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認祖歸宗悔娶黑面女

接著到戶籍地靜岡縣三島市。祖父下山為吉是殷實的米商。擁有碾米廠、三島車站前的米店,富士山泉水流入公園邊的高級住宅。祖父和他富態的愛妾,先帶我們到寺院内下山家族之墓祭拜,然後進入寺院,請住持舉行簡單隆重的認祖歸宗祭儀。回到自宅打開供奉祖先牌位的神龕,祖孫三代獻香,由祖父告訴祖宗們,下山一正式回歸下山家了。
這所學校除了坂梨校長外,有一個教師是從小學校、高等科、師範都高我一屆的前輩兼好友赤間元雄,唯一的女老師石川砂子,還有我和内田賢吉,加上埔里平埔族姓潘的工友,同事總共是六人。

台南第二聯隊第三中隊第三班的夥伴們。第三排右二是下山一。國民教育極重要,法令規定師範畢業生只要當五個月兵。下山一從二等兵、一等兵、上等兵,五個月間升為伍長退役。
霧社公學校成立於大正三(一九一四)年,毀於霧社事件後,暫時借用杜小學校,兩校共用校舍。後來,政府撥出濁水溪畔原屬農業指導所平坦之地為霧社公學校新址。
悲傷的父母急忙趕來見愛女,頭目出乎意料的鎮定:「我們早已預知她要赴巫毒汗了。和奧賓感情最好的姊姊剛死一星期,她倆不願分離,所以是其姐來接奧賓同赴巫毒汗了。」雖然得到家長的諒解,但是想到延誤醫治的日高校醫,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頓。

霧社公學校成立於大正3年,昭和15年因興建日月潭、萬大水力發電廠之故,學生數最多的巴蘭村被強制遷村,公學校不得不關閉走入歷史。
(前排左一下山一)
我的一個堂兄已退伍返鄉,但因支那事變,他收到出征支那的紅單。祖父高高興興的帶著我又到修善寺,趁參加堂兄出征送別會,把我介紹給親友認識。
最令我苦惱的是,出身商家的她,滿腦子想賺錢。她觀察到一個漢人魚販,約三天挑一擔魚到霧社賣,一半給櫻旅館,一半給小吃店和雜貨店。她捉住這商機,魚販一下車,便以高價全數購買,氣得旅館、小吃店、雜貨店的老板聯合請分室調解。她一副得理不饒人的大叫:「每個人有買賣的自由,我既不偷又不搶,你們憑什麼把我告上分室?」巡查們請正枝不要破壞慣例,傷害鄉里的和諧。我也勸她以和為貴,錢財夠用就好,不要傷了鄰里的感情。
兩個月過去了,正枝毫無音信,我寫信請父親去探個究竟。父親來信:「正枝當海軍的情人歸來,兩人舊情復燃已同居。你至今尚未將正枝的戶籍登錄,正好就當作是一場夢吧!我會再替你物色更適配的對象。」
阿宏反對父親為我物色的結婚對象,父親就問阿宏:「難道你找得到比房子更適合當嫂嫂的人選嗎?」
尷尬的鈴木村長不斷致歉,請大家繼續喝酒聊天。父親直問所見七位最滿意的是哪一位?暑假時日已不多,娶妻之事得加緊進行。

佐塚愛祐的長女佐塚佐和子(藝名佐和佐塚)到臺灣演唱時,蒙第十八任總督長谷川清召見。
(前右長谷川清總督,後右二佐塚佐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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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範學校畢業後,日本籍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回内地當兵,在那個「沒去當兵就不算男子漢大丈夫」的時代,我被日本同學和友人嘲笑,甚至還質疑我是不是日本人?我納悶地到能高郡役所查問原因,才知道父親沒把我們的戶籍登錄進靜岡縣三島市。我立刻寫信將上情告知父親:「為何我們的戶籍沒登錄於靜岡縣,害我至今沒收到徵兵令。」父親馬上回信:「對不起!這是我的疏忽。相信你很快就會收到徵兵令,請期待。」
突然玄關傳來:「那位是帶有台灣高砂族血統的下山一?看看我的模樣,像不像台灣高砂族姑娘?」眾人皆驚愣住。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似鬼怪又似神經病,臉上用墨塗黑的怪女人。
我們的學生都來自巴蘭、西寶、東眼三社,滿八歲的學童,入學讀四年公學校,成績優良的,再繼續升讀補習科二年,所以可說是六年制的學校。這種專供蕃童就讀的公學校,在當時全台灣只有五所,霧社公學校學生人數最多。
校長室以木板分隔約三分之二,做為二、三年級複式教學的教室,由我當這個班級的級任。父親如雷公之聲遺傳給我,在尚沒利用麥克風廣播的時代,不管調到任何學校,朝會、學生集會發號施令,都成為我的專務。不過在只隔一層薄薄木板的教室上課,往往會吵到校長室的來賓,校長常叨唸:「說話聲音不必像吵架,控制成適度的音量,讓學生都聽清楚即可。教書聲音太大,往往會傷害喉嚨,切記。」
父親為我當兵之事,奔波總督府,數日後,帶回中川健藏總督、平塚廣義總務長官、理蕃課課長等大官賀我入營的多幅字畫回霧社,告訴家母,我特別獲准在台灣入伍的消息。
於是去信請阿宏幫我調查正枝的孩子以及房子的為人。阿宏來信:「正枝被娘家逐出家門。
回到三島時阿姨、阿宏、佐治男、阿治、民子都在等我回家。開始照父親安排的程序,展開家族旅行兼相親的行程。

佐塚昌男出征東帝汶前,電影《莎韻之鐘》的工作人員,因此曲將由佐塚佐和子到臺灣演唱,特地到台中農改所歡送昌男。
(中排左三女主角李香蘭,左四下山靜子,左五佐塚昌男,左六亞娃依)
師生全體住校舍,我們的宿舍尚未動工,還借住在霧社小學校校區內,因此師生每天清晨由霧社行走約半小時,到新的霧社公學校上課。我分配到宿舍後,立刻把警察宿舍退返給分室,在警丁、校工和家人合力協助下,搬進屬於我的宿舍。
聽到我要回日本當兵,原本有說有笑的母親突然暴跳痛罵:「你這個沒有良心的西目疫,孩子是你拋棄不要的,現在卻要把阿一帶回日本,你敢帶走,我馬上自殺。」雖然母親盛怒,但打消不了我要去當兵的念頭,父親很為難,苦思片刻說:「假如不讓阿一去日本當兵,我設法讓他在台灣入營,可以嗎?」
藉著送我的徵兵令紅單踏回台灣的父親,拿出紅單:入營日期,昭和九年四月一日、地點,靜岡縣步兵三十四聯隊。父親還帶來拓務大臣永井柳太郎、黑龍會會長頭山滿等名人送的六幅字畫,賀我入營。

治平初回日本靠打雜工、當消防員養家。有次負傷救黑龍會的幹部,經引薦給會長頭山滿受賞識重用,生活才漸入佳境。
(左一下山宏,左二頭山滿,最右下山治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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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七個月,正枝接到一通電報,其大弟將赴北支那出征,希望正枝回日本參加送別會。我立刻買張來回票讓她回故鄉。她揚言一個月内絕對回我身邊。
我早晨從埔里出發,夜宿基隆,次日搭乘一萬噸級的富士丸號,經三日二夜到達下關,下船做半日遊,然後坐車到神戶,再由神戶搭特急號火車到東京。從基隆到東京來往車、船交通費,一張是二十四元六十錢。
昭和十(一九三五)年台灣殖民地四十週年慶在台北舉行盛大的博覽會,我們全家做家庭旅行去參觀。然後,我留下來代替坂梨校長參加世界教育大會,目睹由內地來主持的長田文部大臣和台灣中川總督的風采,真是高興。
不久,昭和八(一九三三)年埔里到霧社的公路也開通,公共巴士開始行駛,大家總算能享受便利的交通了。
晚餐時,我鼓足勇氣舉著酒杯,懷著忐忑的心走向中川總督:「總督樣,我的名字是下山一,入營當兵時,謝謝您送我一幅字畫。」
當佐和子首度回到台灣演唱時,亞娃依阿姨再三要求我快點和佐和子結婚,要她婚後定居台灣,,不要再四處漂泊。倒是小時父母指定為婚的佐和子成了歌星,父親反而因此反對起我倆的婚事。
最難忘的是攀爬富士山。從三島市到五合目(標高二千四百公尺的登山口),青翠美麗,交通便利,五合目開始步行於黑黑的火山岩石堆上,阿治和民子都累哭了,最險峻難行之處,我和阿宏還揹著他倆走。
凌晨,每人手持一把手電筒,趕到山頂看日出。父親以驕傲的口氣告訴我們:「富士山代表我們日本的靈魂和精神。富士山是我們靜岡縣和山梨縣的交界山,走遍四周,從我們修善寺所見最雄偉,從三島所見最美。」
有一天,東眼社頭目之女奧賓在課堂上發燒昏睡,我立刻向校長報告,他兩度以便條請霧社公學校日高校醫速來醫療,工友兩度都回報:「他正在忙,待會兒才來。」我看奧賓的情況不妙,抱著就往霧社跑,不幸到醫務所時,她已斷氣了。
旅遊部分,印象最深的是環富士山五湖之旅,木栖湖、西湖、河口湖、山中湖、廬之湖,各湖都有其獨特的秀麗風采。
然而正枝竟瞧不起額頭有刺青的母親。希望家庭和樂幸福的母親,對正枝的傲慢蔑視忍氣吞聲,甚至為此常和敏子、靜子起衝突,氣得我的妹妹們乾脆搬回埔里住。
他來信:「我深為沒盡父責感到愧咎,你婚姻的對象,讓我物色世人公認最溫柔賢淑的日本女性,當成我對你的補償。」
昭和九年三月,父親突然從台中州警務課打來電話,我在霧社分室,以顫抖的手聽到好熟悉、好熟悉的聲音:「阿一,你是阿一嗎?」是父親的聲音,睽違十年父親的聲音,思念之淚不禁奪眶而出,我倆久久飲泣,無法言語。父親終於開口:「我現在在台中,立刻啟程回霧社,請轉告媽媽、阿宏、敏子和靜子。」
藤原正枝聽了十分生氣,舉手想打我。我毫不留情面的抓住其手推開。她自知無趣地拉著其母衝了出去。
暑假,我和坂梨校長去爬東北亞最高的新高山(玉山)。早上從霧社出發,夜宿嘉義,次日,坐上搬運木材的小火車,住在阿里山,第三天,步行到新高山下的駐在所(排雲山莊)第四天凌晨,持手電筒登頂,觀賞萬丈光芒的日出,然後走過八通關草原,夜宿觀高,第五天,下東埔溫泉,第六天,回霧社。登高遙望如君臨天下的豪氣,一輩子難忘。
我昂首站到傲慢無禮的藤原正枝面前,雙手叉胸前,睥睨好一會兒不屑地說:「我就是下山一。我們高砂和_圖_書族沒有一個像妳這樣的黑面女,請不要隨便蔑視。像妳這個樣子,就算世上只有妳一個女人,誰敢娶啊!」
父親和大塘義父陪我到台南第二聯隊報到後,去拜訪聯隊長,請他多照顧我。軍人衛國固然重要,義務教育也很重要,師範畢業生被編入短期現役兵,接受五個月的軍事教育就退伍。
婚約式(訂婚)在藤原家舉行,我才得知她家極富有,修善寺、三島市都有貨運行,是下山家的世交,也是祖父生意上的好夥伴。數日後,在修善寺的山田屋溫泉旅館舉行日式婚禮,婚後到日光新婚旅行,然後把黑面女娶回霧社了。

霧社事件過二年,昭和7年熱鬧的山之祭典恢復,10月27日在霧社小學校的運動場舉行慶典和運動會。
(圖為當時的霧社街景)
「我在青森學習高冷水果的實驗課程時,巧遇在果園打零工的正枝和其子,被其沾染吃喝嫖賭的同居惡漢打傷。她偷偷向我哭訴孩子是你的種,要我助她回你身邊。假如你相信正枝離開你後,過十四個月會生你的種,實在該讓她回到你身邊才對吧?房子高大健美爽朗明快,曾結過婚,和夫婿感情甚篤,但因虐待婆婆被離婚。母親曾遭正枝虐待,因此我反對你娶虐待婆婆遭休妻的房子,以免母親再度受虐。」

貝克誓死阻止下山一回日本當兵,為此下山治平晉見中川健藏總督,因其好友拓務大臣永井柳太郎相助,一獲准改於臺灣入伍。
(前排左一下山一,左二下山治平,後排左一貝克.道雷)
處處可見終年不化的白雪。當夜我們住在九合目五勺(標高三千五百九十公尺處)。想到明日凌晨再五勺的路程,就可以登上富士山頂,大家雖然很累,但興奮得久久才睡著。
總督端詳全場最年輕的我片刻,然後含笑說:「喔!你就是那位不願回內地當兵,想改在台灣入營的青年吧!現在退伍了吧!聽說你極優秀,今後更要為教育工作加油啊!」他不但對我的唐突沒見怪,還站起來和我握手,拍著我的肩膀鼓勵。
母親聞訊,立刻通知馬烈巴的近親和父親的摯友鳥居勇藏、下松仙次郎、井上伊之助、埔里人公醫張進乾等。次日,母親和敏子、靜子準備豐盛的佳肴,全家人和親友一起為父親接風。由此看來,母親心中應該還是深愛父親吧!
母親想教富家媳婦做家事,她心不甘情不願,故意摔東摔西。為了母親教她以松木起火煮飯,將她的雙手和臉染黑,就罵:「我不是來做高砂族的黑臉媳婦的。」還故意舉起廚房裡的刀,一把把丟向母親最愛的小黑狗。小黑被刀刺死,傷心的母親終於被正枝氣走了。她從此寧願和女兒住也不肯回來霧社。
我和父親對黑面女實在沒好感,但是強勢的祖父力薦正枝自幼聰明活潑可愛,高女畢業的她今天確實太失態,但是相信將來會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在祖父、鈴木的極力湊合下,父親要我自己決定。我拗不過祖父的勸說,隨遇而安的點頭了。
霧社事件過了兩年之後的十月二十七日,山之祭典恢復慶祝。除了全霧社蕃區的師生、社民外,拜霧社事件名聲之賜,內地與國際人士來了許多。但見霧社街頭,尤其會場四周,如臨大敵,處處可見軍警持槍守備的鏡頭,使我覺得和山之祭典很不搭調。所幸前一天的遊藝競賽,本校得到www.hetubook.com.com冠軍。當天運動會的總冠軍又落到我們霧社公學校。

下山宏在其父鼓勵之下,不顧其母反對,決心和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同是嘉義農技畢業的佐塚昌男一起到日本學習農業改良技術。
(左起下山宏、一、貝克、敏子、靜子)

霧社公學校的同仁,攝於小學校。
(中阪梨校長,右二下山一)
我辛苦的下班回家,還得下廚煮飯給正枝吃。她不但不感謝還罵:「你把自己賣給學校了.怎麼這麼晚才回家?」

日本拓務大臣永井柳太郎是治平好友,窮困潦倒時受其相助終於事業蒸蒸日上。永井大臣和頭山滿會長是下山家族的貴人。
腦海浮現因火車誤點,匆匆出現,清秀甜美的鐵路局車掌小姐秀子的笑靨,正要開口……。一位老伯伯形色匆匆推門而入,大呼:「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我們正枝太失禮太失態,真的對不起。她現在自責懊惱地哭著說,對下山一君一見鍾情,願嫁給下山君到台灣生活。」

下山宏和佐塚昌男隨佐塚佐和子首度回臺灣演唱之機會回臺灣探望家人。他們到霧社時,亞娃依希望把佐和子留在臺灣,直催下山一和佐和子快結婚。
(左一下山宏,左二下山敏子,左四佐塚昌男,左五亞娃依,左六佐塚佐和子,左七佐塚晃男,左八下山一)
她如潑婦當眾對我罵:「我有的是錢,我買魚有用到你半分錢嗎?我闢我的財源,你憑什麼合著外人欺侮我?」為了這事,警丁三番兩次要我請假出席調解會。
昭和七(一九三二)年四月我去報到時,坂梨校長很訝異:「啊!開學一週了,怎麼可能又派個教師來呢?不過太好了,我們真的很需要人手。我們學校這學年才剛搬到現址,目前只完成四間校舍,其餘有待建設。明天起你別穿文官服,改穿輕便的工作服來上班。因為能自己動手做的工作,都有待師生刻苦合力去完成。」難怪以身作則的校長,穿得這麼隨便,害我誤認他是工友。
校長緊張地向霧社分室報備此事,分室主任馬上以電話聯絡東眼社駐在所主任,請他婉轉將此噩耗轉知頭目。為預防傷心失女的頭目引發抗日,霧社立刻進入備戰狀態。而我班的孩子死於我懷中,同事家人均替我憂慮怕遭到報復。
至於相親,沿途由親友安排,見了六位,回到修善寺,臨時由村長安排晚餐時再見一位,她家住在附近,但是到八時尚未現身,於是鈴木村長夫人親自去邀請。

下山一臨入伍前的歡送會。
(站者右三下山治平,坐者右一下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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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歌響起前是畢業旅行的時刻,我們準備帶四年級和補習科二年級的畢業生,到大都會參觀,這群貧困蕃童們的旅費必須自籌。我得自父親的手藝派上用場,教大家用櫻、梅的樹幹,雕成泰雅木偶,收集倉庫廢棄的防鼠板,雕成泰雅生活圖、製作動物標本。校長夫人教女生以蕃布縫製背包、背心、袋子。這些都由校長設法賣出,將錢儲存下來,不但旅費足夠了,連學生的零用錢、給家長的禮物都不成問題呢!
霧社事件之後,進東京雜司谷東洋音樂學校的佐塚佐和子成為哥倫比亞唱片公司的歌星,標榜台灣高砂族的佐和子,藝名叫做佐和佐塚,經常在日本、支那、南洋等地勞軍。她曾為其成名曲〈蕃社的姑娘〉、〈南國新娘〉到台灣演唱過。昭和十八(一九四三)年,李香蘭主演《莎韻之鐘》到霧社、春陽拍外景,電影主題曲曾由佐塚佐和子到台灣演唱,其弟昌男正好要出征到南洋作戰,因此緣故和外景隊合照留念。
從東京車站換乘前往鎌倉車站的火車時,我因大意搭往高山森林,害父親、仲子阿姨、阿宏徹夜不眠著急的等我。幸好同車熱心的少年,看到家父給的地址說:「這住址在我家附近。」他帶我到父親居所時,佐治男、阿治、民子早已入睡。阿姨責怪父親:「去年阿宏來東京學習農技、我們還到東京車站等他。這回你說相信阿一的能力,結果害這孩子差點迷路了。」
突然玄關傳來:「哪位是帶有台灣高砂族血統的下山一?看看我的模樣,像不像台灣高砂族姑娘?」眾人皆驚愣住。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似鬼怪又似神經病,蓬頭垢面,衣裳骯髒不堪,臉上用墨塗黑的怪女人。
昭和十一年暑假,父親要我排除萬難回故鄉認祖歸宗。他已為我安排六個相親對象,抱孫心切的母親並沒有反對我返回日本娶妻。
受寵若驚的回座,四周投來各種異樣的眼光,紛紛在猜測這個膽大妄為的年輕人是何許人?是否瘋子?還有些好奇者問我怎麼敢去向總督敬酒?
我入伍之事被報端大肆渲染成:「高砂族青年,志願從軍報國的首例。」害小小的二等兵在軍中常有將軍、大官來探訪,也奇蹟般很快地晉升伍長。這五個月間,我因罹患瘧疾,住進軍醫院治療,這將是我此生唯一住院治病的紀錄。
埔里到霧社的公路開鑿時,日本矢野大馬戲團到埔里大公演。為了讓學生們觀賞難得一見的馬戲表演,全校師生步行到眉溪,再坐公車到埔里,晚上擠在埔里蕃人宿泊所過夜。
正枝回日本兩年,終於來信:「我為你生個可愛的男孩了,近期將帶著孩子回你身邊。」幾乎同時,父親認為和我最適配的結婚對象,靜岡縣沼津的房子寄來愛慕我的情書和相片。我為這兩個女人爭相來信感到十分困擾。

昭和11年下山一首次到日本展開認祖歸宗與相親之旅。治平安排一會見七位日本姑娘,時間倉促下,娶回爺爺商場夥伴大貨運行的千金,黑面女藤原正枝。
(前排左一下山一,後排左一藤原正枝,左二靜子,左三貝克,左四敏子)
次日,父親和阿姨首先帶我回靜岡縣修善寺祖厝,拜見祖母下山冬。她一個人住在高山溫泉區十分寬敞的合掌屋祖厝,管理一大片農田,慈眉善目的祖母,身材中等略瘦,但顯然很強健。她早已備妥美酒佳肴迎接首次見面的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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