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謀殺母親的兇手

「對不起,我是小心眼。」他低聲道,「岳程是對我不錯,我承認,我也明白,只是……」他停住了,好像忘了下半句該說什麼,隔了一會兒,他才說,「好吧,我錯了,我以後……如果還有以後的話,我會盡量注意的……我不怪他了。」
「陸勁,我說的是真話。」她冷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望著她。「元元,我以為,我對你什麼話都能說的。」他壓抑地說。
「有可能。但他也許會說自己是在急診部上的廁所。他自己在急診部,沒理由跑到門診部去上廁所,晚上的男廁所還不至於會客滿吧。」
元元覺得這時候陸勁也該說幾句,適當表示一下感謝,不管怎麼說,他們這次能夠相聚,全靠岳程,雖然他說陸勁又懶又髒,她心裡也覺得有點不舒服,但她相信岳程這麼說,只是想給他們在一起找個藉口罷了,以他的身份能做到這一步,真的已經仁至義盡。想到這裡,她扯了下陸勁的衣服,但誰知,她聽到的卻是他甕聲甕氣的問話:「一個領,一個接,你們兩個把我當成幼兒園的小孩囉?」
岳程看看她,又看看陸勁,放下了筷子,「那個……」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陸勁道。
「六點,我在家,就是在這裡吃了一份簡單的便當。便當是每天來我家的鐘點工做的,裡面有魚、蝦、青菜和米飯。」他停頓了一下,今天他穿了件米白色的襯衫,如果光看打扮,會覺得他頗為儒雅,但如果你把目光上移,移到他的臉上,就會發現他的樣子陰沉沉的,透著幾分詭異。他繼續說道,「我吃完晚飯就換了衣服,我這裡有幾套女裝,女裝有時候能讓我感到自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我換上女裝,噴了點香水,香奈兒的,嗯,很香,我噴完後就出了門,如果你要問時間,大概是七點半左右,約定地點是同北巷……呵呵呵,同北巷……這地方我去過,一條很窄的小巷子,冷僻的地方,呵呵呵,呵呵呵……」他的臉抽動得更厲害了。
「這個阿婆有個孫子?」岳程聽到了這句,他回頭跟陸勁交換了一下眼色,問道,「他姓什麼,當時幾歲?」
陸勁也很興奮,她發現他眼睛發亮,臉都紅了,嘴唇在微微打哆嗦,但他比她懂得克制。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座位上,笑著說:「嘿,小姑娘,人家都在看我們呢,坐下再說吧。」
「別動!」岳程對宋正義喝道,隨後問陸勁,「你發現了什麼?」
「不叫了。不叫了。」
「對,我是看過。」印象還挺深呢,岳程想說。
「你不瞭解他,他沒什麼不敢的!」她打了他一下。
元元趕忙打圓場:「岳程,你白天跟我說過後,我馬上向我朋友要來了鑰匙,我們就住在他那兒,我這就給你地址。」好像是生怕他會改變主意,她急急地從包裡掏出筆和便箋紙,寫下了地址,遞給了他。岳程只看了一眼,便無聲無息地把紙條塞進了口袋。
「不知道?」
「嗯,是啊。是去了不少地方,明天還得忙一天。」
「是,我一開始也懷疑她在談戀愛,可她好像是沒男朋友,我沒見過,我也問過同樓的鄰居,都說沒見過。」老太太從拖鞋裡又用力拔出一根毛線。
「小孩就是小孩。沒辦法。」他對岳程道。
「好,好,好,沒問題。」宋正義笑著說,「我到了之後,那女人又威脅我,我發現她騙了我。呵呵呵,騙我,我最討厭有人騙我了。這輩子,還沒人能得逞。於是,我就撲了過去,她畢竟是女人,不管多強的女人,你只要撲上去,就會覺得她們都一樣,像豆芽一樣軟。我把她壓在身子下面,她一直哼哼,好像很難受,我最喜歡看她們扭來扭去了。呵呵呵,她一直在扭。女人中,她的力氣算是大的,我就給了她兩巴掌。呵呵呵,真對不起,我打了她。她還穿著裙子,哼哼,裙子,我摸進去了,她大腿上的肉又嫩又滑,我擰了她一下,她痛得發抖,噢噢噢,噢噢噢……」宋正義眼睛下面的那塊肌肉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想問……」陸勁停頓了一下才說,「你還記得容麗寄給我的照片嗎?」
「宋正義!不要說了!」岳程吼道,這時他發現,陸勁並不是向宋正義本人衝去的,而是一溜煙地跑到了吧檯後面,不一會兒,他從那裡拿出一個廢紙簍來。
「你問吧。」她望著他,心裡有些不安。
鍾明輝的女兒鍾老太太已經年過六旬,但她本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老,望著她那張佈滿皺紋的臉,和走路時顫顫巍巍的樣子,要不是事先看過她的資料,岳程真以為她快八十歲了,他真擔心她耳背,不過還好,聊過幾句後,他馬上發現老太太聽力不錯,反應也不算慢。
「後來呢?」
「呵呵呵,好,好,沒問題。」宋正義又發出一陣陰沉沉的笑聲。
元元本來聽到「又懶又髒」是想罵人的,但聽到後來,她的怒氣慢慢散去,最後只剩下感動和興奮了,她怔怔地望著岳程,一時說不上話來。她知道岳程能做到這點實屬不易。但這時,她聽到陸勁在一邊嘟囔:「我是客人,哪有讓客人洗東西的?」
「我之所以對這個案子那麼有興趣,不是因為我有正義感,而是因為我媽。我不能讓我媽就這麼白白死了。」他把她的雙手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來,握在自己的手中,盯著她身後說,「有人看見我媽死的那天有個穿警服的男人在她屋裡,所以這案子裡一定有個男人,而且屋子的梁很高,要把我媽吊上去,沒個男人根本辦不到。」他的目光又落到她臉上,眼珠慌亂地左右移動著,好像在急切地尋找什麼,又好像單純只是在傾訴,「元元,我媽是被人謀殺的,那是很明顯的事,線索都擺在眼前,但是那些員警,那些農場裡的人,就因為我媽有個當殺人犯的兒子,他們就對眼前的線索視而不見。那些所謂的好人,正義人士,對我媽的死聽之任之……尤其是,那些農場裡的人,他們過去就一直欺負我媽,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蛋……有時候,我真想……真想,」他的眼眶紅了,沒再說下去,隔了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他說,「所以,元元,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兇手,一定。」
他的口氣讓她聽了心裡發冷。
「啊!對不起!岳程,我太激動了!謝謝你!謝謝你!」她一迭聲地說道。
「呵呵呵,可是你再怎麼企圖殺我,也沒用,我還是摸了她,咬了她,她的肉可真是香啊,香噴噴的賤人!賤人!呵呵呵。」
陸勁不說話了。
「好,好,好,沒問題。」他道。
「你?」
岳程明白,如果醫院方面知道宋正義是個癮君子,那他的醫生職位可能就難保了。
宋正義平靜了一會兒,又道:「放開我,放開我。」
「可是,陸勁,你說過,岳程是個好員警,我相信……」
陸勁的表情很嚴肅,岳程相信他應該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才提出這要求的,這倒讓他為難起來。
「我爸癱了之後,本來是我照顧和*圖*書他的,但後來我自己也得了慢性腎炎,不曉得你們對這病瞭解嗎,這病就是不能累。那時候,我就想找個人來分擔一下。但是我家也不富裕。一九八四年,誰家都不富裕。」老太太侃侃而談起來,「這時有人跟我提起了她,我聽她的身世挺可憐的,父母都死了,十二歲起就住在叔叔嬸嬸家。介紹人還說,她那個嬸嬸對她不好,她的堂兄要結婚,她沒地方住,一直在護士辦公室睡覺。我聽了覺得挺可憐的。再說,她又是個護士。所以,我就跟她見面談了談。談了之後,印象不錯,她也不貪心,不要工錢,只要求提供食宿。我想,吃,還能吃掉多少錢?馬上就同意了。從那以後,她就搬來了,工作之餘照顧我爸,白天我跟我愛人輪流來照看一下,晚上和休息日都是她,她還管洗衣服、做飯和收拾房間。」
「是在容麗的臥室?就是她現在家裡那間臥室嗎?」過了一會兒,他問。
「你這種狀態不適合當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岳程道。
元元趕到那家小飯店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岳程和陸勁正在吃晚飯,一看見她,岳程就熱情地朝她招了招手。她像隻小鳥一樣,撲地一下飛了過去。陸勁正好回過頭來,兩人一對眼,她立刻尖叫著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是一個人嗎?」他連忙問。
「我……我最近睡眠不足,想讓自己狀態好一些。」宋正義站起身,盯著陸勁手裡的那個塑膠袋,嘴部肌肉又劇烈地抽動了兩下,「呵呵呵,你們,不會把這東西交給醫院吧?不必這樣吧?呵呵呵?我又沒殺人。」
「陸勁。」她輕輕喚了他一聲,不知為何,他的目光讓她有點心慌。
「多少應該知道一些,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陸勁似乎很有信心。
「當然比現在要年輕一些,尤其是李亞安……至於容麗,我看不出來,她穿著睡衣。」
終於沒有再問細節!岳程鬆了口氣。
陸勁衝了過去,岳程從沙發上跳起來,想拉住他,但是他的手只抓到陸勁外衣的一角就滑開了。
「童雨?就是那個被『一號歹徒』始亂終棄的女朋友?」這句話,元元一說出口,就覺得不對頭,「如果『一號歹徒』是容麗的話,那麼她就不可能是童雨的男朋友,不是嗎?」
岳程的心暫時安定了下來,他問宋正義:「你是幾點離開醫院的?」
「是在想你媽媽?」
「我在想童雨。」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看他是步行走出醫院的,呵呵呵。」宋正義低聲笑起來,笑了一陣,他忽然跳過來一把抓起岳程身邊的塑膠袋就想逃。岳程在他身後,閃電般扣住了他的胳膊,並立刻將他摔到了地上。
「過程?」岳程不知該怎麼描述,他皺了下眉頭,「什麼過程?這麼說吧。全是容麗一個人在忙活,李亞安自始至終都躺著,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昏過去了。」
咦?他還不高興了?這讓元元有些意外。
「你是幾點離開那廁所的?」
陸勁不理會他的嘲諷,繼續問:「成功嗎?」
岳程快速想了一遍陸勁說的話,覺得有道理,於是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屬下的電話。
「陸勁……」她的聲音軟了下來。
這確實是個問題,但岳程覺得也沒什麼不好解釋的。
「我明白。」
「陸勁……」她知道他真的是鑽牛角尖了,「岳程其實是把你當朋友的,不然他不會讓你跟我在一起,對嗎?就算不把你當朋友……他對你也是另眼相看的。這是事實。」
她望著他,鼻子有些發酸。
「那麼……李亞安行嗎?」陸勁一本正經地問。
半夜,元元發現陸勁還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
「忘了,大概是十點半不到。」宋正義懶洋洋地回答。
宋正義低聲笑起來:「我問廁所在哪兒,有人給我指了方向,我不知道那是門診部還是急診部,只記得走了一段路,現在想起來,大概是門診部裡的廁所吧。這有什麼分別?」他一臉無事地反問。
「這就好,既然他是個好員警,那就跟他好好合作。我相信,有他的幫助,你會抓住謀殺你媽媽的兇手的。」她很有信心地說。
「接下去呢?」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這時候,他的眼梢瞥見陸勁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不好!這傢伙要發火了!他趕忙別過頭去,看著陸勁道,「先聽他把話說完。」他緊緊盯著陸勁的臉,想用眼神告訴對方,你心裡怎麼想,我能理解,但是,你別忘了我們現在在幹什麼!陸勁!你他媽的朝我看!
「我要是您,發生了這樣的事早把她趕走了。」陸勁插了一句。
「來,喝水,喝水。」老太太倒來兩杯水放在他們面前的茶几上,然後就在他們對面的靠背椅子上坐下了,「我聽電話裡的先生說,你們想問問我容麗的事。」
他沒說話,表情有些尷尬。
打完電話後,岳程問道:「你說他的女兒會知道嗎?她不跟他們住在一起。」
「啊,是一個人。他還戴了頂帽子,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來,呵呵,不過我認人的功夫很棒,我上完廁所在那裡照鏡子,他從我身後走過,沒注意我,他跟我不熟。我們沒說過什麼話,但我知道他是誰,他常來醫院接容麗。呵呵呵,其實,容麗嫁給他也不錯。」
「我覺得那張照片裡的容麗頂多二十多歲。也就是說,拍這照片的人,在容麗二十多歲的時候就認識她了……」陸勁好像注意到了他臉上的驚訝,「拍照片的當然另有其人,你不會認為那是容麗自己拍的吧?」
宋正義坐到一張椅子上,喘著粗氣,得意地笑起來。
「為什麼還不睡?」她問。
「你們今天去了好多地方吧?」她問岳程,決定說點別的。
「我請客,你就放心大膽地吃吧,我的大探長。」她按捺住心中的興奮說道。
岳程橫了他一眼。
「陸勁!你小心眼!」她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嗓門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就為了那一句話,你一個晚上都揪住不放!人家岳程哪點對不起你?他還不是想讓我們在一起?你說得沒錯,你們的身份是改不了,這也是事實,所以你更應該明白,以他的身份,能做到這一步,不容易!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很寬容的人,沒想到你這麼小心眼!哼!」
她翻身過去,「啵」地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好的。」
老太太彷彿找到了知音,她揚了揚手,道:「誰說不是?我當然得趕她走!我恨死她了!可那時候,她求我給她點時間找房子,我正好也需要時間找個替工,就這樣,我答應再讓她住一個月,結果,我爸就在那個月死了。我後來問她,我爸怎麼會心臟病發作?你不是一直在旁邊嗎?嘿,她說自己在洗手間什麼都不知道!我說,肯定是她,知道自己要被掃地出門了,所以就對我爸不管不顧了!虧我爸還對她那麼好!你們說,她良心壞不壞?」老太太氣憤地說。
「哦耶!那就多照幾張!」她歡呼著撲到了他懷裡。
他後悔沒當面跟她說和-圖-書這個「好消息」,如果她就在他跟前,相信那會兒她一定會以一個無比熱情的擁抱來表達自己的感謝。事後他教育自己,如果我願意趕二十分鐘的路程,當面告訴她這個好消息,也許,除了能看到她美麗的笑顏外,還可以意外獲得點獎賞,所以,無論做什麼事都得有耐心,啊,耐心。
老太太停下手裡的活。
「那天晚上給他包紮的護士回憶說,他離開過一會兒,去上了一次廁所。」
「去見宋正義,已經約好了,他今天在家。」
「唉,怪不得您說她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陸勁歎息道。
「你想知道這幹嘛?統計醉酒後的男性身體狀況嗎?」他問道。
「你老實點!」岳程喝道,「不是說,院長認識你父親嗎?怎麼又要把東西拿回去?」
「真的沒有。」陸勁笑著說,接著又問,「我們現在去哪兒?」
「我改天放給你看好了。很模糊的。不過聲音……」
「我跟你一樣,一開始也只知道她是個好護士,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呢?嘿!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老太太顫顫巍巍地走進臥室,不一會兒拿來一雙做了一半的絨線拖鞋,她重新坐下後,就開始用鉤針鉤起拖鞋來。
「請你再說一遍。從你到達醫院時開始說起。」由於陸勁就在旁邊,岳程不想提及他們之間發生的那場戰爭,一來這跟容麗的死沒關係,二來怕再度挑起不必要的爭端。
「怎麼沒有?」老太太好像在嗔怪他們,「她照顧我爸有六年之久。」
「這得讓我想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要說跟她比較要好的,大概也就屬隔壁家的阿婆了。這阿婆有腦梗的毛病,有天半夜突然手腳發麻昏了過去,她孫子知道容麗是護士,就來敲門找容麗幫忙,從那以後,阿婆就對容麗印象特別好,老說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做了好吃的還總是讓她孫子送過來。」
「他說他當時多喝了點酒,容麗給他吃了片藥,吃完藥他就睡著了,等他醒來後,發現自己跟容麗睡在一起。很老套的故事。」岳程評價道。
陸勁望著她頭頂的某處,胸腔起伏,好像正在強忍住心中的一口惡氣,過了好久,他才用略微輕鬆了一點的口吻說:「元元,我剛剛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我會跟他合作的。我會的。」
「你還不是小孩?」陸勁瞥了她一眼,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低頭扒了一口飯後,改口道,「是我的小女孩。」說完,他便繼續低頭吃飯,看上去他不喜歡在旁人面前顯出太親熱的樣子。
「我只知道那絕對不會是賓館的客房。房間裡有點小擺設,至於是不是容麗現在的臥室,我不好說。即使是同一個房間,幾年之內也不會毫無變化吧?」
今天一大早,他已經把陸勁將會下午出獄的消息告訴了元元,她在電話那頭的歡呼和尖叫聲至今都迴響在他耳邊。
接著,他朝她走過來,雙手捏住她的手臂,直視著她的眼睛說:「元元,我想問你個問題。」
「我會的。」她道。她心裡也是這麼想的,無論天涯海角,她都願意跟他走。
陸勁好像陷入了沉思。
我的小女孩,這稱呼讓元元心裡一甜,她真想跟他再甜蜜幾句,可這時,她一抬眼發現岳程正看著她,臉部有點僵硬,她馬上明白陸勁為什麼如此克制了。不管怎麼樣,也要照顧一下岳程的情緒。
原來宋正義今天之所以會這麼興奮,是因為剛剛注射了杜冷丁。他是個癮君子!
「他是個好員警,的確。」陸勁放開了她的手,淡淡地說。
「當場抓住?那是沒有!她是趁我們不在的時候幹的,她會撬鎖!」老太太沒好氣地說,「沒抓住,跟她談有屁用,她一百個不承認唄!不過,我有一次點穿她,叫她別亂來,要不就趕她走。」
「你說什麼?」這句話讓她有些生氣了。
「本來按理說,他是我的人,他是該跟我住在一起的,但我爸媽最近旅遊回來了,而且,他在我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不是我嫌他髒,他在我家都沒洗過一件衣服,連襪子都沒洗過,他又懶又髒。唉,而且他是什麼人我清楚,我怕他半夜……嗯……謀害我,」大概是看出元元準備反駁了,他忽然話鋒一轉,「所以,我看,還是你辛苦一下,替我看住他,不過你要把地址給我,我明天一早得來接他。」
「嗯……我也可以錄點別的話給你的,這樣你就不用在我不在的時候,一直……聽,聽那個。」
「那麼請盡快進入正題。」岳程道。
「好吧,李亞安自己對這件事怎麼說?他總該有個解釋吧。」
「聲音很清楚?哼!簡東平!」他沒好氣地說。
「怎麼不好?我知道容麗可是個好護士。」陸勁溫和地說。
「我提起過,她不願跟人多談這些,只說過一句,說她找不到合適的。嗨,我那時還曾經想給她介紹對象呢,可她扭扭捏捏不肯見人家,說她沒興趣。哼。」
杜冷丁(PETHIDINE)!
陸勁從廢紙簍裡掏出一個用過的一次性注射器和一個空藥瓶。
「什麼?」
「我說錯了嗎?這麼說她還算客氣的!要我說,她簡直是狼心狗肺!我後來算了算,她從我爸那裡偷的錢,少說也有八九百塊。這些錢現在看是不算什麼,可是在那時候,這可是一筆大數目,我家老頭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一百塊出頭,你們說,她是不是狼心狗肺?」
「我記得。她背著一個灰色書包,靠在公共汽車的站牌上吃雪糕。幾張照片裡,我對這張印象最深。可這跟鍾明輝有什麼關係?」
「除了我,還有誰會給你買啊!我們有空再去買了吃,好嗎?」她問道。
這讓岳程覺得不自在。
「其中有一張裡的容麗還是個女學生,記得嗎?」
「其實是不是有對象,就看她是不是守得住,她平時出去多嗎?」陸勁問道。
宋正義齜著牙笑了起來。
第二天下午兩點,岳程帶著陸勁離開了監獄。
「我會按照自己的方法找兇手。」他依然在微笑。
岳程並沒有過多注意這些細節,不過,他願意回想一下。
但是陸勁沒理他,只是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奇怪,他好像不在看宋正義,他在看什麼?
「你上次跟我說,童雨死了,而且還是在商場頂樓的女廁所自焚。」
雖然岳程也相信容麗偷過錢,但作為一個員警,他始終覺得在給人安上一個罪名前,應該慎重一些,所以他又追問道:「那您有沒有問過她,或是當場抓住過她偷錢?」
「又有新線索了?」
「是的,我就是在想這個問題。」他玩弄著她鬈曲的長髮,若有所思地說,「所以,容麗肯定是把別人的事安在了她自己頭上。她認識童雨的男朋友,也認識童雨,搞不好還很妒忌她,她說她曾經到精神病院去試探過童雨,我相信這是實話,因為試探,這很像『歹徒』做的事,同時也說明,她也曾經懷疑童雨是裝瘋。她m.hetubook.com.com的判斷大部分時候都是對的。」
岳程從中聽出了幾分挑釁的意味,回頭看了一眼陸勁,發現他正雙手插在口袋裡,冷冷地注視著宋正義的臉,情緒還算平靜。
「好好好,別急,別急。」宋正義靠在吧檯上,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我去那裡是去見個臭婊子的,她給我打電話,說她是金小慧的朋友,金小慧的朋友,呵呵呵,編得可真像。編得可真像,對,我是打過金小慧,是打過,那又怎麼樣?我不想讓人知道,這種事別人不能理解,不能理解,所以我去了。呵呵呵,那個臭婊子躲在一堆盒子後面,聽聲音,我就知道她是誰了,年輕……呵呵呵,年輕,性感,我最喜歡了……」
「你上次說,你曾經看過李亞安的那個錄影帶?」
「雖然我是罪犯,他是員警,但是,我覺得他還是把我當人看的,我想忘記我們之間的身份,我一直在找一個我跟他之間的平衡點,但是我今天才發現,不管我怎麼努力,我們彼此的身份都無法改變,把他當朋友是我高攀他了。在他眼裡,我永遠都只不過是個又懶又髒的罪犯而已。」他的眼珠在眼眶中間停滯了兩秒鐘,又轉過來,她發現他在注視她。
「他有沒有開車來?你有沒有跟著他出去?」陸勁問道。
「陸勁,我不僅能這麼說,我還能這麼做,因為我愛你,我是你的女人,這點你給我記清楚!」她大聲地吼著。
「你怪不怪他,都沒關係,我只希望你不要把對你好的人推開,那樣對你沒好處。陸勁,你是需要朋友的,人人都需要朋友。」她摟住了他的脖子,親了下他的臉,看見他臉色緩了些,她笑著問道,「昨天他有沒有把奶油泡芙帶給你?」
岳程回頭看了一眼陸勁,他已經坐回到沙發上去了,看上去平靜多了。
「他錄的那個錄影你看了嗎?」陸勁低聲問。
她搖了搖頭。「不好。」她道。
宋正義不安地瞥了一眼他手邊的包,眼神變得呆滯起來。
「我知道。謝謝你,謝謝你能這麼說……」他喃喃道,聲音有些發抖。
「您對她印象怎麼樣?」
「什麼後來啊,我們找不到能夠像她這麼照顧我爸的人,除了偷錢外,她其他的都做得沒話說。其實我也解雇過她一次,另外找了個人來,我爸就發脾氣,說那個人飯做得難吃、洗衣服洗不乾淨,也不給他擦身,反正一百個不滿意。再說,那人自己有家庭,晚上總是溜回去,要不就把她兒子帶來,吵吵鬧鬧的,害我爸休息不好,就這樣我還得每月付她工錢。最後沒辦法,只好又把容麗找了回來。我從那以後,也長心眼了,把我爸身邊的現金都拿走了,讓她偷不著,我想這樣她總沒辦法了吧。」老太太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沒想到,我爸,被她騙得團團轉,竟然瞞著我拿存摺給她,讓她自己去銀行取錢。後來被我發現後,才把存摺要了回來,我一看,已經莫名其妙花了幾百塊了,問她買了什麼,她支支吾吾說不清。你們說她這人壞不壞?」
「你說什麼?我是小孩?」她有點不服氣,心裡很想責怪他,為什麼你從來就不能說句動聽的話?
舒雲亮?岳程渾身一震。
「這一點她做得特別好,她很少出門,也從不叫朋友到家來,所以我那時候跟鄰居說她偷東西,大家都不信呢。都說她這個好,那個好的。」
「他只是對你好,元元。」
「如果我殺了謀殺我媽的兇手後逃走,你會跟我一起走嗎,元元?」他口齒清晰,語調平靜。
「他啊,比容麗小幾歲,那時還是個中學生,我不喜歡這男孩,傲得很,走進走出,從來不理人的。他叫什麼名字我忘記了,只記得他好像姓李。」老太太又歪著頭想了一想,最後確定道,「對,他姓李。」
這句話讓元元聽了眼淚差點掉下來,她禁不住看了一眼他握著筷子的手。
「我在想一個人,元元。」
宋正義朝天花板翻著白眼,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後道:「要說有誰……那個容麗的員警男朋友在那裡,他在我身後沒注意到我。呵呵呵,我也沒跟他打招呼。有這必要嗎?我想沒有。」
「塑膠袋!裝藥的塑膠袋!你問這些狗屁是什麼意思!」他怪叫了一聲。
「我懷疑李亞安不是被騙的,他們本來就有關係。他不是被騙進臥室的,他本來就是去跟她過夜的。他們的關係很深。李亞安在十七歲時就認識比他大六歲的容麗了,這一點已經足以說明,李亞安拍那些照片的嫌疑很大,如果照片是他拍的……」
「好,接著說,簡短些!」岳程可不想再聽一遍他咬元元的細節了,媽的,聽著就冒火。
「陸勁!陸勁!太好了!太好了!」她又笑又叫,開心得忘乎所以,只想摟著他歡呼、跳舞和大喘氣。「哇,真沒想到這麼快能再看見你,太好了,太好了!」她眉開眼笑地望著他,都忘了自己身處何處。
「成功的。」岳程回想了一下才回答,他覺得很尷尬。
「啊……」宋正義發出一聲慘叫。
「元元,其實……」他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道,「好吧,照相就照相,聽你的。其實,」他笑了笑說,「我還是很上相的,元元。以前人家都說我的照片比我本人好看。」
「元元,我的耳朵都快給你震聾啦!」他抱怨道。
「嘿,還有我呢!」元元馬上提議。
「他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嗎?」陸勁又插嘴道。
「放開我!」宋正義半是求饒,半是示威地嚷道。
「怎麼又改口了?」
「你想問她什麼?」岳程望著前方,問陸勁。
「找人又問了她一次,她承認自己離開過,去接過一個電話,等她回來時,宋正義也剛回來,他說自己上廁所去了。門診部的男廁所跟女廁所相隔不到十公尺,如果他去門診部男廁所的話,很有可能在那附近碰到過容麗。」岳程道。
她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在回來的路上,她發現他一直悶悶不樂。
是啊,能在外面自由地呼吸空氣,那該是多大的幸福,更何況,外面還有個你喜歡的人在等著你呢。
「說說過程好嗎?」陸勁提問的方式很像一個泌尿科醫生。
岳程冷哼了一聲。
「這些事她都幹得怎麼樣?」岳程問道。
「我想調查一下童雨的過去,最好能找到她過去的朋友,我現在只知道她就讀的中學是B區的格林中學。那是一所區重點中學,高考率上線在百分之八十五左右。聽她表姊說,她以前成績很好,自從認識一個大她很多歲的男人後,成績就一落千丈。我很想知道她跟這個男人的故事。一般這種事只會向同齡人透露,我覺得如果能找到跟她要好的同學或朋友,一定能瞭解更多,但是……岳程對她沒興趣,我又不能離開他。」陸勁一臉為難。
他好像有話要說,元元覺得。
「哈哈,好。」她重重點了點頭,坐下後,她看了下桌上的菜,只有一盤炒青菜、一盤拌黃瓜、一碗小排骨百頁湯和兩碗米飯。她心想,岳程真小氣,她本來想損他的,但一想到就是岳程把陸勁帶回到她身邊的,她的https://m.hetubook.com.com心中又湧出無窮無盡的感激。她揚手叫來了服務生,「給我一瓶冰啤酒、一個三杯田雞、一份白斬雞、一份醬牛舌,再來一份菜肉玉米餅!快點啊。」她大聲說,覺得自己豪爽得就像《水滸》裡的女俠。
「元元,你叫那麼多誰吃啊?」岳程笑著問道,臉上卻是一副驚喜萬分的饞相。
「鍾明輝的女兒?」岳程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你是說一九九〇年去世的那個鍾明輝,容麗曾經當過他護士的那個老頭?」
他猛地將她摟在懷裡。
「勁,我本來也恨James,現在卻越來越覺得應該感激他。你想,如果不是他,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能聽見你的聲音嗎?是的,聲音很清楚。真該謝謝他。」
「好了,你別瞎想,到了明天,你就沒那麼氣了,岳程只是開玩笑,他想找個合適的理由讓我們在一起,其實他對你是很好的。」她好聲好氣地勸道。
他本來以為陸勁會向宋正義發動攻擊,宋正義大概也是這麼想的,他又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呵呵呵,沒證據當然更好了。呵呵呵……何必勞動院長?」
宋正義惡狠狠地瞪了陸勁一眼。
「你看這個。」陸勁把空藥瓶遞給岳程。
岳程壓抑住想上去給他一拳的強烈衝動,回頭又看了一眼陸勁,陸勁蹺著二郎腿斜靠在沙發上,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不知為何,岳程覺得他那樣子看上去可比神經質的宋正義可怕得多。岳程真擔心他會突然衝上去把宋正義掐死,別看陸勁瘦,但爆發力很強。岳程有些後悔了,我應該把他銬在車上,不讓他跟來!現在這種狀況,很難估計下面會發生什麼,宋正義擺明是要刺|激陸勁,他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我會嗎?
元元收起了笑。
「您怎麼能肯定是她拿的?」岳程問。
她有種感覺,陸勁對岳程已經產生了敵意,原因就是岳程當著她的面提到了髒襪子。也許順著襪子的話題,他知道自己穿髒內褲的事也被揭穿了,所以才會如此受傷,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覺得難堪。雖然沒大聲喊叫,但她明白,此刻他的心裡已經翻江倒海,暴雨成災。
「那還用說嗎?你一定很得意吧?」他冷笑道。
「對,就是他。」
「您問過她本人嗎?」岳程問道。
「我當然記得。」岳程的大腦像電腦一樣翻出四張照片來。
宋正義困惑地看著他的仇人。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元元,我的意思是說,他也很……關心你……他是很關心你……」
「你也想看?」岳程忍不住瞥了一眼陸勁。
「所以必須得再見他一次,他隱瞞這個細節本身就值得懷疑。你說呢?」岳程回頭瞥了陸勁一眼,他發現後者的氣色比前一天好了許多。
「頭兒,什麼事?」王東海接的電話。
「陸勁!」他吼道。
岳程厭惡地看著他,冷冷地說:「宋正義,你是不是個癮君子,還適不適合當醫生,這自有公論,今天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討論這個。我只想知道那天你在醫院幹了什麼,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碰到了什麼人……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下去了。」岳程把那個裝有杜冷丁空瓶和注射器的塑膠袋放到自己的包裡。
陸勁望著窗外,隔了一會兒才問:「那麼……你有沒有注意到錄影裡的一些細節?比如,是在什麼地方發生的?牆上有沒有鐘?兩人穿的是什麼衣服?什麼狀態,旁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聲音?」
陸勁也笑了起來。
「是的,我總覺得她的死有問題……」陸勁像是在自言自語。
「容麗跟我說過,她拍錄影時,李亞安大約是三十出頭,也就是差不多十年前,當時她應該跟趙天文還是夫妻,即便趙天文死後,她也有相當一段時間在接受警方的調查,而且那時候,她還認識了舒雲亮,不管趙天文死沒死,我都覺得,她晚上請李亞安去她家過夜是件很不明智的事。而且,李亞安是那麼理智的人……不可思議。對了,他們兩個人跟現在相比變化大嗎?我是說外形。」
他把她摟得緊緊的。「好的,好的,好的。」他一連說了三遍。
「那你要不要跟我住在一起?你說!」岳程沒好氣地捶了下桌子,接著又低聲威脅道,「我勸你別不識好歹!」
「簡東平,他還敢見你?」陸勁怪叫一聲。
「我想聽你再說一遍,你那晚的行蹤,就是三月十六日,容麗出事的那天晚上。」岳程冷靜地說。
媽的!還把手伸進了裙子!岳程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再度壓抑住想衝上去用槍把猛砸對方腦袋的衝動。
陸勁又問:「你把藥放在哪裡帶回來的?」
「那就好,別讓我難做就行。我到時候來接他。」岳程漠然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再不老實,我就把你帶回局裡慢慢問。」
岳程正在回憶元元的笑聲,耳邊傳來陸勁的說話聲。
「不行嗎?」
這句話把她噎住了,她立刻又內疚起來。是啊,他能對她那麼坦誠,也無非是把她當自己人。是你自己讓他記住你是他的什麼人,但是當他完全在你面前放開自己的時候,你又挑他的刺,罵他。
「正因為喝醉酒了,腦子糊塗了,才會跑到容麗的臥室,也許容麗跟他說,可以給他吃點解酒藥,他就糊里糊塗跟著她走了。」
也許是早就約好的緣故,對於岳程和陸勁的到來,宋正義顯得很平靜。讓他們進屋後,他開門見山地問道:「岳警官,又有什麼事?」他站在客廳中央轉過身來注視著岳程,臉上毫無表情。
「照顧人是沒話說,她本來就是專業護士嘛!」
「你放心吧,我會看住他的,絕不讓他幹任何出格的事,他跟我在一起會很乖很乖的,我到時候還會……」說出下面的話,她覺得很難受,但是,她也明白自己要懂得知足,「還會把他領到你面前的。」
「陸勁,那……你打算怎麼做?」她膽戰心驚地問道。
「那……在您父親原先住的地方,有沒有跟她比較要好的朋友,或者是鄰居?」陸勁想了想才問。
「你想知道什麼?我是九點四十分左右到醫院的。」說完這句,他揉了揉眼睛,這動作似乎是想讓他自己平靜下來,他道,「被這個殺人犯襲擊後,我就回家換了衣服,洗了臉,總不能穿女裝去看病吧。呵呵呵,這還不得把她們嚇死?呵呵呵,我是九點四十分左右到那裡的,我掛了外科急診,那天恰好有兩個手指被壓傷的民工排在我前面,所以,我等了好一會兒才輪到我。那是個小醫生,呵呵呵,其實,我只需要包紮一下罷了,」他輕蔑地撇了下嘴,又做了個鬼臉,「小醫生很年輕,是那種被排擠到急診部去賣苦力的小醫生。呵呵呵,他看了我的傷,讓護士接待我。那個女人,心不在焉的,好像在等電話,一會兒出去,一會兒又出去……我在換藥室等了她好久,呵呵呵,我不在乎多等一會兒,我有的是耐心……」他忽然閉上了眼睛,過了一秒鐘後,他才睜開眼睛,他說,「和*圖*書我出去上了趟廁所。」
「在哪兒上的廁所?」
「你在醫院的那段時間,有沒有看見過熟悉的人?」岳程問。
「你是幾點吃的晚飯?」岳程在沙發上坐下。
「您對她應該還有印象吧?」岳程接口道。
他點了點頭。「很好吃。他說是你買的。」他笑著說。
「我來幫你找她過去的朋友和同學吧,只要找到她就讀的中學、教過她的老師和班主任,就不難找到她的中學同學。」元元興奮起來,拉拉他的胳膊道,「你放心,這沒危險的。再說,我還可以找James幫忙。」
岳程沒回答,他覺得沒必要告訴宋正義容麗在門診部廁所的所作所為。
「不是我不想讓你看,是因為涉及他人的隱私,我看完就還給他了。」岳程開車避開了一個魯莽的騎車人,「現在去問他要,估計他會說,已經銷毀了。」
「元元,我不是不肯洗衣服,我也想做個乾乾淨淨的人,但是,那是在他家裡,我不知道該怎麼提。我怕我洗了之後,他又……笑我,我的襪子上……有洞,其實我應該買新的……但是我忘了。」他沒有看她,自顧自地說,「我很怕被人笑,那會讓我發狂,尤其是生活上的事,我灑脫不起來,因為條件就是這樣。」
晚上回到簡東平朋友的公寓後,元元問他:「勁,岳程他明顯是在找藉口讓我們在一起,你生什麼氣啊?」
「不知道。」
「你別否認!陸勁!你就是懶!在裡面,人人都在做工,就屬你做得最慢最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裡面是出了名的懶漢。」岳程仍然不依不饒,他用筷子夾起一塊黃瓜放進了嘴裡。
「你還叫嗎?」
看到那個廢紙簍,宋正義驀然變了臉色,他狂叫一聲朝陸勁撲了過去,岳程一個箭步衝上去扭住了他的手,哈哈,終於有機會可以教訓你了,他用腿把宋正義牢牢地壓在身子下面。
「也許是因為他現在把自己打扮得特別成熟吧。總之,形象上有差別。」岳程快失去耐心了,他越來越覺得陸勁談的問題很無聊,他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麼?陸勁,一個模糊不清的錄影帶說明得了什麼問題?不管他們是怎麼回事,容麗用錄影帶要挾李亞安這一點應該沒錯,你同意嗎?」
「李亞安應該是很討厭容麗的,為什麼在晚上,在喝醉酒的情況下會跑到容麗的臥室去?」陸勁好像在自言自語。
她噗哧一下笑了出來。
「誰記得?大概十點多。」宋正義打了個呵欠,他臉上的抽搐已經停止了,現在陰險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倦和憔悴。
「你再叫!」岳程喝道。
「可是你看出李亞安比現在年輕很多。」
岳程慢慢地放開了宋正義,同時,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預先準備好的塑膠袋遞給陸勁,陸勁把注射器和杜冷丁的空瓶裝了進去。
「確實做得太過分。不過她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她是不是在談戀愛?她來照顧你父親時,大約也就二十二歲吧?」
「那你想怎麼做?」他的話引起了元元的興趣。
「怎麼啦?還在生氣?」她走到他跟前,雙手搭在他肩上。
「那是因為我的手指骨折過,做精細活會發抖。」陸勁的聲音又冷又硬。
她在心裡掂量了一下他的這句話——「如果我殺了謀殺我媽的兇手後逃走,你會跟我一起走嗎,元元?」
二十分鐘後,陸勁和岳程回到了車上。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陸勁一上車,岳程就問。
「請你簡短些。」他不得不再次提醒宋正義。
宋正義朝他微微一笑。
陸勁退後一步,走到窗邊,笑了笑說:「元元,我不需要他協助。」
果然,岳程說了下去,口氣不算友好。
「好啊,你給我錄點別的。」她道,隨後又提議,「乾脆我們去照個相吧?」
「馬上給我聯繫一九九〇年去世的那個老頭鍾明輝的女兒。我們大概兩小時後去見她。」
「暫時還沒有。」
陸勁想了一會兒才回答。
「她偷錢。」老太太的目光從拖鞋移到岳程的臉上,「我發現了好幾次。一開始很少,幾角錢,幾塊錢,後來膽子就漸漸大了,最厲害的一次是一九八九年,少了兩百元,那在當時可算是大數目了。」
「別擔心,元元,我只是開玩笑的,我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的,就算我死,我也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他的臉摩挲著她的頭髮,輕聲說,「我只是,有時忍不住想問……」
「錄影帶還在你那裡嗎?」
元元大笑。
「家裡除了我爸,就是她,除了她還有誰?」老太太不高興地頂了一句,她將鉤針狠狠地插入拖鞋底,然後拉出一根長長的毛線來。
「嗯哼。說下去。」岳程道。
「容麗為鍾明輝服務的年限是,一九八四年至一九九〇年,她是一九六二年出生的,也就是說,從二十二歲到二十八歲,她都住在鍾明輝家。所以我想問問鍾明輝的女兒,容麗在這段時間,有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窗簾拉著,光線很暗,但窗簾沒有完全合攏,露出大約十厘米左右的縫,我看外面是黑的,所以,我估計是晚上。地點麼,很像容麗的臥室,容麗穿著白色睡衣,李亞安麼,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沒穿衣服,躺在床上,肚子上蓋著一條毯子。」
「醫生給你配藥了嗎?」陸勁插嘴道。
「沒有,手上什麼都沒有。呵呵呵,你想知道什麼?」宋正義的口氣裡充滿了譏諷。
「您是怎麼認識她的?」
「接下去?接下去,來了一個罪犯,呵呵呵,一個罪犯,他企圖殺了我,他企圖殺了我!他用刀片拉傷了我的手,我渾身是血!他踢我,不停地踢我!他企圖殺了我!就是他!」宋正義忽然用手指著陸勁,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怪叫,「就是他!他企圖殺了我!媽的!殺人犯!狗娘養的殺人犯!」
「見完宋正義,我們是否可以去見見鍾明輝的女兒?」
陸勁的態度似乎讓岳程很惱火。
「即便他就是拍照片的人,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歹徒』背後的人。」岳程覺得萬事都該講證據,不能憑空猜測。
「那您對她的主要不滿是……」
「謝謝你,岳程。」她望著他的一舉一動說。
但宋正義卻道:「我還是喜歡從晚飯後說起。」
「呵呵呵,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告訴醫院也沒關係,院長跟我父親是同學,他們還是好朋友。呵呵呵,他不會為難我的,我是他的人,呵呵呵。」
她不喜歡他現在的狀態,她很心疼他,但更擔心他,她擔心這種不良情緒會把他推向懸崖,所以,雖然她聽出他對岳程的評價是句反話,還是決定順水推舟。
「給我看住他,讓他別亂來,到時候,把他給我領回來。」岳程瞥了一眼陸勁說。
老太太皺起鼻子,冷哼了一聲。
「我已經說過了。」宋正義走到吧檯前,用一條手臂支撐著他的頭,整個身體靠在吧檯上,岳程這時才注意到他的精神狀態有點異樣,說不上是興奮還是沮喪,一道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正好落在他臉上,岳程發現他左半邊臉正在微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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