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這兩個白種人聊得很開心,因為他們會說一點兒中文,溝通起來自然是方便得多,加上我們用的相機又是同樣的型號,共同語言越來越多。我們還交流了各自的拍攝利器,我給他們展示了車頂吸盤,他們給我們展示了一個叫sun light的濾光鏡。臨別時我們說希望下次有機會和他們在另一個地方見面。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全世界各地跑,所以真沒準兒哪一天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我們就又碰面了。他們的下一站是烏干達,我們的下一站是烏克蘭,真巧,都帶個「烏」字。
嚮導為我們準備了當地的貨幣,厚厚的一沓,是準備結賬用的。我們都以為要給很多美元才行,因為根據這幾天的觀察和經驗,摩加迪沙的店舖通常更歡迎美元結算。這一方面是因為兵荒馬亂,國際貨幣相對本國貨幣自然是要穩定得多;另一方面的原因是索馬里常年處於無政府狀態,當然也就不可能有央行負責發鈔,市面上流通的索馬里先令鈔票都是使用時間超過二十年的舊鈔,而且在陷入戰亂之前索馬里的財政狀況非常糟糕,通貨膨脹極其嚴重,隨便上街買點兒東西就得準備一大捆先令(有點兒類似中國民國末期的金圓券)。這是我們第一次用先令來埋單,嚮導拿的這一沓鈔票都是千元面值的,二十多張才相當於一美元,只夠買一小瓶礦泉水。花這種幣值極低的貨幣有一個好處,就是能體驗一把揮金如土的感覺,吃完飯給服務生的小費隨手就是二三十張「千元大鈔」,太酷了!
從醫院出來,本來我們想著拍一些空鏡就走,但是在曾喬和魏凱去拍空鏡的時候,一個當地人走過來,跟我們說當地的語言,完全聽不懂,然後安保隊長過來充當了臨時的翻譯,帶我們去看了在一個月前爆炸案中受傷的人。當時我們不能理解,病人並不是住在病房裡,而是住在醫院外面的甬道上。由於交流有障礙,我一開始以為他們要帶我們去看看醫院的綠化環境,到了才發現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們甚至還在稱讚這裡的環境確實漂亮,滿眼綠色的樹,感覺像是一個花園。但是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我覺得心被揪了一下。他表情很淡定,然後看著我,我問他:「你介意我拍照嗎?」他說不介意,然後把蓋在腿上的黑紗摘下來……當時就有很多很多的蒼蠅飛出來,那個腿已經……我不知道怎麼去形容,一定是在爆炸中受到了重度燒傷才變成那個樣子的吧。他腿上將近80%的皮膚都燒焦了,只是簡單地塗抹了一些紫藥水,所有的傷口都在發炎、化膿,很多蒼蠅、蛆蟲在傷口上爬來爬去。
參觀劇院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位在此工作了四十年的老人,他和他的妻子到現在還住在這裡看守劇院。他曾去過中國兩次,得知我們是從中國來的之後,老人特別興奮,放開歌喉為我們演唱了《北京的金山上》,居然還是用中文唱的。中非友誼在他們這一代人心目中有著特殊的意義,他由始至終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中索人民友誼萬歲!」這樣一句聽起來如同口號的話,在當時、當地那個特定環境下說起來似乎很正常,就連我們也情不自禁地說了好幾遍。
二〇一二年五月十五日,我們早飯過後直接被帶到了摩加迪沙媒體中心。媒體中心裡有電視台和電台。因為在之前瞭解到的資料中說這個媒體中心也經常會成為一些武裝勢力攻擊的目標,所以早晨我們去的時候經過了層層安檢,才終於得以進入大門。剛好遇見了索馬里電視台的一位著名主持人(當然是嚮導告訴我們的),我們在大堂碰上,他正要出外景,就順理成章地跟他們一行人合影留念。然後我們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參觀了索馬里電台和電視台。摩加迪沙媒體中心的內部環境和國內電台、電視台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非常簡陋。
然後,我們去了銀行。正如我們不久前剛認識的白人朋友所說,這家銀行是索馬里二十年來開業的第一家銀行。經營這家銀行的老闆是我們嚮導的朋友,他本身也是索馬里人,現在加入了美國國籍,從美國回來開了這家銀行。我們正好趕上了銀行的開業典禮,有很多索馬里當地的高端人士在開業典禮上發言,也和在場的人作了一些互動。梁紅在那裡填了一張開戶的訊息表,銀行的工作人員說她是他們的第一個顧客。但其實,梁紅只是那家銀行今天的第一位顧客,如果從五月十二號試營業開始計算,梁紅是總第一百五十二位顧客。銀行的開業,讓我們感覺現在的摩加迪沙才真正慢慢地有了一些變化。
在沙灘上,我們還遇到了很多來這裡度m.hetubook.com.com假的年輕人,他們圍著我們問一些很普通、很常見的問題。比如說,你們來自哪裡,你們叫什麼名字啊,你們的電話可以告訴我們嗎,甚至還有要E─mail的。但是其中有一個問題讓我們覺得有點兒意思,他們一大群人圍著我們問:「你更喜歡索馬里還是中國,你喜歡摩加迪沙還是北京?」其實我當時特別想說我喜歡索馬里、我喜歡摩加迪沙,因為如果那樣的話可能更容易跟他們繼續下面的話題,或者說便於進一步溝通,但是往往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出於本能,所以我脫口而出的就是「China」,中國!結果還好,他們給予的是微笑,是笑聲,並沒有什麼惡意。我們漫無邊際地聊著,從氣候聊到飲食,又聊到文化娛樂,他們都知道中國功夫、知道成龍。所以我們想,可能中索友誼並不只是在以前源遠流長,而且在現在和以後所有的日子裡,中國人和索馬里人都能保持著友好的關係。今天他們對我們所說的話的理解也讓我覺得他們很紳士,並且握完手之後他們會親吻自己的手背,讓我們覺得確實是一種很大的禮遇和尊重。之後我們一起踢沙灘足球、一起合影,玩得非常開心。我覺得索馬里的年輕人並不是之前想像的那樣,封閉、守舊,不可以拍照,不可以這樣那樣。我覺得他們是很開放的一群人,也許是因為網絡的關係,或者是受到現代媒體傳播的影響,讓他們能夠瞭解和接觸到外面的世界。所以可能從他們身上能更多地體現一些西化的想法和行為方式,跟那種故步自封的非洲人很不相同。今天還有幾個就是明顯看起來階層不太一樣的當地人,過來很有禮貌地請求是否可以一起合影,我們當然沒問題,都欣然同意了。在印度洋吹吹海風的感覺特別好,我們在那裡吃了點兒簡單的午飯,然後在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我們把從中國帶來作為禮品的茶葉和香煙發給安保人員,他們都很高興,然後大家一起拍照留念,後來我乾脆作為安保人員的一分子坐到了安保人員的車上,錄製了一個我們自己感覺還比較滿意的紀錄片開場,我背著槍,坐在安保車輛上,行駛了一段路。
但是我們從那裡得到一個很好的消息,就是在索馬里所有醫療都是免費的。當然這家醫院只針對婦女和兒童。我們問他這個醫院的藥品是否都由政府提供,醫生給了我們明確的答覆說不是,政府不管任何東西,所有提供這些藥品的都是從一些慈善組織、一些援助機構得來的。包括他們這些醫生,也是在這邊做其他一些工作,但需要的時候,他們就從各個地方過來幫忙。他特別希望我們把這個視頻帶回中國,因為這個醫院是當年中國援建的,他希望能通過這個視頻來表達他們對我們國家的謝意。這邊也有來自中國的藥品和設備,這邊的X光機是這家醫院修建的時候中國捐贈的。後來他帶我們去看那台機器,那已經是一個非常破舊、老化的設備了。他們也希望能通過我們的拍攝,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支持、更多的援助。之後,他還帶我們去參觀了手術室,他說手術室相對來說,條件會好一些。
在沙灘行程結束之後,我們回到市區,然後直接被我們的安保隊隊長帶到了昨天想去的那家醫院,這個醫院是中國人援建的,所以在這個醫院裡,很多地方能夠感受到中國的文化特色,包括綠色和藍色油漆粉刷的牆裙、白色的牆壁,整齊的磚結構,整個的感覺都很中國,好像一下子穿越回了上世紀的北京朝陽醫院。
在港口裡面遇到一個小朋友,梁紅給了他糖吃。讓人挺鬱悶的是,小朋友拿了糖還追著她說:「One dollar,one dollar(1美元、1美元)!」梁紅很無奈,跟他說自己沒錢。
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們發現進來時走的那道門被鎖上了。我們讓梁紅問安保隊長,因為他一直跟我們在一起,他說是為了安全才鎖的那道門。但是我覺得肯定不是為了我們的安全才上的鎖,因為站在他身邊的那些安保公司的士兵已經開始拉槍栓了。據我推測,應該是由於剛才在難民營裡,我們給孩子們分發了糖果,又送給了難民一些食品、藥品和消毒液、清涼油之類的生活用品,從而引發了社區那邊的人的不滿,認為我們厚此薄彼,所以就要給我們點兒顏色看看。於是又經過一番交涉(他們交流的時候講的都是當地話,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支付了一些小費外加兩包香煙之後,我們才被放行。
我們現在坐在港務局的外面,重要會議散場了,高官、政要從裡面出和圖書來,每個人都帶著保鏢。很明顯這些都應該是索馬里有頭有臉的人,他們基本上都穿著民族服裝,還拿著會議禮品。我們還注意到,他們也用平板電腦。梁紅跟他們說:「中索人民友誼長存!」他們報以微笑和感謝。有一個人見我們拿著照相和攝影的器材,以為我們是外國媒體,就主動過來自我介紹說:「我是索馬里臨時政府總統辦公室的特別助理,你們想採訪總統嗎?」有機會採訪一個國家的元首,這真是讓我們喜出望外,於是我們互相留了聯繫方式,希望能在明天或後天預約一個時間。
陪同參觀的人跟我們介紹說,剛才參觀時錄製的兒童節目會在週五上午九點在電視上播出,我們也希望到時候能夠見證一下索馬里的電視節目製作是一個怎樣的水平。我們以前也走過很多地方,並且在國內經營著自己的廣告和傳播公司,但是從沒有把自己當作真正的媒體人。可是今天進入到電視台和電台採訪的時候,突然覺得我們和他們做的是同樣的工作,原來我們也是媒體中的一員,這一重大發現讓我們有了歸屬感。
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我們又看到了像之前在酒店樓頂俯瞰時所見的那些重型武器裝備,包括一些很誇張的非盟戰車,上面都裝備著重型武器,同時有士兵在把守。這樣拍戰爭片一樣的景象對於我們這些來自和平世界的人而言確實難得一見,感覺還是極為震撼的,但是我們卻沒辦法真實記錄下這一切,因為這裡禁止拍攝。只要你舉起了手裡的「長槍短炮」,就會有人衝過來制止。所以我們只有寄希望於我們的車載神器——用吸盤綁在我們車上的攝影機。後來我們大概翻看一下,還是拍到了一些內容,真是幸運。在索馬里這個地方偷|拍有時候是必要的。剛才在過安檢的時候,因為是女士,所以梁紅被單獨帶到一個安檢區。做安全檢查的也都是當地的婦女,她們隔著外衣摸到了梁紅貼身穿著的防彈衣,問這是什麼,然後梁紅就打開衣服拉鏈給她們看,她們看了之後表情沒有絲毫的異樣,看來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可能對她們來說,要是你沒有穿這個東西才是很奇怪的事情。
我們沒什麼地方可去,也不願意在酒店裡就那麼待著,於是就跟著嚮導和安保人員去了摩加迪沙一個離市區比較遠的海灘,感受了一下印度洋的海風。在沙灘上我們碰到了來自內羅畢的中國中央電視台記者,一聊天才知道那個小伙子是在為央視9頻道工作。他剛剛參加工作三個月,平常住在肯尼亞的首都內羅畢,工作卻在索馬里地區。今天他也是第一次來到摩加迪沙的海灘。摩加迪沙有兩個海灘,一個離市區比較近,但是景色不是很好,另一個離得雖遠一點兒,卻有很漂亮的沙灘、很藍的海,還有一個類似於我們國內度假村、農家樂的地方。在這裡遇見為中國媒體工作的半個同行,這也算是意想不到的緣分,於是我們反客為主,對他做了一個簡短的採訪。然後我也給他留下了我們的聯繫方式,他說如果有時間會來我們住的旅館拜訪,我說,更歡迎你有機會來中國。
後來我們又順道去血庫看了一下。那兒好像根本沒有血,可能因為條件所限吧,沒有好的保存條件,也沒有更多的血液來源。整個醫院給人的感覺,雖然說外表還是我們幾十年前的中式建築(用他們的話說就是中國建的東西很結實,在無數次爆炸後都能倖存下來,施工質量很好,這話在今天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兒諷刺?)。除了這些之外,醫院沒有什麼讓人覺得現代化的地方,完全挨不上。
回到酒店後,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還是想去第一天沒能進入的那座劇院看一看。因為我們在出發前搜集關於索馬里的新聞資料時,對於在那裡發生的那起爆炸事件印象特別深刻(那裡發生過許多次爆炸,我們所指的是最近一次導致索馬里奧委會官員罹難的事件)。我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嚮導,嚮導起初不同意,反覆強調那裡的危險性,但是在我們的再三要求下,他終於聯絡到臨時政府的官員,為我們提供了特殊的便利(當然,花點兒小錢是免不了的)。
一上午就這樣過去了,下午吃完飯之後我們本來是和嚮導約好直接去銀行的。但因為之前我跟我們的安保隊長提過想去趟難民營和難民做一次深入的交流,所以中途他就帶著我們去了那裡。恰巧他的家人就住在那附近的社區,於是我們見到了他的孩子和他的媽媽。他媽媽做著相當於我們社區工作者、居委會主任性質的這麼一個工作,看上去是個受過一定教育的女性。他們給我們講了很多關於難民營的事情
www•hetubook•com.com,使我們受益匪淺。
離開劇院,我們去了港口。港口重地,迎接我們的當然還是層層安檢。在等候安檢的同時,我們遇到了一個非盟的官員,他說這裡也在舉行重要會議。他也曾經到過中國,到過長城,因此和我們聊得很愉快。
第二天早晨,因為我們的安保隊員來得比較晚,我們比原定計劃採訪醫院院長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到達醫院。院長在忙,所以來接待我們的是來自某個阿拉伯國家的工作人員,應該是做外聯工作的,因為他英語說得特別好。最讓我們感到驚訝的是,他又找來了一個曾經在武漢大學學習了五年內科的索馬里醫生,我們和他可以用中文交流,這樣溝通起來就方便多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會說中文的外國人,我們就跟他聊得有點兒多,他的家在迪拜,回到摩加迪沙工作完全是義務的,沒有報酬。他帶著我們參觀了各個科室。安保隊長一直在旁邊催我們盡快離開,因為昨天我們來醫院的時候是假期,而今天已經正常營業,所以人特別多。
醫院門口豎立著一塊醒目的提示牌,上面用英文和當地文字寫著「禁止攜帶槍支入內」。這家醫院現在是摩加迪沙最大的婦女兒童醫院,也就是所有摩加迪沙的婦女兒童生病都會來這家醫院。今天因為是休息日,所以院長和醫生都沒有在工作,但是院長很友好地打了個電話給我,約好明天我們可以去採訪他。院長打電話來的時候,是梁紅接的,因為最近我們總是一會兒說英語一會說漢語,而且非洲人講英語是有口音的,所以她也經常會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自己都混亂了,一接電話的時候院長跟她說「你好」,梁紅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是說「hello」,院長又說「你好」,然後梁紅突然意識到院長是在跟她講中文。這時,梁紅才進入狀態,用中文跟對方說話,結果她發現他只會說那一句「你好」,但這已經足夠讓我們覺得親切和感動了,因為他知道我們來自中國,所以才會用中文跟我們打招呼。我們約好了明天去訪問院長。在醫院我們也拍了一些患病的婦女和兒童,恰好趕上了他們的疫苗接種。在中國看新聞的時候就聽說摩加迪沙現在已經開始了對孩子們做一些免費的疫苗接種,我們欣喜地發現這些疫苗有一大部分是來自中國的。此外還有來自印度和其他國家的,但是數量最多的是產自中國山東的某製藥廠。不知道是不是如同新聞裡說的那樣,每個孩子都可以接種到疫苗,都可以健康平安地成長。但是最起碼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表明這裡正在慢慢地變得更加文明、更加現代化。
這幾天的行程充滿了中國元素,也讓我們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從電台的《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到劇場的《北京的金山上》,從會說中文的外國記者到在武漢留過學的醫生,以及各色各樣索馬里人提到中國時的讚許和好奇。不管走到哪裡,我們總能聽到當地人對我們說:「One,Three,China!」剛開始我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們在用不標準的中文說:「萬歲,中國!」
機場這一趟行程可以算得上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飢腸轆轆的我們在嚮導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家私人餐館,餐館的老闆是嚮導的朋友,我們邊吃飯邊和他聊了起來。餐館老闆說,他的家人都在倫敦,他是從英國回來的,在摩加迪沙開了這樣一家餐館。這讓我們聯想到了酒店裡的那個「黑老大」,那個傢伙也聲稱是從英國回到索馬里的。不知怎麼回事,自從昨天見面之後我們心裡對於那個人始終有著揮之不去的陰影。後話少敘,還是回到正題。這個餐館給我們的感覺還是挺不錯的,整個裝修的感覺,包括整體環境和安保級別在索馬里來說,應該是「first club」,這是他們喜歡用的形容詞,也就是「頭等」或者「一流」的意思。當然食物的水準比起我們在酒店吃的那些,也絕對堪稱是珍饈美味!雖然我覺得他們的安保未必有我們自己聘請的安保好,但是就吃個飯來說,還是夠用了。
接下來,我們又參觀了電視台裡的各個演播室以及各個錄製環節,採訪了編輯、製片人、兒童節目主持人和正在現場參加節目錄製的一些官員。雖然電視台的規模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所有的功能職能非常齊全。
從醫院出來,安保隊長一直在催我們,因為安保工作不好做。我們的到來已經引起了很多普通老百姓和病患的圍觀,然後大部分人會拿著一些關於他們身體狀況的資料,比如說,他們照的X光片、
和-圖-書病歷什麼的,向我們展示。我們也感到局面有點兒hold不住,趕忙上車離開。回去的路上,我們接到總統辦公室助理打來的電話,他說總統會在明天也就是星期天晚上回來,如果我們願意的話下周可以安排時間採訪。
我們這幾個人裡英語最好的是梁紅,而且梁紅是女人,我們就瞅準了一個政府官員模樣的女人,讓梁紅去採訪她。還別說,女人和女人之間就是容易交流,通過採訪,我們瞭解到,她為臨時政府工作,而今天來開會的這些人,各式各樣,有些人她也不知道來路,包括剛才這個所謂的總統辦公室的人,她說索馬里沒有總統。她對我們解釋說,雖然這裡的人說著同樣的語言,有著同樣的宗教信仰,但是他們相互之間會有紛爭,派系鬥爭時常發生,甚至引發惡性事件。她告誡我們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可剛才那個男人的胸牌上確實是那麼寫的——索馬里政府總統辦公室,敢情這兒也有辦假證的?這是這位女士的意見,她說那個人是不值得相信的。
五月十八日是摩加迪沙的假期,他們每週五是休息日,這一天市場會關門,政府機關會休息,一些醫院學校統統地放假。
安保隊長跟我說,這個人的家人在那場爆炸案中全死了,包括他的三個兄弟。現在他已經沒有家人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他現在沒有吃的,沒有錢,沒有工作,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有藥品。他說他現在之所以能活下來,都是靠身邊的人,誰路過給他點兒吃的,或者說給他點兒錢。我特別無語,這就是許許多多在戰火中家破人亡的索馬里家庭的縮影,前面在醫院裡面看到的那些患兒有些因為營養不良,骨瘦如柴,但是還不足以讓人震撼,因為我們既有印象中的黑非洲就是那個樣子,就像我們在難民營裡看到的孩子一樣,我們有心理準備。然而這個人是不一樣的,他是因為戰爭,因為爆炸然後變成了這個樣子,而且無依無靠,我相信如果他不及時接受截肢手術的話,這樣的傷勢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可是即便如此,在整個交談過程中他臉上甚至有著淡淡的笑意,那真是一種看破生死的樂觀態度。臨走的時候我給了他一美元,看起來可能有點兒小氣,但是我知道就算給他十美元、一百美元,那也幫不了他很久,我解決不了他今後的生活,我只能說讓他買點兒吃的,不至於餓肚子,僅此而已,沒有更好的辦法。
當我們酒足飯飽要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絕對算得上是一個驚喜。餐館裡來了一群白種人,其中有幾個還操著中文跟我們打招呼。我們就也跟他們打招呼,然後聊了起來。他們實際上是兩撥人,其中一撥平時在摩加迪沙工作,另外一撥會講中文的在肯尼亞的內羅畢工作,他們來到摩加迪沙這個地方是為了拍攝摩加迪沙二十年來第一家銀行的開業典禮。
(所有的人都在告訴我們,禁止拍照、禁止拍照、禁止拍照!但是我們也挺不厚道的,車上架了兩台機器,我身上還背了一個偷|拍機,一直在拍。當然,我們並沒有拍照,我們是在攝影。)
說真的,只有來到異國他鄉,你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祖國對你的重要性。我這絕不是唱高調,即使來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只要想到我們身後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在支持著,我們內心就會產生極大的安全感。雖然這很虛幻,看不見也摸不著,但這確實是一種武器和防彈衣所不能給予你的安全感。
我們要造訪的難民營和社區只有一牆之隔,確切地說應該叫一「門」之隔,從社區的鐵門走出來就是難民營了。難民營非常大,密密麻麻地分佈著簡易帳篷,少說也有幾百個。有些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帳篷,只能叫窩棚,最誇張的一個就是幾根樹枝上綁了幾根布條,我們完全無法想像「裡面」怎麼住人。難民營裡的人們對我們的到來大感好奇,特別是孩子們,都用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張望著。這讓我們的拍攝進展得很順利,拍到了一些很棒的孩子的表情。難民營給我們最深的感觸就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們身上那種樂觀的精神,生活如此艱辛,他們的臉上卻總能看到笑容。他們說,要用笑容相互安慰,給彼此信心和勇氣。
我們路過了他們那兒一個類似於管理處的地方,牆上畫著一棵樹,樹上有很多葉子,每一片綠葉就是一個難民營的名字。我覺得其實那樹畫得挺生機盎然的,但是那些名字看起來確實讓人心情沉重——在摩加迪沙這座城市還有這麼多的難民營,還有這麼多衣食無著、缺醫少藥、沒有學校、生活困苦的人們。
但是我個人覺得,手術室的條件真的和*圖*書稱不上好,還遠不如咱們國家普通的ICU病房,裡面只有一張特別破舊的手術床,上面的無影燈呢,有的燈罩都碎了。沒有空氣淨化系統,窗戶就是那麼敞著,跟外面的空氣連通。我同時也注意到手術準備間,根本看不到呼吸麻醉機、心電監護這些東西。說白了,手術間裡就是沒有任何設備,只有一張破手術床。緊接著我們又參觀了第二間手術室,還是一樣。氧氣也是他們那兒特別有意思的一個東西,他們那兒ICU裡唯一的一個醫療設備就是製氧機,他們沒有氧氣瓶,而是直接用製氧機來製氧,給病人吸氧。怎麼說呢,這個ICU是我去過的最……簡陋的,就是一間屋子,裡面有幾張床而已,這就是他們的ICU病房。
今天因為有內部人員的陪同,所以我們得以進入正在錄製電台直播節目的演播室。我們旁觀了節目的錄製過程,還挺好玩的,和在國內的感覺很不一樣。接下來我們又去了電視台,電視台工作人員特別熱心地幫我們找到了來自中國的電視節目信號,當然這個頻道我在中國沒有見過,好像是叫F─CCTV,裡面正在播放中國連續劇,而且竟然沒有配音,直接就是講中文的,大概面向的觀眾主要是在非洲工作的中國人吧。不管怎麼說,在異國他鄉看到這樣的電視節目還是感覺格外親切的。
這時梁紅想起來,今天我們在街上抓拍到的一張照片上就有「BANK」字樣,真沒想到竟然是第一家,這真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聽這幾個老外說,銀行是五月十二號剛剛開業的,主要的業務是儲蓄和匯款,可以把錢從索馬里匯到國外,也可以接收從國外匯往索馬里的資金。不過這麼多年了,索馬里的老百姓普遍都已習慣了把錢隨身攜帶或者藏在家裡,對於銀行這一「新生事物」還是抱著懷疑和觀望的態度,所以銀行開業之初主要還是面向索馬里的上流社會。
從電視台出來之後,已經是當地時間十二點了,時間很緊,我們被催促趕緊上車,離開電視台去機場。因為機場今明兩天有非常重要的會議,對於索馬里來說也是相當重要的會議。有很多領導人會在會上做一些發言,我們也希望可以以外媒的身份去採訪一下。但是我們在電視台逗留的時間可能有點兒長,所以我們到達機場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了,照例須通過層層的安檢,每個人被要求出示護照,然後搜身、搜包,甚至對我們乘坐的車輛也進行了爆炸裝置的檢測。總之是很複雜的一套流程之後,我們仍然沒有被許可進入會議現場。也許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吧,當然最主要的原因可能還是因為時間有些晚了。我們的嚮導跟機場負責會議接待的工作人員提議,讓我們在會議室旁邊的餐廳吃中午飯,但是這個請求同樣沒有被許可。整個會議區現在都已經被重兵把守,我們連下車透透氣都不行。就這麼僵持了大概有二十分鐘之後,我們無奈地離開了機場。
回酒店的路上我們路過了一所醫院,門口的救護車上寫著漢字「鈴鹿市消防署」,很顯然是從日本走私來的。我跟嚮導提出來想去醫院看一看,嚮導說這事問題不大,但是今天天色已晚,只能改天再安排。
工作人員帶我們去了一個資料庫,裡面保存著索馬里電視台從一九五一年成立至今的大量重要的媒體資料,這種超乎尋常的待遇真是讓我們受寵若驚。一位在這裡工作多年的老員工為我們放了一支來自中國的歌曲,那是索馬里訪華團在一九八六年從中國回到索馬里之後錄製的——《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聽到這首歌的一剎那,我們幾個人都激動莫名。梁紅在與他們交流時用了「超出我們想像」這句話,這真是發自肺腑的,試想一下我們當時的那種感覺,在一個飽受戰亂困擾,貧窮、飢餓、滿目瘡痍的國家裡,你一直緊繃的神經因為突然聽到了一支來自祖國的歌曲而突然鬆弛下來。那是我們從小就很熟悉、伴著我們長大的旋律,雖然唱歌的人中文有點兒不太標準,但是仍舊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感觸和震撼。那種心情用語言實在難以描述。
從他們的話裡能聽出他們對美國和歐洲一些國家帶有憤怒的情緒。他們說,如果沒有這些外來的人,沒有這些轟炸,沒有這些戰爭,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難民營,很多所謂的派系鬥爭實際上背後都有境外勢力的操縱。
五月十七日一早,我們終於親臨了爆炸案現場,還拍到了爆炸案的一些遺跡——遇難者的鞋子。我們問嚮導那次爆炸案的具體遇難人數是多少,我們在北京聽說的是有兩名官員。他說那只是官員的人數,總共約有二十人在那次的爆炸案裡遇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