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似都被神鐘道人的慈愛精神所感,紛紛仿效,錄記絕學,有的撕衣袂,用兵刃刻在上面,有的破手指,以血寫在帕上,也有用鐵筆刻在劍柄之上,震斷長劍,留下木柄。
當他回劍掃出之時,已想出這伸手連五指也難看得清楚的大殿中,都是自己人,但劍勢已經出手,再想收回,已是不易,但他卻未想到,這一劍,竟然會傷了人。聽那慘厲、尖銳的叫聲,那中劍之人,即不是被傷到致命要害,亦是關節大穴的緊要之處,不禁暗叫了兩聲慚愧。
葛天鵬眼看那四個女人漸和群豪接近,突然縱身一躍,直向前面衝去。在他縱身飛躍而起的時候,已拔出背上的鐵筆,緊握在手中。
但見武當門下弟子,松風,松月,及無影神拳白作義,齊齊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神鐘道人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咱們都喪身此殿,江湖上勢必另成一番形勢,可惜諸位身負的絕技,大都要失傳了。」
在這等幽暗如夜,水霧瀰目的環境中,大都要憑藉耳聞之力,和武功上的感應,來防襲克敵。
群僧被那精鐵禪杖擊在石壁上的反震彈之力,迫的齊齊向後退了一步。那石壁也不知是什麼堅石砌成,竟仍然絲毫不損。
神鐘道人眼看葛天鵬動手數招之間,立時送命在那紅衣少女手中,不禁黯然一歎,舉手點了葛煒、葛煌的穴道。他怕兩人目睹父親慘死之情,觸動傷懷,岔了真氣,走火入魔。
神鐘道人輕輕一彈長劍,環顧了群豪一眼,緩緩的說道:「不論這次動手的勝敗,我們都甚少有出這冥嶽的可能了,也許大江南北,關東塞外,還有著不少身負絕世武功的高人,隱名埋姓,悠遊林泉,但數十年來主裁江湖局勢變化的人……」他目光中閃起一片哀怨的神光,停息了一下,接道:「除我們之外,便所餘無多了。」
張鳳閣微微一怔,道:「在下一時之間,雖想不出破殿之法,但道長不妨傳諭群豪,明白相示,先行退出此殿再說。」
只聽一聲悶哼,寒鋒閃動,鮮血直噴,葛天鵬左小臂,生生吃那紅衣少女寶劍削斷。
原來群豪身中奇毒,藥性已經開始發作,每人的反應,遲鈍了甚多,不似往常那般靈敏。
那知一直衝到殿角牆壁之處,仍未瞧見一個敵人。那和群豪一齊進入殿中的三個少女,此刻也不知到了何處!
一筆翻天葛天鵬急道:「這個如何使得,還是道長留著自己服用吧!」
葛天鵬還未站穩腳步,紅衣少女劍勢已近前胸,不禁心頭駭然,左掌急出一招「斗柄犯月」,猛劈過去。
神鐘道人略一沉忖,高聲說道:「眼下咱們已被困絕地,這大殿水霧中,也可能含有劇毒,眼下生路只有兩條,一是破殿而出,一是群策群力,殲滅強敵。」手中長劍,劃起一道銀虹,當先向那發話的殿角衝去。
但見一面石壁,橫阻去路,已到了殿角盡處,但卻不見那傳話之人,心中又是驚駭,又是忿怒,舉手一劍向石壁上面刺去。
抬頭看去,只見東北大殿角之處,並肩站著四個服色不同女人。群豪都為葛煒、葛煌醒轉,和方兆南突然摔倒一事,分散心神,竟然都未注意到那四人,何時出現。
三女武功高強,並肩而立,竟然擋住了群豪前進之勢,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戰。
一掌鎮三湘伍宗漢道:「道長說的不錯,咱們如已中毒,退出此殿,也是不易保全性命,那就不如硬拚一場的好。」
神鐘道人憑藉著深厚的功力,壓制著身受之毒,看少林僧侶們大展神威,排出羅漢陣式攻敵的威勢,突然心中一動,當下一揮寶劍,高聲招回武當門下弟子,說道:「眼下少林門下,正以羅漢陣群攻強敵,但這等激烈的搏擊,必將使全身血脈運行加速,促使毒性提前發作,而且一旦毒發,無可救藥……」他輕輕歎息一聲,突然放低了聲音,對門下弟子囑咐了一陣,又回頭對青城派的松風,松月,和無影神拳白作義耳語了一陣。他說話聲音異常低沉,別人無法聽得一字一句。
群豪齊相仿效,各人都從身上摸出摺子來,霎時之間,濛濛水霧的大殿之中,亮起數十點火光,殿中景物,已隱隱可辨。
父子情深,天倫淚下,豪邁的葛天鵬,黯然神傷,舉手輕拭一下滾在兩頰的淚水。
陳玄霜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日我打開爺爺的鐵盒之後,中了劇毒,將要發作之時,爺爺忽然回到家中,才救了我的性命。我只覺那次病了很久時間,後來爺爺告訴我,以後不要再翻他房中東西,至於如何救我,我已經記不起了。」
神鐘道人暗中運氣一試,腹胸之中,果然有種異樣之感,心知那妖婦之言,已非虛相恫嚇,但此時此地,如若坦然承認水霧中含有劇毒之事,只怕群豪戰志,隨著瓦解,當下高和*圖*書
聲說道:「咱們已被困絕地,如不及早設法,毀去這座大殿,只怕無一能夠生還,眼下情景,勢難逃避一戰,貧道之意,諸位不妨各展所能,合力毀去這座大殿。」
他和梅絳雪並沒有什麼情意,但卻不知何故,他心中不自主為那寒水潭月光下一段締盟的往事困擾,常常感覺到,梅絳雪已真的是他妻子……
那嬌脆冷漠的聲音,重又響起,道:「你們既然定要見我也好,不過,見了我真面目之後的人,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死,一條是投效冥嶽,永作不叛之徒。」
無影神拳白作義突然走了過來說道:「道兄,在下助你一臂之力。」也不待神鐘道人答話,伸手扶起葛煌身子,舉手抵在背心之上。
群豪都是眼看著葛天鵬死在那紅衣少女的寶劍之下,但卻無一人及時出手搶救,直待葛天鵬倒地死去之後,三劍一筆張鳳閣,才突然大喝一聲,揮劍運筆疾衝而上。
葛天鵬黯然一笑,道:「正是犬子。」他心中雖有著無比的悲苦,想到赴約群豪,大都是單身來此,只有他帶著這兩個無辜的孩子同來,眼下之勢,已成了必死的局面,這兩個年輕的孩子,亦將相伴群豪,喪身冥嶽。兩個年輕的人,剛剛點燃的生命火花,即將黯然的熄去。
神鐘道人臉色莊肅,環顧了群豪一眼,說道:「眼下咱們都已身中劇毒,雖然未必如那妖婦所說,幾個時辰之內,劇毒就要發作,但中毒一事,已是千真萬確,算來咱們今日要想出這冥嶽,只怕不是容易之事!」
三劍一筆張鳳閣,低聲對神鐘道人說道:「眼下咱們已陷入敵人的埋伏之中,這座迴輪殿建築的十分複雜,敵暗我明,動手相搏起來,勢必要吃大虧,必得先設法退出此殿……」
方兆南暗暗歎息一聲,忖道:敵暗我明,他們又極熟悉殿中地形,若讓他們隱藏起來,暗中突襲,那可是防不勝防的事,如再施出什麼輕巧暗器,縱然殿中都是當代中一流高手,也是不易閃避。
一側壁角中,又傳出那嬌柔的聲音,道:「我再給你們一盞熱茶的時間去想,再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縛,立時全部屠殺,那時,縱然再想束手就擒,也不行了。」
神鐘道人冷眼旁觀,看群豪攻勢雖猛,但一個個目光遲滯,似是中瘋入魔一般,心知群豪身受之毒,發作在即,不禁心頭一寒。
也不知是一股什麼力量,支持著他,他已連被那紅衣少女斷了兩臂,仍然不出一聲呻|吟,右腳疾飛而起,一招「魁星踢斗」,又猛向那紅衣少女小腹踢了過去。
他服下丹丸之後,忽覺一股熱氣由丹田之中升起,遍行全身四肢,立時低聲對陳玄霜道:「霜師妹,你可知道這水霧中劇毒的破解之法麼?」
如是這水霧中的幽香,果如陳玄霜所說的,含有奇毒,可憐入殿之人,都已在不知不覺下中了劇毒。
忖思之間,忽聽一個嬌如銀鈴,但卻又冷若陰冰寒風的女子聲音響起道:「你們在入這絕命谷時,在那花樹陣,已中了我在那花蕊花葉之上,暗藏的劇毒,不過那毒性發作很慢而已,十二個時辰之後,才能發作。但現下你們又中了我這迴輪殿水霧之中暗藏的奇毒,這兩種劇毒混合之後,不但難以救治,而且還可提早促使毒性發作,你們如若不信,不妨暗中運氣一試,或是仔細的辨別一下,看那水霧之中,是否有一種極淡的幽香!」
她的身份似是高過那藍、紅、白服色的三個少女,四人由並肩而行,逐漸變成由三女護衛的局面。
奇陣的變化,帶動了少林僧侶各自身負的奇學,但聞強厲的呼嘯杖風中,挾著閃閃的刀光,分著藍,紅,白三色衣服的少女,登時被圈入一片杖影刀光之中。
武當門下弟子,一見掌門師尊排眾而出,獨身涉險,立時迅快的移動劍陣,緊隨相護。
神鐘道人拔出背上的長劍,舉手搖了幾搖,劍光在煙氣中晃動,燭火下閃光,相隨群豪,紛紛拔出兵刃來戒備。
他正在愧感交集之間,忽聽一陣兵刃相擊的乒乒乓乓之聲,響的甚是急促,似是雙方正展開一場十分激烈的拚搏。
那三個少女,雖然武功高強,但在少林和尚強猛的衝擊之下,漸感不支。
片刻之後,神鐘道人當先倒臥下去。
神鐘道人不理葛天鵬的話,目光又環掃群豪一周,說道:「這位葛兄的兩位令郎,年齡在咱們這般人中,最是幼小,稟賦亦奇佳,貧道願把兩粒金丹,贈送這兩位小兄弟,再以本身功力,助他們打通奇經八脈,不過,還得請諸位答應一件事情,以使諸位絕技,不致失傳。」
梅絳雪也不言語,嬌軀突然一側,人已衝前數尺,迎著了張鳳閣奔衝來勢,手中兩柄碧玉尺隨著疾衝,嬌軀一展,張鳳閣手中的鐵筆短劍,登時被封震開去,https://m•hetubook•com•com人也被震退了數步。
方兆南鎮靜一下心神,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果然覺得瀰目的水霧中含著極淡的幽香。
神鐘道人耳目靈敏,一聽那女子聲音,立時辨出這聲音和剛才聽到的聲音,雖然一般嬌脆,但卻不及剛才發話的聲音那樣陰冷,顯然是兩個人的聲音。
神鐘道人突然伸出右手,疾如電光石火般,點了兩人的穴道。
這時,十六個少林和尚自動結成了羅漢陣,護往了群豪右翼。武當門下弟子也結成了五行劍陣,護守著左翼側面。那正中方位卻替群豪留下,不論誰和敵人動手,就沒有後顧之憂。
在這等危惡的環境之中,就可以看出了少林武當兩大門派屬下弟子的涵養之有素。少林僧侶共有三十六人,一半手拿戒刀,一半手橫禪杖,他們連經了闖鬥五鬼陣,和適才大殿中一場混戰,除了兩個受傷之外,竟未死亡一人。武當門下弟子,也只有兩個輕傷。
那紅衣少女玉腕一振,抖飛拂塵上纏的鐵筆,口中嬌笑聲說道:「你還想走麼?」左腳踏中宮,上了一步,右手寶劍一招「穿雲取月」,劍勢疾如流矢般直刺過來。
葛天鵬咬牙,但仍然未發出一聲呻|吟,向後退了一步,倒地死去。
驀聞一陣清嘯之聲,震的人耳朵嗡嗡作響,緊接著響起了一個宏亮的聲音道:「殿中水霧甚濃,諸位快請住手。」
葛天鵬站在一側,看的大為感動,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陳玄霜道:「我聞到這瀰漫的水霧中夾雜有一種極輕淡的幽香,因這香味太過輕淡,別人極不易辨覺出來……」
只聽震耳欲聾的一聲大震,水霧中飛閃起一串串的火星。
方兆南原想讓她說出解救之法,再轉告群豪,要他們自謀解救之法,那知陳玄霜竟是毫無記憶,當下暗自歎息一聲,道:「霜師妹,張開口來。」
但聞一聲金鐵相擊的大震,水霧中閃起一串火星,但那石壁並未損傷,百煉精鋼的寶劍上,反被震現了一個缺口。
八個赤足白衣少女,忽然向後退開。
陳玄霜眨了眨眼睛,也不再追問,依言張開櫻口。方兆南迅快的把手中一粒丹丸,投入陳玄霜的口中。
這時,群豪在數十個火摺子的光照之下,已經發動,排成井然有秩的一個方陣。
武當門下弟子,首先響應,一面排結成五行劍陣,準備對敵,一面由懷中摸出火種點燃照明。
這莊嚴的大悲經,使群僧生出了捨己為人的崇高心念,由無牽無掛,視死如歸生出的空靈,振奮起萎靡的精神,排展開羅漢陣式。
陳玄霜緩緩抬起頭來,舉手理理頭上秀髮,說道:「沒有錯。」
回頭一瞥,忽然看見一筆翻天葛天鵬身後站的葛煒、葛煌,頓覺精神為之一振,臉上泛現出喜悅慈愛之色,緩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這兩位小兄弟,可是令郎麼?」
忽聽噗通一聲,相扶而立的方兆南和陳玄霜,一齊摔倒在地上。
葛天鵬大喝一聲,擊出拳勢未收,人卻突然向前衝了兩步,拳勢仍然向那紅衣少女胸前撞去。
神鐘道人大聲說道:「不錯,你如能在武功之上,勝了我們,我們敗也心服口服,憑藉鬼計陰謀,機關堅固,水霧中的劇毒,縱然傷到我們,也非大丈夫的行徑。」
原來剛才黑暗之時,因為各人站的位置混亂,既未判明敵人方位,又無法測知敵人來勢,對方只要派出一二高手,在中間一擾,彼此立時形成了自相殘殺之局,群豪心中,都記憶著剛才的慘痛教訓,不用人招呼,立時自動排成了一個方陣。
這等兇悍的打法,連那殺人不眨眼的紅衣少女,也不禁為之一愕。
他功力深厚,木簪落處,衣袂應手透穿。
九星追魂侯振方忍不住開口問道:「眼下時限已然無多,道長心中有什麼話,快請坦然說出,也免得我們聽得發急。」
進了生死門,景色忽然一變,大方禪師初入此門時,那些排立的鬼形怪人,已然不見,陰森恐怖的氣氛,也隨著消失不少。
方兆南突然想到了手中緊握之物,心中猜疑不定,舉手放在眼前一瞧,只見是兩粒黃豆大小的藥丸。
大殿中煙霧太濃,神鐘道人雖有甚好的目力,也無法看清丈外之物,只聞其聲,難見其人。這似是另外一個世界,群豪個個手握著兵刃,但卻找不著敵人行踪。
這時,群豪手中的火摺子,大部都已被瀰漫的水霧淋滅去大半,只餘四五盞,尚在繼續燃燒。
片刻之後,葛氏兄弟被點的穴道,立時被兩人攻入體內的真氣,衝解開去,兩人幾乎是同一時刻,長長吁一口氣,醒了過來。
神鐘道人目光閃了兩閃,投注到方兆南和陳玄霜的身上,只見兩人相扶而立,面色上泛起一層甚重紅暈,雙眼緊閉,如同酒醉一般,不禁一皺眉頭。
就在她一怔神間,葛天hetubook•com•com鵬的拳風,已然擊到,正中前胸,紅衣少女只覺胸前一震,立時向後退了兩步。
形勢迫的他無暇多想,本能的一鬆手中鐵筆,疾向後面躍開三尺。
大殿中的水霧,突然間消失不見,視線頓清,殿中的景物,已然清晰可見。
濃重的水霧裏,無法看清楚陳玄霜是羞是喜,只聽她口中輕輕的嚶了一聲,把臉兒貼在他的前胸,低聲說道:「南哥哥咱們恐怕出不去了,這瀰漫的水霧中含有奇毒。」
方兆南覺著身後撞來了一股力道,本能的向旁側一閃,回手一劍掃了出去。
原來少林僧侶們,眼看群豪被三女橫阻去路,無法衝過,三女聯手之勢嚴密,配合佳妙,群豪反而有些人多手亂,各人難以盡展所長之感,那領隊和尚立時高宣佛號,口誦大悲經文,引領群僧梵唱。
忽聽一聲:「阿彌陀佛!」宏亮的佛號,響澈了大殿。緊接著梵音高唱,滿殿中一片誦背經文之聲。
茫茫水霧中,忽又響起嬌脆陰冷的笑聲,在另一側殿角處,傳出了悅耳清音,道:「如果我不現身出去,和你動手相搏一場,大概你們死也有難以瞑目之感……」
陳玄霜移動著身軀,緊緊的偎了過來,道:「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怕。」
神鐘道人輕輕歎息一聲,接道:「貧道懷中現有兩粒金丹,此丹乃我們武當派上輩掌門人傳交下來,不知用什麼藥物製成,但功效卻能起死回生,消解百毒,可惜咱們受傷之人太多,貧道這丹藥只有兩粒,是以必需選找兩位年紀較輕,天資聰慧的人,把這兩粒丹藥贈送於他。」
陳玄霜怔了一怔,道:「你要做什麼?」
驀地光線一暗,大殿中高燃的燭火,陡然熄去。
神鐘道人舉起手中長劍,連續在空中劃了幾個圈子。
神鐘道人舉起手,說道:「貧道先把我們武當派中絕技、拳掌、劍招、以及綿掌的練習之法,記載起來。」當下撕了身上一塊衣襟,拔下頭上烏簪,在那衣襟之上,寫下口訣。
神鐘道人皺皺眉頭,默運內功、扶起了葛煒,舉起手掌,托在他背心「命門穴」上,逼出一股熱流,攻入葛煒身體之中。
神鐘道人冷然的喝道:「你還忘記了一條可走的路,那就是憑藉武功,決定咱們那一個先死。」
她輕輕歎了口氣,接道:「現在,我依在你的身旁,心中平靜極了,雖然明知道就要死了,可是我一點也沒驚怯的感覺……」
方兆南聽聲辨音,已聽出那正是神鐘道人的聲音,低聲對陳玄霜道:「這大殿之中,伸手難見五指,縱是對面相站,也難看清楚對方面貌,那妖婦只要派出三個熟悉此殿中形勢之人,在中間挑動起來,勢非鬧成個自己殘殺之局不可。」
神鐘道人輕輕的咳了一聲,道:「葛兄有幾位令郎?」
神鐘道人一見兩人醒來,立時低聲說道:「兩位不要講話,快些運氣,和我們攻入體內熱流相和,打通奇經八脈。」
忽然間,由那濃重的煙霧一角,傳出來一個清脆的笑聲,道:「快些放下手中兵刃,盤膝而坐,聽候發落,如再不聽警告之言,可不要怪我手辣心狠了。」聲音婉轉,脆若黃鶯,聽來甚是悅耳。
方兆南道:「你怎麼能夠聞覺到呢?」
要知相隨大方禪師同來的三十六個少林僧侶,都是下二代弟子中精銳,個個武功,都甚高強,羅漢陣又是被譽為天下最上乘的合搏奇陣,變化精奧,陣中每一個人,都可發揮出身負絕技。
他功力深厚,手中長劍雖非削鐵如泥的寶刃,但亦係百煉精鋼所鑄,加之他運出深厚的內力於劍鋒之上,一般堅木山石,亦應手而穿。
方兆南一提真氣,凝神望去,但因大殿中水霧過濃,難見三尺以外之物,只隱隱可見閃動的兵刃。
片刻之間,葛煒、葛煌兩人身前,堆滿一大堆衣袂、劍柄、絹帕。
葛煒、葛煌,齊聲說道:「爹爹不必悲苦,孩兒等毫無畏死之感……」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竟然大有視死如歸的豪氣。
那停在殿中的紅衣少女,此刻也突然消失。
只聽那紅衣少女冷笑一聲,手中拂塵疾向上面一掃,纏在鐵筆之上,右手寶劍,忽然斜斜點擊過來,一招「驚鴻離葦」,寒光一閃而至。
方兆南急道:「師妹,你再仔細嗅辨一下水霧中的香味,看看有沒有錯?」
不論什麼人,在自知將死的絕望中,心情最易感受激動,葛天鵬慈父悲苦之態,使群豪大受震動,都不禁為之黯然一歎。
神鐘道人道:「如若這水霧之中,當真含有劇毒,咱們都早已中毒,退出此殿,也難以療救,與其後退,倒不如衝上前去,和那妖婦硬拚一陣,誰勝誰敗,也好早作決定。」
神鐘道人相助葛煒打通奇經八脈,正值緊要關頭,無暇顧及,但群豪心目之中,都已默認他代替了大方禪師,成了群豪之中的領www.hetubook.com.com袖,他既然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大家都默不作聲。
他輕輕歎息一聲,目光中滿是失望的神色。
葛天鵬心中感激神鐘道人,賜愛二子之心,大喝一聲,鐵筆猛向那紅衣少女拂塵之上碰去。
紅衣少女緊隨在那藍衣少女身後而入,步行至大殿中間,突然回過頭來,靜立不動,揮動手中拂塵,掃開身前茫茫雲霧般的煙氣,燭火閃耀中笑容隱現,遠遠看去,有如霧中仙子。
神鐘道人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了兩粒金丹,然後五指微一用力,玉瓶應手而碎,大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去,把手中兩粒金丹,分送在葛煒、葛煌口中。
只見一座青石砌成的大殿,攔住了群豪的去路,大殿兩側,排立著八個赤足白衣少女,每人手中都橫著一柄緬鐵軟刀。
只聽那大殿一角,又傳來一個嬌如銀鈴的聲音道:「我們這迴輪殿築建的堅如鐵壁,你如果能夠毀去,不妨動手試試……」
那懷抱玉尺的白衣少女,卻在進了殿門,立時停下,回頭目注群豪,冷冰冰的說道:「入生死門,請進迴輪殿吧!」
那藍衣少女當先步入殿中,逐漸隱失在茫茫的煙氣之中。
神鐘道人說道:「話是不錯,但除了破壁而出之外,貧道一時間,倒難想出適當之策,不知閣下有何高見?」
群豪大都明白了神鐘道人言中之意,但卻無人答話。
兩人茫然望了父親一眼,只見葛天鵬滿臉莊嚴之色,輕輕的咳了一聲,說道:「快些遵照道長吩咐之言。」
群豪各自運氣相試,果然都覺出內腑微生異感,知道對方說殿中水霧含有劇毒,並非虛言恐嚇,油生拚命之心,齊隨神鐘道人身後,向前衝去。
群豪都不知他言中之意,個個凝神靜聽。
身著玄紗,面垂黑布的女人,卻停下了身子,靜站著不動。
神鐘道人為人原本十分謹慎,但此刻身處絕地,亦不禁有些亂了方寸,只想找出冥嶽中人,迫他說出破殿之法,或是找出冥嶽嶽主,拚上一場。
那嬌媚的笑聲,就是由那身披玄紗的女人低垂的黑布面罩中發出。
原來他剛才相試水霧中暗含的劇毒,曾經長吸了兩口水氣,中毒要較別人為深,發作也較別人為快。
她這一說,群豪似都信了不少,仔細嗅去,果覺那水霧之中,有一種極淡的幽香。
只覺一股熱血泛了上來,正待大聲喝叫,揭破這水霧中含毒之密,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梅絳雪給我這兩粒藥丸,不知是否用來解那水霧中奇毒之用,我如叫將出來,只怕要牽累到她。
這是示意武當門下弟子的訊號,隨侍他身後的武當門下弟子,立時迅速的排成了五行劍陣。
這時,群豪已然停了打鬥,大殿之中除了濃重的水霧,難以看清楚景物之外,又恢復了寂靜,不再聞打鬥之聲。
確然不錯,眼下這堅固、神秘、陰沉、滿佈著機關,步步蘊含著殺機的大殿中,都是當代武林中盛名卓著的人,這些人不論是有意,或是無意,但卻掌握著江湖上幾十年的局勢變化。也許,這些人從未想到過死亡,或是不知道自己數十年來,掌握著一部份,或一個地區的武林形勢,縱然是知道,他們也似是從未仔細的去想過這件事情。現下,聽得神鐘道人一提,心中忽然生出黯然之感,頓覺英雄氣短。
方兆南嗯了一聲,正待答話,忽覺身後一股力道撞了過來。
那衛護身披玄紗女人右側的紅衣少女,冷笑一聲,縱身躍起,口中嬌喝一聲,手中拂塵疾向葛天鵬鐵筆之上拂去,同時右手一翻肩上的寶劍,也同時出鞘,劍光一閃,疾向葛天鵬前胸點去,拂塵寶劍先後而至,來勢迅快之極。
全場群豪,目光都轉投到神鐘道人的身上,但卻無一人開口說話。
旁側突的伸過來一隻柔軟的玉手,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腕,耳際間響起了陳玄霜低聲細語,道:「南哥哥,你心中害不害怕?」
只聽一個淒厲的慘叫,也不知什麼人,被他一劍掃傷。
但見那四個服色不同的女子,緩步向群豪走了過來。這四人之中,三個群豪都已見過,正是手執鹿角般奇形兵刃的藍衣少女,手執拂塵,背插寶劍的紅衣少女,和懷抱一對碧玉尺的白衣少女梅絳雪,和另一個面垂黑布全身披著玄紗,隱現晶瑩肌膚的女人。
他本是絕頂聰明之人,立時警覺,合掌一抓,果然覺著手中多了兩粒黃豆大小的圓圓之物。抬頭看去,梅絳雪已疾向一側奔去,白衣在煙氣中閃動,眨眼間消失不見。
方兆南低聲說道:「我要給你一粒藥吃。」
方兆南忽然覺著頭上微生暈眩,趕忙把手中丹丸吞下一粒。
他仰臉長長歎一口氣,掄動手中寶劍,劃出了一圈銀虹,低聲對站在身側的青城派兩位高手,松風、松月道長說道:「兩位道兄可有什麼感覺麼?」
又是兩聲慘叫,又和*圖*書不知是什麼人受了重傷。
神鐘道人,一揮長劍,清嘯一聲,說道:「既然敢邀請我們,怎的這等藏頭露尾,再要故弄玄虛,可別怪貧道,要毀了你這迴輪殿了……」
這一招來勢迅若電閃,勢道快極,葛天鵬手中鐵筆,吃那紅衣少女手中拂塵纏住,一時之間,要想抽出兵刃迎敵,甚是不易,如想躲避那紅衣少女的劍勢,勢必丟下手中鐵筆不可。
紅衣少女笑道:「你還要掙扎麼?」右手劍勢忽然一變「攔河截斗」,橫裏一削。
寒光劃帶起一股森森劍氣,又削下了葛天鵬一隻右臂。
大殿中的茫茫煙氣,愈來愈濃,群豪如置身晨霧之中,漸覺衣履微濕。
神鐘道人歎道:「兩位快請運氣調息一下,待真氣均勻之時,招呼貧道一聲,咱們聯劍出手……」話還未完,耳際間又響起兩聲慘叫,群豪之中,又有兩人受劍倒下。
葛天鵬左臂雖被齊肘切去,但竟能強忍疼楚,一言不發,右拳一招,「直搗黃龍」迎面擊去。
神鐘道人一面緩步向前行去,一面運足眼神向殿中探看,但見煙氣茫茫,殿中景物若隱若現,竟是無法看得清楚。
松風道長說道:「微覺頭暈心忡……」
穿過一片長長的草坪,到了一處矗立的石門之前,上面寫著「生死門」三個大字。
葛天鵬愕然相顧,道:「道長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句問話,字字如刀如劍,刺入了葛天鵬的心中,只覺一股莫名悲傷,泛上心頭,輕輕歎息一聲,道:「兄弟膝下,只有這兩個犬子。」
少林的僧侶們,忽然一個個精神大振,禪杖、戒刀,展開迅厲的反擊,其他的人反被少林僧侶們擴展的陣式,逼到一側。
神刀羅崑轉臉望了兩人一眼,大步走了過去,伸手在方兆南額上一摸,覺得有些微微燙手,正待扶他起來,忽聽一陣嬌媚的大笑聲響澈大殿。
陳玄霜緩緩由方兆南胸中抬起頭來,高聲說道:「這水霧之中,確然含有劇毒,那人剛才之言,並非是欺騙我們。」
激戰中突聞一聲悶哼,一個少林僧侶,首遭毒手,被那藍衣少女右手中寶劍,活活劈成兩半。
葛天鵬哈哈笑道:「好孩子,你們不愧是葛家之後,咱們父子三人,能夠喪身一處,死而何憾。」
紅衣少女微微一顰柳眉,笑道:「算得是一位英雄好漢。」左手拂塵,由下橫掃,唰的一聲,蕩開葛天鵬的右腿,右手寶劍當胸刺去。這一招劍勢,由前胸直達後背,對胸而穿。
在這等生死茫茫,險惡難測的環境之下,最是容易動情,方兆南不自覺的把右手緊了一緊,拉過陳玄霜的嬌軀,緊緊抱在懷中。
但見玉尺飛蕩,拂塵往來掃擊,那藍衣少女手中形如鹿角一般的怪兵刃,更是凌厲無匹,左揮右擊,銳不可當。劍光,刀影,和強猛的杖風,交織成一片動人心魄的樂章。
神鐘道人把群豪衣袂,劍柄上錄記下的精華武學,分別打成兩個包裹,然後也盤膝坐下,運氣調息。
這時,群豪已緊隨三劍一筆張鳳閣身後,齊齊衝了過來。
這兩個人功力深厚,一運真氣,立時熱流滾滾,攻入葛煒、葛煌的身體之中。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大震,迴輪殿兩扇大開的鐵門,突然自己關上。這時,尚有不少人留在殿外,被那自動關閉上的鐵門把群豪分成了兩截。
葛煌、葛煒,聽得父親一說,也無暇多想,立時暗中運氣,和神鐘道人、無影神拳攻入體內的熱流相應。
只聽神鐘道人繼續說道:「剛才那水霧中,確然蘊含著奇毒,咱們在這大殿之中,停留時間不短,事前又都毫無防備,只怕都已在不知不覺中受了奇毒。」
陳玄霜低聲笑道:「就算在更黑暗些的地方,我不用眼睛去看,就知道是你了。」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呢?」
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同時嬌叱一聲,各揮兵刃,迎了上來。
那紅衣少女微微一笑,側臉說道:「三師妹,這個交給你啦!」
陳玄霜道:「過去我和爺爺在一起,曾經嗅到過像這種輕淡幽香氣味,那天爺爺不在家,我跑到他臥室,打開了他一隻鐵盒,那盒中放了幾朵乾枯的花,那輕淡的香味,就從那花上發射出來。不過,那次我嗅到的香味較濃,這水霧香味更是清淡,所以我在初入大殿之中,並未覺得……」
這時,群豪都已奔近了石壁,十八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齊齊大喝一聲,揮動手中的鐵禪杖,擊在石壁之上。
那紅衣少女柳眉微微一揚,嬌軀斜向旁側一讓,寶劍一轉,陡然向上撩去。
方兆南道:「不怕。」
殿門大開,裏面燭火閃動,但卻瀰漫著一片濛濛雲氣般的煙霧,殿內景物,無法看的清晰。
方兆南緊隨神鐘道人身後而入,走過梅絳雪時,忽見梅絳雪嬌軀一轉,疾由身前穿過,但覺一隻滑膩的玉手,輕輕和自己右手一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