說。
岳程跟陸勁對視了一眼。
岳程其實很想知道,鍾平的養女是不是如傳聞所說,本來就是鍾平的私生女,但現在他覺得這問題好像已經沒必要再問了,八成這傳聞就是真的。另一方面,就算鍾平予以否認,岳程也不打算深究,因為這事跟本案好像沒什麼關係。
杜閩的被殺原因可能是因為兒子鍾明輝的死。
鍾平盯著那張影本看了一會兒。
容麗的眉毛向上揚了揚。
「在出事前,孩子有沒有碰到過類似的事,或者特別提到過誰?」岳程問道。
「也許是我多心了。」過了一會兒,陸勁自言自語道,接著,他輕輕搖了搖懷裡的元元,低聲呼喚道,「元元!元元!你醒醒,醒醒!」
雖然元元也知道他那幾年過得不好,但是親口聽到這樣的確定,她還是覺得後背好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她沒說下去,但元元卻覺得這句話好像還沒結束。
「是嗎?」元元表現出懷疑。
聽了他的話,鍾平更生氣了。
「如果他們不是先欺負他,他也不會這麼做。」元元脫口而出,她知道這麼說不對,她也有點同情那三個人,但想到陸勁受到的苦,她就忍不住要站在他那邊。是的,她就是站在他這邊,愛他,就要袒護他!
相框裡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張用原子筆畫的素描。
「不是,我原來住在隔壁那幢樓。跟我現在的愛人結婚後,才住過來的,這是她娘家的房子。我原來住的是四十八號。」
插導尿管也許是正常的醫護流程,但為什麼從容麗口中說出來,卻有點色情的意味?元元沒從容麗的敘述中聽出半點救死扶傷的感覺,她反倒感覺,這個護士在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猥褻他。她讓人銬住他的雙手,在他不情願的情況下,肆無忌憚地觸碰他的重要器官,也許他的情況根本就沒嚴重到需要插導尿管的程度。謝天謝地,這個死女人沒有詳細敘述她是怎麼幫他把小管子拿出來的,不然元元真怕自己會跳起來搧她的耳光。
「就明天吧?」
她以為自己的話會引起容護士的反感,但沒想到,後者笑了笑說:「其實我跟你一樣,一點都不同情那三個人。」
「男人唄。」容麗好像嫌她遲鈍般皺了皺眉頭。
「鍾明輝是你的第一個孩子嗎?」陸勁問道。
電視裡正在播放一台熱鬧的歌舞晚會,鍾平站起身,關掉了電視機。
「嗯,是你啊……」她迷迷糊糊地說。
「你別難過,這些都過去了。」容麗平靜地說。
假設容麗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卻竭力想搞亂我的思路,使我無法從跟她的交談中獲得情報,那只有兩種可能:一、她本人就是「一號歹徒」;二、她知道誰是「一號歹徒」。
鍾平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他,我估計那個臭女人肯定也不記得了,他們就說了一兩句話,那個男人好像在趕時間,急匆匆的。」
但她沒想到,容麗卻嘆了口氣,道:「以前我對婚姻還抱有希望,但現在我越來越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只要開心就行了,不一定要結婚的。」
「這只是表面現象,其實他有很多缺點。」容麗垂下眼睛,露出落寞的神情,「我認識他很多年了,我覺得我很難接受他成為我的丈夫。」
「我沒注意。你注意到了嗎?」陸勁反問。
「他,嗯,讓你為他冒這麼大的風險,總該給你點好處吧。你們畢竟不是什麼真正的好朋友。就算好朋友,也不能白幹啊,他總該提出過什麼條件吧?」元元試探地問道,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容麗的臉。驀然,她發現這還是第一次,她從這張成熟穩重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緊張,她的心不由得一動,從傷感的情緒中慢慢復甦了過來。
「真的有這些信嗎?我倒想看看,能給我看看嗎?」容麗整個臉正對著元元,熱切地問道。
「對!特別好。見過一面的人,都能記得住。」
鍾明輝的死,對好不容易中年得子的鍾平來說一定是個重大的人生打擊,岳程想。
現在元元又開始同情容麗了,她沒想到人模人樣的舒雲亮背地裡這麼噁心。
容麗好像沒在聽她說話,目光飄到了屋頂的一角,接著慢悠悠地說了起來:「有一次,他痛得受不了哭了起來,一個勁地對我說他錯了,不該殺人,他說他以為自己會被槍斃的,想不到會在牢裡活受罪。他說如果他早知道殺人會受這樣的苦,他一定不會殺人,情願自殺也不殺人。那次他哭得好傷心,後來我跑過去抱住他的頭,讓他在我懷裡躺下,我一邊摸著他的頭,一邊對他說,好了好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一開始,他抓著我的衣服死死不放,後來就睡著了……有時候,他可真像個小寶寶。」
望著鍾平臉上的表情,岳程忽然想起了關於這個養女的傳聞,於是他清了清喉嚨問道:「老鍾,你跟你現在的妻子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是他的筆友?」過了好久,她才重新開口,聲音中的得意和輕浮消失了。
可這裡並不算偏僻,岳程望了下四周,在這條街上至少有二十幾家不同的店鋪。
但是,陸勁還是有點不甘心。
「是啊,真漂亮,哪兒買的?我也想去買一套。」元元猜測那是價格不菲的進口貨,但她故意用談論塑膠飯碗的語調問道。
「事情發生得太快,我來不及注意。」
至於另外幾個人被殺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們曾經見過「一號歹徒」,他們認識他。
「沒別的原因了嗎?鍾平,我們知道你哥哥鍾喬的事。」岳程緊接著說。
「當時你們就住在這裡?」陸勁問道。
「那後來怎麼樣?」沒辦法,這女人還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嗨!別提了!這臭女人!提起她我就來氣!小孩就是死在她手裡的!」鍾平的嗓門忽然提高了,「媽的!她那天帶小孩去買東西,回來的路上碰到個熟人,兩人不知道怎麼的就聊起來,聊得那個高興啊!什麼都忘記了,我後來才知道,她們是在談股票,這女人一談股票就什麼都忘了!她還跟我說,她叫兒子站在旁邊不要走開的,媽的,他才三歲!又是男孩!平時就皮得不得了,他怎麼會乖乖聽話等在旁邊?她還跟我說,她手上拿了很多東西,沒辦法拉著他,你說她是不是吃屎長大的?她就不會把東西先在地上放一放,到底是拿東西重要,還是拉兒子重要?嗨!所以小孩就是死在她手裡的!等她聊完天,小孩早不見了,這時候想到哭了,有個屁用!到處問,問這個問那個,大家都在忙,他又是個小不點,誰能注意到?後來也不知道問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孩子走的方向,叫啊,問啊,喊啊,又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找到那個窨井,打了手電筒照下去,就看見小孩的頭了!慘哪!」
「就這兒。」鍾平很肯定地回答。
陸勁好像還不放心,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把她的手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問道:「元元,你認出我是誰了嗎?」
他不是那種會在陌生女人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而且,他也不會輕易對別人說「我錯了」這種話,元元記得他以前曾經對她說過,世界上,只有他喜歡的人才能讓他低頭認錯;還有,他應該也不會躺在這個女人懷裡睡著吧。那得躺多久啊!按照她對他的瞭解,在極度痛苦中,他不會抓住某個人不放,相反,他會拒絕任何人,相比靠在一個女人懷裡安睡,他更可能會選擇孤獨。他根本不是什麼小寶寶,他是困獸。所以,元元覺得容麗剛才說的那段故事裡有編造的痕跡。
「找到了嗎?」容麗湊近她問道。
鍾平愣了一下,然後點頭,道:「明白,明白。」
「如果沒有人刺|激他的話,他其實是很溫和的。」元元輕聲說。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我不該撒謊,很抱歉。」她充滿歉意地說。
「這麼說,如果有個陌生人抱他,他也不會有什麼反應,是不是?」
「警方有沒有因為你前妻的事來找過你?」
「我——沒——事。請繼續。」她憋了好久才說出這句話。
陸勁站起身,走到窗前,又轉過身來。
她知道!她都知道!她肯定有個很鐵的朋友在警察局,就在岳程的那個分局!肯定!
鍾平皺起了眉頭。
神志還不太清楚的元元仍然很凶。
「你那兒怎麼會有他的信?按理說……」
他在看什麼?岳程順著陸勁的目光朝馬路對面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他的眼簾。
「是女人的照片,我沒仔細看。我覺得寫信人是出於妒忌才把這些女人的照片寄給他的。」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二日
「你笑什麼!」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嗎?」元元輕聲問道。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元元想,不管怎麼樣,她說什麼我都要忍住,不能隨便發火,隨便發火容易被人利用。
「哦?你具體說說。」岳程的興趣馬上來了。
「秋河小姐,我知道你還在為我剛才的話生氣,好吧,我承認,我誇大了一些事實,其實,我跟他並沒有那麼深的關係,我們沒有那種關係。」
聽到最後那句話,元元禁不住重新審視了一番眼前這個已經四十六歲的中年女人。她發現的容麗的五官雖然長得普通,但身材保養得很好,且皮膚白皙,外加打扮得端莊得體,所以看上去很有種知性美。
這回她有了反應。「別搖啊……」她呻|吟道。
鍾平皺著眉頭想了會兒。
鍾平又是一愣,接著,他嘆了口氣。
「你就不恨他嗎?」
這更增添了元元的好奇心。
「他曾經跟一個女人保持了十幾年的書信往來,我覺得,如果不是喜歡他,那個女人是不會跟他通信通那麼久的。」
「秋河小姐,其實你打個電話讓我自己來拿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你怎麼啦,元元,瞧你,臉都白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容麗體貼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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