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總屋後門時,掌櫃好不容易開口,卻只說了這句。此時,捨松的眼淚雖已乾涸,但肚子卻咕嚕咕嚕叫。
她沒說,要是無論如何也受不了了,可以回家。
然而,他錯了。原來已經無家可歸了。就算回家,阿母也只是哭泣而已。
「你又在發呆,看,布匹都捲歪了。」
阿母如此說服捨松,並握住捨松的手流著淚說,不管再怎麼辛苦都要認真做事。
「你的工資已經預領了三年,怎麼可以偷跑回來。你也應該為大家想想!」
「今天不准吃飯。」
逃回家也沒用。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
但被阿爸毒打一頓,而且上總屋也會馬上來接人。
這時,阿爸和阿母把頭貼在磨破的榻榻米上一再地道歉。看到這個光景,只有十二歲的捨松,也覺得好像理解了這世間的道理。
捨松在五個兄弟裡排行老大。儘管阿爸不是臨時工木匠,是白天受人僱用的師傅,但賺的錢大半花在買酒上。阿母整日過著沒有笑容的生活,每天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消磨掉。
可是,年幼的捨松認為阿母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心裡一定是這和圖書麼想的,也因此,才答應去當學徒。因為他以為,要是太辛苦了可以回家去。
這事比什麼都傷他的心——他已經無家可歸了。不,打從一出娘胎,或許他就沒有家了。窮人都是這樣的。
阿母邊哭邊這麼說。她一句也不肯說,太可憐了,回來吧。
因此,日本橋通町和服批發商上總屋表示有意僱用捨松當學徒時,阿爸和阿母死命抓住這個機會。
長捨松一歲的學徒不斷戳他的頭,捨松才回過神來,但是阿母的哭泣聲卻沒有從耳邊消失。怎麼也不會消失。
阿爸如此怒和*圖*書斥,阿母則在一旁哭泣。可是,上總屋掌櫃一來,他們都同時彎腰打躬,並按著捨松的頭讓他連連鞠躬,一再地懇求對方原諒。
掌櫃雖然沒有一臉可怕的表情,也沒有一副就算在脖子套上繩子也要把捨松帶回去的模樣,他只是以哽在喉嚨的聲音,再三地說,要是捨松不回去,就必須歸還已經預領的工資。
掌櫃帶著捨松回通町舖子,一路沉默不語。這是今早的事,橫渡大川時,迎面吹來的冬風冷得好像會割下耳朵似的。昨天傍和*圖*書晚,捨松奉命到馬喰町辦事,兩國橋看似在向他唱歌招手,家就在眼前,阿母就在那裡,過橋來啊,過橋來啊——於是捨松拔腿飛奔,橋上一條條木板在他小小的腳底下搖蕩,彷彿要將他載回家,載回那個他出生、成長的大雜院的小小屋裡,而今早在陽光下看來,竟慘白得好像死馬的肚皮。
「你要是去當學徒,就可以不用餓肚子,我們一家人也可以得救。」
掌櫃將他帶回去的那天,捨松餓著肚子幫忙捲布匹時,腦海裡好幾次浮現阿母那張哭泣的臉。捨松哭著說很寂寞很辛苦很想回家時,阿母沒https://m•hetubook.com.com
看著捨松,只是掩面哭泣,那模樣總會在捨松的腦海裡浮現。
在這樣的日子裡,捨松至今不曾出去做事,這也很不可思議。許久以前,原本有人來提過幾次工作,但捨松家在大雜院裡特別窮,加上原本就不是個性開朗的阿母的表情,以及酒後會鬧事的阿爸的惡評,種種原因加在一起,使得「那家的孩子會偷東西」、「那家的孩子不會做事」的風言風語不脛而走,所以那些工作都沒下落,事情似乎是這樣的。
「工作可能會很辛苦,但你就當是救阿母一命,好好工作。要是你撐不下去了,大家只有去上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