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滅口

「喂,鍾平。」岳程想,是不是電話信號不好?
但是,陸勁很快又按斷了電話。
「員警?」她嘀咕了一句。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二日
「我現在還在醫院,即使不堵車,開回市區也要一個半小時。」
「敢不敢賭?」
岳程覺得稍後可以給鍾平看一下那幾個嫌疑犯的照片。
「他所在的地方旁邊是兩個大氣球,從監視器裡只能看到鍾平。他很會挑地方。」岳程回頭看了一眼陸勁道:「我沒想到的是,竟然會在這裡碰到舒雲亮。那個女人是容麗嗎?」
「醫院我不去。我只需要休息一下。」陸勁看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了什麼,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想睡一下……我需要睡一下。」
「那麼今天,你跟他們說了些什麼?」岳程忍住笑問。
「看這兒!」保安指了指螢光幕的中間,岳程定睛一瞧,保安所指的地方是一紅一白兩個巨大的氣球的中間,他剛才沒注意,現在發現那裡好像有個藍色的影子,仔細一看,藍影所在的地方是條長凳。有個人坐在那裡,藍影似乎是這個人的衣服。
「她約你見面?」
「說得沒錯,不過她可是經常會有些驚人之舉的。」陸勁道。
「糖分能幫我恢復體力,讓腦子保持清醒。快點!」陸勁毫不臉紅地又催促了一遍。
岳程彷彿看見她在電話那頭,哆哆嗦嗦地點著頭。他掛了電話。
「她今天見容麗的時候,故意把自己的車鑰匙跟容麗的車鑰匙換了一下,車鑰匙不都差不多嗎?她本來想藉著換錯鑰匙的事再見容麗的,誰知容麗不在,這時候,她發現容麗的車鑰匙上好像有一把是房門鑰匙。他們就這麼開門進去了。」
「是,我是岳程,你是哪位?」
「那我們得快點。」岳程三步併作兩步向自動扶梯奔去,可他剛走上扶梯,就驚訝地發現剛剛跟他們分手不久的舒雲亮正順著旁邊的自動扶梯自上而下。
陸勁有些不悅。
「哈哈哈!」岳程忍不住大笑起來。
岳程在一邊聚精會神地聽著。
「他沒回去,他老婆說他就是來這個賣場買東西的,他買的是學英文的軟體。」岳程在身邊尋找有沒有這樣的電腦店,他沒找到,轉頭問道,「你剛剛在跟保安說什麼?」
當他耐著性子聽到最後一句歌詞時,站在他身邊的陸勁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問道:「沒人接嗎?」
這一次,對方有了回音。
車廂裡一陣沉默。
「你在哪兒?」岳程急急地問。
從明天開始,我就要沒收你這混蛋的護身符!岳程心裡暗下決心。
「李副院長,讓你送到我家,那太不好意思了。我看還是這樣吧,兩個小時後,我在慶豐路大同路拐角處等,你看行嗎?」
「是啊,她有什麼幹不出來?」陸勁眼皮也不抬地說,「她說找到幾張收銀條和發票,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她沒告訴我是什麼,但她好像很興奮……幸虧她不是一個人。」陸勁好像被剛才的電話嚇得不輕,直喘粗氣。
當晚十點十五分,岳程和陸勁終於乘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車。
「我的車速很快,如果害怕就抱住我的腰。」這是今天下午,元元開車送他去醫院取報告時對他說的話,他當時很想反駁,我就算抱你的腰,也不是因為害怕!但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那風馳電掣的車速的確讓他膽戰心驚,當時他很想提醒她,元元,沒人追我們,能不能慢點?我還沒女朋友呢,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就這樣死了,是不是太冤枉了?最後,為了讓自己不至於真的太冤枉,他死死抱住了她的腰……
「大概五分鐘。」司機回答。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岳程關切地問道,「要不要上醫院?」
「忘了吧,我不介意。」陸勁沒看他。
「啊,是啊。你們不是臨走時問我,我兒子在出事前,說過什麼話嗎?我好像想起來了一句,也不知道對不對。」鍾平顯得不太肯定。
「不是,好像是大賣場下面的店鋪,那裡有一家電腦商店,我也不太懂,女兒抄了一個軟體的名稱讓他去買的……員警同志,老鍾到底怎麼了?他在哪兒?」她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好像快哭出來了,岳程連忙說:
陸勁出神地看著這三個字,彷彿陷入了沉思。
「他告訴我保安部在二樓,剛剛已經跟上面聯繫過了,現在我們可以去看一下今晚的監控錄影,也許會有所發現。」陸勁把那張假證件塞進了口袋。
陸勁避開了他的目光。「好吧,我陪你去等。」
岳程一把奪過巧克力,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陸勁!」岳程追上了他。
「簡東平!怎麼是你!」陸勁的聲音難得會提這麼高。
岳程正聽得入神,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鍾平!鍾平!」岳程覺得有點不對勁。
「男的不認識,那個女的我覺得有點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但我記不起來了,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了……」鍾平說話斷斷續續的。
「這是在大賣場裡面賣的嗎?」
像是鍾平。岳程心中一凜。
玩偵探遊戲,容麗的興趣跟「一號歹徒」真像,但岳程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陸勁輕輕一笑。「好吧,那你去等,我在家睡覺。」
「沒有在錄影裡看到他跟誰在一起嗎?」陸勁好像已經猜到會是什麼答案了。
「沒想到,原來你是……啊!」鍾平好像很吃驚,又有點興奮,接著,他的聲音忽然清楚地出現在電話裡,「我等會兒再打過來。」
「他們好像很吃驚,但也沒什麼反應,那女的還對我老婆說,這孩子挺可愛的。我跟我老婆那時候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為什麼?」岳程馬上警覺起來。
「謝謝你的欣賞。」
對方半天不吭聲。
李亞安想了一想,道,「這樣吧,你住在哪兒,如果你很急的話,我等會www.hetubook.com.com兒給你送去。」
「你幹什麼!」陸勁很惱火。
岳程強忍住把電話搶過來的衝動,屏住呼吸,聽陸勁說下去。
「如果那個人長得沒什麼特徵,認識這個人的時候,你又恰好沒怎麼太留意他的長相……這完全有可能。舉個例子。」陸勁靠在後車座上,「我到S市後,有一次一個男人在馬路上叫住我,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後來他解釋了一下,我才想起來,原來他是以前我在廣州時的同事,他也是廣告設計師,可在廣州時,他剛剛出道,打扮得很樸素,但我那次見到他,他卻完全變了樣,頭髮染成了紅色,還戴了耳環,所以我根本就認不出他來了。再打個比方,我以前看到過容麗的照片,但是她到監獄護理我的時候,我竟然一點都沒認出她。所以,就看你跟這個人熟不熟了。如果交往不多的話,一個改頭換面後的舊相識可能真的會讓你覺得是個陌生人。」
他打開一看,是個陌生的手機號。
「不在嗎?」岳程問。
岳程再次撥通了鍾平的電話。
岳程有點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
「我明白了。不用急,有的人緣分來得晚一些。我認識元元的時候,已經快三十二歲了。什麼都沒有,每天好像活在地獄,生和死的不同,只不過多喘一口氣而已。直到我把她弄回來,才覺得自己好像活了過來。雖然那時候,她大部分時候都很凶,但她卻是我認識的女人中對我最好的一個,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我當時怎麼都捨不得殺她的原因吧。」陸勁把雙手插在口袋裡,低著頭邊走邊說,「我很想給她回報,可惜……」
「我去看看!那地方在哪兒?」岳程急急地問道。
最後那句話似乎說服了陸勁。
岳程連忙說:「你先別急。我們找到他後再跟你聯繫。如果他等會兒回來了,你讓他給一個姓岳的員警打個電話。」
「怎麼啦?」岳程見他神色不對,低頭一看,原來那張包裝紙裡面貼著一張小小的黃色即時貼,他湊過去,發現上面有人用原子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救救我」。
「兒童樂園?就在一樓東面的那扇門旁邊。」
「是,那又怎麼樣!看不慣為什麼不從我手裡搶過去!」他沒好氣地嚷道。
「我想問,你為什麼要打電話給容麗?」岳程盯著陸勁的臉問道,「你懷疑當年那個孩子在超市中指認的那對夫妻中的女人今晚遇見了鍾平?並且她就是容麗?」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沒有收到「一號歹徒」的字條。
「你真的誤會了。」他平靜地說。
「對。你也看見了?什麼感覺?」
「他應該是去找容麗了吧,他現在很需要一個護士。」岳程低聲說著,朝四周看了看,舒雲亮顯然已經走遠了,他們的周圍一片寂靜。
「這是她寫的嗎?是什麼意思?」岳程緊張地盯著陸勁。
「這個簡東平真的那麼厲害嗎?你好像很欣賞他。」
「法醫說可能是氰化鉀中毒。」他打了個呵欠。
「容麗,我是陸勁,你好嗎?……那張條子……哦……我知道是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嗎?……不方便?家裡一切都好嗎……那就好……他還在?在上廁所?……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好,什麼時候?……明天中午十二點?……行,你真的沒事?……他來了?好,我們明天見面再談。謝謝你的巧克力。」陸勁說完掛了電話。
「他說了些什麼?」陸勁問他。
他已經看見那兩個大氣球了。藍影還在。
藍影一動不動。他迅速朝那個方向走去。
「陸勁,你介意不介意,我不管。但話我還是得說清楚。我跟元元沒什麼!不錯,我今天一時口快向她表白了,但她已經拒絕我了,其實你看到的那個,她只是在安慰我。嗯,其實……一個,嗯,擁抱算得了什麼?」岳程瞥了一眼身邊的陸勁,後者的臉上並沒有顯出特別的表情,這讓他十分不安,他繼續說道,「其實,我也經常擁抱異性的,擁抱有時候代表感激,有時候代表欣賞,有時候也代表……」元元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岳程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想起來,「也代表祝福和安慰。我以為你很瀟灑的呢,為什麼這種事會看不開?」
岳程緊張地盯著陸勁手裡的電話。電話通了以後,似乎是響了兩下沒人接。
「舒雲亮沒跟我說話,這些都是容麗對我說的,她還給了我一塊果仁巧克力。瞧!」陸勁從口袋裡掏出塊巧克力,得意地在岳程面前晃了晃。
「你上次跟我說過,如果想起什麼關於金小慧的事就給你打電話。」
看著心狠手辣、自負狡猾的陸勁這樣對著電話裡的小女人低聲下氣地認錯,換作別的時候,岳程肯定會捧腹大笑,可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關心。所以,陸勁一掛上電話,他立刻就問:「她怎麼會在那裡?」
「他很會演戲,我今天就當看免費電影了。」
「如果他回來,一定要讓他給我打電話!」岳程進一步提醒道,他看見陸勁向他走了回來。
「還沒有。」
「這倒也是。」岳程表示同意,「她還是太嫩。」
過了一會兒,他別過頭來看著岳程說:「你摸了她的頭髮。」
「好,就算我在欣賞你吧。」岳程寬容地說。
岳程的話說到一半,他的電話突然響了,是一個很陌生的手機號碼。
「你說,等你看到他的時候,他會不會也變成……」陸勁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對。」
「李亞安。」陸勁厭煩地說。
「是的。」
岳程把剛剛鍾平在電話裡說的一切複述了一遍。
「那裡我不順路。不過不要緊,就這麼說定了,如果我晚到……」
「快點還給我!」陸勁不耐煩地催促道。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
和-圖-書「我也這麼覺得。」岳程道。
「你以為她護理我的時候,房間裡就她跟我兩個人嗎?旁邊時時刻刻都有別人,她怎麼幹?要是她真的做了什麼,這工作她還能幹下去嗎?是,她這個人是有點十三點,我承認,有時候她熱情過頭,有時候還像是在故意給我難堪,但她從來沒有對我……什麼真刀實槍!一派胡言!」陸勁壓低聲音申辯道。
「元元雖然年輕,但她社會經驗少。再說,容麗是個聰明人,如果她想對元元下手的話,絕對不會跟她發生正面衝突。」
「這個……真的打起來,容麗不見得是元元的對手。」岳程說。他眼前浮現出元元矯健勻稱的身材和她雙手握在摩托車車把上的帥模樣。
一走進大賣場大門,岳程就撥通了鍾平的手機。
陸勁看了他一會兒,伸手搭在他肩上,像好兄弟一樣按了一下。
岳程靜靜地聽下去。
「我是。」
「我賭你今天晚上拿不到那個包裹。」
「他從哪裡出發?」
「你多慮了,她不會笨到這麼明目張膽地下毒害我的。她跟舒雲亮都明白,我現在日日夜夜都跟你這個員警在一起。」
鍾平沒回答。
「長平路我不熟。那條路上有超市嗎?」陸勁問。
「就在長平路的A大賣場。」女人的聲音越發不安,「是不是,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她聲音顫抖地問道。
「你不要這麼草木皆兵,也許她正好自己買了巧克力,也許她是想氣氣舒雲亮,想讓舒雲亮吃醋。你知道的,女人最喜歡幹這種事了。」陸勁不知想到了什麼,哈哈笑了一陣,又忽然煞住笑,低聲命令道,「把巧克力還給我!」
「她怎麼說?」
這首婉轉動聽,讓無數人喜歡的民謠又在他耳邊響起,他把手機放進口袋,側耳傾聽,忽然!他聽見一陣輕微的,但非常清晰的手機鈴聲,從氣球那個方向傳來。
他們默默走出一段路後,岳程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電話那頭響起一片嘈雜的聲音。
「我們賭一把怎麼樣?」他問。
「怪不得要兩個小時後,你才去接他。」陸勁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肯定聽見了,他們就是走到我們跟前時,我兒子才說的,而且還是指著他們,笑嘻嘻地大叫。小孩子嘛,有時候也有點人來瘋,可是在公共場合這樣亂來,我們做家長的很尷尬,後來我老婆打了他一巴掌,孩子才閉上嘴。」
也許,時間太緊迫了,他想。
舒雲亮離開後,過了大約一刻鐘,岳程給陸勁鬆了綁。
經過剛剛的那番折騰,岳程也覺得精疲力竭。
「長平路……哦,好好好,就這樣,再聯繫再聯繫。」鍾平含糊其辭地回答著,電話篤地一下斷了。
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倒抽了一口冷氣。
陸勁沒說話,開始撥電話號碼,過了一會兒,電話通了。「簡東平,你們什麼時候走的?……那就好,現場收拾得乾淨嗎?……我相信你比元元仔細,當然……不,我不給她打了,這麼晚了,她也累了。……你說什麼?」陸勁的臉色變了,接下去他說的話,連帶著讓岳程也不安起來,「她不舒服?……胃不舒服?嘔吐?還有什麼?……視線模糊?還有呢?……精神不好?那有沒有上醫院?……媽的!不可能懷孕!」陸勁吼了一句,把岳程嚇了一跳,印象中,陸老師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爆粗話。
「那出人意料的事,是指什麼?」
岳程二話不說,轉身就朝保安說的地方飛奔而去。
「那對夫妻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能不能描述一下?」
「對了,你有沒有給元元打過電話?」岳程忽然想起了這件重要的事。
「輕點!」岳程看到空蕩蕩的公共汽車上並沒有人注意他們兩個,才說下去,「難道不是嗎?」
「真刀實槍?求愛?」他好像被打了一劑強心針,聲音有點尖銳。
有意思,有意思。
「人命關天,我不想跟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岳程覺得太陽穴的神經在跳個不停。
岳程沒說話。
岳程雖然覺得容麗的舉動很出格,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些跟求愛相比,的確不是同一等量級的。
「一對夫妻?你認識他們嗎?」
「你不是說你喜歡她嗎?」他的口氣很溫和。
「你為什麼不打?」岳程問。
「是的。」
「李副院長,我想今晚就看到那個包裹,不知是否方便。」岳程說完這句話,偷偷看了一眼陸勁,他沒想到,陸勁已經靠在窗上睡著了。
「他最後那句話說,他在長平路,但沒說在長平路哪兒。但我估計,他應該在超市。」岳程道。
「長平路就在他家附近,我知道那裡好像有家大賣場,先去看看再說。」岳程伸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我是喜歡她,但不要企圖把她讓給我,陸勁,元元不是一個蘋果。我也不想插在你們兩個中間,那樣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憐。我可不想當傻瓜。」
隔了幾秒鐘,那邊好像有聲音了。
「記不清了。我說不好。」
「喂,說話啊,是哪位?」岳程又問了一遍。
「我不知道。」陸勁臉色凝重。
「像我這種人,只有死的那天才會徹底睡著。」陸勁冷冷地說,「他說有個包裹要給你?」
「隨便聊聊,我想知道舒雲亮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
陸勁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坐直身子,瞪大了眼睛。
舒雲亮也看見他了,但他沒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接著,岳程立刻注意到,舒雲亮的身邊站著一個穿著灰色套裝的中年女人,從外表看,屬於端莊嫻雅型,此刻她正低頭檢查塑膠袋裡的物品,舒雲亮替她拿著拎包,他們看起來真像一對剛剛從賣場買完東西後出來的夫妻。
岳程被拉到監控錄影前,保安幹事往螢光幕上一指,展現在他面前的好像是個色彩繽紛的兒童天地,他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這個人要我看什麼?岳程禁不hetubook.com•com住回過頭去,疑惑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那人反應倒還真很快,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請問你是鍾平的什麼人?」
「她喜歡跟我探討她看過的電影電視,有時候還會模仿裡面的人說話。她演得挺像的。」陸勁回眸盯著他,「但她從來沒有演過什麼愛情劇,她演的都是偵探劇。她看過的有些片子我沒看過,她就說給我聽,讓我猜答案,有時候還會一一扮演其中的每個嫌疑犯。」
「我是鍾平,今天你們來過我家。」
陸勁掏出了手機。
晚上九點,大賣場仍舊燈火通明。
怎麼這麼巧?舒雲亮怎麼會在這裡?那女人是容麗嗎?說實在的,如果光看歹徒信裡的那些照片,還真是不敢認。
「喂,哪位?」岳程接了電話。
「你不必說了,沒什麼好解釋的。」陸勁道。
「我,我是他老婆。」那個女人哆哆嗦嗦地說,繼而又怯生生地問,「老鍾,老鍾他出什麼事了?」
「一個包裹?」岳程大感興趣,他真想跳到電話裡,立時三刻把那個包裹搶過來。
陸勁接過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剝開最外面的那層包裝紙,剛想遞給岳程,卻停住了。
岳程盯著陸勁的臉看了一會兒,終於從口袋裡掏出那塊巧克力扔還給了陸勁。
「哦,你說什麼?」
陸勁回頭側著臉盯著他。
「還有多久能到長平路?」岳程聽到陸勁在問司機。
岳程從這層倦意中隱隱聽到了沮喪,於是他說:「陸勁,有件事我得向你解釋一下。」
「好,保持聯絡。」
「你想賭什麼?」
「對,我是B區警察分局……」
「好,好吧。」女人唯唯諾諾地說。
「喂,你是不是那個員警同志?」一個中年男人沙啞不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陸勁瞥了他一眼。
「你說在屋子裡還有別人的情況下,她在那裡表演?」
「他……還沒回來。」
岳程有點猶豫了,他不知道是該立即奔向二樓的保安室,還是該走過去跟他們打招呼。他回了下頭,想跟陸勁說說自己的想法,卻驀然發現陸勁不在他身後。他朝後望去,看見陸勁站在下面的自動扶梯邊,雙手插在口袋裡,正悠閒地等著著舒雲亮和容麗漸漸靠近。
總之,他相信以元元的體能,她有足夠的力量對付一個只會打打針、餵餵藥的中年女護士。但陸勁聽了他的話,馬上就板下了臉。
「怎麼樣?」岳程關切地問。
「哦,你是鍾平啊!」岳程跟陸勁交換了一個眼色。
岳程注視著陸勁,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怕你會死。」
「今天我收到她寄給我的一個包裹。」李亞安的聲音毫無感情|色彩。
「是的,我能給她平安的生活,她跟我在一起至少不用考慮是不是要跟我亡命天涯,這是事實。我也希望她能選擇我,但是,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陸勁,作為一個有正常思維的旁觀者,我也希望元元能徹底離開你,過上正常的生活。我也希望她幸福。但是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不同,對元元來說,她的幸福不是過安逸舒適的生活,而是跟你在一起。所以,吃醋的應該是我。」
陸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她膽子可真大。你剛剛好像說她在翻容麗的抽屜?」岳程很想知道元元有什麼發現。
「我看我們還是……」其實岳程是想說,現在他們應該立刻去一趟容麗家,問一問這張字條是什麼意思,但是看見陸勁一臉的疲憊,他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嗯……」鍾平含糊地應了一聲。
「金小慧寄給他的。」
「是容麗叫他來的。他很需要一個護士,但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這個護士卻在逛超市,所以他只好到超市來等她了。」陸勁笑起來,明顯在嘲諷舒雲亮的遭遇。
岳程禁不住順著陸勁的思路猜了下去。
「我是說,她在牢裡護理我的時候,常會做些出人意料的事。」陸勁疲倦地笑了。
岳程緊張起來,保安的話在他耳邊響起:「一開始我們沒注意到他,後來發現這個人坐在那裡一直一動不動。再說,兒童樂園早就關門了。正好你們來……」保安好像在為省卻自己的煩惱而慶幸。
「孩子說的這些話,那對夫妻聽見了嗎?」
岳程剛想報出自家的住址,忽然想到,李亞安也是嫌疑犯之一。假如李亞安是「一號歹徒」的話,那他現在很有可能是在套取陸勁的藏身處。雖然他跟陸勁對「一號歹徒」有種種猜想,但誰也不能確定,「一號歹徒」究竟是誰,他到底想幹什麼,所以還是小心為妙。
「好,外面那張包裝紙就送給你了,我只要裡面的。」陸勁道。「陸勁,你多大了?四十歲的男人還吵著討巧克力吃,你不嫌丟人?」岳程壓低嗓門說。
「我是問你,那天你們從超市回去,有沒有好好問過孩子,他為什麼這麼說?」
「孩子說不清啊。他就是說有一天睡覺的時候,朦朦朧朧看見這兩個人在家裡翻抽屜,他也說不清是哪一天。我後來問過鄰居,人家都說不知道,沒看見過,而且我們家也從沒丟過東西,所以……」鍾平的聲音忽然又停了下來。
「我正在找他,能告訴我,他晚上去哪兒了嗎?」岳程問道,他看見陸勁又拿出了他那張萬試萬靈的員警證走向了門口的保安。
岳程一開始沒聽清,等他明白陸勁說的是什麼後,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喂!你這吃的那叫哪門子的醋!」他的喉嚨一下子扯開了,「她頭髮那麼長,我想不摸她頭髮,這可能嗎?」
「是今天早晨寄到精神病院的,因為我去開會了,助手幫我收下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個人就急匆匆打斷了他:「你來得正好,你看看這個。我們正想派人去瞧瞧是怎麼回事呢!」
「這個……大概吧。我有一點點印象,但是說不好。」鍾平不能肯定。
「猜猜剛剛是誰打電話給我?」岳和圖書程道。
「容麗,看看她在不在家。」
他很想跟過去聽聽他們會說什麼,但是他知道現在鍾平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回頭看了陸勁好幾眼,最後還是強忍住好奇心,奔上了二樓的保安監視室。
「就是馬上能要人命的那種?」
「她覺得容麗很可疑,所以本來晚上是想約簡東平一起再去找她談一次的,想從她那兒再套些什麼,但是發現她不在,於是他們就用鑰匙開了進去。」
「他去超市給女兒買點東西了。」
「死因是什麼?」陸勁靠在車窗上問岳程,看上去他好像已經累垮了。
「元元讓你一起來的?她人呢?……不不不,我不是要跟她說話……好好好,讓她繼續翻抽屜……你說什麼?翻抽屜?……屋子裡有沒有針孔?……」陸勁好像鬆了口氣,「你們為什麼會在那裡?……自己來的?……沒人?……那你們怎麼進來的?……嗯……原來是這樣……屋子裡真的沒針孔?……你們幹嘛接固定電話?……有來電顯示?……你們給容麗打過電話嗎?……嗯,明白了……她在找什麼?……唉!」陸勁也不知道聽到了什麼,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看住她,盡快離開那兒,……好……叫她聽電話。」簡東平大概去叫元元了,陸勁煩惱地拿著電話,眼神焦慮地望著前方。
氣氛有點尷尬。
「我是唐山縣精神病院的副院長李亞安。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
「你真的要吃她給你的巧克力?」岳程輕蔑地看著陸勁道,「我看還是明天讓我先拿去化驗了再說吧。上面正好有她的指紋,可以拿來跟你那些信上的指紋做比對。」
「我已經跟她分手了。我只希望她過得幸福。因為我知道……」陸勁停頓了好長時間才說下去,「你能給她我不能給她的東西。」
「那……」
原來,一樓東面有很大一塊區域是兒童樂園,岳程相信在白天這裡一定很熱鬧,一定有不少家長帶著孩子在這裡嬉戲,所以在兒童樂園的周圍才會安放那麼多長凳,但眼下,晚上九點,這裡已經沒有了白天的喧囂,只有一片死寂。
「在哪家超市知道嗎?」
「老鍾他……」
「所以有簡東平在,我放心多了。」
「當年我是輸在他手裡的。我很喜歡他這樣的對手。」陸勁朝窗外望去。
對了,容麗!
「明天中午在他們醫院附近。」陸勁表情有些異樣,過了會兒,他憂心忡忡地說,「不知道,她會不會發現有人去過她家了。」
「他在家嗎?」
「她事先跟那個看守打過招呼了,人家也就當聽故事。再說那時候,她整天陪著我,是挺無聊的。」
「為什麼?」
「現在?」
「那對夫妻聽了孩子的話,是什麼反應?」
「我會等的。」
「嗯。」
「一個容易讓人忘記和忽視的女人。」
「謝謝你,李副院長。」
「沒有,發現是她寄來的,我想還是由警方處理更為妥當。」李亞安好像喝了口水,「如果方便的話,明天早晨請到我市區的辦公室來一趟吧。」
「也就是說,容麗不在家。」片刻之後,岳程道。
「我今天問過舒雲亮,容麗自從一九九七年跟趙天文結婚後就一直住在現在的地方,換句話說,她一直住在鍾平的附近,這樣,他們在超市或者在居住地附近碰到,彼此不認識,但有點臉熟是很正常的。」
陸勁的口氣讓岳程覺得好笑,心道,陸勁你也算男人!搶你的女人,你在那裡裝模作樣扮聖人,搶你的巧克力,你倒惱羞成怒起來。
「她關機了。」他憂心忡忡地望著窗外說。
「先打個電話給她吧。」陸勁道,接著,他撥通了容麗的電話。
陸勁笑著打了個呵欠。
「他是去給女兒買學英文用的軟體,今天女兒從學校打電話來說,急著要,他是八點多走的,女兒抄了個名字給他。」
他搖了搖頭,立刻撥通了鍾平家的固定電話。
「你還拉了她的手。」
「給你!」
岳程撞了一下陸勁,陸勁驚醒過來。
「對不起,我不是鍾平,我是B區警察分局的刑警岳程,請問你是鍾平的什麼人?」岳程以公事公辦的冷漠口吻問道。
「我不知道鍾平今晚遇到了誰。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容麗。」陸勁好像還沒完全從剛剛跟元元的不期而遇中安靜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歹徒承認自己殺了小孩鍾明輝,而她是幾個嫌疑犯中唯一的女性。我覺得今天鍾平所說的事可以被視為謀殺那個孩子的動機。你說呢?」
陸勁掛了電話。
「你笑什麼?」
「你想起什麼了?」岳程連忙問道。
「他說他兒子曾經在超市指認一對夫妻到他家偷過東西。我想,他很可能是在逛超市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這件事,記憶總是需要引導的。而且,聽背景很嘈雜,肯定不是在家裡。」岳程道。
「她為什麼會正好有巧克力可以給你?她知道你要來?我越來越覺得這女人很可疑。」岳程沒好氣地說,「你剛剛問我對她有什麼印象,我只說了一半,我覺得從外表看,她非常和藹可親,是那種很容易獲取別人信任的人。我告訴你,陸勁,越是這樣的人,一旦成為罪犯就越是危險,因為被害人對她毫無防備。」他回頭深深地看了陸勁一眼,「不過,話說回來,你好像也屬於這種類型。」
「精神病院。」
「我已經說了,我不知道他今晚遇到的是誰,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容麗。這只是一種直覺。我在想,假如容麗就是當年謀殺孩子的真兇,假如她剛剛就在鍾平的旁邊正好聽見他說的話,不知道她會怎麼想,怎麼做。」
「一個老朋友。呵呵。我等會兒再打過來。」鍾平含糊地說。
岳程的心弦好像被撥了一下,但是,他的頭腦很清醒。
現在,他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是的,根據他的經驗,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也hetubook.com.com知道要來的終究會來。雖然緊趕慢趕,他們還是來晚了,「一號歹徒」似乎永遠趕在他們前面……
「是的。你想起什麼了嗎?」岳程忙問。
「你是警察局的?在找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一個保安幹事模樣的人一看見他就問。
「我知道時間有點晚。」
「她做過什麼?我聽元元說,她曾經真刀實槍地向你求過愛?難道她給你寫情書了?」岳程嘲諷道。
岳程的心咯登一下,但他馬上反駁:「不可能,『歹徒』怎麼知道金小慧寄了個包裹給李亞安?就算知道,包裹是白天到的,他只要把包裹偷回來就行了,根本不用殺人。另外,他剛剛在大賣場幹過一票,他怎麼來得及去遠在郊區的精神病院下手?是,也許他在九點以前幹完鍾平後,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往精神病院,在路上設下埋伏,但是,坦白地說,這麼做成功率不高。我覺得……」他不想說了,因為他忽然覺得,在大賣場謀殺鍾平的人,未必是「一號歹徒」,因為沒有字條。「哈哈哈,我來了,我來了……」「一號歹徒」似乎是個做完事喜歡炫耀的傢伙。
陸勁聲音低沉地說:「你別誤會,我這是在提醒你,這是個良好的開端,她能跟你有這樣的接觸,說明她對你的感覺正在起變化。她已經不討厭你了,岳程……」
「陸勁,你有沒有這種感覺,你過去曾經認識某個人,但是若干年後,你再遇到這個人時,你卻完全不認識他了?你碰到過這樣的事嗎?」
「他們哪來的鑰匙?」
「你原來沒睡著。」
李亞安掛了電話。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電話那頭傳來婉轉動聽的歌聲。此時,這首耳熟能詳的歌曲在手機裡響起,不僅沒讓岳程獲得半點精神上的愉悅,反而讓他覺得毛骨悚然,他感到好像有個魔鬼在耳邊低聲吟唱。
「開到長平路的大賣場門口,請快點。」岳程心急地催促道。
「請問,你是警察分局的岳程探長嗎?」一個男人沉穩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手機鈴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
「有道理。」陸勁沮喪地說,「看來我又睡不成了。」
「他去買什麼?幾點走的?」岳程看見陸勁好像跟保安聊了起來。
「喂,是老鍾嗎?」一個女人接的電話,聲音裡充滿了焦急。
「喂,哪位?」
「啊,你好。你是……」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鍾平不太熱情的寒暄。鍾平在跟誰打招呼?
「他說那個女人有點面熟?」上了車後,陸勁問道。
陸勁停下了腳步。
看來有必要查一下那個人了。
「你打給誰?」
「她想讓你救他?」
難道是……
「你不知道她是嫌疑犯嗎?你還敢吃她給的東西?」陸勁聳聳肩。
「那容麗怎麼說?」
「我們得趕到那裡,他說他碰到了一個老朋友,但聽他最開始的招呼聲,好像並不熟。『你好,你是……』如果很熟悉不會是這樣打招呼的。」
沒人接電話。歌一直在唱。
「元元!她家不是九寨溝!有什麼好玩的!你給我出來!」陸勁劈頭就對著電話教訓了起來,元元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岳程只看見陸勁安靜地聽了一會兒,最後咬了兩下嘴唇,萬分不情願地低聲說,「好吧,元元,我錯了。我收回昨晚上的話。你別鬧了。你現在立刻離開那兒好嗎?這不是鬧著玩的!……當然當然……我暫時住在岳程那裡……因為我們……我不會再提那件事了……是的,我錯了……知道了……不會了……我好點了……嗯,掛了。」
「那是誰,鍾平?」岳程問了一句。
「我記得,我和我前面那個女人有一次帶著我兒子在附近的超市買東西,他忽然指著一對夫妻大聲說他們是小偷,還說他們到我家來過。我老婆當時就把兒子訓了一頓。」
「我也這麼想。」陸勁道。
「你指什麼?」
陸勁低頭向前走去。
「你這烏鴉嘴!」岳程真想揍他。
一分鐘後,他在那條長凳上發現了鍾平的屍體。
「怎麼樣?」陸勁問他。
「你打開看過嗎?」
「別做夢了,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待在我家的。」岳程冷笑。
「你怕我偷你家東西?」
岳程知道陸勁在擔心元元,於是說:「你打個電話給元元吧,也許……」
「好吧,那天回家後,你們有沒有仔細問過你們的兒子?」
「好吧,假設她當年像那個孩子說的,曾經潛入鍾平家翻找東西,那她一定會很留意鍾平的一舉一動,不是說監視吧,至少碰到後會不自覺地注意他,假如她今晚湊巧聽到他說的話,她應該知道他是在跟員警說話,我想她會想辦法不讓鍾平說下去的……」岳程心裡一緊,無緣無故的,那句話又在他腦子裡盤旋了,「沒想到,原來你是……啊!」他們以前難道認識?假如容麗就是歹徒……對了!岳程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如果看見人,你能認出來嗎?」
「這的確很正常。可是,剛剛鍾平說,他是碰到了一個老朋友……聽那口氣,好像是多年不見,後來一下子認出來了。」岳程又回憶了一遍鍾平的那句話,「沒想到,原來你是……啊!」怎麼聽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簡東平!岳程也差點叫出聲來。就是那個元元的朋友?大律師的兒子?他怎麼會在容麗那裡?陸勁朝他揮揮手,意思是讓他別說話。
「鍾平!」岳程又叫了一聲,這次鍾平才回答:
「我當然記得,你好,李副院長。」
「字條是她寫的,舒雲亮在旁邊,她不方便說話,她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說。」
「他們走出容麗家的時候,元元有點不舒服,還吐了,但後來好像又好了,他們沒去醫院。」陸勁在那裡猶豫了半天,又開始撥電話,岳程知道,這回他是給元元打電話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