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不會輕易嘗試的。不,我想你真的被困住了,親愛的堂妹。這裏冷得要命,是不是?而且水聲又吵得要把人的耳膜給震破了……我們到陽光底下,找個可以談話的地方好嗎?」
他噤聲不語。我又拿起手中的信再看了一次。
「看不看隨你便,」堂兄說道。「你記不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還共個澡缸一起洗澡呢!別擔心,我自能應付」
我在此地生活得很好。請代向姪媳婦以及我另一個姪兒及姪媳婦夫婦倆問好。那個小女孩想必已經長大成人了吧,她真是個奇怪的小東西,不過卻和那個英俊瀟灑的男孩長得很像。
「我真傻,我從來沒有想到這點。是的,我現在想起來了,那座宮殿好像就位於舊時從黎巴嫩高地到海邊的駱駝商隊所必經之地。果真如此,那兒一定有條山路。」我對他咧齒而笑。「可是——不能,我親愛的查理,我可不走那條山路。」
「噢,等一等,」堂兄說道。「我要告訴那個男孩——他人呢?你看到他去那兒了嗎?」
「我也是這麼猜想的。事實上,我們還有其他法子可想。他告訴我這裏有條小徑向上可通到阿富卡附近的高地。不過那條路又遠又難爬,如果我要回去把車子開到路邊接你,那你就得自個兒爬了。可是這樣的話,你根本找不到路。我想那個男孩可能會想辦法過來這裏,做你的嚮導,帶你到阿富卡去。不過我覺得這樣還是很危險,這一路上到處有裂口,處處都是陷阱。」
我點點頭。
「有何不可?如果你找到了那扇門,別忘了到晚上時把門鎖打開。」
「今天早上才收到的。你先把信看一遍,然後再告訴我這信中的內容對你而言有何意義。」
上個月我收到外子的同事溫弗瑞.福特寫來的一封信,此人你應該尚有記憶才對。他分別在一九四九、一九五三、以及一九五四年和我們同往雷沙達從事考古工作。他告訴我,他最近自朋友處得知亨利之子查理,也就是你的養子,此刻正在研習東方語文,以思繼承外子之衣鉢。溫弗瑞尚言查理今年將至敘利亞一遊。設若他有來訪之意,我將與他約定時日見面一敘。雖然你的兒子正是我母親所謂的公子哥兒,但他的確不失為伶俐活潑的男孩,我將樂於款待他。就研究東方的生活與習俗而言,此地有許多素材是他極為感興趣的。
「那麼我們就得另想法子了。在面向著高地的宮牆上沒有窗子——沒有,我在這裏看得很清楚,那裏沒有窗子。唔,可是你說在面對著村子的北邊,有道拱廊之類的東西,而且下面有條走道?」
「可是他不能拐到那個方向去!」我馬上叫道。「那就是我臥室的方向,向外直接陡落在阿多尼斯河谷上。」
「為什麼?」
「你看那邊。」
在距離山坡底下還有段距離的時候,他舉起手來,和我招了招手。而後似乎有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為他停下了腳步,並轉身過去。我睜大眼睛一看,才知道原來他正和盤腿坐在我原先誤以為是一片黑影的黑山羊旁邊的牧童說話。他們談了一兩分鐘之後,那個男孩站起身來,他們兩人乃雙雙下山,朝河岸走來。
然後我就一五一十地將昨晚的全部經過說給他聽。
「阿拉伯文,」他說。「這封信是二月寫的。從信封上的郵戳看來,她似乎不是寫完信立刻就把信寄出,而且她不是以空郵寄出,所以經過了快三個月才送到我母親手上。不過這並非重點所在。這封信當然是在去年聖誕節那份遺囑寫成之後才寫的。你說這是不是封邀請函?」
他點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不,等一等,你還沒聽聽我的獨家新聞。」
遠方那個旅遊的阿拉伯人已經轉過身去,正緩緩地走在岩石之間。另外那兩個人則消失在樹叢之中。我們靜靜地等著。那個阿拉伯人已經走遠了,另外那兩個人則自始至終一直未從那樹叢中出現。那麼,那裏一定另有通道可通往宮殿了。我先是悶悶不樂,而後是煩躁不堪地想到如果要回宮殿去,還得沿著沙克爾河的峽谷長途跋涉。
「他們不可能不讓你進去的。事實上,剛才聽你的敘述,使我覺得你的雷門先生很高興能留你做伴。誰能責怪他呢?如果是你住在那種地方,你恐怕連雪人的到來都會很歡迎的。」
「我認為這點你大可不必操心。我所得到的印象是,她獨斷獨行,沒有一件事不是她自己的意願。我懷疑她想做的事情,他是否阻止得了。」
「如果我被逮到了,充其量也不過是場小小的爭吵而已,最糟最糟也還只不過是和約翰.雷門大打出手罷了。這個我倒不擔心,至少我還可能因此而被帶至哈麗特姑婆面前,縱使要被她撕裂衣服都無所謂。」
我隨著他走出峽谷,過了沒多久,我們便來到了一處遍地皆石的高地上。太陽光白花花地照在地面上,使得此地一片燥熱。
「我親愛的小女孩,我對他的外貌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認為他老實嗎?」
「你有沒有想到?他不是個男孩,而是希臘神話中的林野之神。他可隨意隱身或出現。」
「是的,另一個阿拉伯人。我想那人一定就是門房杰勤。」
「還沒有觀人的慧眼嗎?唔,那麼他給你什麼印象呢?」
「或許吧。」我坐直了身子。「噢,親和*圖*書愛的,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打算到那座宮殿裏拜訪哈麗特姑婆的。只不過是我們來到這村子時,漢彌德停下了車子,而那座宮殿看起來就近在咫尺,而且有點古怪和浪漫。當然,我從來沒想到她會拒絕接見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你看,就在那邊下面,看到了嗎?你從這裏也一樣能夠看得很清楚。宮殿看起來很壯觀堂皇,是不是?可是我告訴你,『距離產生美感』這句話真是一點都沒錯——等你走到它面前一瞧時,你便會知道那只不過是堆搖搖欲墜的斷壁殘垣而已。」
我陡然站起身來。「你是說——」
我把信看了一遍,而後又以較慢的速度再讀了一遍。我想我的嘴自始至終一定都是張得大大的,而後我目瞪口呆地望著我的堂兄。他傾身靠在石柱上,仰著頭,瞇起眼睛望著我。
在炎炎烈日下,我直挺挺地坐在圓石頭上,定定地望著他。
我們費盡千辛萬苦,向上攀爬了約莫整整一哩遠之後,來到一處地方,這裏的河水陡然向上升起,就像是筆直地沿著懸崖扶搖而上似的。當然,事實上河水是從懸崖上怒吼翻騰,奔瀉而下的。急湍浩壯的回音迴響在整個山谷之間。懸崖正上方的艷陽,將瀑布裝扮得點點晶亮,但是懸崖之下,我們立足之處,卻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冷冽的寒風挾著水氣直打在我們身上。
我又再度走到我這一邊的河岸,我們三人就隔著這條濁浪排空,約莫二十呎寬的河水互望著對方。
「嗨!」查理說道。
「你認為有此可能嗎?」我問道。
這裏毫無疑問地確實是個光怪陸離、無奇不有,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國度。在經過哈麗特姑婆宮殿裏那些奇異古怪的啞僕、獵犬、花園等等事物之後,再也沒有任何神奇的事情會使我感到訝異的了。而此時使我微感驚訝的是,我竟然能在這麼遠的距離之外,瞬間辨認出查理來。我竟然是在這麼短促的一剎那間認出他來,而且還帶著一股喜悅的感覺。
我們坐在廊柱陰影底下的臺階上。不遠處瀑布的奔騰怒吼聲已被峽谷擋住,所以此地是一片寂靜。
「我是曾經有過這個想法,」我說道,「是漢彌德先提起的。這有關係嗎?」
親愛的姪兒:
「毫無希望。我們隱身在石柱的陰影之中,而且他們擡頭看這裏時,正好面對著刺眼的太陽光。我希望我身邊有個望眼鏡,那樣的話就可以看看你的雷門先生了。是的,他走了。你注意另外那兩個人。我敢打賭我們一定看不到他們如何消失的。」
「或者,嘿,看在老天爺的份上,既然我現在被困在此地,你為什麼不立刻和我回去?我們可以現在就把這封信拿給約翰.雷門看,看看你能不能在今晚見到哈麗特姑婆。如果你已經到了門檻上,他就很難把你擋在門外了……查理,你在聽我說話嗎?」
「她很好。你比原定計劃早到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你知道,查理,這封信可以從兩方面來看……如果她在看到我時,已經忘了她在這封信中所說的話,那麼,她現在可能也已經忘了她昨晚說過不讓你去看她的話。你聽懂我的意思嗎?而且我也已經告訴過你了,約翰.雷門說他會勸勸她的。如果他的誠意可信,那麼他必然會和她談一談。而且縱使他沒那誠意,他也不敢就這樣把你的事給甩在一邊。同時他也對我說過他要和你聯絡。既然這樣,那你就可以把哈麗特姑婆的信給他看,說服他允許你進去。」
「不願意見我?」
「宮殿有個後門,」
「一定要有的,是不是?」堂兄說道:「你難道從來沒想到以前約翰.雷門是如何回到宮殿的嗎?」
這裏和多尼斯河的源頭一樣,在高地上兀自矗立著幾處古老神廟的遺跡和廢墟。現在這裏除了一些門廊的臺階、一片破敗的地板、和兩個仍然站得直挺挺的石柱之外,別無他物。這裏在往昔一定只是個小地方,或許只是個建築在支流之旁的小神廟而已。而今,此地只剩下一片雜草叢生,被時間遺忘,而且絲毫引不起人們發思古之幽情的荒涼景象了。
「一定是的。我告訴過你,昨天夜裏那個人穿過後宮花園。不管那個人是誰,我敢發誓他並不是經過我的房門走向花園大門的,所以他一定經由其他的地方出入花園的。可是——你是當真的嗎?你真的打算潛進宮殿裏去?」
「你的獨家新聞?你是說你在我們上一次見面之後還得到了什麼消息不成?」
「如果他們走的是那條路,那我們必然會看見他們。很明顯地,宮殿一定有個後門。推諸常理,也應該有的。那個後門一定就蔽在那些樹叢之間。」
「好個奇遇。呃,我們的處境很奇怪,是不是?可是,我這兒有個比你想像的還要奇怪的事情。」
我做了一個手勢。「我沒辦法在這裏告訴你。反正她不願意就是了。」
「那就好。其實他人很好,昨天我過得很快樂。」
「約翰.雷門?」
「只要這是哈麗特姑婆以及約翰.雷門他們兩個人共同的想法,那當然沒什麼關係。」
「我試試看。」
哈麗特.波德
「不客氣。所以,你就回到宮殿裏去。你說你除了王侯的寢宮之外,可以任意地走動
https://www.hetubook.com.com,隨便蹓躂。唔,你就這麼做。這一次,白天你有很多時間。看看能不能找到後門,反正那道門就在你住處附近。」
查理拿出香煙,並遞給我一支。
「是的,而且她似乎有點——」說到此時,我的喉嚨因為剛才大聲叫喊了那麼久,以致於喑啞疼痛,口不能言,而猛地咳個不停。
「這是什麼意思?」
「不,不過——她沒有告訴你她為何不肯見我的理由嗎?」
「嗨!」我大聲回叫道。「我們被困住了。這兒漲大水了。」
「嗯。」
「唔,我可以爬上去——」查理說道。「如果那道圍牆真的有待整修的話,那上面一定有許多可以攀爬的立足點。」
他停止了解開鈕扣的動作,臉上打滿了問號。「什麼?」
「不,謝謝你。噢,查理,我真高興你來了!可是,我該怎麼辦呢?我根本爬不過那道可怕的懸崖,而且那個林野之神也告訴我,河水要到明天才會退落。」
「我當然這麼認為。現在你閉嘴,聽我說!我想親自到那裏面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且我想現在就進去,但不要等待雷門那好意的安排。目前河水暴漲似乎正是天賜良機,阿拉的旨意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你那一邊是相當簡單而直接的。你現在就回到宮殿裏去,再次拉鈴,等杰勤出來之後,你把實情告訴他。告訴他你和你的司機都無法渡河,然後你們兩人沿河而上,尋找可以渡河之處。但你們在到達了源頭之後,卻發現毫無渡河的可能。」他露齒而笑。「到目前為止,這個故事倒還離事實不遠。然後你要你的司機先回貝魯特,等明天河水退落時再回來接你。你同時要你的司機傳話給你的堂兄查理,說你還要在此過一夜,你要到了明天才能和他在腓尼基旅館碰面。」
結果,他果然辦到了。我絲毫不知道此處的懸崖是很容易爬呢?還是他故意做出輕而易舉的模樣?不過,儘管急湍中有許多處的岩石是滑濕而鬆動的,他確實是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安然地抵達沙克爾河靠我這邊的河岸。
「那裏是他約會的地點,」查理說道。
「他給我的印象還不錯。我剛才也告訴過你了,他剛開始時是有點推脫,不過很顯然地,他只是在執行哈麗特姑婆的命令而已。得到她的指示之後,他的態度就很正常了。她大概告訴他,眼前這個奇怪的小東西沒什麼好害怕的,不管她和那個英俊瀟灑的男孩長得有多像。」
「她真的這麼告訴你嗎?」
「她只是說她不願意見到你。而且事實上,我也並不是很想再回那裏。我待會兒再告訴你為什麼……可是,剛才在淺灘的地方,我聽不懂你對我吼叫些什麼——你是說你見到了我那個司機漢彌德嗎?他今天早上應該來此地接我的。」
「我怎麼知道?」
「很有可能,」查理冷靜地點頭稱是。「唔,等到他想起要向我收小費時,他自然就會出現的。」
我們在這個位置,所看到的是宮殿的後面。我看到了宮殿的高,其內圍繞著湖水四周的拱廊。後宮花園的盡頭展現著許多屋頂和庭院,那些地方我至今還弄不清楚。隔著這麼遙遠的距離,宮殿看起來很是荒涼蕭瑟,像座暴露於炎炎烈日之下的廢墟似的。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我們趕快走吧,在這裏談話簡直不太可能。」
「是的,沿著後宮花園裏的拱廊繞到北邊去。那條路環繞著宮殿,並穿過沙克爾河正上方的樹叢。」
「一定是的。你看,那裏還有另外一個人。我確信我看到那叢樹之間,有另外一個人也在移動。那個人穿著白色的衣服。」
我看看他。「這個我不贊成。我是說,好奇是一回事,但是像你這樣猛然爆發的熱忱………不,查理,我真的不能苟同。你不能做出這種事來。」
「他也見過你的司機,但是他們從來沒見過我,而且他們也不會想到我會來到此地,正如你一樣。如果他們一整個早上都看著外面的話,他們所能看到的只是你下山到河邊,會見你那位正從村子下來的司機。對不對?」
「你說你第一眼看到我走下那道斜坡時,你以為我是你的司機是嗎?」
我尖聲警告他,「查理,不行,你不能過來!」
那個男孩不斷地朝著上游指去。查理向我伸出雙手,並豎起大拇指為我打氣。我們就又隔著濁浪淘天、聲勢浩大的急湍各自艱辛費力地向上攀爬。
「根本沒有。我真的覺得她在見到了我之後,她的好奇心已經得到滿足。現在她希望回到她自己的生活之中,不要受到外人干擾。剛才我也告訴過你了,她會在好長一段時間之內顯得相當正常,然後便又突然變得離你很遠,而且說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事情。我以前從未見到任何神智不清的人,所以我無從分辨。不過,我認為她充其量只不過是上了年紀,有時候會心不在焉而已。我所能告訴你的只是我十分喜歡約翰.雷門,以及哈麗特姑婆除了有點氣喘之外,似乎很快樂自足,而且也無病無痛、相當健康。至於你問到她心裏是怎麼想的,你千萬別忘了我對她幾乎是一無所知,而且那個古怪的地方也使我自己覺得很不舒服。噢,查理,我幾乎忘了……房間裏有隻貓,原先我並不知道。那隻貓大概一直都躲在絲絨床帷後面。我一直覺得那間房間很奇怪,我還以為只是因為房間裏空氣不流通,令人窒息和_圖_書
,或是其他原因。不過,現在想想,應該就是那隻貓在作怪。」
「是嗎?我們換個角度來看這件事情。你今晚非得回去不可,而你不願意回去,難道你也不希望我待在那裏嗎?」
「然後呢?」我尖刻地問道。
「是的。可是,查理——」
又附 我在本地已經購置一塊絕佳的墓碑。
「老天,是的,我忘了這點……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那些獵犬怎麼樣。如果他再帶我去見哈麗特姑婆,他很可能會把獵犬關起來,可是。如果——」
我轉過身去,開始沿著我這邊的河岸向上游爬去。此處毫無山道或小徑可依循,懸崖之下的河水又在我身邊急流而下,加上遍地長滿了小樹叢,使得爬岩的進行更加艱鉅。我一路攀著樹叢和巨岩而上,過了沒多久,我已看不到查理和那個男孩了。
「他剛才告訴我那邊根本沒有地方可以過去。」
「看來是如此。你簡直是罪有應得,誰要你搶先我一步。哈麗特姑婆還好嗎?」
我本想繼續追問下去,問我堂兄,為何他要迴避雷門。但是看到了他的臉孔,我決定不再徒費唇舌,我知道查理的性子。因此我改問道,「唔,你一旦得逞,進到宮殿裏面之後,你又打算怎麼辦呢?如果你被逮到了呢?」
他把信遞給我。信紙看似十分粗糙,好像是隨手撕下的包裝紙似的。上面的字跡則似乎是以鵝毛筆寫就的,字體又細又長,而且墨汁濺得滿紙都是。事實上也應該是以鵝毛筆寫成的。不過字跡倒仍然清晰可辨。
「在那種情形下,」我說,「我倒寧願是雪人待在那裏。」
「那林野之神怎麼辦呢?」
我對他笑了笑。「是的,我還未克服我的懼貓症。我不知道別人得了懼貓症是否能夠克服。我是在要離開房間時才看到那隻貓的。牠從床帷後頭一躍而出,然後又竄到她的身邊。那隻貓不可能一直都待在房裏的,我曾經想到那個房間一定有另外一個門是我所沒注意到的。按照常理來講,任何一個和那個房間一般大小的房間應該都會有兩個門的。」
「是的,我見到了他,結果我代他前來。你知道班西拉的父親有事耽擱了,要到星期天,也就是昨天才能到家?唔,他昨天晚上又打了一通電話告訴我,他有要事纏身,仍然無法趕到,而且還不確定何時才能返抵大馬士革。所以我告訴班西拉,我得趁你還留在貝魯特時先趕來這兒找你,稍後再回大馬士革。我昨晚並沒有打電話給你,因為他父親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已相當晚了。我在天未破曉時就出發了。公路上沒有其他任何車子,我以高速一路奔馳,八點就到了貝魯特,我想我一定破了世界紀錄。我在旅館櫃臺辦理住宿手續,並詢問你的去處時,你的司機正好在大廳裏,他告訴我你要在此地過夜,他還說他答應要來此地接你回去。所以我就告訴他別費神多跑一趟,我會直接到山上找你。」
我再仔細一看,才看到那叢樹木之間,有一個穿著歐洲服裝的人站在那人身旁。他們緩緩地自樹叢中走出,很顯然地他們正在談話。
「旅館人員告訴我的。我今天早上看到你的司機,我告訴他我會來接你。」
「看到那個綠色的庭院和那個湖嗎?」我說。「那就是我昨晚過夜的後宮花園。」
「不,是一封信。大約在三個星期之前,也就是我在北非的時候寄到的。那時你一定剛走沒多久。我母親確實曾在信上對我提過這件事,然後我打電話回家時,她說她已經把這封信寄來貝魯特了。」他伸手在衣袋裏摸索。
「不過,你為何不試試最直接了當的方法呢?和我一起從大門進去?」
「正是如此。我星期五晚上打電話回家,告訴家人我即將離開大馬士革,趕赴貝魯特。我說我將來找你,和你共渡兩三天的假期,而且我們打算上山看望哈麗特姑婆。我問他們有沒有什麼話要我代達。唔,結果我母親說他們剛接到一封哈麗特姑婆寫來的信。」
「謝謝你。那麼,親愛的思蒂——」
於是他便轉身爬過瀑布,沿著峽谷而下。
我陡然說道:「我真的不想回到宮殿裏去,我們難道不能取消這個計劃嗎?」
「可是,你不是說那個地方已是搖搖欲墜的斷壁殘垣嗎?那上面的鐵窗有沒有斷裂了的?再不然,那些鐵柵弄得斷嗎?」
「正好相反,」堂兄說道。「我開始認為——等一等,你再看看那個人。」
「我一直在想……」他慢慢地說,他的眼睛仍然望著遠方的宮殿。「今天早上我們見面的那個淺灘……宮殿裏的人看得到嗎?」
「我們總得碰碰運氣,不必擔心。我們回去了,好嗎?」
「不然就是那西魯——噢,不,我忘了,他今天根本不可能渡河過去的。那麼那個人一定就是杰勤了。」我緊皺著眉頭。「我不懂,難道他們一直都在外頭等那個人嗎?我雖然並未特意地留意他們,可是如果他們是從正門繞過去的,我們應該看到才對啊。」
「不過仍然有一兩處你無法渡過而我可以的地方。」他回嘴說道。「而且我們也不能隔著這條二十呎寬的河,大聲嚷嚷有關哈麗特姑婆的私事。」他指了指我頭頂上那個懸崖頂端的渺不可見的宮殿。「不過,我又必須和你談一談。這個男孩說上游有一個地方可以渡河。你那邊可以上去嗎?」
「約翰.雷門?」查理問道。
「我這就過去。」堂兄說道https://m.hetubook.com.com。
「我敢說我能賄賂他絕口不提此事,你說呢?」
「她住在王侯的寢宮裏。」
「不,很顯然的,你必需回到達伯拉漢宮,而且這是阿拉的旨意。這一次阿拉出現的正是時候,因為祂的旨意正和我的意願相符。你應該回去——而我會陪你一道回去。」
「你已經收到信了?」
「我真不懂,我們為何要隔著二十呎之遙的距離大談天氣如何如何,」查理說道,而且他開始解開他的襯衫鈕扣。
「是的,可是,查理——」
查理將煙灰彈在一叢雜草間。「我之所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而來到這裏,就是要聽聽你的奇遇。哈麗特姑婆真的這麼痛恨你,以致於拒絕再見到其他任何人嗎?」
「貓?」他瞪大眼睛注視著我。「親愛的思蒂,還怕嗎?」
「下雨?」我指著萬里無雲的晴空。「下雨?」
我自幼患有懼貓症,我很喜歡貓,尤其喜歡貓的長相。但我就是無法與貓共處一室。每次我想抑制住恐懼,輕輕觸摸貓時,我便會像得病一樣,難受不堪。貓是我的夢魘。我有這個弱點,但查理並不因此而取笑我,捉弄我,或是像別的小孩故意把我和小貓關在一起,嚇得我歇斯底里,驚慌失措。他並不懼怕貓,但是他卻很了解我這一點。
「是的,她的神智當然很健全!我剛剛也告訴過你,她既古怪又迷糊,而且她說她很健忘。除此之外,她在某方面真的很刻薄難纏,不過……」我略為猶豫了一會兒。「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意思,不過她的神智看起來確實很健全。不管她的行逕有多古怪,以及她的衣著,和其他一切事情……查理,她的眼神很正常,絲毫沒有神智不清的跡象。」
「她是應該住在那裏的。唔,告訴我全部的經過。漢彌德說你的到來使他們大為吃驚,不過後來你總算進去了。」
「噢,上帝,我真的很在乎她心裏到底是怎麼想,以及她究竟做何打算。而且你剛才說那個傢伙抽大麻煙,我聽了也覺得很不樂觀。我們對他一無所知,現在他可能好端端的,但是他正走向他的末路,這點你一定要知道。」他煩躁地動了動身子。「毫無疑問地,如果她這一段日子裏都住在這裏,她應該很能明察秋毫才對。你說你覺得她能夠對付他——」
我順著他俯視的方向看去,我看到在距離宮殿不遠處,阿多尼斯峽谷邊緣上的岩石和樹叢之間,有個身穿阿拉伯衣服的人正慢步走向宮殿。他的步伐很慢,不時地消失在岩層及樹叢之後。但過了沒多久,他便出現在宮殿後面高地那開闊的岩塊之上。他手持一根拐杖,肩上似乎背負著一個袋子。
「別擔心,我已經付給他錢了,」查理說。「我相信他今天一定能接到其他生意的。腓尼基旅館裏總是擠滿了想要租輛車子旅遊的觀光客。他看起來似乎非常高興。」
「那麼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他果決地站起身來。「我現在再爬到對岸,順著原路走回去,如果他們興緻高昂的話,他們將看到我走回村子裏去。你說你們大約在十點以前吃完晚飯,而哈麗特姑婆要到十二點之後才會要你過去她那兒。如果她今天還要再見你一次的話,那麼,我最好在十點半以後就到宮殿後面等著。如果你無法將後門的鎖打開,那麼,我會學狐狸在牆下大叫幾聲。那時,你衡量時機,我若是可以爬上來,你就扔一條毛巾出來,或是任何顏色明亮我可以看得到的東西。事實上,如果圍牆好爬的話,我倒寧願爬窗而入,只是怕獵犬在晚上能夠自由地走動。」
「我想是的。」不過他的聲音很茫然,而且他正忙著點起另一根香煙。
我滿臉驚訝地注視著他。「一封信?你是說另一個遺囑嗎?」
「可是,查理——」
「你希望互相吻合嗎?」
「你覺得她的神智很健全嗎?」他問道。
「因為如果這個方法行不通,非但你進不去,就是連我這個潛入者也毫無進去的機會了。再說,我也要儘可能地迴避雷門才好。」
「希望他可別因為這樣而白白地損失了一天的生意。」
「哈囉。」
摯愛你的姑母
我看到查理急躁不安地動了動,然後他轉過身去,面對著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那個男孩。我只顧著說話,都忘了查理身後還站著那個男孩。從那個男孩的手勢,和他手中那隻不斷指指點點的木棍,很顯然的查理正在問他問題。驀地,查理轉身面對著我,又大聲叫道。
「還沒有見到他本人,我不能妄下斷語。他這個人怎樣?」
那位「朝聖者」已經來到宮殿的後牆,但他卻不沿著後宮花園的圍牆,繞到北邊的正門去。相反地,他走向另一個方向,繞到宮殿直接突出於阿多尼斯峽谷懸崖之上的圍牆。在懸崖陡落的邊上種著一叢樹,他就走進那樹叢間,消失了蹤影。
「而且可能還會有野豬或是食人族之類的恐怖東西。不,」我說道,「我絕不爬到黎巴嫩高地去,不管有沒有那個男孩做嚮導。」
我於是大聲叫道:「你就是能渡河過來,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她說她不願意見你。」
「永遠不——她的意思是根本不要見到你。她根本不想見任何人。查理,我真抱歉——」
我沮喪而失望地環顧四周。如果剛才在下游淺灘處我們無法溝通交談,而在中間的峽谷我們更難以傳達意思的話,那麼在此處聲浪震天www•hetubook•com.com的瀑布下,一切的聯絡溝通根本都是不可能的。急湍的怒吼聲,以及比這怒吼聲還要大上十幾二十倍的回音,使得只隔八九呎距離的我們絲毫聽不到對方所說的話。更糟糕的是,我在此處仍然找不出任何可以渡河而過的地方。想要在此處渡過這急湍到對岸去,無異是送死。
「真不錯,」查理說道。「那哈麗特姑婆住在那裏?」
「我絕對相信你能夠辦到的。」我說。
「唔,那麼她何時才要見我?」
「他說我可以到上面一點的地方涉水而過。」
「你說『後來總算進去了』。沒錯,不過我到了凌晨時分才見到哈麗特姑婆。」
附 時代週刊的海外版的篇幅仍然未見增加,所以我無法相信你的抗議已經奏效。
「我舉雙手贊同。」堂兄慵慵懶懶地傾身靠在石柱上,並朝天吐著煙圈。「如果今晚以前河水不退落的話,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回到宮殿裏去。」他揚起眉毛斜楞著眼睛看我。「我原本就是這個打算。她究竟是為了什麼緣故不讓我進去?」
「可是,查理……她什麼時候——上面寫了日期嗎?信的上端有條彎彎曲曲的線條,不過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謝謝你。」
「長得高高瘦瘦的,而且有點駝背。淺色的眼睛——」
「如果我找不到呢?」
「我只是想親自到那兒看一看,僅此而已。你得承認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和她這封信上所說的不符。」
「是的,不過上面的窗子上都裝上鐵柵了。」
「零售商的出入口?」我說。「我想你說得沒錯。你看,他把他肩上的那包東西交給他們。他現在要走了。他們如果朝我們這邊望來,會看得我們嗎?」
「不行!這河水太深了。昨晚貝魯特下雨了嗎?」
「貝魯特怎樣?」
「真的?很好,你就往前走,過來接我吧……噢,查理,那個男孩說水要到明天才會退。我們該怎麼辦呢?」
「從正門有一條路可繞到那裏嗎?」
他全神貫注地豎耳傾聽,等我講完了,他很小心地將煙屁股扔在地上,將它踩熄。然後他皺著眉頭看我。
那個男孩所指的就是這個地方。驀地,我大吃一驚,因為我看到查理正向我這邊爬岩而來。我尖叫著阻止他,並舉起雙手猛揮不已。他看到了我的手勢乃停下腳步,向我點點頭,並豎起大拇指向我示意,而後以極度的自信爬向懸崖。我在那一瞬間才想起,查理留在歐洲的那幾年間,常以爬岩自娛。想到此處,我不禁鬆了一口氣。我只能祈求老天爺讓查理安然渡河而過。
「我發誓句句皆真。你知道,我們在這裏捕風捉影委實沒多大意義。她只是在寫了那封信之後,又改變了心意就是了。或許她真的忘了你以前是個破壞性有多大的男孩。人們通常都是如此的。」
我沿著山谷約莫向上爬了半哩左右之後,發現此時的河水蜿蜒而曲折,河床本身也很陡峭地向上傾斜至一處很窄的峽谷。這兒的河水既深又急,在一連串的急湍中,自一個水潭奔至另一個水潭。查理和那個男孩在幾次消失了蹤影之後,總算又再度出現了。在此處,他們的山徑很顯然地就緊挨在湍流的邊上。可是,雖然此處的河流很窄,而且到處都有岩石可攀扶,但是卻仍然找不到一處可以安全渡河之地。況且山谷愈狹,湍流也愈急,聲音也愈大。所以我們除了靠打手勢互相溝通之外,毫無他途可想。
他並沒有笑。「所以你認為他可能營私中飽,從中搞鬼嗎?」
我覺得他並未聽我說話,他的眼睛並未看著我,而是向下望著遠方那個面朝宮殿的山谷。
「真的?你是說你現在要把那封信拿給約翰.雷門看,並且要求他讓你進去嗎?」
「我當然認為是的。兩個月之前?唔,顯然有人使她改變了主意。」
我當然又堅持下去,力持己見。結果當然還是他得到了勝利,就像他以往一樣。除此之外,他的最後一個論點是最具信服力的理由。不管我昨晚在達伯拉漢過得有多「浪漫」,我可不希望再獨自一人重來一次。
我轉過頭去,瞄了後面懸崖一眼。站在這山谷間,大聲尖叫著我們彼此之間的私事似乎很不妥當。不過,在我身後那處懸崖上,除了一簇簇的矮樹叢和高樹之外,什麼東西都看不到。那座宮殿已在視線之外,山道上也杳無人影。
「看起來好像是個朝聖者,」我說,「唔,如果他想進入宮殿休息的話,他一定會大失所望的。然而除了那座宮殿之外,我找不到其他他可以前往的地方。那位林野之神說的沒錯,那附近一定有條山路。」
「不。這件事與約翰.雷門無關。要讓我進去的人應該是你。」
「我可不能坐在這裏看你被河水吞噬掉!」我說道。「不過,如果你先聽聽——」
「真高興能見到你。可是我說什麼也不會跟你渡過此處的急湍到對岸去的。我不幹。」
「是的,我想可以。可是那些窗子在圍牆的最上面。而且——」
「如果你說的是事實……」
「而且也不可能有人能渡過沙克爾河,跑去告訴他們有輛白色的保時捷跑車在村子外頭停了一整天。順便告訴你一聲,我會等一會兒,等到我確定他們讓你進去之後再展開行動。如果他不讓你進去,你就再回到下面的淺灘來,我們再想個法子。不過我相信他們會讓你進去的。」
「對的,可是,查理,你不能這麼做!你真的認為?——」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