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你在想什麼？」他問道。
「我們去吃你喜歡的，你想吃什麼？我陪你。」她提起興致說道。
他「嗯」了一聲，眼睛仍舊睜著。
「這個……」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應該算的，我……」他看了一眼陸勁，「我去問一下上級，有的事還是要上報以後才能知道。」
「滾開！當心我戳你！」她搖搖手裡的一個蟹鉗威脅道。
「問什麼？」
元元想起了那個掄起警棍把陸勁打得直不起腰來的年輕員警，「還囉嗦！你別忘了你他媽的是個殺人犯！是個殺了八個人的殺人犯，你不配活著！不配跟女人說話！連吃飯你都不配！快給我進去！」他當時將警棍捅在陸勁身上叫囂著，元元現在想起那一幕仍然恨得牙癢癢。
「元元，其他的畫都燒了吧，還有……」他絮絮叨叨的，還想說什麼。
「我連人都敢殺，我有什麼不敢的？」他的臉忽然板了下來，她感覺他熱乎乎的手摟住了她的腰。接著，他的臉就朝她臉上湊過來。
「明天我陪你去吃香辣蟹好嗎？可惜這裡沒廚房，不然我就給你做了。」他道。
岳程望著她憔悴的面容，心中有些不忍，但他還是以公事公辦的口氣說：「陸勁，我們得走了。」
岳程砰地一下關上了車門，見元元還站在原地癡癡地望著車內的陸勁，他忍不住對她說：「元元，你回去吧，你剛剛說的事，我會去問的。你別急，很多事是急不來的。」
她的心又軟了下來，接著就產生了慾望。她想佔有他，想把他整個揉進她的身體，想讓他明白什麼是愛，什麼是她對他的愛，那不是和風細雨，而是像龍捲風或者海嘯那樣能把他整個掀翻的激|情。是的，她愛他，她就要這麼做，在離別之前，她要讓他品嚐從她毛孔裡不斷湧出來的愛、恐懼和希望，她要給他這輩子最激烈的愛，讓他永生難忘。
「摔死了？」元元的腦海裡浮現出容麗那張面帶微笑的臉，「你知道嗎？他有反應了。」耳邊又傳來她得意洋洋的聲音，「岳程他們在追捕她嗎？這麼說來，她真的是『一號歹徒』？」她問道。
車廂裡陷入了沉默。
他哈哈大笑，說道：「別把蟹吃到衣服裡哦。」
「是嗎？」岳程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掏出手銬給陸勁銬上，又跟元元打了個招呼，「嗨，元元，今天怎麼不說話？」
他別過頭來看著她，眼睛裡和*圖*書充滿了疑惑。
直到他發動車子，把車開出很遠，他還能從後視鏡裡看見元元的身影，她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
「好。」陸勁好像正等著他發話似的爽快地說，同時他把臉轉向元元，「再見。」他輕聲道。
「流氓！」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經縮回到自己位置的他。
啊！香辣蟹！元元覺得自己都要流口水了。以前，他曾經在家裡給她做過好幾次香辣蟹，縱然她當時的脾氣像個炮筒子，每次看見他都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但是看到那一大碗令人垂涎欲滴的香辣蟹，她還是決定暫時化干戈為玉帛，對他好一些。
「我剛才還可以嗎？」
「奶奶的！你改行當廚師算了，手藝真他媽了不得！」
她一邊笑一邊落下淚來，然後緊緊擁抱了一下他，又放開。
他沒答話，陷入了沉思。
「別這麼說，元元。」他拍拍她的頭，好像她是個娃娃。
「哈，你真寬容。他打了你，你不恨他嗎？」
「是啊，很幸運。」
「他是個好員警，但他下面的人不行。」陸勁笑了笑，「還記得上次打我的那個員警嗎？他的眼睛受傷了，我希望他沒事。」
過了大約五分鐘，岳程又回頭看了陸勁一眼，他仍然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不知為何，這時候，他拍了下陸勁的肩。
哦，這可是他們的夜晚，為什麼要談容麗啊，元元心想。
「哪裡，我是在表揚你啊！這都聽不出來？」她忍著氣說道。
陸勁回頭看了她一眼道：「這是真的，就是剛才，她在醫院的樓道裡摔死了。」
「說得對。但她怎麼會摔倒？她應該是個很冷靜的人，再慌張，也不至於會從樓梯上摔下去，除非有東西絆倒了她，而當時太黑，她看不見，但是樓梯上卻什麼都沒有……」
「他活該！」她咬牙切齒地說。
陸勁望著元元，退後一步，說道，「再見！」接著，他轉身上了車。
「戳吧，戳哪兒都行。」他湊近她的臉，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子了。
「我對他沒什麼感覺。」
「她會來看你的。我也會的。」他道。
香辣蟹，那是記憶中的美味，自從離開他後，她就沒去吃過，不敢吃，怕吃著吃著就發了瘋。即使是現在跟他在一起，她也不敢。
陸勁輕輕吻了下她的嘴唇。
「容麗死了。」
「被追捕的罪犯，再怎麼說都會很慌張的，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當時她是什麼心情和狀態？」她把臉貼在他的脖子和-圖-書上，輕聲說，「別想她了，既然你說她就是『一號歹徒』，既然她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好想的？剩下的就交給岳程去辦吧。你不是說他是個好員警嗎？」
他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你想幹嘛？滾遠點！」她嚷道，心裡還是禁不住害怕起來，要不是她兩隻手活動不開，她真想戳瞎他的眼睛，「幹嘛這麼看著我？我有什麼好看？神經病！」靠近看，她覺得他的眼睛很黑，他的眼睛裡有自己的影子。「可惡，湊我這麼近，是不是近視眼！眼睛不好，就戴副眼鏡去！」她惡聲惡氣地說。他沒理她，臉上慢慢露出壞笑。接著，他忽然伸出舌頭捲起一口她臉上的蟹醬，吃了起來。
這幾句話說得元元口水都要下來了。
元元一驚。
「這就是你上次沒有傷害他的原因嗎？」她問道。
說完這句，他覺得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可以上車了嗎？」他打開車門，把一隻手搭在陸勁的手臂上。
「滾開！殺人犯！討厭！」她不敢正視他的眼睛，因為她總覺得他眼睛裡有種特別的東西會讓她失去罵人的銳氣和打人的勇氣。
「聽出來了，備受感動哪。」他挨著她坐下，笑嘻嘻地望著她沾滿蟹醬的臉說道，「來，讓老師也吃一點。」
她握住他的手，仰頭看著他，眼圈紅了。
「那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眼波朝她流過來，「我看見你了，看見你後，我就下不了手了。小姑娘，你拖住了我的後腿。」他點了下她的鼻子。
「元元，我真想每天跟你在一起，但是……」他又笑了笑，「就讓我留在你的記憶裡吧，以後如果你想我了，元元，就看看那幅我畫的結婚照吧。」
「不許你再說話了！你一說話就是要把我推開！不許說了！我不要聽！」她嚷了起來。
「你很好，你別老問哪。」她柔聲說。
「那你為什麼……好像不太高興？」她看出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少興奮。
他想了想道：「我想吃松屋的布朗尼。」
「現在Ｓ市已經不流行吃香辣蟹了。」她說。
「我那時候去就是白天，白天它那邊還會提供法式套餐，可以吃烤蝸牛什麼的，你有沒有興趣？」他回頭問她。
「不許說粗話！」
「應該就是她。」
「你看有希望嗎？」她把目光轉向他。
第二天下午一點五十分，岳程在自己家門口遠遠看見陸勁和元元一起向他走來。
「有時候，我m.hetubook.com.com真恨你。」她道。
「我不好說，真的，得問了才知道。」他一邊說，一邊走到駕駛座那頭，開門上了車。
「我會來看你的。」她哽咽著說。
「松屋是咖啡館的名字，他們那裡做的布朗尼我認為是Ｓ市最好的，因為他們是用比利時巧克力和黃油融在一起，裡面加了烤過的碎核桃，上面還塗了一層巧克力醬。我以前吃過，真後悔只買了一塊。」
「松屋的布朗尼？」她記得他以前好像提過。
「她一定想找另一個出口，她想離開醫院。」元元說。
「好吧，我們明天午飯就去吃這個，它中午開門嗎？」
「你怎麼啦？」她摸了摸他的手，心裡有些不安。
「你想說什麼？」她問道。
「哦，元元。」在她吐出來的時候，他叫了一聲，嗓音清亮。
「也許她當時聽到了什麼聲音，所以慌不擇路了呢？」
她用手臂支起身體在黑暗中望著他，忽然，一種狂怒的情緒攫住了她。她心裡在吶喊，就是他！就是這個混蛋！害得她那麼多年都沒有好日子過！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看不見陽光，沒有自由，沒有親情，也沒有朋友，什麼都沒有，整個世界裡只有他！該死的混蛋！囚禁她，本該讓他付出代價的！可是為什麼，最後她卻要獻上愛情？為什麼他對她那麼好？為什麼他不強|暴她？不鞭打她？他那時候是足夠強壯的，雖然也瘦，但她仍然記得他雙臂箍住自己的力量，她的哭鬧撒潑最後總是融化在他那充滿男性氣息的懷抱裡，她想恨他的，但是恨不起來，怎麼都恨不起來。
她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夠了！別再說了！什麼把你留在我的記憶裡，我不管！我要去爭取讓你減刑！能爭取到多少就多少！不管你還要在裡面待幾年，我都等你！」
「嗯，給我帶點好吃的來。」
「她沒活下來，這是唯一的遺憾。」岳程禁不住打了個呵欠，他昨晚整夜沒睡，現在累極了，「我們凌晨去搜了她的家，在那裡有重大發現，我們找到了你給她寫的信，真不少。」他抬頭看了陸勁一眼，發現陸勁的臉色也不好，明顯也是睡眠不足。「呵，你昨晚也沒睡好吧，是不是在想容麗的事？」他的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因為他突然看見了站在陸勁身邊神情黯然的元元，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出其不意地擰了一把，痛得突然而劇烈。媽的，我為什麼要問這種蠢話？這不明擺著的事嗎？
她用手替他https://m.hetuｂoｏk•coｍ.cｏｍ抹去眼淚。
他摸著她光滑的肩頭，嘴角慢慢浮起微笑，道：「算了，元元，別提他了，我們說我們的。」
「謝謝你。」她的目光又落到陸勁的手銬上。
「我來了。」她朝他笑了笑。
元元笑著湊到他臉旁邊，輕輕咬了下他的耳朵，說：「親親我。」
「幹什麼！」她想罵他，但又怕他沒收她面前的美味，所以硬生生把後面那一連串話嚥了下去。
「是啊，是沒睡好，我一直在想，她為什麼要到那樓梯口去。」陸勁神情嚴肅地答道，似乎全然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
「昨晚怎麼樣？」走到他跟前時，陸勁問他。
「你敢！哼！」她回頭瞪了他一眼，心裡不免有些緊張。
他小時候一定受過不少欺負，元元心酸地想。
聽了這句話，元元既想哭，又想笑。在這方面，他對自己真的沒信心。
「可是我恨他！他打了你，他當著我的面打你！我恨他！」元元翻了個身，趴在他身邊，說，「我管他是以什麼名義打人，反正打我愛的人，我就把他當敵人！」
他垂下眼睛，又抬起來，看著她道：「因為我老了，元元，而你還那麼年輕。我怕我無法給你一個好的……回憶……」他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忽然眼睛濕潤了，他笑自己，「你看，我最近特別不像男人，老是這樣，」他的眼淚落了下來，「很可笑吧？」他咧開嘴笑，笑得很難看。
她呆呆地望著陸勁手上的手銬，過了半晌，才問，「他能減刑嗎？他幫你的忙，算不算立功？」
「你那個屬下的眼睛怎麼樣？」過了好一會兒，陸勁才低聲問。
「他很幸運。」
「元元，我只是在外面的時候才嘴饞。在裡面，我不會挑食的。」
「嗨！」她推了他一把。
「嘿，你呆呆地在想什麼？」他拽了一下她的手臂，她跌倒在他懷裡，隨即狂熱地親吻起他來，從臉到脖子，到胸口到腹部，最後，她像吞葡萄那樣銜住了他。
「是岳程的電話吧？他怎麼說？」陸勁回到床上時，元元問他。
他閉上了嘴，神情有些傷感。
「別說傻話了，你不老，你四十歲還沒到呢，你是年壯力強，」她摸著他的臉，望著他清俊蒼白的臉，忽然有一種號啕大哭的慾望。她真想用拳頭狠狠捶打他的身體，然後大聲問他，你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要做這種回不了頭的事？為什麼我想跟你在一起就這麼難？她還想對他說，我不要你回監獄！我不要離開你！我恨這個法
https://www.hetubook.com.com制社會！若在一百年前，快意恩仇的人會被奉為英雄！可是現在呢？我真恨那些逮捕你的人！我真想劫獄！……想到這裡，她真想揍他，狠狠地揍，把他打得鼻青臉腫，誰叫他這麼不爭氣！但是，看著他精瘦的身體和手臂上纏著的紗布，她下不了手，她捨不得打他。
「放心，我是個淑女。」她沒好氣地說，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是很生氣。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把他捲了起來，在半空中，把他揉成了碎片。
媽的，我是交了什麼運氣啊？幹嘛老讓我看這種場面？難道我是個言情肥皂劇愛好者嗎？岳程在心裡罵道。
她當時一邊大口嚼著蟹腿，一邊粗魯地對他說。
「不流行了？」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失落。
「是嗎？」她的嘴不聽使喚地冒出這兩個字。
「扎得有點偏，還不至於失明，不過也夠嗆。他得有陣子在家休養了。」岳程說。
她笑起來，「小姑娘」這三個字，聽得她心裡暖洋洋的。
結婚照！看了不是更傷心？元元想。
「我想問你……」他的聲音很輕。
陸勁沒有馬上回答，他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他不說話，只是眼神溫柔地看著她。
他用雜誌啪的一下打到她頭上。
「她花了那麼多心思逃離警方的視線，結果卻在樓梯口摔死了，我覺得真是莫大的諷刺。」他搖頭歎息，隨後又道，「只是我不明白，她躲在樓梯口想幹什麼？如果僅僅只是躲在那裡想等危險過去，那她就應該按兵不動，可是她卻摔死了，這說明當時她跑得很急，她要去哪裡？」
他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陸勁，後者正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
「元元……」他伸出手臂想摟她，但被她狠狠地推開了。
「有興趣。你可真會吃。」她摸了摸他的頭髮，發現他在眨眼睛，便問道，「你睏了嗎？那就睡吧。」
「其實，他只是本能地痛恨犯罪的人而已，站在他的立場，他這麼做無可厚非，有正義感不是什麼壞事。我小時候，一直希望能找他這樣的人做朋友，因為我相信，當別人欺負我時，他這樣的人會很仗義地跳出來幫我，不管是幫我罵人，還是幫我打架，他們會義不容辭，不會考慮太多，但是我沒找到，大概像我這樣的人，本質上就不會吸引他這類人吧。想不到現在，他這樣的人竟成了我的敵人。」
「怎麼不睡啊？」她去合他的眼睛，他捏住了她的手。
「你得吃飯，再難吃也得吃。」她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