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學過剪裁。
喜歡「牽引」、「牽掛」、「牽纏」這些個詞,甚而「牽絆」也是好的,能有個人在情感上牽絆著你,總也得你自己真動了情才成。
下雨是善緣。
好喜歡。
尤其喜歡看那小小的哥哥牽著小小的妹妹。
這些認真、努力的擺設真好。
一直很欣賞,也詫異,閩南語中將妻子喚作「牽手」,真是一個忒好的名字!丈夫牽著妻子的手,就如同哥哥牽著妹妹,他自覺擔負著一份重重的責任,卻更有著一份愛,他謹慎的將她牽引著,向一個滿溢著幸福、理想的天地去。也於是,生命中沒有哥哥,自小總是仰著頭瞻看那有哥哥的同伴們的我,選擇了一個長我十二歲,像個哥哥般疼愛、呵護我的男子。
如是母親或賢妻管得太嚴,不准享用淋雨及淌水的快樂,則蜷曲床上聽雨也不錯,雨聲淙淙或雨聲嘩嘩皆是懷舊的好伴奏,節奏清靈的雨能引人入夢,夢中有前塵,塵中物與事與人全是忙碌勞
https://www.hetubook•com.com累的白日所無暇思想的,此番入夢,能讓人恣意而夢,且隨著雨聲而軟柔,而激揚,而狂烈……
(散文集,一九八四年出版)
喜歡這樣溫存的紅磚道。
愛亞
足踏著的方磚塊有著金錢圖案,粗糙的磚面給人一種結實的安全,能讓步行的我臉向右側,無止的觀看欣賞那一家家店舖,店舖全有著認真、努力的擺設;鮮奶油的、巧克力的、粉草莓的蛋糕,有方有圓敦敦實實的坐在西點店的櫥櫃裏。巨大厚重的沙發、闊床、紅木櫥架則大大咧咧的霸在家具店中。還有燈飾店的貝殼燈、陶坯燈、織錦緞罩子的燈,在白日裏也逕自璀璨光明著。而比人還高的像框中明星式笑容的新郎新娘,沒日沒夜的向著並不熟識的路和-圖-書人送上笑靨……
家中有很好的勝家縫紉機,有十八年歷史的,認識它比認識兒子還要早一些,我卻每愛用手針做一些縫工。
用手針縫東西的樂趣,大約只有愛自然的人才能明白。
牽
喜歡這樣好的日子。
縫
我喜歡下雨天,也喜歡廣結善緣。
用手針縫紉最適當的就是補綴了!綻了線的,破了小洞的,我喜歡一針、一針、一針的縫,縫,縫,縫畢,鋪平好細細端詳,真是驚異自己還能做這樣「艱巨」的工作,人不夠能幹真好!一些些小成績就能使自己滿足又快樂!
縫東西的感覺真享受!
喜歡下雨天的人真多!幾乎可以排成雙縱隊了!可卻有傻子緊緊期待一個約會,只為了「下雨天」而將約會作廢的!真不明白!
好秋有風,髮飄在風裡,裙裾飄在風裡,向前望,柔藹藹的一片淡紅迎著我,使我喜悅,往後看,我已走過一長段迤迤邐邐也是淡紅的柔和_圖_書藹,讓我感到滿足,於是,我這愛行路的女子安下心來,一步又一步再繼續走下去。
紅磚道
下雨天
喜歡走在紅磚道上的感覺。
我從不肯將時間用在拭擦「廚中鍋」上,因為始終認為那是一大浪費——時間上的浪費!但卻頗自得於花幾小時來縫連一些袋袋、墊墊,或許,愛的是縫的過程中那一份怡然?只愛過程而不非常的重視結果?
下雨天還有一重好處,老少咸宜的,不論著雨衣或持雨傘,反正腳下會濕,於是穿著鞋一逕往水窪水坑中淌,每一個步子都能激起鞋緣鼓出一隻水泡泡,甚或兩隻,三隻,並且還頑皮的吱吱一叫,煞是有趣!回得家中還能怨嘆自己沒有雨靴可穿,理直氣壯哪!
縫東西的樂趣大約只有「寧為女人」的女人才能領略。
「不要啦!哥——」
喜歡紅磚道。
喜歡這樣好的日子裏,有這樣健實的腿撐持著我,獨自一人走在紅磚道上,將所有的鬧和*圖*書
雜音響和紛冗心緒一併摒棄腦後,靜著心也靜著氣,自己和自己商討一些問題,交談一些思想。
妹妹穿著軟柔的小布鞋,鞋面上滾著紅棉布的邊,胖胖的手乖乖的叫哥哥牽著,另一隻手則作樣的飛著一隻紙摺的飛機,想來也是哥哥給做的,而那哥哥,一手仔細的牽拉著妹妹,一手也自我享受著,時不時在路旁扯一下草,刮一下牆,偶然突地想起,便發發做哥哥的威,說:
孩子們幼小時我是常給他們做衣裳的,兒子們的小衫小褲,女兒的蓬袖子小裙,不懂得剪裁,但也照剪照裁,那幾招,還是唸高中時家事課上學來的,殘缺卻實用的幾招。不過,以前肯花那麼大的工夫埋頭給孩子們做衫,主要的理由還是為了省錢!那幾年,只要能省錢,幾乎是什麼累都肯承受的,為了同樣的理由,我自己製床單、做枕頭、釘棉被,並且縫紉窗簾,每次做這些事真是興致勃勃,頗覺有成就感,或許原因就在自己是一個很沒縫紉天分的女子,和-圖-書卻能一再做出有模有樣的成績來。
將頭左轉,是一長列美好的路樹,或菩提,或黃槐,或株株不知名的,全碧亮著眼,黃絨著臉,昂首挺胸揚立著,阻絕了僅只咫尺的十丈紅塵,以及紅塵道上的眾多喧喧聲擾與車轔奔騰。
「再不快點走,我不牽你囉——」
喜歡「牽」這個字。
妹妹便嬌糯著嫩嫩的嗓子說:
選擇他來牽我的手。
其實那哥哥不過四五歲,妹妹當然更小,可是她信賴她生命中的這個小男生,這個與她極親極近的,她的大哥哥。
下雨天的好處真多,做學生的可以不出教室升旗,計程車的生意大發利市,情人也可藉機用自己的外衣給兩人遮或不遮點什麼,總之能拉近距離!
下雨天尤其適合悲傷,在雨地中漫淋著步行,可以有淚,因為別人分不清你臉上是雨是淚,那情景可以入詩、入歌。如若雨大,即使撐著傘也可淚又放聲的哭,雨大,人人愛坐車,有行人的話也是疾步而過,沒有人看得見或聽得見你的哭!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