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二年(西元九六一)後主卽位,拜虞部員外郞,史館修撰。開寶元年(西元九六八)十一月,立小周爲國后,後主命徐鉉、潘佑、徐遊定婚禮,潘佑所議,最合旨意,馬令《南唐書》說:「南唐享國日淺,而三世皆娶于藩邸,故國主婚禮,議者不一。詔中書舍人徐鉉,知制誥潘佑與禮官參議。鉉曰:婚禮古不用樂。佑以爲今古不相沿襲,固請用樂。鉉曰,案古房樂無鐘鼓。俗曲引詩窈窕淑女鐘鼓樂之,則房樂宜有鐘鼓。后初見君,《後魏書》有后先拜後起,帝後拜先起之文。鉉因此以爲夫婦之禮,人倫之本,承祖宗,主祭祀,請答拜。佑以爲王者婚禮不可與庶人同,請不答拜。又車服之制,互相矛盾,議久不決。後主令文安郡公徐遊評其是非。時佑方寵用,遊希旨奏佑爲是。旣而遊病疽,鉉戲謂人曰,周孔亦有崇乎。」馬令《南唐書》說潘佑此時知制誥,而陸游《南唐書.后妃傳》說:「後主嗣位,遷虞部員外郞,史館修撰。議納后禮,援據爐博,合旨,遷知制誥。召章南漢主書,文不加點,後主咨賞,遷中書舍人。」我以爲陸說爲是。
又陸游《南唐書》說:
下面我們敘述李平。陸游《南唐書》說他本名楊訥,少時爲嵩山道士,與汝南的布衣舒元,共學數年。學成,同遊蒲中(今山西永濟縣),在節度使李守貞下爲客。保大七年(西元九四九)漢隱帝立,守貞據城叛。隱帝命周太祖討伐守貞,守貞遣楊訥及舒元奉表赴金陵求援,中主出師數萬爲守貞聲援,大軍還沒有離開國境,守貞已敗。因此楊、舒二人留在江南,事中主,爲尙書郞。楊訥因改名李平,舒元改名朱元。後來吳越侵常州,中主想以李平爲將,李平固辭,乃遷衞尉少卿,領偏師巡江北,進逼蘄州,周師引退,乃入城據守,中主遂以李平爲蘄州刺史。後朱元叛南唐,中主恐怕李平心不自安,乃召他還金陵。使者錯會了中主的意思,竟將李和*圖*書平像犯人一樣押解回來。中主見了大爲吃驚,於是倍加慰勉,拜建州節度使,後又召爲衞尉卿。李平少爲道士,好神仙,潘佑好老莊,也好神仙,因而二人極爲親善。後主時,潘佑請復井田法,薦李平判司農事,後又薦知尙書省,由是羣議紛紛,以爲壞法殃民,都由李平而起,於是收平下獄。繼而潘佑也以直諫得罪,開寶六年十月,佑自剄,平自縊死。妻子徙虔州。
「江南內史舍人潘佑,與戶部侍郞李平最相親善。佑好神仙事,平頗知脩煉導養之術,言多妖妄,佑特信之。平自言與神仙通接,佑父處常今已爲仙官,甚貴重,而已及佑亦仙官也。各于其家置淨室,圖像神怪,披髮裸袒而祭。人莫得窺。平語佑曰:『六朝大臣冢中多寶劍及多寶鑑,得而佩之,可以辟鬼,卽入仙矣。』佑求之甚切,不能得。會張洎亦好方士之說,乃共買鷄籠山前古塚地數十頃,以爲別墅。遇休沐則相與聯騎率僕夫,具畚鍤而往。破一冢得古器,必傳玩良久。吟嘯自若,曰:『未知此生發得幾塚。』其怪誕類如此。」
潘佑頗得後主信賴,因而出入禁宮,參加曲宴。後主在宮中作紅羅亭,四面植紅梅,作艷曲而歌唱。潘佑曾應旨作小詞:「樓上春寒,山四面,桃花不須誇爛熳。已輸了春風一半。」當時淮南已失,故稱已輸了春風一半。
他最初與張洎頗爲親厚,爲忘年之交。後來倶爲中書舍人,兩人意見時有不合,因而潘佑給張洎書說:「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爲仁矣。」潘佑之死,是由於張洎的排斥。
「佑請復井田之法……疑執政沮己,乃歷詆大臣,與握兵者兩兩爲朋,旦夕將謀竊發,且言國將亡,非己爲相不可救。江南政事多在尙書省,因薦平可知省事。司天監楊熙澄可任樞密,軍校侯英可典禁衞。國主不納,佑益忿。抗疏請誅宰相湯悅等數十人。國主手書敎誡之,遂不復朝謁。居家上表言:『陛下hetubook•com.com旣不能強,又不能弱,不如以兵十萬助收河東,因率官吏朝覲,此亦保國家之良策也。』國主始恨之,不復答。佑復請致仕入山避難,國主以爲狂,悉置不問。冬十月壬午,佑上第七表曰:『臣聞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臣近者連貢封章指陳奸宄,畫一其罪,將數萬言。皎若丹靑,坦然明白,辭窮理當,忠邪洞分,皆陛下黨蔽姦回,曲容諂僞,受憸人之佞媚,保賊臣如骨肉,使國家愔愔如日將暮。不顧億兆之愁,不憂宗社之覆,以古觀之,則陛下之爲君無道深矣。古有桀紂、孫皓破國亡家,自己而作,尙爲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則姦回,以敗亂其國家,是陛下爲君不及桀紂孫皓遠矣。臣必退之心,有死而已。終不能與奸臣雜處,而事亡國之主。使一旦爲天下笑。陛下若以臣爲罪,願賜誅戮以謝中外。』國主大怒,推其狂悖謗訕,始由李平,乃先收平下大理獄,後使收佑。佑卽自殺。母及妻子徙饒州,平亦縊死獄中。」
又《資治通鑑》說:
潘佑與李平很好,二人都好神仙,習修煉養生之術,馬令《南唐書》說:
開寶六年(西元九七三),潘佑崇尙古制,常對後主說:「富貴之本厚農桑。」因而請復井田之法,又依周禮造民籍,又造牛籍。使人民盡闢疆土,種植桑樹。更薦李平判司農以督導。符命下行,急於星火,百姓困擾。後主得知,乃罷去。潘佑見國勢日削,用事者充位無所爲,乃憤切上疏,並請殺宰相湯悅等數十人。辭言峻切,激怒後主,遂遇害。馬令《南唐書》說:
自此,後主對潘佑更爲器重,言談時多不呼其名,而稱潘卿。潘佑最喜愛老莊,曾作貽別一文,闡述他的思想說:「莊周有言:『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僕佩斯言久矣。夫得者如人之生,自一歲至百歲,自少得壯,自壯得老,歲運之來,不可卻也,此所謂得之者時。失之者亦和-圖-書如,一歲至百歲。暮則失早,今則失昔,壯則失少,老則失壯,行年之去,不可留也。此所謂失之者順。凡天下之事皆然也,達者知我,無奈物何,物亦無奈我何,兩不相干,故泛然之也,故浩然之也。其視天下之事,如奔車之厯蟻垤也,値之非得也。去之非失也。燕之南,越之北,日月所生,是爲中國。其閒舍齒戴髮,食粟衣帛者,是爲人。剛柔動植,林林而無窮者,是爲物。以聲相命是爲名,倍物相聚是爲利。彙首而芸芸,是爲事。事往而記之於心,爲喜爲悲,爲怨爲恩。其名雖眾,實一心之變也。始則無物,終復何有,而於是強分彼我。彼謂我爲彼,我亦謂彼爲彼,彼自謂爲我,我亦自謂爲我,終不知孰爲彼耶,孰爲我耶。而世方徇欲嗜利,繫心於物,局促若轅下駒,安得如列禦寇,莊周者。焚天下之轅,釋天下之駒,浩浩乎復歸於無物歟。此吾平昔所言也。」這正是莊子所說「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及「古之眞人,不知悅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訴,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的理論,把生死看作一樣,這和他後來自殺而死,很有關係。
「時國日衰削,用事者充位無所爲,佑憤切上疏,極論時政,歷詆大臣將相,詞甚激切。後主雖數賜手札嘉歎,終無所施用。佑七疏不止,且請歸田廬。乃命佑專修國史,悉罷他職。而佑復上疏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臣乃者繼上表章凡數萬言,詞窮理盡,忠邪洞分。陛下力蔽姦邪,曲容諂僞,遂使國家愔愔如日暮。古有桀紂孫皓者,破國亡家,自己而作,尙爲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則姦回,敗亂國家,不及桀紂孫皓遠矣。臣終不能與姦臣雜處,事亡國之主。陛下必以臣爲罪,則請賜誅戮,以謝中外。』詞旣過切,張洎從而擠之。後主遂發怒,以佑素與李平善,意佑狂直多平激之,而平又以建白m.hetubook.com•com造民籍爲所排。乃先收平屬吏,倂使收佑。佑聞命自剄,年三十六。徙其家饒州。處士劉洞賦詩弔之,國中人人傳誦,爲泣下。及宋師南侵,數後主殺忠臣,蓋謂佑也。」
送許處士堅往茅山天壇雲似雪,玉洞水如琴。
白雲與流水,千載淸人心。
君攜布囊去,路長風滿林。
一入華陽洞,千秋那可尋。
失題誰家舊宅春無主,深院簾垂杏花雨。
香飛綠瑣人未歸,巢燕承塵默斯語。
「後主納后,歷代久無其禮,……後主使徐鉉與佑參議,佑立論以沮之,文采可觀,後主奇其議,頗見施用,由是恩寵日洽,改知制誥。明年居中用事,極論時政,無所迴避。後主手札敦諭,佑七表不止,因請休官遠去。乃徙佑專知國史,悉罷其職。時江南衰削,國步多艱,佑所上諫疏,有國家陰陰如日將暮之辭。後主惡之,又其所薦黜與時輩不協,因誣以他事,劾佑,佑自剄。母及妻子徙饒州。」
送人往宣城江畔送行人,千山生暮氛。
謝安團扇上,爲畫敬亭雲。
以上三書所記,旨趣不同,馬、陸說他「極論時政,無所迴避」,說「用事者充位無所爲,佑憤切上書」,而把潘佑寫成一個忠貞不怕死的志士。《通鑑長編》說他「疑執政沮己,,乃歷詆大臣與握兵者兩兩爲朋,……且言國將亡,非己爲相不和*圖*書可救。」而把潘佑寫成一個狂妄自大的小人。何是何非呢?我認爲馬、陸所說爲是。因爲第一:潘佑自剄以後,後主頗有悔意,《江南別錄》說:「後主謂左右曰:吾誅佑平,思之踰月不決,蓋不獲已也。」《釣磯立談》說:「後主旣已誅佑,而察其無他腸,意甚悔之,厚撫其家。語及佑事,則往往投饋,爲作感傷之文。」足證後主殺佑,心有不安。第二:潘佑被殺,處士劉洞賦詩弔之,國中人人傳誦爲泣下。足證國人以潘佑爲忠,所以哀憐他。第三:及宋師南侵,下詔數後主殺忠臣,足證宋人也以潘佑爲忠。第四:後主亡國以後,追懷往事,對徐鉉說:「悔殺潘佑、李平。」足證後主也認爲潘佑是忠。由此,可知潘佑的死,是可惜。他著有《滎陽集》三十卷。《全唐詩》載有〈七歲吟〉及〈送許處士堅赴茅山〉、〈送人往宣城〉、失題等四首,今錄於下:
潘佑與李平,都是南唐志士,對當時政治不滿,幾度上書力諫,激怒後主被殺。潘佑幽州人,生於昇元二年(西元九三八),祖貴爲劉仁恭將。父處長事先主,拜散騎常侍。潘佑之生,傳說是顏延之轉世。馬令《南唐書》說:「佑自言其母方娠,夢古衣冠人吿曰:『我顏延之也,與夫人爲子。』及生,七歲始能語,曰:『兒誤傷白龍,爲上帝所罰也。』因吟詩曰:『朝遊滄海東,暮歸何太速?只因騎折玉龍腰,謫在人間三十六。』至是果以三十六歲卒。」佑天性狷介,氣宇孤峻,不親外務,閉門讀書。博通經史,文章富贍,尤長於論議,時人稱許。中主時,中書舍人陳喬、戶部侍郎韓熙載推薦他,爲秘書省正字。不久,直崇文館,在東宮輔後主。
七歲吟朝遊滄海東,暮歸何太速。
只因騎折白龍腰,謫向人間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