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事出意外的盧溝橋事變

盧溝橋事件發展的結果,不僅是中國存亡的問題,而將是世界人類禍福之所繫,此事件能否結束,就是最後關頭的境界。萬一真到了無可避免的最後關頭,我們當然只有犧牲,只有抗戰。
一九三七年七月十七日蔣介石在「廬山談話」裡發表的抗日心聲

第二次中日戰爭全面戰鬥正式爆發的時間,是從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的盧溝橋事變之後,開始算起,因此七七事變的成因與發展,就成爲中日戰爭歷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時刻。
不過如同歷史上許多重大的事件,盧溝橋事變在開始的時後,本來並不是一個事前經過設計的衝突事件,但是由於蘊釀一場歷史巨變的各種主客觀因素,早已存在與滋生之中,一旦出現了這個事出突然的摩擦,在一系列失控因素的影響下,就成爲可以引爆全局的導火線。

19.1 中、日、蘇之間的三角戰略關係

但是在軍部中,居多數的是主張再給中國致命一擊的「擴大派」,首腦爲杉山元大將,特別獲得日本海外駐軍將、校的支持,其基本的觀點也是站在防俄的前題之下。擴大派認爲,當時蘇聯紅軍受到史達林全面的整肅之後,在相當一段的時間之內並無對日作戰的能力,而中國才剛剛開始團結建設,實力還沒有凝聚好,因此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先給中國強烈的一擊,完全控制中國的華北,然後再回過頭來,以更大的戰略空間與戰爭資源,來對付蘇聯。這派觀點最爲主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完全低估了中國反抗日本的決心,是遠遠超過她在形式上作戰之實力。在西安事變之後,中國對於日本的任何侵略,是絕對不會再做任何讓步了。而且中國一旦開始抵抗,就不會輕易停戰,因此日本要想再多佔領華北,以增加抗蘇籌碼的策略,就成爲日本陷入中國戰場而不能自拔的錯誤所在了。
西安事變之後,中國在形式上終於停止內https://www.hetubook.com.com戰,所有的軍政派系都開始團結起來,準備共同合作以對抗日本,因此國民政府不能再以安內做爲準備抗日的藉口。蔣介石很清楚了解到,他只有擺出不能退讓的抗日姿態,才能成爲全國上下所擁護的最高領袖。雖然蔣知道,在當時,抗日的基本結構,在中國內部才剛剛開始成形,要想真正能夠有實力與日本進行全面作戰,至少還要有三到五年的準備時間,但是蔣介石卻無法違逆不肯再對日本做出任何退讓的民意了。
其實在盧溝橋事變之前的半年中,中、日之間衝突的危機,早已經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地步了。在中國方面,經過一九三六年十一月的綏遠百靈廟之戰,以及十二月的西安事變之後,全國所有政治勢力所達成的共識是,不能再對日方任何的侵略,進行有損國格的退讓。因爲在一九三六年年底的百靈廟之戰,華軍重創了由日軍背後支持的偽蒙古軍隊,等於間接打了幕後的主子一記耳光,使得全中國的民氣、輿論,及長時期在日本欺壓下所積蓄的怒火,又因此沸騰,認爲中國的軍力已經足以對抗日本,因此民意強烈的表示,政府不能再對日本退讓了。和-圖-書
而在日本方面,對於是否要繼續侵略中國,而造成中國的反抗,也有著極大的爭論。日本一些政壇元老,都對中國的歷史有較深入的了解,所以他們主張對中國的壓力,一定要適可而止。這種意見,在日本的軍部中,以作戰部長石原莞爾少將爲首的「不擴大派」,則是居於少數。石原認爲日本真正的世仇大敵是蘇聯,而中國在西安事變之後,已真正停止了內戰,國家開始有了全面的進步,同時抗日的民族共識已經形成,日本實在不宜再刺|激中國,而引爆中日的歷史全面戰爭,最後讓蘇聯坐享現成的利益。而當前日本應該好好的利用所佔領的東北與內蒙,開發資源,建立對蘇作戰的準備。假如日本真的還不能「知足」,見好就收,一定要繼續擴大侵華,終https://m.hetubook.com.com於會引起中國全面的反抗。那麼中、日之戰將成爲一個無法脫身的戰略泥淖,會使得日本的國力耗竭,蘇聯剛好可以撿到個大便宜,而日本幾十年的防俄努力,就等於白費了。
就當時的局勢而言,日本與蘇聯才是註定非要一戰不可的世仇,雙方從日俄戰爭的歷史上衝突,到共產主義與法西斯主義之間的誓不兩立,都是導至日蘇必然決戰的因素,這都是蔣介石所非常清楚的。事實上,當時日本所有的國防與戰略政策,都是把防俄當成日本國家安全規劃的重點,就連侵略中國的東北與內蒙,都是爲了爭取防俄之戰略空間與戰爭資源的構想。蘇聯更是把消滅日本的軍閥與財閥的共同體,當成無產階級革命的主要歷史任務,因此日蘇大戰的危機,一直在蘊釀之中。
而更正確的看法應是,盧溝橋事變的本身,雖然只是中日之間多次衝突的一個小火花而已,但最後卻點燃了中日全面歷史決戰的燎原大火,這其中一定有著非常複雜的背景因素存在。
在盧溝橋事變的前夕,日本軍政的領導人,面對這兩派的爭論,一直無法達成政策的共識,因此日本在一九三七年初,的確是暫時減緩了對中國的侵略速度,直到四月,才通過對華北分離自治繼續和_圖_書施加壓力的政策,但也仍是舊調重彈而已。但是駐在朝鮮半島、中國東北以及華北的日軍將校,則是覺得假如再不對中國動手,將會失去立功與發展的機會,因此開始鼓譟不安地出現了「求戰」情緒。
而由於日本的經濟,受到全球經濟蕭條的影響,民生不安,特別是中國人民對於日貨的抵制(中國是日本產品最大的消費市場),日本政府也束手無策。因此當時日本輿論的傾向是,再增加對中國的壓力,一方面擴大對於華北資源的掠奪,一方面強迫中國政府取締民間對於日本經貿的抵制。
根據當時英國外交官對盧溝橋事變的描述,整個中日全面戰爭的歷史,其起源竟然只是在華北永定河上,一座歷史悠久的橋上發生的小事件而已。若僅以歷史事件本身而論,這種說法不完全不對,但卻忽略了在整個「微小事件」的背後,長達六年以上戰爭危機蘊釀的背景。假如不是中國對於日本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略,已經到了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的地步,當時的中國朝野,絕對沒有狂熱與固執到,只爲了小小的盧溝橋衝突,就要擴大事端與日本進行一場民族之間的歷史決戰。
而蘇聯的史達林,則是非常穩健掌握住中、日、蘇之間的矛盾關係,在西安事變中,史達林對於確保蔣介石的安全,和-圖-書幾乎施盡全力;接著在一九三七年四月,莫斯科正式向南京提議,將提供國民政府五千萬美元的信用借款,以供應中國所需的軍火,這種直接把軍火交給反共的蔣介石,以增加其中央軍作戰能力的做法,也只有史達林才會做得出來。中國與蘇聯也在加緊談判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中蘇的結盟與親近,是蔣介石爲了抗日而做出無可奈何的選擇,因爲當時的中國,無力單獨抵抗日本的侵略,在國際社會中,又沒有國家敢過問中日之間的戰爭危機。蔣介石認爲,既然日蘇的矛盾已經接近戰爭邊緣,那麼中國可以冒險的接受蘇聯「魔鬼」(應是當之無愧)的援助,在必要時甚至可以拉蘇聯下水。
反而是,只要日本放棄侵略中國,中、日之間並沒有一定要決戰的理由,假如中日爆發全面性的戰爭,從歷史的觀點而言,無論是誰贏誰輸,最大的獲利者必然是蘇聯。蘇聯可以用最低的代價,同時侵略中國兼制伏日本。所以蔣介石原本希望,中國能夠儘量的對日本採取克制政策,讓日本與蘇聯的衝突能夠提前爆發,這樣日蘇的第二次戰爭,絕對是世紀性大戰,到日蘇兩敗俱傷的時候,中國就可以擁有足夠的籌碼,同時向蘇聯與日本討回中國應有的公道——要知道蘇聯對中國侵略的程度,絕對不下於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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