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年月也不知變成什麼樣子。呂湘覺得解決了「吃」的物質問題之後,應該有一點「精神」生活。
呂湘在很長的時間中練習著舌頭和口腔相互變位下造成發聲的不同。
呂湘一生總是在考慮「要站對邊」這件事,導致在文化大革命中他站錯邊的悲劇下場,被關在牛棚裡,挨餓了很久。
寫〈舌頭考〉這篇小說時,寫到呂湘參加聯和圖書合國的會議,在會議中他看到來自愛沙尼亞的烏里茲別克教授受到資本主義社會學者的嘲笑,蘇聯、東歐等共產國家便聯合退席抗議,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要退席呢?還是留下來?他所反映的就是當時中國的處境,既是共產國家,又已經和老大哥鬧翻,進退兩難。
和_圖_書
他於是開始試圖和自己說話。
這非得有超人的耐心和學者推理的細密心思不可。
我們小時候都曾經玩過這樣的遊戲,模仿老師或是父母的聲音,而有些人確實模仿得很像,就像鸚鵡一樣,但是他只是準確地掌控了聲音,沒有內容。
很了不起的一句話,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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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人最深最深的心事,在語言裡面是羞於見人的,所以它都是偽裝過的,隨著時間、空間、環境、角色而改變。語言本身沒有絕對的意義,它必須放到一個情境裡去解讀,而所有對語言的倚賴,最後都會變成語言的障礙。
大陸文革的主角紅衛兵都是些十幾歲的孩子,當他們把呂湘鬥進牛棚裡,又去鬥另一個人時,就把呂湘給忘了和*圖*書,讓他待在牛棚裡啃木頭,活了一段期間,這時候他開始思考語言這個東西。
文化大革命期間,呂湘坐過三年的牢。有一陣子,紅衛兵搞武鬥,雞犬不寧,呂湘給關在牢裡忘了,餓了好幾天。他昏沉沉在牢裡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死了的時候從胃中上騰一種空乏的熱氣。他知道,是胃在自己消化自己。呂湘有點害怕,便開始啃牢房上的木門。像小時候看老鼠咬木箱一樣和_圖_書。把一塊一塊的木屑嚼碎,嚼成一種類似米漿的稠黏液體,再慢慢吞嚥下去。
有一個非常好的文學評論家講過一句話:「看一本小說,不要看他寫了什麼,要看他沒有寫什麼。如同你聽朋友說話,不要聽他講了什麼,要聽他沒有講什麼。」
到了文革後期,出獄之後的呂湘練就了一種沒有人知道的絕活。他可以經由科學的對舌頭以及唇齒的分析控制,發出完全準確的不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