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正再度述說

本以為事情就此了結,沒想到進也對小加代咬耳朵說的話,恰好被小系聽見了。
小加代忙送老闆到出口。我也目送老人踩著看起來頗為沉重的腳踏車,往商店街騎去。
我本來還在周圍東聞西嗅,不禁停下腳步。
車子一停在橋邊,就聞到水邊的悶臭味。
進也正在塗鴉。那張畫就像小孩子一邊唱著「一筆一直線——」起頭的數數歌,一邊畫出來的章魚,身上穿了件開襟襯衫。進也一臉得意地用指尖敲敲那張塗鴉的頭。
「有被怎麼樣嗎?」
「開什麼玩笑,你這不良少年!」
「再一下就好。」
沒想到這句話被耳尖的進也聽見,讓他這陣子像隻小雞似地纏著小加代直問:「喂,要不要雇我嘛?要不要雇我嘛?」
「電話?」進也睜大了眼睛。「什麼,那……這……」
小系把四個座墊朝進也扔去之後,跑去朋友家住了。
「是沒被做什麼下流事啦,不過他們好像在找什麼。」
「那我去。阿公,我來幫你。」
「你真是的……就會做這種無聊事。」
「要是沒人就好了,系子可能在家啊!」小加代回答。
「唔,話是這樣說沒錯啦……」
「成果如何?」
「你們養狗是幹什麼的啊!」
「那麼,我們要做些什麼才好呢?」
小加代努力維持嚴肅的表情。她察覺佔據了空桌子的進也瞄向這裡,從剛才起就一直忍著笑意。
六點過後,所長回來了。
「我才莫名其妙咧!才剛踏出阿公的酒行,彎過一個轉角,突然就挨了一拳。」
就在這個時候,我嗅到了希望;有一股非常微弱的波本威士忌的味道。是進也今天一整天為了它勞動的洋酒味道。我趴伏在地面追蹤它,終於找到了。
下一刻,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和-圖-書
「沒有。除了自尊心以外。」進也朝著河面吐口水。「可惡,氣死我了!要是被我逮到,一定要把他們整死!」
「怎麼樣了?」
「他們為什麼老是成天吵架?」
「我們事務所不拘泥學歷。可是你啊,動不動就錯字連篇,實在太誇張了!」
進也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小加代想轉身過去斥責,但是酒行老闆早一步用受窘的表情繼續往下說:「唉,也難怪那個小夥計要笑。那個怎麼說,都是我兒子進了一堆我根本搞不懂的洋酒。我家老婆大人叫我去填什麼『報案單』,可是那個怎麼說,強盜跟我兒子扭打在一起,把店裡搞得一塌糊塗,酒全都摔光了。如果是日本酒的話,只要一聞,哪怕只剩下一點標籤,我馬上就知道是哪裡的酒,可是舶來品的話,我就完全沒轍了。」
然而明明說「再一下就好」,進也卻遲遲不回來。
電話掛斷了。
「還有什麼東西不見嗎?」
就算是我,也不會分身術啊。不過真是太大意了!
「報了。那個怎麼說,我兒子的頭都被打破,讓救護車給載走了哩,欸。」
偏偏這種時候,所長跑去打高爾夫球了。
「不是感嘆這種事的時候。」小加代說。
「因為那個怎麼說,那張臉實在是太勾起人家塗鴉的欲望了嘛,欸。」
蓮見事務所的燈全關著,就連離開時點亮的門燈都被關掉了。
「別喝醉囉。」所長又恢復了好心情。
「有什麼關係?不用那麼一板一眼嘛。而且我可是最適合的人選呢。」
小加代望向所長。「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還沒抓到,欸。可能得花點時間吧。那個怎麼說呢,看到那傢伙長相的,只有我兒子而已啊,欸。」
八點五分過後,電話響了。小加代急忙接起話筒。
「事務所裡沒有人嗎?https://m.hetubook.com.com」進也一邊往車子跑,一邊大聲問道。
「我還以為電視劇裡肚子一挨揍,人就馬上倒下來的橋段是騙人的,原來是真的呀。」
「在找什麼?」
「那明天再說。我去打招呼的時候,會順便洽談。工作做完的話,就快點回來。」
「那個怎麼說,上面寫的都是ABC嘛,欸。對咱們來說,ABC就是敵國語,半丁點兒都沒學過嘛。」
聽到聲音的同時,我衝了上去。我看見浴室旁邊約一.八公尺寬的儲物間,拖把正被當成頂門棍撐在門上。趕過來的小加代開門一看,小系被膠帶捆住手腳,正蜷縮在打蠟罐和舊報紙之間。
「沒有。我醒來的時候在車子裡,眼睛一直被蒙著。所以我完全弄不清楚車子是往哪裡走的。」
「帶阿正去吧。」
「要處理酒不是嗎?那樣的話,我可是在『拉.席納』被老闆好好地訓練過一番。」
「那,你一醒來人就在這裡了?」
「那個怎麼說,不清楚耶,欸。」
「怎麼樣?跟剛才那個阿公一模一樣吧?」
「太古板了。現在可是文書處理機的時代呢。」
「就算我們呼叫,他搞不好也無法回答。」
「那,犯人呢?」
「比對進貨單的話,查得出來嗎?」
「說是水門,是在哪裡啊?」
沒有「喂?」或是「請問是蓮見家嗎?」這樣的招呼,對方劈頭就說:「寄放在你家的小鬼丟在六號運河水門附近。最好去撿回來。」
小加代受不了地問,所長笑著說:「因為兩個人都放不開呀。」
進也兩階併做一階地爬上樓梯,跟著跑進去的我發現小系的鞋子端正地擺放在玄關。所長跟小加代一面開燈,一面發瘋似地呼喚小系。
「為什麼?」
「你啊,可不可以不要隨便插手?」
「可是,為什麼小加代跟所長和*圖*書知道我在這裡?」
然而,這兩人卻像遊樂園的碰碰車似地,頻繁地發生衝突。契機是有一次眾人聊到為什麼發現山瀨浩屍體當晚,小系會發現進也跑出蓮見家。
「真的嗎?那真是太感謝了。那,我先回去等你。因為那個怎麼說,我兒子不在,只有我一個人看店,也不能外出太久啊。」
「看你還能逞強,似乎沒有受傷。到底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等你高中畢業再說。」
在小加代出手之前,進也趕緊落荒而逃了。
所長扶他站起來,進也拍了拍褲子。
聽到進也去酒行當幫手之後,所長看看時鐘,打了通電話。小加代一邊問著「不知他工作得怎樣?」一邊按下擴音鍵,興致勃勃地探出身體。
蓮見事務所有時會接到極為家庭的——或說是更屬於現今流行的「便利屋」層次的委託。
「敢笑我就揍人。」才剛幫他拿下塞住嘴巴的東西,進也開口就這麼說。
年約六十,矮個子、圓墩結實的酒行老闆點點頭。
「嗯。我的口袋全被翻過了,就連我寒酸的皮夾、機車駕照和鑰匙串,也全被拿走了。這一區意外是個無法地帶呢。」
噯,只要進也有精神就好。
那一天,小系因為繪畫社有聯誼,預定晚歸。黃昏時分,調查員們各自下班之後,小加代著手準備晚餐。
「有開著的門就偷看!」進也誇張地作吃驚貌。「這是你的興趣嗎?」
回到辦公室,只見進也把腳擱在桌子上,一個人笑嘻嘻的。小加代把他的腳拂下來。
所長一面調查繩索,一面問道。進也熱心地做著伸展操,回答:
我拉著所長,走上能夠下到橋墩處的小岔道。小加代從扶手探出身子,一次又一次地呼叫進也。有油臭味。這與其說是水,更像是污泥。在照亮水門的照明光圈中,鯉魚的屍體飄浮著,魚鱗https://m.hetubook.com.com油亮亮地發著光。
繞到正門玄關的小加代被自己鎖上的鎖給困住。進也在後門大叫:「這裡!門開著!」
不能慌。不能跑。我這麼告訴自己。就算我的鼻子再怎麼靈敏,只要心情浮躁,一樣派不上用場。
克彥的喪禮後,過了快一個星期。媒體的騷動稍微平息,八卦節目也回到藝人的婚喪喜慶等話題上。昨天才透過所長得知,警方結束後續處理後,已經解散了搜查小組。
「回家去!」所長轉身。
爆笑了一陣子的進也,用指尖比著自己的鼻頭,朝老闆探出身體。老人笑逐顏開。
車子開出後,所長說道。不用所長說,我也打算這麼做,正原地踏著步子。
「瞭解!」進也敬禮。「話說回來,『小火雞』是什麼意思啊?」
蓮見事務所也回復到克彥命案發生前的狀態。草木萌芽的陰曆二月到梅雨季這段期間,是一年當中案件最多的時期。特別是侵佔公款等經濟犯罪有同時爆發的傾向。這類事件,若非損害極為嚴重,被侵佔的一方通常不願意太過張揚,比起報警,更傾向於求助偵探社。會集中在這個時期,或許是這個季節的人事調動導致侵佔事件東窗事發。自然地,調查員們的工作量也頗為沉重。
進也撫摸腹部,轉動著眼珠子。
「難不成她是半夜來找我私通的?」
「姊、姊!」有個微弱的聲音回應。
「話說回來,這種情況,要怎麼收費?我可以收嗎?」
「已經報警了吧?」
「欸,是呀。我家老婆大人說是搶劫。」
「是想請你們調查我們被偷走了哪些東西,欸。」
那是在橋面上看不到的死角地帶,粗大的水門柱子後面,進也的手腳被綁住,被骯髒的毛巾遮住眼睛,不僅如此,人還被綁在柱子上。所長一面跑過去,一面大聲呼叫小加代。
「真拿你沒辦法。要認真工作www.hetubook.com•com唷。回來的話,也要好好寫報告書唷。」
這附近幾乎沒有人家。被水泥覆蓋的運河周圍,有抽水小屋、鋼鐵公司的建材倉庫、以及壓扁的車子像餅乾般堆疊起來的廢鐵棄置場、禁止進入的資材小屋……加油站在遠處近乎刺眼地閃耀著,被高聳的堤防隔開,背對著運河。
「爸爸為什麼那麼縱容那傢伙?」就連老是抱怨的小系,在喪禮隔天,看到進也彷彿得了嗜睡症一樣昏睡不醒時,也是一臉擔心。
「哦……」小加代放下鉛筆,眨了眨眼。「那麼,被偷走了什麼東西呢?」
要是被扔進這種地方,就算是那傢伙也不可能游得出來。睽違許久地,我感覺到苦澀的混亂滋味在舌頭上擴散開來。
「有人打電話來。」小加代回答。
「遭小偷?」或許是覺得這件事沒必要動用到錄音機,小加代只做了筆記。
進也巧妙地逮住這個機會趁虛而入。因為他老是喜歡四處插手,一開始調查員們還嫌他煩,但是他活用對土地的熟悉,有時候也會提出有助於調查的意見。最老資格的一名調查員就這麼對小加代說:「這小鬼雖然油腔滑調,不過做事抓得到要領。好好訓練的話,會成為一個優秀的調查員。」
「因為我經過他房前,看到房門開著嘛。」小系堅稱。
此時,瞄向進也桌上的小加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急忙跳上椅子看過去。
六號運河的水門在距離蓮見家車程三十分鐘的地方。小加代飛車趕去,二十分鐘就抵達看得見水門紅色閘門的地方了。
「怎麼這麼死腦筋呢?你這種態度根本就是學歷至上主義耶。」
聽到小加代的問題,所長板起了臉,以敲打腰桿的動作代替回答。
「真是幫了我們大忙。這小夥計很能幹唷。」老闆這麼稱讚之後,換進也聽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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