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倫理孤獨
一成不變的危機

最後的結尾,我並沒有給一個固定的答案,只是覺得這個畫面訴說一股沉重的憂傷,好像是拼接不起來的形態。
我其實是想一步一步解散這個「我」引以為安的倫理,因為所有倫理的線都是自己所假設的,其實它無法綑綁任何東西,也連繫不起任何東西。如果沒有在完成自我的狀態下,所有的線都是虛擬假設的。
這個問題不只在台灣,日本也有類似的現象。在日本,離婚率最高的年齡層是在中年以後,就是孩子長大離家後,做妻子的覺得該盡的責任已經盡了,便提出離婚,說:「https://m•hetubook•com•com我再也不要忍受了」,往往會把丈夫嚇一大跳。這樣的報導愈來愈多,不像我們所想像的年輕夫妻才會離婚。
基督教的故事裡,有一則屠殺嬰兒的故事。在耶穌誕生時,民間傳說「萬王之王」(The King of Kings)誕生了,當時的國王很害怕,就下令把當年出生的嬰兒都殺死。所以我們在西方的畫作裡,會看到一幅哭嚎的母親在一堆嬰兒屍體旁,士兵正持刀殺害嬰兒。我想,這是一種潛意識,因為殺害嬰兒是一種最www.hetubook.com.com難以忍受的暴力,稱之為「無辜的屠殺」,因為嬰兒是最無辜的,他什麼都沒有做就被殺死了。我以木櫃裡殘破的洋娃娃這樣一個畫面,試圖喚起這種潛意識,勾引起對生命本能的恐懼,進一步去探討在台灣社會裡一些與倫理糾纏不清的個案,藉由它去碰撞一些固定的倫理形態——所謂「固定」就是一成不變的,凡是一成不變的倫理都是最危險的。
有人說,這是因為婚姻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倫理的完成,當倫理完成以後,她就可以去追尋自我了。但我覺得應該和_圖_書是在充分地完成自我之後,再去建構倫理,倫理會更完整。
當年輕的警察看到茶几玻璃板下壓的一張詩承的照片,隨即漲紅了臉,「他說是詩承在某南部的市鎮服役時認識的,那時他正在一所警察學校讀書,他們在每個營區的休假日便相約在火車站,一起到附近的海邊玩。」
在小說裡「我」是真正的主角,雖然很多朋友看小說,會覺得劉老師是主角,或張玉霞是主角,但是我自己在撰寫時,主角是假設為第一人稱的這個「我」,我就讓她一步一步地面臨倫理的崩解,而和社會上存在的現象去做m.hetubook.com.com一個對比,而這個角色可能是我的母親,可能是我的朋友,也可能是許許多多的中年女性,當她們把倫理作為一生的職責時,所面臨到的困境。
作為母親的「我」聽完嚇了一跳,詩承當兵時從來沒有跟她說過和一個警察這麼要好,這時候他身為母親的寂寞,以及倫理中的唯一連繫,再次面臨了危機。
小說的最後,警員拿到了搜索令,進去劉老師的房間,發現一個好大的黑色櫃子,打開櫃子,裡面都是洋娃娃的頭、手、腳、殘破的身體。他沒有綁架兒童,他只是搜集了一些破損的洋娃娃,可是這個打開m.hetubook•com•com櫃子的畫面,會給人一種很奇怪的聯想。我常在垃圾堆裡看到一些人形的東西,例如洋娃娃,一個完整的洋娃娃是被寵愛的,可是當它壞了以後——我們很少注意到,兒童是會對玩具表現暴力,我常常看到孩子在玩洋娃娃時,是把它的手拔掉或是把頭拔掉——這些殘斷的肢體會引起對人與人之間關係奇異的聯想。
當埃及「血緣內婚」是一成不變的倫理時,所有不與家族血緣通婚的人,都會被當成亂|倫。所以,我們不知道,我們在這個時代所堅持的倫理,會不會在另一個時代被當成亂|倫?人類的新倫理又將面對什麼樣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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