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波娜客棧

在舊皇宮附近的德巴廣場,流浪旅行者輕鬆愜意地徜徉在溫暖陽光照射下的舊貨攤販之間,聞聽售賣提琴者奏出美妙動人的鄉土音樂。
「我們學文學的本來就浪漫,再浪漫下去就不成體統了。況且,英國文學有它的涵養和深度,你說是嗎?」
西尼現調現煮,不到三分鐘就端上兩杯香濃可口的奶茶。他並不避諱地說道:
我們萍水相逢,原來各有各的方向,因緣巧遇,只不過是稍縱即逝的瞬間碰觸罷了。
「好!現在就去。在尼泊爾你可以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的原意……」
回程路上,我拿起她的右手分析她的手紋,感覺到她手掌的柔滑與軟厚,她是個特具福分的女人。
「直覺罷了。你要了解一個冒險的流浪者,四處為家,生命因尋求豐富的內容而隨時受到威脅,生命因追求新鮮刺|激而隨時受到傷害。天天硬著心腸和人說再見,如果動起情來,那只有在冒險的過程中增加負擔。話說回來,其實,冒險家是最具真摯情感的,這也是我之所以知道你心裡的所感所想。」
反正今晚她不會搬的,好整以暇地在房間裡等吧!
美女可以化解飢餓,冒險家的飢餓豈能例外?
正要翻身的時候,忽然,智子拍拍我說:
「我想我知道你說的意思。我喜歡甜食,感情相當豐富呢!」她半開玩笑地說。
叫聲甫落門就開了,原來她就在門後洗菜。
尼泊爾的加德滿都(Kathmandu),安娜波娜客棧(Annapurna Lodge)
「他們算是中國人嗎?」智子的問題問得好。
「哦,是的。你在寫日記。」
智子含蓄式的浪漫使我不得不有所抑制,而在無法有任何「作為」的時候,只好默默地注視著她。
若是來個小妞可以「摩拳擦掌」,興奮以待。
「銅的。」我斷然說。
「丹娜!丹娜!」智子叫著少女的名字。
智子的感覺卻是無法擺脫那「含蓄的浪漫」。
「哦!我在欣賞你浴後的光彩。」
「怎麼?你釣魚賣魚?」
這事太突然,不好勉強,給她點時間適應吧!
兩個也許十分浪漫的人,相處兩天,沒有一點浪漫的跡象,連浪漫前奏的痕跡也難尋覓。
尼泊爾國小人小,人膽子也小,我曾練過幾手功夫,不怕他耍花招。
照例,我們到克里希娜喝奶茶、吃煎蛋。
這過程不過幾秒鐘,使我頗感意外,智子居然主動地睡了過來。
「哦,我的意思是,若能帶著你走的話,天大的險也值得冒。」
智子僅以一條毛巾裹身,在我眼裡看來,和洋妞的毛巾裹身,截然不同。
他們或已安頓妥當,或有的正在找尋可住之處。
「馬先生,你是個冒險家,恕我直問,你的冒險生涯裡還有『感情』嗎?」
「你今天計劃如何?」
智子睡得安詳沉靜,那條裹身的毛巾掉落地上,可以想見裹在白色棉被裡的智子應該是光溜溜的。
今早醒得特別早是因為昨晚「興奮」不已,餘波未平的緣故。
「我也習慣不|穿衣睡,可是有女同房,我就不好意思了。想不到……」
「和本地朋友約好參觀皇宮,哦,我必須先走一步,待會見。」她轉身,走出了房間。
我沒話說了。
回到德巴廣場已是華燈初上。
當晚熟睡之際,隱約意識有人進來,但因白天太累,眼皮重得不願打開。
在外浪跡旅行的男女多半是開放的。觀念放得開,行為放得開,只要談得來,行得正,兩情相悅,說真的,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並不表示「隨便」或「亂來」。
「早安,我來自台灣,住在美國,你……」
「去你的,小費打死也不給!」
至少,她沒有拒絕。
「不遠,兩分鐘。」
「這是我同意和一位中國男士同居一室的原因啊,中國男士不會亂性。」
「哦!好的,是這個嗎?」
「對不起,打擾你,這溪裡有魚嗎?」
「沒什麼,啊,快十一點鐘了,我們該赴約了。」
智子斜躺在床頭寫日記,我看著她長髮披肩,凝神寫字的神態,這樣的氣質和學養,如何能對她產生「邪念」?
照例是OM餐館。
我迫不及待的視線,一分一秒也不離開房門。那扇門並不起眼,然而此時卻是全世界最可愛的門。
尼泊爾國小,人小,屋小,室內的桌子椅子櫃子都小,當然床也小。
所謂樓梯,其實是又短又直的梯子,三兩下就上到二樓。往前走幾步再遇到一個直梯子,爬上五格到三樓,再爬五格到四樓。
我們走了一個多小時,遠離人群,終於看到一條長長的山溪。它掛成了數段,每個段落流動的樣子不同,斜坡上、石塊間、草叢裡,還會形成小小的瀑布。
「好啊!那你可要付點小費,否則給你安排個老太婆。」
我無心做任何事,胡亂記了幾句,且把今天的感覺延長到將來再寫吧!
我們坐在一個古廟台階頂端,居高臨下,觀看過往來去的人群,半個小時沒說一句話。
我想,她應該懂我的意思。
智子說著就和老者交換姓名和地址。
「你這話……」
「抱歉,全部客滿。哦,等等,有一間兩張床的,要不要?」
一頓美食?一個美女?或兩者兼得?
就這樣,我們的距離接近不少,我抓住機會說道:
「啊!一起洗?這……」
「沒關係,今晚不一起洗也好,那間浴室太小,明晚找間大的,好嗎?」
「你對我欣賞你的感受,有什麼感受?」
「如何,今天有收獲嗎?」
在OM,靠牆裡邊的座位上,淡淡的一盞紙燈,把氣氛調配得恰到好處。
最重要的是,住在一起,並不表示一定會發生什麼事啊!
「你們女人對很多事情很喜歡又害怕,矛盾!想到樓下早餐,還是……」
「去年我來尼泊爾的蘇聯大使館看望兒子,不想再回蘇聯,他們卻把我兒子調回國內,我乾脆留下來不走了。」
「常常爬山。最高爬過五四〇〇米的天山博格達峰。在這裡,放眼望去的雪峰,都是超過六〇〇〇米的。面對這群地球最高的系列山脈,可以想見人類體力的極限,大概就在這裡通過考驗吧!」
夜晚來了。
「後天就走,我必須在月底回到日本。」
我在想,以她這種「打扮」,洗完澡回來,看樣子今晚「大有可為」。
「對!這是個安逸而又可愛的地方。」
這股熱力在爆發前總是平靜的。
「謝謝。應該多聽華格納的歌劇,裡頭包羅萬象,如文學、哲學、音樂、藝術、詩歌、舞蹈等,既浪漫又寫實,既古典又現代,沒有矛盾。」
「德布西的晚期作品是有點『灰』,你該多聽蕭邦的作品,培養浪漫氣質。」
「啊!你對山的認識已到深處,這裡頭蘊含不少哲理。按你的說法,人類是偉大的,人類又是渺小的。」
「太好了,一個尼泊爾少女帶我到她家做客,欣賞他們的傳統歌舞。明天還請我到她家吃飯呢!」
只見她回時www.hetubook.com.com和去時一樣,不一樣的是淺藍色睡袍裡裹著一片浴後的光彩和陣陣飄來的香味。
我扶著智子起身,順勢摟著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穿過廣場,由智子帶路,走進小巷裡頭。
真想趨身親近,那不過是一兩步的距離。
「好極了,謝謝你。若能確知他的才華和地位,我或許可以助他到日本發展。」
我,是「找尋者」之一。
智子早我一步,裹著毛巾悄悄地走了過來。
「西藏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蒙古我也喜歡,那一望無邊的草原,躍馬奔馳,過癮極了!」
昨晚她一時疏忽,把要穿未穿的內衣放在床尾的衣櫃上。那個距離使她一定要下床站起身來才搆得著。
明天,是我和智子同居一室的第六天。
日本女郎 前波智子(Maenami)
「我們的國家既窮且髒,靠著喜馬拉雅山的誘惑才把你們引來的。」
我尊重智子,在這樣自然的氛圍裡要做自然一點的事。
彎來彎去,在又顛又窄的窮巷裡走十分鐘,走進一間矮黑的小木屋,一個戴船形帽的老頭兒坐在裡面,那神情好像早知我會來似的。
每晚面對這樣一個既有分量且具韻味的日本女子,我開始心神不寧,難以抑制。
讓她寫了一陣,我才問道:
「還是你厲害啊!我的想法你都知道了。」
我所想所欲的,完全由智子的感覺印證。
怪不得她的英語一流,學問好又能浪跡旅行,這個日本女子很了不起。
第二天直到晚間,就這樣「客套」地度過去了。
連說了一串「不」字,他還不肯走。
智子不說一句話,掀起棉被,把我擠到靠牆的裡邊,一溜身鑽了進來。然後把毛巾從棉被裡拿出來放在桌上。
「嚇我一跳,還以為什麼意外呢!」
「馬先生,要不要換個房間?」
「你去過蒙古?我正想去呢!」
都不是。流浪者應該是苦行僧的化身,興之所至,隨遇而安。
「好,再加一勺。」
好在還有明天。
「快去快回啊!十點半開車。」
我不知道智子怎麼樣或打算怎麼做,我希望她多留幾天,而我當然奉陪到底。
我拿起湯匙先為她加了一勺,邊加邊問:
下一步要怎麼辦呢?
他們不會料到我是學礦冶的,在金銅礦場當過工程師,又做過兩年珠寶生意。
實在不敢相信,居然睡得那樣安穩。
「將來有機會跟你浪跡天涯,好嗎?」智子的話半真半假,沒防她有此一問。
「你在看我?」
來個老太婆那就慘了,侷促一室,恐怕是「夜夜難眠」。
「我們也去曬曬太陽吧!」智子說。
老實說,智子不算什麼大美人,可是她身材適中,氣質好,聰慧、成熟,全身散發女性特有風情,令我激賞。
回到客棧,三步作一步,飛身上樓。
我們到幾個「高地」觀望埃佛勒斯峰附近的山景,特別是傍晚時分,橘紅色的落日餘暉把一個終年積雪的高峰,映染得白裡透紅,配上深藍天色,襯托出反差強烈的,一幅一幅神祇寶座的畫像。
「在這裡,心境平和,卸下了重擔,忘盡了憂愁,只不過在喜馬拉雅山中獨行有些寂寞罷了。」
說著她拿起浴巾肥皂和衣物,臨出房門還對我嫣然一笑,我差點以為她邀我一起洗澡呢!
忽然,外面樓板響起輕柔的腳步聲,一定是智子。
這一天過得真快,是太珍惜了呢,還是希望夜晚盡快到來呢?
踟躕在廣場的盡頭,信步走向一條客棧聚集的古老舊街,在它右邊的巷道裡,看到一家兩層樓的旅館——安娜波娜客棧。
「啊,沒關係,不是你的錯,是我太敏感了。」
智子不說話了。
「謝謝你邀我來看山,從來沒見過這麼壯麗浩大的山景,人類都能征服這些山嗎?」
「好吧,我會考慮,明天再來。」
我的「獨木橋」快要「獨」不起來了。
聽了一個小時的蕭邦,已經「浪漫」得有些餓了,胡亂塞塊麵包充飢,然後下樓在安娜波娜客棧門口踱方步。
她故意嚇我,笑得很神秘。
斜躺床頭,掛起耳機聽蕭邦的幻想即興曲,一面聽一面記下浪漫的句子。
人物
同居一室已屬不易,同居一室五天,又要同睡一床,面對智子這樣的好女孩,我是一萬個願意。智子呢?要為她想想,她願意嗎?
緣於偶然的巧合,我和一位浪跡世界多年的日本女郎共居一室。
跟著經理上到三樓,我半開玩笑地說道:
「你對西藏很有研究,我嚮往蒙古人的游牧生活」,智子說。
「舊皇宮的建築格調給我帶來莫大震撼,心中覺得異常充實。你呢?」
智子笑的時候,盡情而不過分,恰到好處。
她的母親約四十歲,嬌小健美,是個舞蹈家。父親叫巴努娃,是尼泊爾著名歌唱家。智子介紹說,目前尼泊爾電台播放的歌謠,大多是巴努娃唱的。丹娜得自父母的教導,自然是能歌善舞。
第四天一早,我們打過招呼,還是各自出門。
面對智子可實在不忍。
旅行中總被問成是日本人,十幾億中國人都到哪裡去了?
「哦?在哪裡?」這可引起我的興趣了。
浴罷回來,智子和我都只圍了條毛巾,這在旅行者是件司空見慣的事。
屋裡,智子一溜下床,拿起毛巾裹住身子,儘管動作極快,我卻難忘那幾秒間的視覺震撼!
「寫詩。我用英語表達這一天的感受。」
對了,餓,快十一點了,還沒吃晚飯呢!
果然,智子頗覺意外地說:
事實並沒那麼嚴重,只不過想快點見到她罷了。
這樣的一剎那對我是種試練,我實在用不著去逃避,讓結果自然來好了。
我有足夠的勇氣闖遍天下,敢人所不敢,碰到這種事,實在不敢!
「謝謝你。除了寫作,我什麼也不會。在這兒全靠國內親友的匯款過起碼的日子。」
躺在床上發呆,看著她的床,真是不想入非非也難。
「我們日本女人受夠了男人的野性與驅使,只要男人給上一點理性的溫柔就感動得不得了。」
我極為感慨地對智子說:
「別急,今晚我們一起洗澡、一起睡,並不表示……」
那種給我視覺與感覺方面引起的自然反應,可以想像她進門的一剎那,洗完澡最動人的一刻。
「將來你若再到蒙古或西藏,我跟著你去,好嗎?」
「浪漫是相互投緣就可以成事的,這還是東方思想的浪漫,若是西方風格的浪漫簡直可謂亂性了。」我客觀分析浪漫是有分寸的。
「明天?明天再說吧!今晚你先洗,我寫日記。」
「啊!你怎麼會提起德布西來,他是我學生時代的偶像,後來,覺得他太過幻象了。」
「日本男人欣賞女人就是直截了當的性的前奏,你們中國人也是一樣,稍許文雅禮貌罷了。」
半年來,跑遍中亞各地,縱橫荒野邊陲,https://m.hetubook.com.com不食人間煙火久矣,現在忽然有「餓」的感覺!
「沒關係,你不說我也知道,我不說你也明白我知道你為什麼想了解我對感情的看法。」
「日本人?」
「什麼?你看清楚沒?那是個日本小姐,漂亮的。」
心裡惦記著智子,美景當前,無心細賞。
流浪者的夢想在哪裡呢?
這家外表是兩層樓的客棧,裡面卻是三層的「小」旅館。
「噢,我……」
我一時不知如何接下去才好。
餐罷走回安娜波娜的路上,我們各懷心事。
「生命是短暫的,浪跡天涯是為了豐富生命的內容。我們應該珍惜,好好把握啊!」
我轉過身整理東西,好讓她快捷自然地把衣服穿好。
我有我的「獨木橋」。
我們漫步在靜靜的人行道上,早春的加德滿都夜晚微有寒意。
我浪跡世界三年,平均每天要說再見。
尼泊爾的這家小店,又窮又髒。可是,老板西尼泡的奶茶卻是一流,配個煎蛋加兩片土司,清爽廉宜。
居然一夜無事。
「馬先生帶太太來啊!」
「你為何如此興奮?」
在棉被裡,毛巾取下的瞬間,初時接觸的是陣冰涼,繼而是無比的溫暖。
不知她今晚的詩句是否已把浪漫裡含蓄的包袱拋開?
過了古廟走進一片菜市場,小吃店克里希娜(Krishina)就在幾個菜攤後面。
回房時智子已醒,我們互道早安,各忙各的。
那女子已起身安坐床沿,睜著大眼,說道:
收拾起原來興奮的激|情,拿起毛巾肥皂,臨出門再看她一眼,她用手指輕輕指向門外,我只好獨自去洗了。
「感情是靠機緣、長久的時間和相互適應而促成的,所謂浪漫,是在這種前提之下的愛情氣氛較為濃厚罷了。」
正準備收起日記,打算……
這個小房間又矮又窄,兩床一桌剛好擠滿,兩人同時下床必然「碰觸」。
我們在喜馬拉雅山邊緣的山坡上,和大自然盡情逗樂。
房門打開,智子出現的一剎那,使我眼睛發亮、全身發熱。
「不想到波可拉去看安娜波娜的壯麗山景嗎?」
才八〇〇盧比,合美金五十元,如何會是純金?
「好啊!」
「華格納的歌劇太難,太過剛強耀眼,我們女人是柔性的,如何能接受?」
趕緊停止胡思亂想,把精神集中起來,這個緊要關頭連「摩拳擦掌」都來不及了。
在外是逍遙的、自由的,卻也是寂寞的、孤獨的。
「你的意思是……」智子有些不悅。
「現在流亡印北的達賴喇嘛十四世,他是西藏人心目中的政治領袖,他們要求西藏自主。西藏一直被認為是中國的一部份,流亡在外的西藏人卻不肯承認。」
想說什麼,不知怎麼開口。
我雖面不改色,心中頗有點興奮,囫圇吞棗,趕快回房,一探究竟。
第三天一早,彼此打個招呼,興沖沖地各自出門。
門鎖已開,智子回來了。
屋子既小且矮,我這一米七十的還要彎腰進入,站直身子就幾乎碰到天花板。
雖然同居一室,但彼此客套有加,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智子穿一件素色襯衫、牛仔褲,長髮淡妝,清麗脫俗,跟她走在一起是種享受。
「這樣舒服啊!此外,我對你有十足的信心嘛!」
智子似乎有些傷感。
「七天?好,我也住七天。」
屋矮梯直,好不容易下到一樓,走出門外,我問智子何去何從,她提議找個有情調的餐館,我們幾乎同時說:「OM。」
回到德巴廣場已是夜裡八點。
「是啊!生命沒有流浪就失去光彩,這在東方女性是很難體會而且做到的。」
這張單人床只有兩尺來寬,一個人睡剛好,翻個身就要跌到床下。
傍晚回到客棧,智子先我一步回來,睜著大眼望著我笑,看樣子她今天玩得很開心。
怪不得智子要來看「溪的流動」。
「好啊!你真厲害,早上把你問倒的問題,下午就拿來問我了。智子,你想知道我對感情的看法嗎?」
說罷不待老頭答話,轉身就走。
「啊!現在浴室空著,我要去洗澡了。」
她抬起頭來看看我,淺淺一笑。
「你真幸運,她昨晚半夜找不到床位,本來不願和男人同房,後來聽說是中國人,居然就同意了。哈,好自為之啊!」
如果說昨晚睡得好是假的。
我在樓下用早餐時,把經理找過來問:
翌日起身,嚇!臨床有女,一個東方女子沉沉睡著,不會是來自台灣的吧?
「不可能,是純金的!」老頭兒還想堅持。
唉!那浪漫裡的該死的含蓄還未擺脫!
臨出門時,我再也忍不住了,沒想到智子先問我到哪裡吃早餐,我連忙說道:「我帶你到古廟邊的小吃店喝奶茶,好嗎?」
實在是異想天開,自己也覺好笑。
「打算在這待多久?」
沒想到她是這樣爽快,這樣乾淨利落的女孩確實討人喜歡。
「我喜歡不|穿衣服睡覺,那是一種習慣,別想歪了。」
她笑了,笑得愉快而且居然灑脫地挽上我的手臂,大步走出小巷。
「還寫文章嗎?」智子問。
「魚網!你已經上鉤了。」
看她寫字的神態,嚴肅而認真,先前發亮發熱的激|情已經僵冷下來。
「噢,有點。」
我心裡則想,希望這是她給我的某種「暗示」。
「哦!一塊旅行有什麼關係。我們現在不都睡一個房間的嗎?」

我想智子也會喜歡尼泊爾的鄉土情調,深深感受到尼泊爾民間樸實善良的特異風采。
四樓的布置精雅,壁飾、地毯、盆景、照片等琳琅滿目,靠裡邊有張落地大床。
用餐時,店主過來和我搭訕:
若是兩個人睡這種小床,非側著身不可。對了,為什麼不把兩張床並在一起呢?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欣賞』的心裡感受?」
智子表情嚴肅冷峻,看都不看我一眼,自顧自地把身上的毛巾收緊,在臉上抹些面霜,梳梳頭髮,輕描淡寫地幾秒鐘做完。
「不只是欣賞,更是禮讚,心裡的感受像是極端飢渴之後暫時沾到一點露水。」
我不禁把身子坐正起來,望著她。
想不到智子猛然聽了這句話,竟然大叫一聲「啊」,叫得我也大吃一驚。
「不,不要!」
將近六點時,終於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趕快開門卻把客棧經理迎了進來。
「好啊!」
「哦!沒關係。有,有魚,我靠它生活呢!」
「可是……」
洗個晨澡回來,智子剛醒。無意間讓我抓到機會看她如何從棉被裡把光溜溜的身子拿出來。
「別急,慢慢來,她繳了七天房錢。」
「真是四層樓啊!像進了小人國。」
「哦,不,她不是我太太,我們才認識五天,只是住一個房間……」
智子今天穿著一緊身牛仔褲,紅黑相間的條衫,頭上包著紫色絲巾,活潑灑脫。
智子依舊斜躺在床上寫詩。
「可是我……」
智子有點不好意思,卻也落落大方地說:
這幕場景,使我情不自禁地坐正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她。www.hetubook.com.com
我跟在智子後面,這回不是目送她誘人的背影,而是整個人都跟著她,進到她的風采裡去了。
「你爬山嗎?」智子問我。
「佛來得馬。山梨我去過,離東京很近啊!」
「哈囉,哈喜喜!」小鬼湊上來賣大麻。
「啊,沒什麼,沒什麼。」
「我嗎?我也是日本女人,但我的感覺是絕對理性的,浪漫而不使性,感動而不亂性。也許我從未真正為一個男性感動過。」
她想了一下,很快回答:
談到這裡,智子的個性已經表露,她原本保守,文學和音樂使她浪漫。她的思想行為介於傳統與開放之間,智慧與善良使她的氣質超越。
十點半,車上坐滿看山的人,車要開了還不見智子回來。上車前我把智子的票交給西尼保管。
「我們到附近的山間小溪走走,我想看溪水的流動。」
我拿起看看,又在燈光下仔細端詳。
忽然,智子停下來,指著一〇〇碼外的一個像老人的背影說道:
我情不自禁地親了智子一下,道聲早安。
我和智子分別來自兩個較為含蓄的東方國家,不同於西方的流浪旅行者。
三天來,我們無意分居,也無人提起這事。
「寫,天天寫,不過,全是俄文,寄到哪裡發表呢?」
智子洗完澡回房。她到底是個保守的東方女性,何況有男同室。
「古董?我帶你去看小佛像,純金的。」
「智子,我來介紹西尼,他泡的奶茶在加德滿都數第一,請嘗嘗便知。」
我提議到附近的OM餐館用餐,智子欣然同意。
看智子喝完一杯意猶未盡的樣子,西尼接著又端來兩杯,同時說道:「這兩杯我請客,不加糖,請自己加吧!」
其實,說話是多餘的,那一刻看她比說話重要。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前幾天你穿著睡衣進出,今晚怎麼只裹一條毛巾呢?」
當時很想衝出房門叫住她,說出心裡想做的事,但畢竟沒有這種勇氣。
「詩和音樂不分,你一定喜歡音樂!」
「當然。」
她拿起桌上的小本子,斜靠床頭,正要開始寫,忽然又停下來,斜過頭來問道:
流浪旅行者一致尋求的是無拘無束的浪漫生涯,一旦有緣碰在一起,要不浪漫也難。
「真對不起,我只是……」
「恐怕很難。近一兩年我不會去,哪一天再去也不知道,這世界要走的地方太多太多。對了,你我相逢才第五天,你就要跟我走了嗎?」我半開玩笑地試探著問她。

回到安娜波娜客棧,回到越來越覺珍貴可愛的房間,往常我們都會禮讓對方先去洗浴,今晚可不同了。
現在,美女不可得,只好取出緊急備用的乾糧充飢。
智子發覺她要的東西遠不可及,一副無奈的樣子。
智子躺在床上不動,睜大眼睛看著我。我裝著毫不在意、自顧自地整理衣物,準備出門要帶的東西。
「這名字好熟,我不能確定有本《來自列寧格勒的猶太人》是他寫的。這本書曾提名當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但未獲選。可惜我明天一早要走了。」
安娜波娜(Annapurna)是尼泊爾崇敬的女神。一個很美的名字。
「其實尼泊爾安詳和平,全世界的旅行者都喜歡這裡,有些流連數年還捨不得走呢!我認識一位瑞士畫家得我(Teo),已在此住了五年。」
流浪旅行者是浪漫的,但並非調情聖手。
可是,流浪的旅人天天和人說再見,這顆心動不得。
西藏人在尼泊爾的生活能力比當地人強得多。
且不管將來如何,眼前我和智子同居一室,因為巧緣碰上了。
我們在巴努娃家嚐吃道地的尼泊爾家庭餐,欣賞尼泊爾民間歌舞,度過了愉快的午宴時光。
1983年3月5~12日
幸而我上了車,這是一念之間,總算我們還有緣分,相聚在意外中。
「乾脆我們一起洗如何?」
「啊!五天就……」
智子沒來好可惜,她到底怎麼了,不會有意外吧?
我們開始有了小小的默契。
只見智子右手輕托毛巾(並不擔心它會滑落),左手拿塊肥皂(學老外不帶內衣),頭也不回,搖起身子恁自洗澡去也。
今晚是我和智子同居一室的第五個晚上。
「啊,你對西藏有興趣,我研究蒙古人文,念過蒙古文。」
「我對浪漫的看法稍有不同。」我發覺智子有點古板,可是她圍著毛巾很性感地在同室有男性的情況下進出,又不像是那麼古板。
「一九八一年我到過內蒙草原,很喜歡那裡,有機會我們一道去吧!」
起床,走出房間,再回房躺在床上,再起床走出房間,下樓又上樓,額頭不小心撞到低矮的橫樑,疼得差點沒叫出來。
「換美金?」什麼壞事都幹。
「哦?我沒看清楚,抱歉。」
「來!跟我來!」
好在明天還有一天呢!
「嗨!吾馬沙,請你把櫃上的衣服拿給我好嗎?」
「那好,你一定識貨。看,這小佛像是西藏來的,純金打造,價值非凡。」
主人的微笑,我們的微笑。
智子的感覺,只有在我們「碰觸」時決定。
我連忙解釋,但很難解釋得清楚,店主滿腹狐疑地走開,智子看著我居然笑了起來,我攤開手報以苦笑。
「換你的頭!不換可以吧?」
傍晚告辭離去之時,巴努娃向我和智子說:「你們下次來加德滿都時,就住在我這裡好了。」
流浪的旅行使她獨立、堅強,我想。
他不會知道我和智子的關係,解釋也難。好在我們雖只相識六天,卻已有某種默契。對巴努娃的盛意,幾乎同時回答道:「謝謝,一定來!」
「好啊!我就喜歡意想不到的事,新鮮又刺|激!」
「智子,看來你是一個很難『感動』的女性。我是說你自身的條件,恐怕沒有幾個男士能應付得了你。」
心不在焉地匆匆洗完澡回來,進屋抬頭一看,啊,我呆住了,智子居然只圍了一條毛巾在她身上,誘人的身材表露無遺。
這在西方女孩來說不算什麼,東方女孩可要遲疑不決了。
「冷嗎?」我問。
「喜歡,但不深。莫札特和貝多芬罷了,巴赫和布拉姆斯就聽不懂了。」
「哦,我一整天都在加德滿都郊區。我在那兒和一個來自西藏的青年聊天。」
「在這裡,想活就平靜地活,想死就平靜地死。」
丹娜的父母從地毯上站起來歡迎我們。
智子邊走邊看紙條上的俄文。
說真的,同是天涯流浪人,這世界這麼大,我們居然有緣到這小國小旅館同居一室,而又相處融洽,應該珍惜。
「再加一勺,喂,你到底有沒有感情?」
「馬兄說得也是。你們瞧,那邊廣場陽台上坐著一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他們常和本地的修行者坐在一起曬太陽,也許言語不通,心靈的感覺卻很接近。」
「如果你真有能耐的話,能忍五天,不能多忍一天嗎?」
「啊!我……」她沒防我有此一問,一時答不來。但很快接著說:
「為什麼一直看我,不說話呢www•hetubook.com•com?」
克里希娜又黑又髒,卻是可愛的,我喜歡那裡的隨和氣氛。見到年輕老板西尼善良的笑容,那一整天都覺舒坦。
她停了幾秒鐘,正視前方,然後繼續說道:
望著她窈窕的背影,不禁心動。
浪漫的氣息彌漫自由自在、隨遇而安的遊子遊女之間。
智子時而牽著我的手,跳過溪再跳回來,時而跑得遠遠的再跑回來。跳累跑累了就斜躺在溪旁的草坡上,傾聽溪水的流動。
穿過德巴廣場,邊走邊看擺在地上的仿古銅器。遠處一群觀光客正在下車,導遊拿著小旗,大伙跟著移動,很像幼稚園老師帶小朋友郊遊。慶幸自己海闊天空,無拘無束,身邊還有個「艷遇」呢!
「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明天是我們同居一室的最後一天了。」
「你該看看壯麗的喜馬拉雅山,西尼告訴我,附近有人安排坐車去看,想去嗎?」
望著她動人的背影,知道她要去的地方,難免有「非分之想」。
「啊!蘇聯。我浪跡世界多年,這還是第一次遇見來自那裡的流浪者。請問你是怎麼來的?」
「不!」
有時,我故意躺在她身邊,當要親近她時,她卻有意無意間地躲開了,逗得我很不是滋味。
車子開行在尼泊爾鄉村與喜馬拉雅山崖之間,遠方雪白峰頂的高山不時隱現在一層又一層的山巒之後,壯麗的群山與雲天交相呼應。
這是加糖時禁不住衝口而出的「糖的聯想」。
「好吧,等會有人要住另一張床,你可不能拒絕。來吧,房間在三樓。」
智子和我好像同時等待就要進行的一件事,我們各自拿了毛巾和肥皂,我拿起門鎖在智子面前晃晃,她會意地點點頭走在我前面,走出房門,我跟著走出,把房門鎖上,她轉過身,默默地走向浴室。
「那最好不過,他看來是個相當睿智的作家。」
「啊!你這麼晚才回來哦,我是說你今天玩得好嗎?」
「哈哈!」她笑得前俯後仰,未免失態,用圍巾蒙上了半個臉,笑個不停。
翌晨天色微明,一覺醒來再也無法入眠,索性學老外洗個晨澡。
就在這「震撼」中,拉開第七天的序幕。
勉強挨到下午四點,提早回房,希望智子也早些回來。
「不壞,相當不壞!謝謝你的安排!」
「沒關係,你來了就好,很為你擔心呢!」
把七天的房錢繳清,以示決心,經理笑瞇瞇地走了。這種情況,七年也住下去啊。七天實在不夠,今天已是第四天,還剩三天了。
微寒的夜晚,並未稍減我們適才浴後的熱力。
她沒有拒絕,我半摟著她慢慢走向山凹停車的地方。
「多麼平靜的地方啊!喜馬拉雅的空氣清新可喜。」
那小小的默契似乎向前大大地移了一步。
時間
智子明媚深邃的氣質,大方的舉止,看得我恨不能狠狠擁吻她一番。
第一天到第六天,彼此客套禮讓,夜夜無事。
她一面在棉被裡穿衣,一面把話題轉開。
「不,我釣魚吃魚。我是個窮作家,來自蘇聯。」怪不得他的英語生硬難懂。
此時此刻,分秒都不能失啊!
「德布西呢?」大半學文學的女孩都喜歡德布西的朦朧淒幻之美。
「我們去向相反,你向東南走,我往西北走。後天,我到波克拉去看安娜波娜,然後穿過邊界到印度北方的克什米爾。」
「放心,我們會盡力幫忙,只要能力所及。」
「女人?」真是人小鬼大。
地點
我們走近些看,果然是個老者。他一面看書,一面垂釣。我不禁好奇地問道:
在這麼大的世界裡,我們居住的只是一個小小範圍。人的自由只要不犯法、不越軌應是沒有限制的。只要思想和行為成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無權(也不必要)干涉!
照例,我們到OM午餐。
智子對我笑笑,大概表示對我的「能耐」頗為滿意。
「哈囉,我一個人,有空位嗎?」
相形之下,我這套尼泊爾土製睡衣實在「多餘」。
其實從第二天起,旅館已有空房,智子沒有要搬的跡象,我當然沒有必要搬,而經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連問都不問我們一聲。
這在我浪跡生涯中,還是頭一遭。
一九八三年三月,我浪遊在喜瑪拉雅山區的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投宿在舊皇宮附近的安娜波娜客棧。
「智子,能告訴我你旅行了幾年嗎?」
這時,先前走「獨木橋」的那種孤芳自賞的心態完全消失。思量如何再見到她好有所進展,萬一她要搬走豈非遺憾終身?
只見她把頭髮束起,爽朗秀氣的面孔,浴後的光彩,豐|滿誘人的身段。我擔心那條毛巾萬一滑下來怎麼辦?
「謝謝,上帝祝福你們倆!」
我漫無目的,整天流連在客棧附近的德巴廣場,心不在焉地看印度人吹笛弄蛇。
「什麼?四樓!外面看明明是二樓嘛!」
說時西尼端上兩杯奶茶。智子喝了兩口,一臉驚訝,她大概很難想像在這種窮小地方,還能嘗到這麼可口的飲料。笑著對我說:「謝謝你帶我來,這滋味實在太好了。」
床實在太小,為免智子滑落床下,我略側身,讓她有多餘空間舒適地躺著。
我想接下去說:睡一個房間兩張床有什麼用。但覺不妥,沒說出口。
「想啊!可是我還得去曼谷,怕時間不夠了。你呢?」
「為什麼?」
「喂,經理,找個年輕女孩來住啊!」
「智子,明天我們上哪去?」
「日本,山梨縣,我叫前波智子。」
「對不起,我在丹娜家耽擱了,趕不上車,她父親托人用吉普車帶我到此,想不到比你們先到。」
「看,那裡有個先我們來訪溪的人。」
「為什麼?」我反問道。
天涯海角,各自東西。在不可知的將來,我們的目標和目的要「碰」在一起很難,說說罷了。
通往小溪的途徑在加德滿都向北的山丘之間,那個方向有幾座頗具規模的西藏廟宇。沿途所見西藏男女,行走幾步即全身趴在地上,作一種長程的「伏地膜拜」。在西藏,更有繞過整座大山的長程膜拜,艱苦而虔誠,看來令人感動。
隔壁有個德國人見狀好奇地問我:
到達目的地,愁眉不展、心不在焉地跟著大伙兒下車,走路沒看好竟撞到一個人,定神一看,嚇了一跳,竟是智子。
想著她只有一條毛巾裹身,哈!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明天,是我和智子同居一室的第五天。
智子與我在世界各地浪跡旅行多年,見多識廣,心胸開闊,浪漫與經驗的體會,使我們之間已有某種程度的默契。
「可是……」
「我幫你的忙。我認識幾位日本文壇巨子,若是作品好,在日本即可出版。」
「只付一個床的錢才要。」
腦子裡已經想到要把兩張床並在一起,這念頭「居心可知」,罪過和_圖_書罪過。
「你倒也問得巧,我正在想我對你的感受呢!」
「謝謝你,得到你的信任是中國男士的榮幸,不過……」
「遠嗎?太遠不去,我在等人。」
照例,我們到古廟平台上晒太陽。
第七天,當即將分手的前夕……
「我可以多留一天去拜望他,再把詳情告知給你,如何?」
「喂,你怎會出現在這裡。」
「說真的,我對你的感覺很好。今晚較累,我們明天再談好嗎?」
智子好運,很想跟她一塊兒去。正待接話,她接著又說:
「三年。流浪使我成熟,我從小生長在富有家庭裡,恃才傲物,旅行之後,才有了開放的人生觀。等我拿到博士學位之後,打算再深入流浪幾年。」
再把其他衣物一起遞給她。
「不,至少流亡在外的西藏人不認為他們是中國人。」
「我們回去吧!」智子說這話同時看我的表情,使我錯覺我們是多年的伴侶,正要回到自己的家一樣。
「是的。日本探險家植村,他單人征服北極,卻犧牲在阿拉斯加麥金萊山的回程裡,他在死前征服了這座巨峰,是成功,還是失敗呢?」
我乘勢拍拍她、摟摟她,意思是怕她笑扭了腰,笑痛了肚可不好。
「不,不是,是因為……」
OM是一對西藏姊弟開設的中西式餐館,陳設雅緻,氣氛和諧。這與餐館主人的知識程度有關,姊弟倆都是印度新德里大學畢業,姊姊還開設一家服裝店。
「你的觀察細緻入微,觸角相當敏銳啊!」
「好啊!」她居然爽快地答應了,讓我興奮了好久。
我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似的望著她,良久良久。
眼睛望著門,心裡想著她進來之後……
「一勺夠嗎?再加一勺好嗎?」
「是的,謝謝,還有……」
「我們有同好啊!喂,今天上哪兒去?」
「沒給小費,你就安排個老太婆嗎?」
「樓下是他們家倉庫、廚房、浴廁等,二樓是小孩臥房,三樓是客房,四樓是主房。」
「在外」和「在家」不同。
「好啊!來一趟溯溪郊遊。」
加德滿都的小巷迷離曲折,指南針恐怕都找不出方位,我情願走蠻荒沙漠,這兒由智子帶路,不到十分鐘,我們在一幢兩層磚房前停下。
「八〇〇盧比。」
西尼停下工作,睜大眼望著我們,店裡幾個客人都回過頭來看,連外面的過路人也都探頭進來,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
「算了,這類古董不值錢,你賣多少?」
她翻了個身,好像還有睡意,閉上眼睛又睜開了眼睛。我偷偷地在整理衣物的動作中注意她的情形。
「好,我這就去,你先登記車位,待會見。」
窗外是個晴朗的好天。
「不,我是中國人。」
「啊,我好像已經掉進什麼網裡頭了!」
「是的。我是東京大學英文系碩士,英國牛津大學比較文學博士班研究生。因為喜歡旅行,博士學位看來要延後才拿得到了。」
明天,是我和智子同居一室的第七天。
想入非非只是短短的一剎那。
「對了,請你通知尼泊爾少女,改明天我陪你去,同時為他們拍照。」
跟女人同居一室,更是一種冒險。
三月初春的加德滿都,風和日麗,來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精神抖擻,分別展開了他們特有的敏銳觸覺,尋幽探勝,深入走訪當地的奇風異俗。
「說的也是,女人還是柔情似水好些。」
翌早,我和智子同時醒來。
似乎下定決心想做點浪漫的事,想了半天想不出該怎麼做。
這傢伙好壞,明知故問,問完了還笑。
把心定下,培養點氣質吧!
她翻了兩個身,伸出光溜溜的手在翻找什麼東西,我當然知道她在找什麼。
「流浪生涯原是一種冒險生涯,帶女人浪跡豈非險上加險?」
下一步該回旅館了。看看錶已是九點,拉了智子的手走出OM餐館。
「別誤會。走遍世界的旅行者還有看不開的嗎?我是形容這裡的自然氣氛容易生存罷了。」
「是的,不過我想因為你是東方女性的緣故,原本是含蓄矜持的,但受了西方文學教育和西洋古典音樂浪漫作品影響,內心趨向反傳統的掙扎,你的思想行為會有矛盾。」
我好像失落什麼,但並不後悔。
晚間談談當日的遭遇,或許是東方人固有的矜持,我們有興緻傾聽對方的趣聞,卻沒有說出參與對方的意思。
想做什麼,又不敢那麼做。
中國浪跡旅行者 馬中欣(Fred Ma)
智子彎腰走進,大方地坐了下來,毫無嫌棄的樣子。我欣賞她這種「大家風範」。
她臉上還有笑意地不時望望我,我們暫時沉默地走著,走著。
回到房間第一件事是洗浴,我下樓看了看浴室,只有一個空間。智子要讓我先洗,我要讓智子先洗,推讓不下,我乘勢就說:
「一九八一和一九八二年我兩度想到西藏未成,一九八三年到過內蒙草原,喜歡蒙古人的馳馬豪情。我非常嚮往少數民族自然而原始的善良本性,單純可愛,容易溝通。」
該來的總會來的。
跟女人一起旅行是種冒險。
而我,我是一個不折不扣、不知何日方休的流浪旅行者。
下午一時,我們已在前往山溪的小路上。
我也把毛巾取下往棉被裡一塞,管它塞到哪裡,塞到哪裡完全不重要。
此時此刻,到處流浪而孤獨的旅行者,往往會落魄到這種雙重「飢餓」狀態。
「不信請上樓看吧!」智子一臉興奮,拉著我爬上樓梯。
「你呢?我是說你自己呢?」這才是重點。
不管今晚如何,我有預感,智子和我將會「說再見而無法再見」。
我把胸罩拿在手上晃晃。
「早安,你是中國人?」一口流利的英語。
是晚,我能安然入睡,是因為期望明天有更好的進展。
心裡盤算這第六天的晚上該如何把握。
若是洋妞也就毫無興緻了,偏偏是個討人喜歡的日妞,想做什麼又不敢,實在洩氣。
正在聚精會神之時,忽然身後廟院連續響起嘹亮的鐘聲。由於事出突然,我們距離鐘聲最近,智子很自然地望向我,同時說道:
「人類是無所不能的,這些山再高再遠,總是被人類征服了。可是,在這征服的過程中,人類卻犧牲了許多生命,代價之高,使人懷疑,到底是山被人征服,還是人被山征服。智子,你說對嗎?人類征服山峰只因為爬到了山頂,而在過程中卻被山整得很慘,往往十個人只有一兩個上了頂。這使我想起卡繆的薛西弗斯從山上滾石頭的故事,一次再一次,滾下來再推上去,別看他傻,他是個真正征服了山的人。」
「不!」
真夠麻煩的,她好像從沒戀愛過。
能忍五天,不能多忍一天嗎?
「而後呢?」我迫切想知道她的感受。
「哦!」她哦了一聲轉為沉默。
「我們先到那位少女家中做客,然後就隨遇而安吧!」
「當然可以。喂,這個日本妞不壞吧!哈哈!」經理一副急色鬼的樣子。
她的浪漫是一種典型的東方式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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