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宗回眸一看,原來是石野豬,便饒有興趣地問:
老兩口憐惜這個殺貪官的義軍女英雄,偷偷把曹氏夫人背回家,暗暗為她治傷將息。曹氏夫人傷口剛剛平復,得知義軍已攻占曹州城,便辭別那好心腸的老兩口,找回軍營來了。
就在這時,黃巢察看各營訓練情況回來了。他遠遠看見丹霞突然從「知不足齋」奔出,神情有些異樣,正在詫異,忽然又聽得從「知不足齋」裡傳出一聲呼喚,那聲音酷似曹氏夫人,更使他驚異。他大步奔向「知不足齋」,想知道究竟,剛邁進門檻,便見一個青年女子正彎腰從地上拾取一個箭袋,等她把箭袋拾起,抬起臉來一看,正是曹氏夫人!
那青年女子跨進門來,不覺也楞住了,她瞅著眼前這個陌生、俊俏的年輕女子,探詢地問:
「清苦泉」旁的小樓上,丹霞一面流著淚,一面收拾衣物。可是當她細細一撿拾,才發覺這些衣物竟然沒有一件是她自己的。原來,義軍進攻曹州城的那天夜晚,她是空著雙手走出歌肆,去巡院侍宴,然後參加義軍的。現在身邊的衣物、戎裝都是到義軍營裡之後,黃巢置辦的和秀梅贈送的。
可是,曹氏夫人立刻又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從黃巢懷抱裡掙脫出來,理了理髮鬢,端莊地說:
曹州城「清苦園」內,黃巢利用戰鬥休整時間,白天加緊訓練士卒,整頓和擴大義軍隊伍,晚上便披覽兵書,籌劃如何對付朝廷的圍剿。
石野豬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砂石,猛然向樹間撒去,驚得在樹上棲息的百鳥,啁啁啾啾叫著,一齊撲楞楞展翅凌空飛起。石野豬迅速從身上拔出彈弓,對準頭頂一隻正在張嘴咕咕叫的斑鳩,放了一彈。彈到鳥落,石野豬就像一頭發了威的野豬,豕突向前,左手剛接住先墜下的彈丸,右手又接住了接著下落的斑鳩,斑鳩嘴裡還在滴血。
曹氏夫人隨手將几上丹霞織補了一半的箭袋掖在腰裡,隨身帶上,然後拉著蓋秀梅的手說:
「夫人,你和我一塊兒去勸說丹霞吧,我們間的事,黃將軍去不便,還是你和我去勸說更好。」
「野豬,什麼叫『彈打開口鳥,手接雙墜鳳』呢?」
僖宗不放心地問:「宋威此人將兵究竟如何?」
「好吧,你們都讓我去,我就去走一趟吧。就怕我的勸說不一定有效,先試試看,不行,還得我們的黃將軍親自出馬。」
「天下茫茫,何處是家呢?……」
僖宗就是希望有新的玩法,以刺|激遊興,當時就叫石野豬表演。
曹氏夫人斟酌了一番,抬起頭來,理了理額前的一綹青絲,胸襟開闊地說:
李儇想到這些,再也提不起玩樂的興致,只好傳旨打道回宮。
小太監們這才恍然大悟,一個個痴笑著退回。
「不過,你別害怕,眼下不是什麼英靈顯聖。我並沒有死,只是在一戶農家養了幾天傷,而今傷勢平復又回營來了。」
曹氏夫人說:「看你急的!好了,這些情況以後再慢慢敘談,你先引黃將軍去勸說丹霞吧。曹州有名的歌女,真心實意來投義軍,怎麼能讓她這樣走了呢?」
黃巢聽了,感動地說:「多虧那兩位好心的老人相救,一會要派專人多帶銀兩前去酬謝他們。」
曹氏夫人追到門口,高聲呼喚了一聲。然而,丹霞頭也不回地跑了。
話沒https://m•hetubook.com.com說完,抬頭看見一位青年女子,先是一愣,接著驚叫了一聲:
這個意外的消息,如一盆兜頭的冷水,澆得僖宗渾身發涼。他親手接過奏章,就地看了起來,一面看,一面兩手索索發抖。
僖宗正玩在興頭上,一個宮中的老成太監手捧一本奏章,找到御苑來了。他神色有些慌張,走到僖宗面前,雙膝跪下,雙手遞上奏章說:
「夫人回來了,這箭袋還是夫人自己織補吧,我笨手笨腳的,別弄壞了夫人親手縫製的東西。」
小太監說:「請皇上當面試驗,如接不住,願受皇上責罰。」
曹氏夫人強笑著說:「可不,回來之前,我有意先不給你音信,裝束也變換了一下,剛才進房我還故意躡手躡腳地走路,就想突然出現在你面前,讓你意外地高興一番。誰知道,我無意中闖進了一個聖區,進了內室沒有驚動你,卻把一位替你補箭袋的女子驚跑了,你看罪過不罪過。」
丹霞一雙驚愕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手中正在織補的箭袋倏然落地,眼中的淚滴更似斷線的珍珠,撲簌簌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此時,她心頭泛起無限複雜的感情,說不清是驚,是喜,是羞,是憂。她顧不得撿拾落在地上的箭袋,一低頭從曹氏夫人身邊擦過,腳步踏踏地跑出了「知不足齋」。
有食有住,各種翠鳥自然聚集到鳥林裡來了。這裡成了一個各種鳥類的大展覽館,也是一個鎮日不歇的百鳥啁啾的大音樂會。
一句話勾引起丹霞萬千身世之感:丹霞出生在曹州鄉下一個貧苦農家,幼年遇上災荒,父母養不活她,被人販子以幾斗粟米買了,轉賣給曹州歌肆。一晃十多年過去,與家鄉從未通過音信。老父母是否還在,鄉下是否還有家,一切都是茫然。想到這裡,丹霞不禁唏噓涕下。說實話,她早已厭倦青樓那種卑賤的生涯,她曾經多次想要離開歌肆。可是,事到臨頭,她又鼓不起勇氣,只好依賴歌肆生活。而今,一股外來的巨大的力量,終於使她走出了歌肆。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獨立的自由生活的樂趣,這段短暫的日子裡,她對義軍產生了多麼深厚的感情呵,她又何嘗忍心遽然離去?今天,真要舉足走出義軍營門的時候,雙腳可費踟躕呵,步子究竟邁向何方呢?
曹氏夫人聽丹霞已經表示願意留下,高興地說:「這就對了!」
看到這個自己在上面留下了深情的針線的箭袋,丹霞臉上頓時飛出兩朵紅霞,她不好意思地推辭說:
她取出那個隨身帶來,還沒有織補完的箭袋,塞在丹霞手中,柔聲說:
田令孜說:「宋威是沙場耆宿,屢建戰功。早年駐軍西川,多次擊退南詔人的入侵。咸通末年,龐勛囂叛,宋威又曾消弭東南兵亂。足可托以重任。」
曹氏夫人含著笑,溫柔地說:「丹霞,你不是在義軍裡生活得好好的嗎?怎麼見我回來,你就要走呢?是不高興我回來,還是我剛才言語舉動間,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呢?」
「那麼,為何急著要走呢?」
黃巢見曹氏夫人答應前去勸說丹霞留下,心上一塊石頭和*圖*書
才落了地,他用感激的目光送著曹氏夫人和蓋秀梅的背影,一直看著她們走進「清苦泉」旁的小樓。
「夫人,是你,你還活著!」
田令孜在一旁急得無可如何。要在平時,僖宗不在跟前,上送的奏章首先要經過他這個樞密使。那麼,像這種報送壞消息的奏章,他早擋了,根本不會讓僖宗過目。事後,他輕描淡寫地向僖宗口奏一下札疏內容,就過去了,有的乾脆寢而不報。至於事情該怎麼處理,都由田令孜自己定奪。可是,今天事情已經三當面,沒有迴旋的餘地。
眾人又是一片喝采聲。僖宗笑逐顏開,也連聲稱好,隨手從錦袋中掏出一把金彈丸來,賞與石野豬說:
僖宗皇帝足踏輕便靴,手持銀雕弓,腰繫金丸袋,專找那種毛色艷麗,鳴囀動聽的鳥打。「嗖」的一聲響,弓張如滿月,彈去如流星,金丸出手,翠鳥落地。隨行的太監立刻犬奔豕突,競往林中尋覓拾取。一方面尋找獵獲的翠鳥,更重要的是撿拾那顆打鳥的金彈丸。拾得翠鳥獻君王,拾得金丸可以飽私囊。
六月的一天,僖宗皇帝帶著石野豬等一批太監,由田令孜陪著,在大明宮的禁苑裡打鳥。
僖宗回過身來,把銀弓金彈遞給田令孜說:「這個小太監誇下海口,阿父你就當面試他一下吧。如果彈丸擊中飛鳥,他不能凌空接住,再治虛誑之罪。」
曹氏夫人見是黃巢回來了,情不自禁地撲到他懷裡,眼淚止不住像泉水般湧出。雖說,分離只十來天,然而,卻幾乎是到閻王爺那裡走了一趟,心中酸甜苦辣什麼滋味都有。
丹霞並不恐懼,卻有些惶惑不安,她從臨窗的小几旁站立起來,迎著那青年女子說:
蓋秀梅喊著,就撲向前去,抱住曹氏夫人,又是流淚,又是笑,又是嚷:
「丹霞,曹氏夫人看你來了。」
秀梅也在一旁勸說:「丹霞,曹氏夫人一片真心勸你留下,你就留下吧。以後,曹氏夫人教我們劍術,你給我們唱歌,後營裡多了一個同伴,大家熱熱鬧鬧,多麼好呵!」
丹霞意想不到曹氏夫人會親自到小樓上來看她,連忙抹去臉上的淚痕,起身讓坐,強笑著說:
「我們走吧。」
丹霞正想得入神,穿針引線之間偶一抬頭,忽見門外一個青年女子正笑容可掬、腳步輕盈地向室內走來。雖然風塵僕僕,未著鉛華,然而仍然掩不住天生麗質。她身佩雙劍,眉宇間透出一股英武之氣。丹霞雖然沒有見過曹氏夫人,然而從黃巢、秀梅,以及別的義軍士卒口裡,已聽過不少關於曹氏夫人的描述。一見這女子的身姿、氣派,丹霞心裡就怦枰直跳,她想:莫非曹氏夫人英靈不泯,想著,想著,就真的顯靈了?!
王仙芝、黃巢起兵的消息,使李儇想起他父親懿宗晚年的情景。懿宗咸通年間,先有浙東裘甫嘯聚饑民倡亂,後又有龐勛為首的桂林戍卒兵變,都曾釀成大禍。雖經極力撲救,兵亂消弭,國祚得繼,然而,父皇終於心力交瘁,情鬱於懷,天年未享,不惑之年便陵傾駕崩了。
「丹霞!」
除備有鳥食之外,還在樹間人工營造了許多鳥巢供群鳥棲息。人工營巢的太監,盡力模仿著各種鳥巢的特徵:有的用樹枝搭構,有的用茅草絮就,有的用泥土築造。渾然天成,不落人工痕跡。
m.hetubook.com.com黃巢坦然說:「哦,你說的是丹霞。其實,她也是一個受欺凌的可憐女子,無家可歸才參加義軍的。好了,好了,先不說這些,先說說這些天你在哪兒,是怎樣回來的?」
「夫人說哪裡話,您平安回來,丹霞慶賀都來不及呢,怎會不高興?更談不上夫人言語舉動對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陛下,雙手接隻死鳥,算不了什麼本領。奴婢願意表演一個『彈打開口鳥,手接雙墜鳳。』」
有時候,彈丸並未打中翠鳥,小太監們為了拾取那顆金彈丸,也照樣競相奔馳,極力尋覓。僖宗看在眼裡,幾次故意虛彈弓弦,小太監們聽得弓響,不辨有無彈出,便立刻奔向前去,林中地上俯首撥草,尋尋覓覓。僖宗忍不住縱聲大笑,田令孜也在一旁笑罵道:
「丹霞,留下吧,你的才藝,你的氣節,我都是欽佩的。曹梅不是那種心地偏狹,不能容人的人。秀梅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長些,曉得我。將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長了,你也會慢慢知道我的。」
「你是誰,怎麼獨自一個到這房間裡來?」
「野豬,拿去。你這『彈打開口鳥,手接雙墜鳳』的技藝,值得一把金彈丸。」
丹霞女紅也很工巧,她知道這是黃巢心愛的有紀念意義的一個箭袋,便巧運匠心,用上等絲線將破損之處,織補成各種英武的人物,以及花鳥蟲魚圖案。
曹氏夫人看出丹霞在思索,在猶豫,於是,上前拉著丹霞的手說:
丹霞更覺不安了,連忙解釋說:「我叫丹霞,攻占曹州城那一天,多虧黃巢將軍將我從巡院的虎狼窩中救了出來,接著黃巢將軍又贈我川資,讓我離開歌肆,回歸故里。黃巢將軍是我的大恩人。可是,我走到城門口,就聽夫人戰死的不幸消息。我想到黃巢將軍青年喪偶,從此,日常生活少了一個照料的人,便決心不走了,要求參加義軍,留在黃巢將軍身邊,侍奉個湯茶,洗補個衣裳,以報恩於萬一。看,這是夫人生前縫製的箭袋,日久多處破損,我要把它織補一新……」
田令孜說罷,取下自備雕弓,安上銀彈丸,一把拽滿,對著一隻正在嘰嘰哩哩叫的畫眉,一弓射去。彈到鳥落,那綠色翡翠似的畫眉,立刻一頭栽下樹來。小太監像一隻狡兔,飛一樣奔上前去,兩手一抱,接個正著,得意地舉著接到手的畫眉,回轉身走到僖宗面前跪獻。眾人見了,一片喝采之聲。
田令孜故作謙遜說:「皇上在此,小臣怎敢用銀弓金彈?我自備有銅飾雕弓,銀彈丸。」
「夫人,你怎麼回來的,可把我們急死了,傷好了嗎?……」
曹氏夫人和秀梅的一片真誠,終於感動了丹霞,丹霞也畢竟是一個有胸襟的女子,她說:
別看黃巢在千軍萬馬中取上將的頭如探囊取物,是個英雄,而遇到這種兒女事,也覺得束手無策了。他為難地說:
說到這裡,那青年女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她望著丹霞異樣的眼神說:
石野豬不慌不忙地說:「等鳥兒開口叫的時候,把彈丸從牠嘴裡打進去,叫『彈打開口鳥』。死鳥、彈丸下落,兩手將它雙雙接住,叫『手接雙墜鳳』。」
僖宗聽田令孜這麼一說,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就在御苑中口傳聖旨,讓老太監叫翰林院草詔,任宋威為諸軍行營招討使,率忠武、宣武、義成、天平、淮南諸鎮大軍,合圍討賊。並另給京師禁軍三千,御馬監良馬千匹隨征。和*圖*書
蓋秀梅引著曹氏夫人上了小樓,一眼看到丹霞淚流滿面的樣子,心中頓起一陣憐惜的感情。她輕悄地走到丹霞身邊,低聲說:
聽到這裡,那青年女子把丹霞仔細打量了兩眼說:「哦,你就是丹霞,曹州城有名的歌女,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也早聞大名了。難得你想得如此周全,在我不在的時候,細心照料黃巢將軍的生活。」
曹氏夫人笑著說:「你別耍嘴了,你的針黹比我強多了。看,每一個破損的地方,都織補成了一個美麗的圖案呢。這箭袋還是你接著把它織補完吧。」
黃巢又驚又喜,連忙奔向前去,兩手抱住曹氏夫人的雙肩說:
她想,既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應該把它帶走,還是潔身而來,潔身而去吧,她又將這些衣物一件一件放回原處。可是,轉念又想:參加義軍一場,黃巢將軍和秀梅待自己都不薄,還是帶幾件東西在身邊,留個紀念吧。她剛要動手到櫃裡、几上、床上去挑揀幾件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立刻又灰心地想:既然人已經離開義軍,還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呢?何必將來給人家留一個話柄,給自己留一個睹物傷懷的冤孽呢?
「見面時,我就對夫人說過,黃巢將軍將我從巡院救出之時,我就請義軍助我離開曹州,回鄉針黹為生。以後只是聽到訛傳夫人遭遇不幸的消息,才想到要留下,於生活上照料一下黃將軍,也報答黃將軍相救的恩情。而今夫人傷癒平安歸來,丹霞的心事已經了卻,自然就該走了。」
「萬歲爺,大事不好了。王仙芝、黃巢作亂,聚眾數萬,圍困曹州,曹州危在旦夕。這是尙書省轉來的奏章,鄭大人說,請陛下御目親覽。」
「你回來,還會擾亂我的平靜嗎?」
「這個箭袋還沒有織補完,你們的黃將軍還等著用它呢。」
這時,僖宗身旁走出一人來,雙腳跪下奏稟說:
「你們這些蠢東西,也不辨有無金丸彈出,聽見弓響就去尋覓,真是貪心十足。剛才皇上是有意戲弄你們,只拉了弓,並未放彈。」
「曹氏夫人!」
田令孜見僖宗一副焦急的樣子,只好上前說:「陛下且寬聖心,量王仙芝、黃巢不過兩個草寇,成不了大患。如若就近派平盧節度使宋威為行營招討使,統率周圍各鎮大軍,四面合擊,王仙芝、黃巢兩賊不過釜底游魚,頓成盤中之肴。」
蓋秀梅會意,也拉著曹氏夫人的手,央求著說:
「什麼,夫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還活著?!」
黃巢和曹氏夫人正說著話,蓋秀梅從「清苦泉」旁的中軍後營急急忙忙地跑來了,進門就嚷:
一天下午,黃巢去各營察看士卒訓練情況去了,丹霞在「知不足齋」內,替黃巢補一個箭袋。這箭袋是曹氏夫人當年親自縫製的,針黹極其精緻,所以,雖然已有幾處破損,黃巢也捨不得換一個新的。
一個小太監上前跪下說:「啓奏皇上,小人能夠凌空接住聖上擊落的飛鳥,願獻薄技,以博一笑。」
曹氏夫人大略講了一下她負傷、遇救的情況。原來,那天晚上她縱馬追趕朱範,斬朱範於馬下之後,自己也負了重傷,昏迷在麥田裡。一對孤老趁著兵荒馬亂,夤夜出來偷割富豪田裡的麥子,想弄點糧食暫度飢荒。誰知道剛割下一捆麥,就遇上了官軍和義軍夜戰,過了不久,就聽得馬蹄噠噠,有兩騎廝殺到他們割麥的田邊來了。前面逃竄的一騎,官軍打扮,被殺墜馬而死;後面追趕的一騎,是一義軍模樣的女子,最後也身負重傷,昏迷在地。
丹霞一面給日夜辛勞的黃巢一些生活上的體貼和照顧,一面也常常在中軍後營和蓋秀梅等一起練劍習武。丹霞待人溫厚,能歌善舞,又會武藝,雖然到義軍的日子不長,卻深得中軍將校和黃巢身邊的侍衛士卒喜愛。自曹氏夫人遭遇不幸,蓋秀梅心中一直很鬱悶,而丹霞來到中軍以後,蓋秀梅見黃巢生活上有了新人照顧,自己也有了講習武藝的伙伴,鬱悶的心境又逐漸開朗起來。
她一面俯首織補著箭袋,一面想著縫製這箭袋的曹氏夫人卻香消玉殞,戰死沙場了,睹物思人,不覺黯然神傷。
「我是一個身世飄零,到處為家又無家的人。夫人和秀梅一片真誠挽留我。其實,我又何嘗忍心離開義軍,離開你們呢?夫人是女中豪傑,以後如能朝夕聆教,自然是丹霞的萬幸。」
僖宗不大相信地說:「你有這個本領?」
「夫人,還是你去勸說丹霞吧。」
這是田令孜為了取悅僖宗,挖空心思,新近想出的一種遊樂方法。用的是雕花銀飾弓,射的是黃赤金彈丸,名之為「銀弓金彈」。
丹霞獨自一個在小樓上細思細想,越思越想越傷心,不禁抽抽搭搭泣不成聲,連曹氏夫人和秀梅走上樓來,也沒有察覺。
禁苑裡除了天然的原始林外,還人工種植著許多奇花異木。此外,尙有四周圍著高大栅欄的獸圈,裡面畜著各種珍禽殊獸。禁苑內還專門闢有鳥林,鳥林樹叢的枝幹上,放置著各種鳥食:有米麵做成的粑粑,成串地插掛在樹間枝椏上;有粟稷五穀之屬,撒放在髹漆的木盤內,然後將木盤吊掛樹上……
「都以為我死在亂軍之中,屍骨也找不回來了吧?可是,我卻意外地突然回來了,不會擾亂你的平靜嗎?」
「黃將軍,你去勸勸丹霞吧,她又收拾行裝要走了——」
丹霞只好咬著嘴唇,低著頭,羞澀地接過箭袋。秀梅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這個和睦有趣的場面,不覺掩起嘴高興地笑了。
「曹氏夫人,想著,想著,您果真就來了!」
曹氏夫人充滿感情地說:「丹霞,你的身世我也略知一二。你要是有安身立命之處,也就不會在曹州市上賣歌笑了。而今離開義軍,又不願再去過那種看人顏色,為人歌笑的日子,那麼,天下茫茫,又何處是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