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漫長的夜晚

「你怎麼啦?我們回去吧。不能老待在這裡吧……」她拉起他的手,想往外走,但是他卻站在原地不動。
「是的。」
「哈,謝謝。好香的茶葉蛋。」陸勁很開心地接過一個,剝起蛋殼來,「我媽以前也養過雞,那可都是最有營養的散養雞蛋,你要不要來一個?」他問岳程。
「對,我也這麼想。我會按原計劃進行。」
「那不就結了?陸勁,你要明白,罪犯也是人,他們也有疏忽,也有情緒很不穩定的時候。就好比你,你也算是箇中高手了吧,到最後還不是一樣露出破綻,被抓了?」
陸勁的心頓時躁動不安起來,他忽然很想飛車過去跟岳程一起並肩作戰,他真的很想親眼目睹「歹徒」遭遇舊相識的場面,他相信其刺|激的程度不會亞於……但這時,他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推了一下。
他有點懷疑,但她坦誠的目光最終說服了他。
最後,她很肯定地對岳程說:「我只認識這個人。」
他掀起她的裙子,雙手在她的腿上摸索了一會兒,然後慢慢上移,在他想要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的手指熟練地活動著,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一隻被放進爐子裡的掛爐烤鴨,隨著那根鐵棒的轉動,她從裡到外慢慢地被烤熟了,肥美的汁液滋滋地往外冒,「啊……」她發出一聲歎息,覺得自己已經滿頭大汗,在春寒料蛸的夜晚,她覺得像中了暑,熱得腦袋發昏,熱得渾身發軟,熱得喘不過氣來,熱得快渴死了,只想喝水……
「你還不快滾!」她低下頭,尖聲對宋正義說。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寄那些照片給你。」岳程繼續說,「但我算過時間,寄照片的時候,正好差不多是舒雲亮請她看護他的小女人的時候,所以我想那時她的心情一定很糟,她喜歡的李亞安有了鄭小優,舒雲亮又偷偷找了個情人……」
「哦……」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她,發出一聲低吟。
岳程清了清喉嚨,接著他的話快速說了下去。「如果事情成功,你就該回去了陸勁。其實,你現在就應該回到我這裡,既然你那邊的事已經解決了。」
對了!還有曾紅梅呢!如果送陸勁去同北巷,那曾紅梅怎麼辦?他們的計劃怎麼辦?這樣一來,計劃可全都打亂了!
此時此刻,他很希望自己能變成那張蔥油餅。
「那你怎麼知道她來過?她在你們走了以後到的?」
岳程微微一笑。
那個人微微仰起頭,雖然整個臉部仍然隱藏在陰影中,但元元卻能明顯感覺到對方在看她。或許……也是在看她的身後有沒有其他人。
「嗐!本來是有他的份的。但簡東平剛剛說,晚上他報社臨時有事,他不能去了!他不知道我在外地,他不知道!他以為我就在市裡,打個電話就能趕過去了!」陸勁的聲音好像一隻走調的胡琴。
「簡東平!你說什麼!」
「你老公覺得你的跆拳道是花拳繡腿,你還是在別的地方演示給他看吧。」
他們兩人心照不宣地聊著,陸勁的手機響起了一陣「嗶嗶」的聲音。岳程知道,那是來簡訊了。
「岳程對你不錯啊,陸勁。」簡東平插嘴道。
「瞧你這臭表情!你是騙人的,是吧?肯定是這樣!混蛋!」元元一拳揍去,簡東平靈巧地朝後一讓,躲開了。
聽腳步聲好像是一個人!那麼,會是誰?
「他不夠黑心?」岳程覺得話裡有話,但現在有曾紅梅在場,他不便深究,於是他問,「那你覺得他應該要價多少?」
她並沒有在同北巷對面的便利店等待陸勁的出現,而是直接走進巷子,躲在了一堆飲料瓶紙箱子的後面。她事先已經來這裡勘查過好多次了,同北巷是一條死巷,她知道自己現在所站的地方,是暗中觀察對方的最有利位置。
媽的,其實我也很急!岳程心裡暴躁地叫了一聲。
他呆呆地望著那塊被她咬得破破爛爛的蔥油餅,不由得心旌搖蕩起來。
他很髒,又髒又臭,其實他只想說這句。
她的心一陣狂跳,會是誰?會是誰?同北巷是條死巷,平時就沒人走,在晚上這個時間到這裡來的人一定是我約來的!不會是陌生人!不會的!天下沒有那麼巧的事!
岳程不假思索地說:「陸勁,不管這指紋是怎麼回事,總之,這是她的指紋,她就脫不了干係。其餘的問題,還是等我們把她帶回去問過再說吧。」
「你放開我!」她又氣又傷心,怒道,「我不要你管!誰要你來救我!」
「他們有沒有拍過結婚照?」
「我們還有多久能到?」陸勁懶洋洋地問道。
「買什麼?」
「你那邊怎麼樣?」是岳程。
「啊,她也來了。」元元望著相機中的照片,嘀咕道,「到底是她還是宋正義?」
那個女人背對著她,在巷子中央站著,像在等人,又好像在側耳傾聽,或者是在觀察巷子裡的環境。
「去你的!」元元終於忍不住踹了過去。
「James,你真的要走嗎?你報社真的有事?」她很詫異地望著他,覺得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不知不覺,聲音裡帶了怒意,「James,你不看他們這台好戲了嗎?」她質問道。
有人來了!
「我……只是,我……」宋正義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
「不敢了。」他微笑著說。
「這個親戚來過幾次?」
「我能不急嗎?元元真是……」陸勁咬著嘴唇,似乎在竭力克制從他體內源源不斷湧出來的抱怨和擔心。
陸勁把手搭在岳程肩上。
「你去哪兒?」他的聲音裡仍然帶著怒氣。
岳程收起了照片。
「鑰匙我還了。」元元道。
原來她開心的是他願意跟她分享他的隱秘私事。
「你不餓嗎?」
但陸勁沒理她,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他就像一個專注於自己這單生意的職業殺手,先是飛起一腳朝宋正義的後腦勺踢去,接著又一腳,再一腳,元元還是第一次看陸勁打人,她完全沒想到,身材瘦削的他,一旦發起攻擊,會如此迅猛和強悍,宋正義被這幾腳踢得失去了方向,他跌倒在地上,剛想爬起來,就又發出一聲慘叫:「啊——」
岳程跟陸勁對視了一眼,問道:「能談談你哥哥的那次意外嗎?」
晚上七點十五分,元元在家門口接到了簡東平的電話。
「真的?」
接著,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一隻上帝之手從地上拎了起來,她衝過去一把抓住了他放在宋正義脖子上的手。
她鬆開口看著他,銳利的目光好像要鑽到他眼睛裡,她問道:「痛嗎?」
「陸勁……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邱小姐,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小慧的事傳出去,我是個要面子的人……」宋正義慌亂地求著饒,元元覺得此時滿面是血,穿著女裝的他模樣顯得格外詭異。
「元元……」他還想說什麼,她沒聽,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拉到那堆她剛才躲藏的紙板箱後面。
「呵呵,太棒了。如果只有一個人在那兒,我會跟他交涉的,你看我怎麼激他,你就在旁邊攝影。我就不信,我不能讓對方露出馬腳。」
「她受了點小傷,不要緊。」陸勁稍作停頓,然後鄭重其事地說,「岳程,你放心,我會按時回來的。我保證。」
「好,那就……不說了!她來了!」岳程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
「拍過一兩張,我看見過,但後來都被她帶走了,她說要留個紀念,我也不好說什麼。」曾紅梅道。
一陣沉默。
「大概有兩三次吧。他第一次來時,我聽我哥說,嫂子的這位親戚好像心情不好,大概是失戀了,跑來向嫂子訴苦來了。後來嫂子把他安排在旅館裡,又陪他去黃山玩了兩天。我就知道這些。」曾紅梅怯生生地看看岳程,又看看陸勁。
原來已經打過了,剛剛忙著加速開車,都沒注意到陸勁撥過電話。
「原來你沒吃晚飯哪,幹嘛不早說?肚子很餓吧?」元元笑瞇瞇地問道。
「啊!」他痛得渾身一跳,禁不住叫出聲來,但心裡卻火辣辣地被燙了一下。
「元元,人可要懂得知恩圖報,本來我也想來救你的,但是我在對街的二樓,看見你家……嗯……陸老師已經衝過去了,所以我也就不去湊這熱鬧了。」簡東平笑著瞥了一眼陸勁說道。服務生給他送來了一杯冰豆漿。
「啊?」這回岳程真急了,「這麼說,元元是一個人?」
「是的!她還準備在暗處放上一個攝影機,拍場好戲!」陸勁閉上了眼睛,憤怒地說,「她從來就是這麼貪玩!她就是貪玩!一點不管別人怎麼想,就知道玩!她以為每個人都會像我一樣對她嗎?幼稚!闖禍胚!……」
他在生氣,他一定不止看見這個變態咬她,還看見他把手伸進了她的裙子。
「不多,跟城裡人不能比,但總比種地好。」曾紅梅吧唧吧唧吃著香噴噴的茶葉蛋,那股香味飄進岳程的鼻子,勾起了他的食慾,我是不是也該為晚上的行動補充點能量,正猶豫著,他聽見曾紅梅好奇地在問陸勁。
她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雖然眼淚還在流。
糟了!這樣下去會不會把他打死?
「你怎麼啦?啞了?再罵我呀?剛剛不是很厲害嗎?」她的心情已經好了起來,於是又捶了他一拳,威脅道,「再敢罵我,我也咬你。」
她來了?她看到曾紅梅會有什麼反應?她會怎麼做?
他渴望被她蹂躪。被她咬,被她撕扯,甚至還希望能被她那尖利的牙齒咬出血來,他深信只有當她品嚐過他的血肉後,他們才能真正得到靈魂上的結合,而只有這樣他才能在她面前完全釋放自己的感情,他覺得那感情中不僅包括快樂和幸福,還應該包括痛苦、悲傷、絕望和軟弱。
「我一聽說你的事,就把晚飯的事忘了。」他慢悠悠地把剩下的飯菜送進嘴裡,「不過,我在回來的路上吃了兩個茶葉蛋。」
「說吧,你看見什麼了?」
「馬上進市區了,到那裡至少也要四十五分鐘。」
咦?哪兒來的香味?好像還是進口香水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地從紙箱堆裡探出小半個腦袋,她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赫然出現在巷子hetubook.com.com中央。
「你是說,元元她,跟他們四個人都打過電話了?……就在今晚?……我,我在回來的路上,我在……」陸勁的聲音發抖了,他胡亂地朝前方看了一眼,說:「我在郊縣,馬上要到市區了……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說?你在等什麼!我又不知道會有這事!如果我知道我還去什麼去,帶也要把她帶上……」陸勁看了下手腕上的錶,「什麼地方?幾點?地點呢?……你讓她不要去,等我來!……跆拳道又怎麼樣?一腳能踢死人嗎?……不要讓她亂來!求你了!……我盡快趕到……我盡快!」
「你怎麼啦?」
「我還以為他現在就讓你過去呢。」她笑了起來。
「他當然急得要命。不過……」簡東平面露憂色,「元元,我沒想到他這兩天不在S市,我剛剛給他打電話時,他正在回市區的路上,我不知道他能否準時趕到,我希望他老人家能俐索點,但是S市的交通……」
「元元,我發現……我特別喜歡你穿……裙子,」他結結巴巴地說著,用他的臉摩擦著她的臉,「元元,你看過《瑪歌王后》嗎?法國電影,伊莎貝爾.阿加尼演的……」他氣喘吁吁地說著話,抱得她越來越緊,「她在巷子裡……光天化日,明目張膽地……嗯……其實也挺浪漫的……嗯……我不知道有沒有下次……我現在……」
「可是我還是得去買點東西。」
「對了,你們找我去S市,到底是幹嘛?」
「他讓我明天下午兩點跟他碰頭,他送我回去。」他握住了她的手。
「這是容麗。」陸勁道。
「對,我試探過她,她的反應非常非常有意思,我的直覺,她就是那個跟我通了很多年信的朋友。」
陸勁並不相信簡東平的話,他知道以簡東平個性,不留底是不可能的,但是以他的人品,應該不會把錄影帶作為要挾的資本,所以他也不想再深究了。
「嘿,沒打擾二位吧?」簡東平笑吟吟地在他們對面坐下。
「沒有。經過反覆查驗,最後只在其中一張照片上發現一枚她的指紋。」岳程的聲音裡帶著笑意,「總之,她是脫不了干係的。」
曾紅梅點頭道:「我哥是個慢性子,我嫂子是個急性子。大冬天,一個要蓋毯子,另一個要蓋被子,兩人合不來。」
他沒說話,低頭又喝了一口豆漿,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對待她。這時,他忽然覺得手上一熱,低頭一看,原來是她拉住了他的手。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心裡的猶豫隨著手指上的痛感一起漸漸散去。
「脾氣有時候也有點暴,但是,人哪能沒點脾氣呢?再說,我哥這慢性子,有時候我看著也著急。打個比方,我哥那會兒手頭在辦個案子,是個什麼搶劫殺人案,被殺的好像是個古董商吧,我們鎮上還是頭一次出這樣的大事,所以他們局長也很重視,還去看過現場呢,可我哥查了一年沒查出結果就給擱那兒了,搞得那個家屬每年都來看我哥。這事我嫂子不知罵了我哥多少回了,她說我哥是玩忽職守,不務正業,我覺得她罵得也沒錯,罵他還不是為他好?」
「那部電影我看過,就是在你家看的VCD,是你放給我看的。」她將一隻手搭在他肩上,悄聲說,「那麼,我們來溫習一下吧?」
岳程回頭看了他一眼。
「曾女士,跟我們談談你哥哥的婚姻狀況好嗎?我們查了他的檔案,發現他好像是一九八三年結的婚,一九八七年離婚,是不是這樣?」
她望著他,委屈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人家欺負我!你還罵我!混蛋!我不跟你說了!你討厭我!我就走!她低頭拍了下身上的土,整了下衣服,朝巷口走去。
二〇〇八年三月十六日
岳程的眼前再次出現陸勁坐在一片雜草叢中,俯身親吻墓碑的情景。
她感覺他的身子在發抖。
「謝謝。」
她很誠實地點點頭。
曾紅梅搖了搖頭。
他望著她,忽然緊緊地抱住了她。
「我真的臨時有事。」
見她皺起了眉頭,他很想改口叫她老婆,但話到嘴邊又煞住了。他知道她想要的就是這個稱呼,但他不能輕易叫出口,他總覺得自己這麼叫她,是在玷污她。他摟住她的肩提議道:「今晚我幫你洗頭,再幫你吹頭髮,好嗎?就像過去一樣。」
「元元,你別老看我好不好?」後來,他終於說。
「那麼……他們結婚的這些年,王美霞有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來看過她?」陸勁插嘴問道。
元元此時才發現,宋正義已經滿臉是血。
他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是既沒說話,也沒走近她。他們兩人之間錯開了她一條手臂的距離。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她是『歹徒』,如果她就是殺了金小慧的兇手,那麼,李亞安和他老婆的證詞該怎麼解釋?」
她被他的一臉凶相和大嗓門嚇住了,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不見不散。」
「呵,沒什麼,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去過S市哪,只知道它是中國最大的城市。」曾紅梅興致勃勃地說著,一邊從布包裡拿出一袋茶葉蛋來,遞給車前座的陸勁,「我離家前煮的,都是自己家的雞養的蛋,嘗一個吧!」
「你從同北巷一路跟蹤我們到這兒。你這麼急於找我們應該不會是就想把錄影帶給我們吧?」陸勁的目光從簡東平面前的那杯豆漿移到他的臉上,「你看到了什麼?」
「清晰嗎?」
「這很好解釋,容麗用她的色情錄影帶逼迫李亞安為她作假證。而且……」岳程似乎想了想才說下去,「我認為她可能不止威脅李亞安一個,也許她還曾經威脅過鄭小優,也許李太太也有點什麼東西掌握在她手裡,我們的『歹徒』不是最擅長搜集證據嗎?」岳程笑了一下,「哈,現在想想,她在各方面都很符合『歹徒』的個性,愛錢如命、放蕩不羈、膽大妄為又詭計多端。你說呢?」
曾紅梅咬了一口茶葉蛋,想了會兒說:「來過,就在我哥倒大霉之前兩個月。嗨,你們昨天不是問我,他們有沒有吵架嗎?其實,每回我嫂子的親戚來,我哥都要發脾氣,這次我哥也不高興,他說,我嫂子又拿錢去給那個親戚買土產了,還說他偷聽到我嫂子跟她親戚說,她想去S市。我當時就跟我哥說,那是我嫂子說的氣話,他還不信,結果還是我對,我嫂子根本沒回S市,還不是留在他身邊了?他們感情不錯。其實我哥挺迷我嫂子的。」
他好像很沮喪,聲音有氣無力的。接著,他把臉靠在她的臉上,緊緊摟住她,「元元,為什麼不讓他向我們道晚安?我剛才真的想殺了他,至少也得讓他一輩子站不起來,我不能原諒他做這種事,我不能原諒我看見的……」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摸著她的頭髮,當他摸到她脖子上剛剛被咬的傷痕時,他聲音顫抖地問道,「你……痛嗎?」
「說說王美霞吧,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岳程道。
「來過,又走了。但我們沒碰上。」
「嗨!」她叫了他一聲。
陸勁笑了笑,問簡東平:「你看到什麼了?」
她先蟄伏了半秒鐘,然後積聚起全身的力量,彎起腿向對方撞去,她不知道會撞到什麼地方,但總之,用力要越重越好!
如果,一個人都沒來,而陸勁來了,怎麼辦?
曾紅軍的妹妹曾紅梅大約四十歲左右,是個身材瘦小、面容和善的女人。岳程給她看了四張照片,但她的目光始終集中在其中一張上面。
「砰!」她一拳砸到了對方的眼睛。
「你覺得……嗯……我還可以嗎?」
簡東平笑嘻嘻地喝了一口豆漿。
「嘿!你不說話,我就走了。」元元道。
「我已經開得很快了。陸老師,不能再快了。S市的交通就這樣。」岳程耐心地答道。
「可是,我知道你哥哥在一九九〇年還結過一次婚,怎麼沒有結婚登記?」岳程邊問,邊看了陸勁一眼,後者正抱著雙臂,悠閒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曾紅梅。
「我會逮住他交給你。如果你相信我的話。」陸勁回頭看著他。
這時候,從他們身後冒出一個懵懵懂懂的聲音來。
「元元冒充金小慧的朋友,說自己收到金小慧臨死前寄給她的信……」話還沒說完,陸勁就氣喘吁吁地催促道,「我說,能不能快點?從這兒到安慶路同北巷還要開多久?」
「怎麼回事?」
「不可能!」陸勁打斷了他的話。
但是這些話他一句也沒說,只是問道:「元元沒什麼事吧?」
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個齒痕。
「不要你管!」她甩開他,哭道。
他簡直不給她一點透氣的機會,他那黏黏的,帶著無限熱情的舌頭就像一輛正在執行黑社會仇殺任務的小車,一路緊追,經過無數次的撞擊後,最終把她可憐兮兮的小舌頭逼進了死角,再往下一步就是咽喉深處了。她知道她無處可逃,最後只能是被它撞翻後爆炸,接著燃燒成一片灰燼。
其次她希望是容麗。這個不知廉恥的老女人,仗著自己是監獄的護士,就肆無忌憚地對還躺在病床上的陸勁進行性騷擾,她只要一想到容麗津津有味地說起的「導尿管」細節,她就恨得牙癢癢,真想上去扇她個大耳光,直接把她打成個老年癡呆。
「燈光太暗,我只能看見巷口。」
七點五十五分。
她從口袋裡掏出紙巾,他望著她,直到她用紙巾擦完眼淚,才道:「元元,你穿裙子確實漂亮。」說完,他便吻住了她的嘴唇。
「會不會是假的?」他問。
「是啊。」陸勁笑著點了點頭。
「今夜月光如洗。」他的聲音很安靜,卻聽得元元牙齒咯咯打戰。
「息怒。息怒。」她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胸口輕聲說,「別生氣了,親愛的,別生氣……」
「你們在說什麼?」
她回眸看著他,又笑了。
岳程覺得陸勁掛上電話時,好像快昏倒了。他已經大致聽出了點眉目,他知道元元又玩火了,這回比上回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慎重起見,他還是得問問清楚。
她仰頭望著他的臉,一隻手伸進他的衣服,放在他的胸口上。
「我就是金小和-圖-書慧的朋友。」元元道。
他沒反應,只在那裡,呆呆地看著她。
「她不在家。」岳程問道,「來過你那裡嗎?」
但這時岳程旁邊好像有人跟他說話。
「什麼事?」他微笑。
「放心,體積正合適,完全能起到現場拍攝的作用。」簡東平笑道。
岳程正在猜想,忽然耳邊傳來一聲驚雷般的怒吼。
「我不吃了,好難吃啊。」她嘀咕了一句,隨後把那塊不合格的蔥油餅扔到了盤子裡。
「臭女人!你這臭女人!」對方終於開口咆哮起來,並「啪」「啪」又給了她兩個耳光,這回她的腦袋有點被打懵了,就這麼短短一秒鐘的鬆懈,這男人就重重地壓了過來。
「你見過這位親戚嗎?」岳程馬上問。
對方沒說話,帽簷下一片黑暗。
至於舒雲亮和李亞安……
「我從來不吃小龍蝦。」他道。
「岳程怎麼說?」元元問他。
他很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多年前會愛上她,其實就是因為她的野性。雖然他們兩人的性別已經決定了誰強誰弱,但很多時候,他其實並不喜歡自己所處的統治地位。相反,他常常幻想自己是一隻弱小的白兔,在被一頭猛獸咬住後,經歷撕扯、凌|辱和無數次血肉分離的劇痛後,最終被吃得一口不剩,屍骨無存……
曾紅梅似乎聽出了他話語中的疑問,她很自尊地掃了他一眼,說:「就是這個人!我不會認錯的,我們相處好幾年了,還常一起吃飯呢。」
元元按斷了電話,她朝窗外望去,街上的風景在她眼前一晃而過。
「好啊。」
「已經跟你說了,是讓你協助辦個大案子,」陸勁道,「認一個人。」
她又看了下錶,沒想到胡思亂想,一下子就過了五分鐘,現在是八點零四分。怎麼還沒人來?
「那個一九九〇年去世的鍾明輝,他死的時候應該已經患病了吧,如果是這樣,總得有人照顧吧。真巧啊,正好是一九九〇年去世的,一九九〇年結婚……」
元元覺得既興奮又緊張,她不知道誰會來赴約。雖然她一開始設計這場戲有很大程度是為了刺|激陸勁,報復他對自己的刻意迴避,但自從她和簡東平合作,給那幾個嫌疑犯打過電話後,她就對這件事本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比起當「英雄救美」裡的美女,她更想當個女英雄。再說,他從郊區趕過來,很可能會遲到,如果為了等他錯失跟『一號歹徒』直接交手的機會,豈不是太可惜了?所以,簡東平一走,她就把他的叮囑拋在了腦後。
「所以,你不要想得太多。」
她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
簡東平低聲笑起來。
「James!你,你,你太可惡了!你居然……你,你都沒告訴我!」
「你等一等……」他道。
「一點都不脆,都冷了!難吃死了!要不是我今天心情好,我早就不吃了。哼!」她用力咬下一小塊,嚼了起來。
晚上七點二十分,岳程的車進入了S市的郊縣。
「我會在旁邊攝影,兼做你的保鏢。」
「你幹嘛這麼凶!我又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她的手像被燙著了一樣,忽地一下從他的胸口抽了回來。
元元心裡一喜,問道:「你不跟岳程一起去抓『歹徒』了嗎?」她問道。
這時,陸勁的手機響了。
腳步很慢,透著謹慎和防備,好像怕踩到了地雷。
「很好很好很好……」
「快把東西給我!快點!……」那個男人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其實,她還覺得那個男人的手伸進了她的裙子,但是脖子上太痛了,幾乎讓她失去知覺,所以,她只能輕聲說:「在,在我口袋裡。」
「明白了。」他笑著點點頭。
「這一路是很辛苦,要不是晚上有任務,我也想回去睡會兒。」岳程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你哥去世前,你哥嫂關係怎麼樣?」陸勁語氣溫和地問道。
「她?」曾紅梅無限感慨地說,「這都多少年不見了,她也該結婚了吧?」
他趴在她身上好久好久,像是睡著了,她也不忍心推醒他,只是抱著他,等著他,過了好久,他才抬起頭對她說:「元元,我還是男人。」
宋正義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回又是誰?難道又是容麗?
「要不給她打個電話吧,讓她別亂來。」岳程提醒道。
「有意思嗎?」他問。
「有意思。」岳程重重點頭。
「這個人的聲音我不熟悉,我看還是你們自己拿去研究吧。」說完,他拍拍自己的口袋笑著說,「我可是都交出來了,沒有留底啊!」
一時間,兩人都拿著電話陷入了沉默。陸勁似乎能隱隱地聽到岳程的潛台詞:陸勁,你他媽的給我好自為之!我可是冒了大風險白送你一夜,外加一個早上和中午的!到時候,如果你不回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你別以為自己有多聰明!你以前栽過!以後照樣會栽!而且,到時候我可沒現在對你這麼客氣了。總而言之,你要是識趣的話,就不要讓我難做人!給我乖乖地按時回來……
但陸勁好像一個被催眠的中醫師那樣慢悠悠地伸出一隻手搭在宋正義的咽喉處,元元看見這隻手在那裡緩慢地上下摸索著,然後似乎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它停了下來。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到他會這麼要求,他知道把那些東西拍賣需要時間。五百萬,哈哈,其實『歹徒』也不算貪心。五百萬……」陸勁低頭品味著這個數字。
「現在幾點?」岳程問。
曾紅梅想了好久才說:「只來過一個親戚,說是她的表弟還是表哥的,我記不清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啪!」那個男人騰出手來,狠狠抽了她一個耳光,她覺得眼冒金星,但這反倒激起了她胸中強烈的報復心。混蛋!讓你打我!我打你個祖宗十八代!她拚命展開四肢,決定以最難看最肆無忌憚的姿勢大力反攻。霍元甲是怎麼說的?迷蹤拳就是沒什麼招式,亂打!亂打!見什麼打什麼!心無旁騖,盯住目標,見什麼打什麼!好吧,讓你看看我邱式的迷蹤拳!打死你這個混蛋!她一遍遍地鼓勵著自己……
「陸勁!」她叫了一聲,但他好像根本沒聽見。
「拿——信。」陸勁的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
陸勁彷彿受了冒犯。橫了他一眼,道:「昨天?岳程!你嘴巴可真緊啊!以後跟女朋友KISS,小心把她悶死!」
「是個女人?」陸勁道。
她是不是以為跟她交易的人還沒到?元元一跨步就走出了她躲藏的地方。大概是她的腳步聲驚動了對方,這個人猛地轉過身來。很笨拙的轉身,元元想。
岳程沉默了下來。
「沒錯,是她。」陸勁輕咳了一下說,「她總會回家的。」
簡東平搖搖頭。
岳程的話很快說服了陸勁。是啊,再聰明的罪犯,時間長了,總會露出馬腳。更何況,寫信和寄照片的時候,「歹徒」還不知道有朝一日,它們會成為抓住她的證據。
「這有什麼難的?今天一早我在那堆紙板箱裡面一個很隱蔽的位置裝了個小攝影機。」簡東平若無其事地說。
是簡東平打來的?是不是元元又有什麼事了?岳程的心也被吊到了嗓子眼,他禁不住豎起耳朵仔細聽起來。
她有點不希望是舒雲亮,雖然這男人也很噁心,但他畢竟是老爸的朋友,是經常來家做客的叔叔輩的人,公然跟他交鋒,有衝撞長輩的嫌疑,這讓她心裡稍稍有點不自在。而李亞安呢,沒什麼感覺,從頭到尾,她只覺得他是一個挺有風度的中年男子,眼神銳利,說話乾脆,是個不太好對付的角色。自從知道他是同事鄭小優的丈夫後,她就對他稍稍產生了點好感,因為她總覺得一個愛老婆的男人壞不到哪裡去,在這幾個人中,她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
「你心裡有數?」
「還記得是為什麼吵嗎?」陸勁進一步問道。
「他今天其實沒碰到我。可是陸勁,我問你,如果他今天碰了我,你會嫌棄我嗎?」她問道。
「挺好的,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我哥人老實,性子慢,大部分事都聽我嫂子的。這家裡只要有一個人拿主意,另一個聽話,就沒什麼可吵的了。」曾紅梅老到地說。
他跨過那個髒乎乎的假髮,大步走到宋正義面前,接著,就像對一個老舊的不聽使喚的機器那樣,他揪住宋正義的頭髮,向上一扯,死命地搖晃了兩下,又雙手一放,砰地一下,宋正義像個軟體動物那樣摔在了陸勁的腳下。
她綻開笑顏。
沒走出兩步,他就拉住了她。
「那個……嗯……蔥油餅不脆嗎?」他故意問道。
但他沒想到,她聽了之後,好像很高興。
「她脾氣怎麼樣?」岳程問。
「呵,不就是你嫂子王美霞嗎?」陸勁看了岳程一眼,對曾紅梅說。
元元完全沒料到簡東平會臨時變卦。
「昨天跟她聊過之後,」他用下巴朝後一指曾紅梅,「我就想到了這點,已經派人去調查了,估計今晚一回去就能有結果。」
「我本來以為他會要價一千萬,所以,他真的不算貪心……」不知為何,陸勁看著那個簡訊低聲笑了起來。每次看見陸勁這麼笑,岳程總覺得好像看見一條鱷魚正慢慢浮出水面,他不由得心裡發毛。
簡東平卻看著她笑了起來。
「不清楚。沒人見過他。」
「她沒事。你那邊呢?」
「什麼老人家!他根本不老!他風華正茂,正當壯年!」元元聽到「老人家」這三個字,就想到了陸勁的滿頭白髮,禁不住心裡又難受起來。
「誰看你啦?是你自己一直不說話。你現在打算去哪兒?」元元挽著他的手問道。
「這當然不可能。他們也是普通人,當然也吵過。」
接著,讓元元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這個女人竟然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過來,步子又大又重,現在聽那腳步聲,元元可以肯定對方穿的不是高跟鞋。等等,那走路的姿勢!那走路的姿勢!不像容麗,元元心裡一凜,不好,有人假扮容麗!不對,是假扮女人!她忽然想到了衣服口袋裡的辣椒水,可是,她還是晚了一步,正當她準備把辣椒水拿出來的一剎那,對方像堵牆一樣朝她身上撲了過來。
「Ja和圖書mes!我真想殺了你!」元元低吼道,一邊不忘給咳得厲害的他輕輕拍了兩下背,他抬起頭時,發現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還不算黑心?五百萬呢。我們家所有的人加在一起幹一輩子都掙不到。這玩笑開得真大,嘖嘖。」曾紅梅歎息道。
…………
這個人至今沒有開口,轉身好笨拙,到底是不是容麗?
「真的是她!」陸勁道。
「那是王美霞的主意。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我也勸過她好多次了,但她老跟我哥說,以後再辦,以後再辦,結果一拖就是六年,等我哥死了手續也沒辦。」曾紅梅好像很為之遺憾。
「我也剛出門,傢伙帶了嗎?」元元邊走邊問。
「嫌棄你?我哪有資格嫌棄你?」
也對,今晚之後,他們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更別說什麼再續前緣了。想到這裡,他慶幸自己剛剛沒有開口叫她老婆,他倒不是不想討她歡心,而是怕叫了之後,自己就真的希望她能成為自己的老婆了。對他這樣沒有未來的人來說,希望就是毒藥。
「曾女士,謝謝你的配合。」岳程對坐在後座東張西望的曾紅梅說。
「難道,你哥嫂從來沒吵過架?這不太可能吧?」
「五十分。」陸勁望著前方,用手掌蓋住了自己的下半個臉,像是生怕讓車裡的另外兩個人聽見他急促的呼吸和劇烈的心跳聲。
「不是很清晰,但還是可以鑒別出來的。」
她還不及回應,他就二話不說,用力將她撞倒在那堆紙板箱上。
陸勁好像也想到了這點,他把目光移向窗外。
「我說,你們大城市的員警素質就是高,說話都像老師啊。」
「不必了,鄙人去搭摩托車。」說話間,陸勁的手已經放在了車門的把手上。
兩人都沒搭理她。
「只是,指紋的事實在太……」陸勁還是有點懷疑,因為他總覺得「歹徒」應該不會那麼粗心,於是他又問了一遍,「所有的信裡都沒有指紋,只有照片上才有嗎?」
他慢慢地把臉轉向她忽然瞪大眼睛聲嘶力竭地吼道:「元元!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你為什麼要這樣!如果簡東平不告訴我,你說!今晚會發生什麼!你說!跟壞人見面,你穿什麼裙子!給誰看!……」他的聲音大得差點震破她的耳膜。印象中,他好像還從來沒對她這麼凶過。
曾紅梅低頭足足想了五分鐘,才抬起頭,答道:「沒有。」
她一怕他跌倒,二怕他找錯地方,三怕他中途癱倒,四怕他太累等會兒爬不起來……她的擔心源源不斷,但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他就像一匹久未進食的餓狼,爪子深陷在她的皮膚裡,貪婪地啃噬著她的肉和血,隨著不斷變動的節奏,一開始的慌亂、膽怯和焦慮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沉穩和狂熱,她覺得他好像是瞬間從一匹愣頭愣腦,橫衝直撞的小狼變成了一匹嗜血成性、萬事盡在掌握的頭領狼。
這很不尋常,但是他想聽聽岳程的意見。
「所以,你的結論是……」
「是真心話嗎?」
看來,元元真的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心裡歎道,她的頭腦是清醒的,對自己的未來也有著清醒的認識,她知道今晚發生的一切就像四年前她被他囚禁的那段歲月一樣,不管多麼刻骨銘心,到最後終究只會是她美好人生中的一個插曲。
「嘿!你在看什麼?」元元又問,她把雙手插|進口袋。她的左邊口袋裡放著一封她偽造的金小慧寫的信,右邊口袋裡則是一小瓶辣椒水。她的原計劃是,趁對方看信的時候,用辣椒水潑對方的眼睛,然後用跆拳道出其不意地將對方擊倒,但是現在她有點猶豫不決,她很想先看看這個人的臉。
他抬頭看她,正好看到她張開嘴在咬一個小小的蔥油餅,她的小白牙齒在嘴裡一閃,他的心也跟著一跳。
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剛剛在巷子裡的短兵相接,當時在那條黑漆漆的小巷裡,他看不清她的容貌,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有她張開嘴時,那幾顆小白牙齒在月光下一閃,就像有人擦了根火柴丟在他心上,他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他們在巷子對面有個觀測點,她來的時候,被拍下了照片。我現在正在看這些照片。」陸勁說著朝簡東平瞟了一眼,簡東平笑著朝他擠擠眼。
「我哥去世後,按理說,我哥的財產她是有份的,但她一分都沒拿,參加完我哥的追悼會就走了,臨走時,她對我說,你哥平時最疼妹妹,作為你哥的妻子,我也應該這麼做。她把我哥的房子和存款都留給了我。當然,我哥也不富裕,財產不多,但她能做到這樣,也夠好的了。」
「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那天我哥跟朋友見面,多喝了幾杯,回家就昏頭昏腦去洗澡。結果一不留神摔了一跤,把頭磕在浴缸上了,他就這麼死了。想想真冤枉。」
「那你怎麼知道我遇到了危險?你既然都看不見裡面!」元元咄咄逼人地問道。
「唉,真抱歉,元元,今天我們報社晚上有緊急會議,我好歹也是個單位主管,不能不到啊!我們新調來的主編,有點神經質。真對不起。」簡東平充滿歉意地說。
「說晚安。」陸勁冷冷地說。
他沒說話,只是「嗯」了一聲。她發現他的表情有點奇怪。
「你想到了什麼?」
「岳程,如果今晚事情成功的話,那麼……」
宋正義的手從她的裙子裡移到她上衣的口袋裡,摸到的卻是瓶辣椒水。他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痛罵:「媽的!婊子!婊子!居然騙我……」
「照片清楚嗎?你確定是她?」岳程問。
陸勁不想破壞岳程的好心情,於是換了個問題:「我記得你說,你讓人去查一九九〇年去世的那個老頭鍾明輝了,有什麼消息嗎?」
他想,如果身體狀況允許,他今晚會跟她再做兩次,然後把剩餘的時間用來多看看她,相聚的時間太短了,他捨不得用來睡覺。
你個饞鬼!岳程橫了他一眼。
「好吧。」隔了一會兒,他道。
她用手背抹了下眼淚。
他的心又暖了起來,禁不住湊近過去摟住了她的腰,「元元,你當然是我最親的人,除了你我還有誰?」他輕聲說。
她想踢過去,但施展不開,對方已經重重地壓在了她身上,從帽子下面噴出一股熱氣來直衝在她臉上。混蛋!她奮力彎起胳膊對著那人的臉撞去,但是對方的雙臂乃至上半身的力量全壓在她身上,讓她動彈不得。現在元元開始後悔兩件事:一、她太輕敵了,她一直以為對方是個女人,但其實,對方應該是個男人!一個穿著女人衣服的男人!二、她不應該穿裙子,她被壓在這男人的身子下面,隱隱覺得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對方如果是個變態色魔一定不會就此放過她!
「你當然是男人,你本來就是。」她說完抱住他,親了親他的額頭。
啊!雖然她早就猜到簡東平會這麼做,但真的親耳聽見了這消息,還是禁不住又驚又喜,她瞬間就打消了想把簡東平暴揍一頓的念頭,低聲問道:「他怎麼說?」
「好。我們兵分兩路。」岳程馬上同意,他的心已經冷靜下來了,他一邊加速行駛,一邊問,「但如果歹徒去你那裡怎麼辦?如果他真的中了元元的圈套怎麼辦?」
「她那段時間花癡犯了。她想讓你注意她,所以藉口給你介紹女朋友,把自己的照片寄給你,想知道你對她的看法。」
「James,別擔心,我一個人也能行。我學過跆拳道。」元元給他擺了個漂亮的POSE。
「你就不能請個假嗎?就說你生病了。」元元給他出主意。
當晚九點,陸勁和元元在賓館訂完房間後,便一起來到附近的一家豆漿店吃晚餐。
他的手死死扣著她的手腕不肯鬆開,他注視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走到她跟前抱住了她,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我嚇壞了,看見他那樣,我被嚇得魂飛魄散,我也是第一次受那麼大的驚嚇……」
「你怎麼啦?發什麼呆?」她轉過頭來問道。
王美霞就是曾紅軍在一九九〇年迎娶的新娘。
對方戴了頂帽子,寬寬的帽簷壓得低低的,遮住了整個臉。雖然元元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裙子、波浪形的頭髮、束緊的腰身,還有那香水味!明明就是容麗!果然是她!她真的跟金小慧的死有關!難道她就是「一號歹徒」?
「誰讓你發神經去住到岳程家的?跟我在一起,哪會有這種事?這下受罪了吧?你那些舊的晚上就都扔了吧。等會兒我們就去買新的,這次乾脆多買一些,你以後反正都用得著。」她用手指點了一下他,笑著說,「對啦,以後這些事通通都告訴我,我會幫你安排得井井有條的,因為我是你最親的人。不是嗎?」
「那裡光線太暗,為了稍微獲得一點光,我在紙板箱上方還豎了一塊小小的反光板,但是取景仍然很困難,圖像還是很模糊,其實我只能聽到聲音,我聽到了那傢伙的聲音……」簡東平神情坦然,語調輕鬆。
「岳程,你送我到順路的地方就行,我叫輛摩托車直接過去,這樣可能快一點。」他道。
她希望『歹徒』是個守時的傢伙。
岳程的語氣冷冰冰的。
其實,她最希望來的人是宋正義。自從看到金小慧的驗傷照片後,她就一直想找個機會把這個欺負女人的惡魔狠揍一頓,最好打得他滿地找牙,再把他倒掛在旗桿上,臉上貼張紙條,上面寫著:「變態賤男,自食其果!」哼!叫你打女人!活該被修理。
「你們鎮政府收入應該還不錯吧?」陸勁跟她拉起了家常。曾紅梅在鹿角鎮的鎮政府當辦事員。
陸勁蹲下身子,注視著宋正義,開口了。
「有簡東平在那裡,你不必太擔心。」岳程這也是在安慰自己,他覺得只要元元不是一個人,就沒什麼大問題。
「啊!」好痛啊,她禁不住發出一聲叫,但她馬上閉上了嘴,她怕有人聽見,剛剛宋正義的慘叫還可以解釋,可是現在,如果有人聽見她叫,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跑過來的話……她簡直想都不敢想。其實,她心裡既擔心又害m.hetubook.com.com怕,她在心裡一遍遍地問,要是有人進來怎麼辦?要是有人看見他們怎麼辦?但同時,她又覺得這事實在刺|激無比,就好像玩警鈴遊戲,最激動的就是警鈴響起的那一刻。
「我沒見過,我就是聽我哥說嫂子家來了位親戚,她把他帶到旅館去了,大概我哥見過。」
陸勁打開手機,迅速看了一遍,念道:「哈哈,廣告已閱,你終於明白我要什麼了,乖。將五百萬轉入荷蘭銀行,帳戶為××××××××××。多的我不要,少了也不行。為便於你操作,我給你的期限為兩周。期限一過,後果自負。歹徒」
「哦哦,當然,當然。」陸勁心不在焉地答道,看得出來,他還沉浸在「『一號歹徒』不夠貪心」的喜悅中。
如果,陸勁先到,而該死的「一號歹徒」晚到怎麼辦?
巷子很黑,他們彼此看不見對方的臉。
望著她臉上異常緊張的神情,剛才的那個念頭又煙消雲散,他意識到,現在對他而言,跟她廝守才是最重要的。時間不多了,真的不多了,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裡好像有個時鐘在走,滴答滴答滴答……
宋正義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他扭動了兩下身子,恐懼地注視著陸勁,哀求道:「對不起,陸……陸勁,我不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見不散。」
這時候,陸勁的手機響了。
岳程哈哈笑道:「這不勞您操心!」
「不知道,要看路堵不堵,如果不堵的話,大概一個小時就能到目的地。」岳程早就計算過時間了。
「算你聰明!哼!」元元趕緊抓住那盒錄影帶放進了自己的包。
「上次簡東平朋友的家,我們還能去嗎?」他低聲問。
「你咬了她。」陸勁道。
元元想,如果是個陌生人的話,聽到她這句就該馬上作出反應了,但對方卻側著身子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這說明這個人的確是為金小慧而來。是容麗嗎?
誰都知道簡東平的弦外之音,但是沒人理會。
「在其餘的信裡都沒有發現指紋嗎?」
陸勁沒說話,他知道岳程的話裡應該有一個轉折。果然,停頓片刻後,岳程道:「明天下午兩點,我在我家門口等你。」
「元元,有比我更合適的人來陪你。我已經把你今晚的行動告訴陸勁了。」
「啊,我還以為你是鐵打的呢。」陸勁笑了笑,接著說,「其實,我剛剛想到了一點。」
「好,我們就在同北巷斜對面的書店底樓碰頭。」
「我看見一個男扮女裝的傢伙進了巷子,大概九分鐘後,他從裡面狼狽地逃了出來,看那樣子,好像還受了傷。他離開巷子後,很快就搭了輛計程車走了。這是第一個。」簡東平摸著豆漿杯說,「第二個是個女人,她是在那個怪物走後大約十分鐘左右到的,我不知道她穿的是什麼鞋,錄影裡沒聲音,也沒她的人像,她只在巷子裡待了一分鐘就悄悄地退出來,走了,往北面走的,沒有搭車,走的時候。腳步很快。」大概是看出元元想提問,簡東平說,「她到的時候,你們還沒走,還在那條巷子裡。」
「這就是我要來找你們的原因,不管有沒有用,我會把照片發到元元的電子郵箱。」簡東平道。
這個出其不意的吻,讓她覺得他好像完全是為了謀殺她才故意為之的。
「那你真的不去啦?」元元叫了起來。
曾紅梅在後車座上嘿嘿笑起來。
「我現在是你的人了,要是你敢拋棄我,我就死給你看,明白嗎?」她在桌子底下用膝蓋撞了一下他的腿,威脅道。
「先找人查一下這個帳戶再說。」岳程低聲說,他盡量不去看陸勁的臉。
宋正義捧著肚子滾到一邊,嘴裡發出一陣低吟,「哦……」接著,他嘴裡吐出一堆白花花的口水來。
「不,她還是一個人,」陸勁道,隨後又問,「我還想問你個問題,你哥去世前,你嫂子的親戚有沒有來過?」
「不!不!陸勁……」宋正義還想叫,但他的聲音,消失在咽喉裡。元元在心裡暗叫一聲不好。
「沒關係,我還可以再送您一段。」岳程也答得慢條斯理。
如果是她,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元元想,在體力上,我絕不會輸給這個老護士,也該是我好好教訓一下她的時候了!
他們走到了街上,她發現他有點不好意思看她,說話總是望著別處,可一旦回頭接觸到她的目光,又禁不住露出笑容。
整個過程,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往前衝。
這消息讓陸勁非常吃驚,暴露指紋,那可是重大的疏漏。
「她人很好,很能幹,幹家務是一把好手,燒菜也不錯,人也大方,要是弄點什麼好吃的,總不忘給我們送點來,我們那時候就住在我哥家附近。我孩子現在還在惦記舅媽包的餛飩呢。我哥要是有了什麼磕磕碰碰的,她包紮起傷口來,那可真是專業呀。」曾紅梅談起這位嫂子來,語氣中充滿了讚許。
但簡東平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他看了下手錶道:「元元,現在是七點四十五分,我跟他說,你會在旁邊的便利店等他。你就聽我的,先不要自己貿然行動,等他到了再說,你一個人,我也不太放心……」
「還敢不敢拋棄我了?」
「你別急,陸勁。我盡快就是了。」他說。
這讓岳程有些為難,所以他沒有答話。
是容麗?真的是容麗?
「如果我碰到他,我會完好無損地逮住他,把他交給你。我發誓。」陸勁望著前方鄭重其事地說。
陸勁沒有說話,他死死地盯著腳下的宋正義,眼睛裡盛滿了恨意。
「是我嫂子,她說她在外面聽到聲音趕緊衝進浴室,我哥已經倒在浴缸裡了。唉。」曾紅梅又重重歎了口氣。
「有道理。」陸勁表示贊同,他覺得現在該提提那件事了,「那麼,岳程……」
其實,她已經感覺到了,她覺得自己在瞬間出現了人格分裂。一方面,他的提議讓她熱血沸騰,激動不已;另一方面,她又變得異常冷靜。她機警地就朝巷子的入口處看了一眼,從對馬路便利店射過來的白光只能照到巷口,巷子深處一片黑暗。也就是說,沒人能看見他們,沒人能看見。
「如果你放跑了他……」岳程必須有言在先。
「你又說廢話了。根本不用那個,我心裡有數。」元元白了他一眼。
「她好像睡著了。」陸勁瞥了一眼後座,悄聲說。
可是,就在那聲爆炸的巨響在她耳邊炸起時,她忽然覺得豁然開朗,就好像她和他之間被炸通了一條通道,她現在能聽到他心裡的聲音了。「元元,靠我近點,靠我近點。」他心裡一直在說這句話。
「你對這指紋怎麼看?」
「憋死我了!」她捶了他一拳,但心裡的委屈已經漸漸消散了。
「你確定嗎?要不要再仔細看一遍?」雖然岳程也對這個人疑心最重,但他始終覺得,僅憑這人一個人的力量,要操縱所有的兇案恐怕有點勉強。
元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見宋正義痛苦地在地上滾來滾去。陸勁走上前去,將他的假髮一把拽下來扔在了一邊,對著他的肚子又是一腳。
「當然,我還帶了個俄羅斯產的偷|拍照相機,就是那種走在路上,隨便怎麼弄,都可以拍到影像的。」
他好像有點失望,但馬上又說:「那我們去借賓館吧?」
也許你哥的財產真的太少了,王美霞看不上。岳程想。
那這次行動也太失敗,太丟臉了!求求你!「一號歹徒」,給我點面子吧!
「一個朋友開的玩笑。」陸勁隨口答道。
「你想說什麼?」
他望著對馬路,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又馬上把目光移開了。
「我……我,對不起,我……」
「元元,我現在出發了,我沒開車。」他道,聽上去他正在急匆匆地趕路。
「我的吃相很難看是嗎?我有點餓過頭了。」他用紙巾擦了下嘴,解釋道。
「她沒接。」
「的確是女人。我在我所站的位置,拍了兩張她的照片,雖然不夠清晰,不過還是能看清她的長相的。」簡東平從他的大號行軍包裡掏出數碼相機,翻出已拍的照片給他們看。
「你就是嫌棄我!我知道!你剛剛問我為什麼穿裙子。你問我穿給誰看,我告訴你,我是穿給你看的!因為我知道你會來的,你以前說我穿裙子最漂亮!」她說完這句,委屈傷心又一起湧上了心頭,眼淚又掉了下來。
曾紅梅歎了口氣。
「岳警官,請您在下個路口把我放下來。」陸勁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
「你別為這事操心了,好不好?」她溫柔地在他耳邊說,「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不會有孩子的,你放心。所以,你放鬆點,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
岳程的口氣很乾脆,陸勁以為他要掛電話,於是急急地說:「等一等,我再說一句。我覺得我們的猜想不是空穴來風,如果她跟金小慧的死沒關係,她就不會中元元的圈套。」
她又看了下錶。現在是七點五十九分。
元元回過頭來,朝他嫵媚地一笑,想說什麼,卻忽然瞅著他的身後閉上了嘴。他轉過身去,發現簡東平正朝他這邊走來。
「嗯,痛。」他很認真地答道,有點想去觸摸她眼睛下面的小絨毛。
「元元……」
「是她。」
現在她很清楚攻擊她的是誰了,是變態賤男宋正義。
「你剛剛在幹什麼?宋醫生?」他的聲音毫無感情|色彩。
「簡東平,你怎麼知道我們到這裡來了?你跟蹤我們?」陸勁穩下心神後,問道。
她正在想著如果「歹徒」比陸勁晚到,該怎麼跟陸勁聯手抓住歹徒時,就聽到小巷的入口處傳來一陣慢悠悠的腳步聲。篤,篤,篤……
他呼呼地喘著氣,把她抱起來,重重地親了一下她的嘴,然後退開一步,解開了皮帶,她想把手伸進去,但他卻粗暴地撩開了她。接著,他幾乎就像剛才逃命的宋正義那樣,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又急不可待地衝了過來。
「茶葉蛋頂什麼用?你把我的小餛飩也吃了吧,我吃不下。」她柔聲說。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摸著後腦勺發出一聲怪叫:「啊——」
「這是什麼呀?」曾紅梅困惑地問道。
「陸老師反應還真快。」
「你怎麼啦?」她問道。
「痛的。」她道。
她的心裡有點發慌。如和*圖*書果,一個人都沒來怎麼辦?
「活該。」他輕聲道,隨後親了親她的臉,又說了一遍,「你是活該。」
「陸勁!」她叫了一聲,心裡真想哭。
「岳警官,您,能不能把車再開快點?」陸勁很有禮貌地低聲催促道。
他決定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元元,免得她為此煩惱。
「哇,你的家當真全,改天我要到你家來參觀一下。」元元揚手叫了輛計程車,她邊上車邊問,「對了,體積不大吧,不然架在哪兒啊?」
當然,這些隱秘的渴望,他從來沒對她說過,雖然他相信,如果他告訴她,她也未必會被嚇住,也許還會積極作出反應,但是……時間既然不多,又何必留下如此深的印記呢?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又冷了下來。
臨行前,岳程只跟曾紅梅說,請她去S市協助調查一個案子,但沒告訴她,具體是什麼案子,到底是幹什麼。他只是反覆強調警方會負擔她到S市的費用。曾紅梅還沒去過S市,聽說警方可以管吃管住,馬上就同意了,不過因為她答得太爽快,岳程反而有些擔心起來,她該不會是為了去S市觀光才同意的吧。
「哦!你這人實在太讓人掃興了!」元元氣得真想踹他兩腳。
接著,電話就斷了。
陸勁早就餓壞了,自打下午到現在,他只吃過曾紅梅給他的兩個茶葉蛋,晚上體力又消耗得厲害,所以牛肉飯一到,他便一聲不吭地狼吞虎嚥起來,不出五分鐘,他就消滅了大半。他放下筷子,正準備歇口氣,喝口豆漿,一抬眼發現元元正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自己。
簡東平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對,我是跟蹤了你們,看你們進了賓館,本來想走的,但我打了個電話後,發現你們又從賓館出來了,於是我就跟著你們到了這裡。我沒馬上進來,今晚我們報社有重要會議,因為我今天沒去,所以電話特別多,在我來這之前的短短二十分鐘裡,我至少接了三個電話。」
「其實我們都知道『歹徒』是誰了,這就交給他了。」他停下腳步望著她,搖了搖她的手道,「人抓到了,我也得回去了,所以,我今晚想跟你在一起……」見她不說話,他低聲道,「元元,我們要不到便利店,或者藥店去買點那個……」
她笑起來。
「陸勁!」宋正義叫了起來,恐懼已經令他的聲音支離破碎。
「就說你晚飯吃了沒洗乾淨的小龍蝦,上吐下瀉,出不了門。」
「你說會是誰?」
「是的。」
對於這個調查結果,陸勁雖然早有所料,但真的聽到確切消息還是有點驚訝。
「那我是你什麼人?」她又問。
「說什麼廢話!我可生氣啦!」她打斷了他的話,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簡東平面不改色地從口袋裡拿出一盒錄影帶丟在桌上。
「別這樣,為了我,別這樣!」她抓住他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手是熱的,不是冷的。「別這樣,陸勁,別這樣,」她慢慢地、慢慢地把他掐在宋正義脖子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用自己的雙手緊緊包住了它,她能感覺他的手指在她的手掌心裡微微動彈了兩下,最後終於安分地蟄伏了下來,她鬆了口氣。
「我不知道,如果堵車的話……」岳程心裡也很焦急,他覺得自己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出汗了,但是他知道開車的人,即便心裡再急,也得慢三分,不然很容易出事。
她看著他,憋了一會兒才說:「你放心吧,我吃藥了。」
對方似乎在觀察她。
下午三點,岳程基本上完成了在鹿角鎮的調查任務,他們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接下來,就是帶曾紅梅回S市指認對方了。如果能夠最終確認,那麼「一號歹徒」案就終於有了一個重要的嫌疑犯,這是該案的一個重大突破,岳程一想到這裡,就暗自興奮,禁不住加快了車速。
「你哥去世後,是不是王美霞繼承了你哥的遺產?」岳程繼續問。
「去認誰啊?」
「當時是誰通知你的?」
她感覺他出汗了,他大腿上的汗黏在她的肌膚上,又涼又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重的汗味,她覺得好熱啊,皮膚上卻像被撒了癢粉,癢癢的感覺侵入到了血管,讓她渾身難受,她忍不住跳起來咬住了他的肩,他好像被子彈擊中似的,猛烈地顫抖了一下,倒在了她的懷裡。接著,她覺得自己好像跌入了一個霧濛濛的山谷,那裡的溪水是熱的,漂浮著一股渾濁的氣味,她口渴難耐,忍不住喝了一口……
「陸勁!別這樣!放了他!」她現在只有一個信念:「一號歹徒」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絕對不能再讓他重蹈覆轍了!絕對不能!讓「一號歹徒」見鬼去吧!管他是哪根蔥!
「我得買點替換衣服。元元,我已經好幾天沒換內褲和襪子了。在岳程家,我不好意思洗,跟他在一起我也忘了買,所以我洗完澡又穿上了髒衣服。」他的語氣有點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這些讓自己難堪的醜事,但他還是說了,說完後,他覺得自己就像在她面前吐了一口痰,有點羞愧,又有點惡意的快|感。
所以他真是多慮了,元元是不會想跟他生孩子的,她之所以拒絕他採取任何措施,只是希望他們玩得更盡興一些。元元本來就是那種不斷在冒險中尋求快樂的人,天下哪有比跟一個殺人犯談戀愛更刺|激的事?仔細想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你沒去開會?」元元沉下臉,劈頭問道。
簡東平笑了出來。
光線不好,照片是有些模糊,不過陸勁和元元還是一眼就認出,照片中的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容麗。
「當然有。」岳程說完這三個字,似乎跟旁邊的人小聲吩咐了幾句,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又清晰地出現在電話裡,「這個鍾明輝是一九八二年下半年中風的,在那之後他就一直癱瘓在床,最初是由他的女兒照顧他,後來因為他女兒自己身體也不好,所以在一九八四年專門請了一個護士照顧他。她們提供免費食宿來代替工錢。這位護士從一九八四年起一直照顧鍾明輝到死,鍾明輝的女兒認出容麗就是照顧過她父親的護士。也就是說……她在一九八五年,完全可能用鍾明輝的名字跟你通信,因為她跟鍾明輝住在一起,她當然可以隨時拿到給鍾明輝的信。同時,她也能輕易拿到鍾明輝的身份證件,辦理一個郵政信箱完全不成問題。」
「那我們等會兒去超市買個吹風機,再買點那個……」他心裡想的還是那件事,他不想給她留下什麼「愛的種子」。當然,他明白要避免這事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做,但他知道,這不可能。
「好。」他含混地應了一聲。
陸勁耐心地等了兩分鐘,岳程的聲音才再度回到電話裡。
「我對您,好像還沒食過言。」
他會不會笑話我?或者轉身就走?這位白髮哥哥最近脾氣很大,他會不會以此為藉口真的再也不見我了?
「你不知道?你是三歲小孩嗎?你以為是小孩扮家家酒嗎?」他仍然餘怒未消。
「沒什麼。」他低頭喝了一口豆漿,心情有些矛盾,既有點想湊過去跟她貼在一起,又有點想躲開。
岳程沒答話,他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他的吉普車很快就超過了前面的那輛車。
「不行的,白天他們還看見我生龍活虎的。」
「除此以外,他們還為別的吵過架嗎?」陸勁問道。
岳程回頭看了一眼陸勁。
「四十五分鐘?時間太久了!能不能開快點!八點前能不能到?」陸勁望著前方,岳程看得出來,他現在是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從車窗裡飛出去。
接著,元元看見他的背後閃出一個人影來,雖然看不清臉,但那身形,她一下子就認了出來,他終於來了!
「其實為來為去,就是為了點錢。我哥花錢很省,不是我說自己哥哥的壞話,他有時候挺摳門的,但我嫂子人很大方,所以他們吵架多半都是為了錢。比方說,我嫂子的親戚來了,我哥就不太滿意,因為我嫂子花錢請她親戚吃飯,還給付了旅館費,臨走時,還買了土產讓他帶上。」
「你這位員警朋友真識貨。」這句話好像說到了曾紅梅的心坎上,她樂滋滋地說,「我們家現在養了三十多隻母雞,都由我婆婆看著,每天都下蛋,我們賣掉一點,自己再吃一點。外面的雞蛋我們從來不買。」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笑了笑說。
「好吧。」岳程沒看陸勁,他慢慢地說,「請您,記住您對我說過的話,陸老師。」
曾紅梅的眼睛靈活起來。
陸勁看了一眼腕上的蹩腳電子錶。
「女朋友。」
宋正義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他半仰起頭,嘴唇蠕動著說道:「我……我來……拿,拿信……」
陸勁正在喝豆漿,被這句話嗆出一陣咳嗽來。元元幾乎跟他同時作出反應。
陸勁低頭注視著他,足有五秒鐘,然後他抬頭望了下天空。
「我吃一個蔥油餅就行了,不過,這蔥油餅好難吃!」她抱怨道。
「我都看見了。」陸勁聲音沙啞。
「當然不是空穴來風……就在『一號歹徒』給你的那幾張照片裡,我們發現一枚她的指紋。」岳程呵呵笑了,「你肯定沒想到吧?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現在不管曾紅梅是否能認出她,我們都有充分的理由把她帶回去了。」
陸勁彷彿看到岳程在電話那頭皺眉頭。這事的確很難解釋,但他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沒必要解釋得很清楚。
宋正義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的樣子很狼狽,衣服被撕破了,臉、脖子、手都在流血,但他眼下什麼都顧不得了,他抓起地上的假髮就跌跌撞撞地朝小巷外奔去,陸勁惡狠狠地盯著他的背影,身子仍在微微發抖。
「你別忘了我媽是怎麼死的。」陸勁又把目光移向窗外,「我不會放他走的。」
她充滿懷疑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說:「不行,老師你太健忘,我得給你長點記性。」她說完,毫不猶豫地拉起他的手,放進嘴裡狠狠咬了一口。
「喂!」元元首先開口。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