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龍族

他的頭並不長,而且是球形的,下顎和嘴都很小,所以一次只能咬一點點東西。頭頂上還覆蓋一層很柔軟的東西,這使龍女有一種奇異而愉快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她完全說不上來。她或許已經忘掉一段古老的傳說,當她祖先還在陸地生活時,身上也披着長毛,他們老早以前就已發現身體毛膚的接觸會產生愉悅的感覺。
當他說完之後,大家都等着龍母的反應,因爲她不但是一家之主,而且也最聰明。龍母思索好一陣子,才說道:「你是說他們沒再把那個東西扔進水裏?」
龍女閃電般向後退了一步,可是那人出於本能,一直想探索溫暖的來源,很自然地又向她靠近一些。龍女低下頭,這一切都太遲了,無論如何,禁忌已被眞正打破。
當逸祖發現這個秘密之後,立刻就想率領龍族全體成員從木喇湖回到海裏,可是大家都不敢輕易嘗試。但他熱心未減,就一個人上路,並且發現回到海洋的路比他想像的要容易得多。他在海洋裏待了一段時間,覺得十分孤單,就決心登陸再回木喇湖。那時候雖然是冬天,可是歸途上的雪不夠厚,沒法子他折向北方,朝雪比較厚的內陸走去,就這樣七折八拐終於來到聶湖。
她們母女兩個聽到龍嬸的呼叫聲,立刻折向湖的東側,龍嬸已經在那兒找到一處適當的地點。它離湖岸尚有一段距離,地面也很潔淨,旁邊還有一塊巨岩斜斜伸出,正好當作一個天然的屏障,那種人造物體無論用什麼方法也不會再落到孵蛋處的旁邊。
說完龍母就走了。龍叔只好依照龍母的命令,去觀察那些小動物眞的回到岸上呢,還是別有企圖。
她身形迅捷地回到龍嬸的新居,發現龍嬸早已清醒過來,好像急於和她講話的樣子。大槪她已醒來多時,而且也想了不少時候。
那時龍嬸正伏在蛋上,幸好龍叔就在旁邊,立刻把那玩意兒掃開。可是他不敢把繩索弄斷,生怕會引起船上人的疑心,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形。他忽然靈機一動,就在附近挖一個洞,然後把圓球推進洞裏,又找來一些泥塊把球給埋住。他相信球埋得夠深,當上頭那些動物扯那條繩索的時候,一定會非常小心,擔心繩子會被掙斷。當然到最後他們還是能把球扯出來,可是到那時候龍叔他們已經躲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了。
「逸祖是誰?」龍女追問道。「從來沒人提起過這段傳說,木喇湖又在那兒呢?」
「爲什麽?快說嘛!妳旣然已經開了頭,乾脆說的詳細些。我多知道一點總沒什麼壞處。」
龍叔把蛋交給龍母後,一旋身就朝原來住處奔去。
當龍女瞭解到這個生物因爲受不了寒冷而顫抖,她心靈中最脆弱部份像是受到猛然一擊。就跟所有的龍族一樣,她對小龍如何出生有極鮮明之記憶。在他們快要孵化的時候,水裏氧的含量愈高愈好。到了最後階段就要很小心地移往一個水陸交界的洞中,讓他們的殼自然破裂,然後同時接觸到水和空氣這兩種環境。由於他們的祖先是陸地上的動物,因此他們並不能一下就接受水中的生活,必須先在洞中適應一個時期。雖然在洞中小龍不會一下落入深水中淹死,但對於寒冷全然無法抵抗,何況此地常年飄雪,洞內的氣溫有時比水中還冷。
「那我們還等什麼呢?」等龍母把話說完,龍女立刻很熱烈地要求具體和*圖*書行動。「我認爲我們現在就該走,我的意思是說,等湖邊的雪積得夠厚的時候立刻就走。當我們離開這裏的時候,雪應該會連下好幾個月,到那時候我們已經回到海裏,遠離那些兩足動物和他們造的各種東西。我們生的蛋一定能孵……」
「快,快來啊!」龍嬸也在叫她。
於是龍母以極生動的口吻向龍女重述這個傳說,龍女聽的幾乎入迷。據說那年由於地上積雪,使陸地表面十分滑溜,龍族的人雖然體積龐大,可是在滑溜的地面上一樣可以前進,强有力的尾巴就變成推進器,四肢可用於平衡,在下坡時還可當作煞車使用,這頗有些像在陸地上游泳。
儘管她已陷於幻想的包圍中,但她仍有一部份的理智始終保持清醒,她很明白,這一切一切完全是荒唐無稽。幾萬年來的傳說、責任,和禁忌絕不會被一天中的幾次偶發事件所推翻。且不論龍族的反應如何,她也絕不能把他扣留在洞中,使他與世人隔絕。直立動物不但需要空氣,而且也需要陽光。就算她能使他留在洞中,不消多久,他就會渴望踏上陸地,看見天空,因爲直立動物和龍族一樣,都希望能自由自在生活,喪失自由的滋味她想都不敢想。不行,她的夢想絕不會實現,她心中非常明白這一點。同時她的理智也提出警告,天就快要亮了,於是她又悄悄縮回身形,潛出洞口。此時灰濛濛的光線已透過洞頂的樹根透進來,但此人仍在岩石上熟睡,完全未曾意識到這一夜是怎麼過的。
當龍母和龍女趕到時,龍嬸已把準備工作都弄妥當。當洞挖好,蛋也放入,龍嬸正準備趴上去的時候,龍叔已經趕回來。
「不錯,這些蛋是妳的,所以要不要把蛋移進洞裏由妳自己決定。」龍母道。「不過它們要是老被直立動物找着,一樣也活不成,放在洞裏至少還多一分機會。何況我們的責任就是要使龍族一直延續下去,我們所要考慮的是整個龍族,而不是一堆蛋或一個人。要是事情愈變愈糟,連待在洞裏都會被那些直立動物找到,那沒別的法子,只有效法木喇湖的逸祖趕快逃命,省得全家人被殺得精光。」
這絕不能再算是暫時而無意識的接觸。她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出他的顫抖已經由她自己的皮膚傳入體內。既然事情已然發生,那也只有接受,她向前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地把他那冰冷顫抖的身軀包住,好像他是一隻抗不過寒冷的幼龍一般。他長長地鬆一口氣,緊緊地依偎着她。
他曾經從聶湖的南端上岸,一直往下走,後來才發現要從這裏回到木喇湖路途十分遠,而且十分危險。於是他決定先回海裏,然後等雪的厚度足夠時,再從舊路回木喇湖。在此同時,他深受聶湖族人的愛戴,都希望他能留下來,但他又希望帶領大家回到海裏,龍族的人對於陸地上的長途旅程十分畏懼,不敢立刻答應,事情就這樣拖延下來。他年紀愈來愈大,已經無法再率領大家冒險,於是誰都沒走成。不過逸祖行進的路線以及木喇湖的一切都在傳說中詳細保留下來。當然這都是些地名、人名而已,並沒人眞正循着逸祖的行進路線重新走過。
「他們已經把那個東西拉回去了。」他說道。「他們慢慢地扯那根繩子,來回地搖晃,最後還是把那個圓東西拉了出來。」
「那麼逸祖又是www.hetubook.com.com誰呢?」龍女迫不及待的問道,她生怕龍母一止住話,就不想再講下去。「逸祖是什麼意思?」
龍女瞪着她,帶着一絲歡羨,除了自身和腹下的蛋之外,把一切都摒除於腦外,這種滿足感一定很美妙。不過此時她對睡覺完全不感興趣,整個晚上充滿神秘和興奮,她迫不及待又朝石洞游去。
龍嬸立刻哭起來,抗議絕不能這麼做。
那些人把圓呼呼的東西拖上去之後,發出極大的鬧聲,然後把那個東西搬來搬去,大概幹了不少事。最後聲音才平息下來,船也朝岸邊駛去。龍叔跟在那條船後面,直到他確定這批人要去那裏之後,才回到這個地方和大伙兒會合。
龍叔正要抗議時,已被龍母嚴厲地制止住。
她突然被龍叔傳來的呼叫聲驚醒,連眼皮都來不及睜開,就立刻直衝而去。由龍叔的聲音判斷,他們必然朝着北邊較深處奔去,他們游得很快,而且手裏捧着蛋。龍女未敢遲疑,立刻加速上前和他們會合。
「妳還太年輕,」她向龍女道。「所以無法勝任看護龍蛋的責任,其實這種事連你龍叔我都不放心。可是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孵蛋的責任就非落在你們兩個身上不可。這些事我們不得不事先想好。」
「其實他根本不可能過來,」龍叔有些不耐煩地插嘴說。「傳說就是傳說,所以很多事我們都沒告訴妳,因爲妳還沒法瞭解,這些事實等妳智慧開了才適合知道。像逸祖怎麼會過來的事,妳這樣的年輕人一聽到就會想學。」
對於他的接觸已不再畏懼,再加上對此人的親切感,龍女就用頰側的細胞探測這人的身軀。他脚上並沒有眞正的肉質,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但她完全沒想到直立動物的下肢會如此小巧纖弱。他的軀體很狹長,骨架上並沒有太多的肉。現在她才明白人爲什麽會像初生的小龍那麼怕冷,因爲他身上實在沒什麼東西可以抵抗空氣和水中的低溫,難怪他們要覆上一層非天然的皮膚了。
這番內心的掙扎非常艱苦;但也很短暫。因爲她忽然意識到,當初就是她自己把他拖來此處挨餓受凍,這與她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這絕不是她想見到的結局。
「本來這段傳說不該在這時候講給妳聽,妳年紀太小,智慧還不夠,」龍母道。「不過碰到目前這種危險情況,有些話還是趕快說的好。木喇湖離這兒相當遠,我們有些族人也住在那兒。到了冰河過去,海邊的土地隆起,我們才失去音訊。我們雖然同族,但不同一個支脈。」
「妳也沒什麼選擇,好在我們只是在討論這種可能性而已,不過我一定得先把這些安排妥當。我們家現在只剩下四個人,如果我們中間有任何人出了問題,剩下的人一定要設法讓這批蛋孵出來。孵蛋的事大家都能做,這一點我倒不算太擔心。可是小龍一定要有個母親。你龍叔雖然什麼什麼事都能幹,就是這件不能;而你母親年紀又太大了。所以我們一定要讓妳在事情發生時有個萬全的準備。」
「那可就怪了。」龍母道:「目前所知道的就是他們已經找到我們的住處兩次,而且都十分準確。我看這絕不是突發事件,他們一定有什麼圖謀,他們大概不是找我們的蛋,多半在搜尋比蛋更重要的東西。」
「不行,你不用多說了,這件事是我自己願意做的,好在我還能做和-圖-書。我每天來兩次幫龍嬸孵蛋,大概還能支撐得住。這種事當然也不會長久,所以就這麼辦了。無論如何,保全這些蛋是最要緊的事。假如那些小動物的確有東西能找到這些蛋,那放在湖裏任何地方都不是辦法,到時候我們只好把蛋移進洞裏。」
「他們又來了,」龍叔道。「他們扔下另外一個圓形的東西,就跟昨天的一樣,而且這次離蛋更近。」
接着她又查核一下洞內熱量輻射的情況,但也未發現什麽。這令她非常滿意,於是靜靜地由水中伸出頭來,然後朝那塊突起的巨岩靠過去。
當然她並不會瞭解在她潛意識中的眞正動機。她是龍族這一支脈唯一的子女,從她出生以來就從未有過玩伴,她的喜怒哀樂無人可以分享,一切只好埋在心中。所以在她潛意識中她非常渴望有個朋友、有個玩物,或是任何完全屬於她的東西,因爲她始終認爲湖內的任何事物都屬於成人世界的。
「我還能拿蛋,你把蛋交給我吧!」她現在是一家之長,說的話就是命令。「你趕快去看看你埋的東西被拖出去沒有,研究一下那些兩條腿動物究竟打算幹什麽。孵蛋的地方連續被砸兩次了,這絕不會是碰巧。」
「除非萬不得已,我們不會採取這種行動。」龍母斬釘截鐵地向龍女道。「如果眞到了緊要關頭,龍嬸的這批蛋只好放棄。可是目前我們要盡一切的可能去保護它們,妳聽清楚了嗎?好了,我先回去休息休息,等龍嬸該吃午飯的時候我再來。」
她緩緩地又向前靠近些,那個顫抖的身形在她感覺中已愈來愈明顯。她不敢眞正接觸他,只能用自己龐大的身形遮蔽他,熱氣不斷地由她胸腹部傳來。
慢慢地他已不再發抖,身體也逐漸恢復溫暖。他陷於熟睡之中,完全沒想到這是怎麼發生的。龍女從他沉重的呼吸聲中還可分辨出一種近乎打鼾的聲息。
龍女拼出全身力量,平日體力的鍛鍊此時眞正派上用場。她離湖底大約五十呎,就像海豚一般直射前進,她那優美的體形和光滑的皮膚在水中未造成一絲阻止。一會兒的功夫,她已找到龍叔、龍嬸,並從龍嬸手中接過蛋來,好讓她去找一個適當的孵蛋地點。龍嬸鬆一口氣,立刻加快速度,在湖床上到處搜尋安全的所在。
「因爲他從木喇湖來到我們聶湖,在此地老死,所以對木喇湖來說,他就被稱爲逸祖。」
「妳看我沒說錯吧?」龍叔打斷她的話,怒氣沖沖地向龍母吼着。「我就知道她會這麼說。」
龍女放慢速度,因爲龍母年事已高,雖然身體還算硬朗,但在體力方面已無法與年輕一代相比。全家人對龍母向來都保持一分敬意,因爲她年紀雖大,從不願顯出一絲老態。目前對她最大的困擾就是冰冷的湖水,但她仍終日奮鬥不懈,絕不肯向環境低頭。而且在龍族有危難的時候,她也一定以家長的身份親臨指揮,一切終能化險爲夷。
也許是那個人陷於半昏迷狀態,感覺過份遲鈍,他始終未曾察覺龍女的存在。當他感覺一陣陣暖流傳來,他本能伸開蜷曲的身體,最後平躺在岩石上。他的手無意識地向外伸開,龍女在猝不防及下竟然被他觸摸一下。
「可是我的蛋會死!」龍嬸哭泣着說。
他又向大家報告如何跟在那個東西的後面,當它快到水面的時候,就躲在一旁傾聽那些直立動物的聲響,希望能弄清楚hetubook.com•com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鬼。
她在黑暗的洞中不斷地幻想着如何擁有他,他也許可以永遠生活在洞中,她可以餵他鮭魚吃,那些漁人們每天用鈎和網不是就在捕這種魚嗎?顯然他可以用鮭魚充饑。假如他還需要一些非天然的東西,她可以到岸邊或船上找一些來供他使用。當他們彼此瞭解更深一些之後,他就可穿戴上潛水裝備,一齊下到湖心。當然到了那個時候,她一定要告訴家人關於他的來歷。毫無疑問,這一定會使他們感到非常震驚,因爲這嚴重觸犯了禁忌,可是發現他在水中能自由來往,而且十分友善之後,一定會逐漸習慣並且能接受他……
由聽覺來判斷,那個生物仍然躺在那裏,她不需要依賴視覺就能斷定這一點。她仍處於昏迷狀態,而且側躺着。右腹部好像有個金屬發出非常輕微但有節奏的聲音,似乎是他腹部一直很穩定地在作一種運動,與岩石摩擦所致。他必然已經把頭上及背上的東西解下來,因爲她並未聽見由這些東西傳來的摩擦聲。他的呼吸粗而急促,有點喘不過氣的樣子。逐漸由這些聲音中,龍女已能構思出一個畫面,在那塊大岩石上,那人必定是緊緊地縮成一團,而且全身發抖。
「我想……」龍母的神情有些疲憊。「好吧!木喇湖不像我們這裏四周被高山環繞住,而且離海也很近。如果他們有辦法在陸地上找到一條適當的路,也許就能回到海裏,這是我們傳說中最高的希望。所以呢,後來據說木喇湖出了一位長輩,他一生都在想率領龍族的人回到海裏。妳也知道我們的體積愈來愈大,根本沒法在陸地上行走,可是有年冬天,雪下得很大,那位長輩忽然發現在陸地上行進的方法,而且十分有效。」
她突然感受到一種奇異的解脫感。此時龍嬸已在所孵的蛋上睡着,而龍叔也一定把龐大的身軀藏在洞中呼呼大睡。所以她現在完全自由,不必再爲龍族或任何動物煩惱。一想到這兒,她立刻加速朝岩洞前進。
龍母立刻又向龍叔道:「從現在起,你負責盯着他們,尤其是那些船離岸在湖心打轉的時候,如果需要幫忙就找龍女。好果有跡象顯示他們是朝着此處來,我們要立刻把蛋移走。我每天會過來兩次,接替龍嬸孵蛋,好讓她去吃飯,你就專門負責看着那批小動物的動靜。」
一個龐大的物體突然由暗中閃出,一直迎向他們,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龍母。她也是聽到龍叔緊急求救信號才連忙趕來。
於是龍嬸又把與孵蛋和小龍有關的一長串傳說複誦一遍。其實這些傳說龍女以前斷斷續續從她母親那兒聽說過。當初她並不只是在聽故事而已,母親所說的每句話她都牢記下來,她所知道的相信並不會比龍嬸少。不過她也很明白,龍嬸的用意絕不止於重述這些故事而它,而是要提示這些傳說背後的含義。而且她也體會到由於過去一天所發生的事,帶給龍嬸極大的刺|激,她認爲直立動物這回極可能會眞的來到湖底,使她延續後代的希望滅絕,這使她產生一種孤苦無依的感覺。由於她絕不能放棄這些蛋,爲了兩全其美,她唯有把自己當作犧牲品交給陸地上那些直立動物,如果他們滿意的話,也許不會再作進一步的需索,那些蛋或許就有保全的希望。
快到洞口的時候,她決定靜悄悄地溜進去。萬一那個人已經醒了,她可以立和*圖*書刻退出去而不被發覺。就像一團烏雲無聲無息地滑過波面,她在水中潛進洞口,在黑暗之中未露出一絲痕跡。由頰側的細胞的感受中,她確定洞內並無生物活動的跡象。
「沒有啊!」龍叔道。
要研究清楚那些傳說並不是件容易事,何況她又覺得十分睏倦,但她盡可能打起精神來聆聽。最後龍嬸終於把話說完,她鬆口氣,懶懶地游到附近一個洞穴中,立刻蜷臥在地上。現在雖然是大白天,而且到了她第一次進食的時間,可是實在太睏了,毫無胃口吃東西。幾分鐘之後,她就跟那個潛水人一樣,全然陷入沉睡之中。
「既然妳這麼說……」龍女口氣有些沮喪。
「沒有。」
龍女站在洞內的淺水處,心中萬般地矛盾。由於族中的禁忌和傳言,嚴格禁止她與直立動物發生接觸。可是這個動物已經闖入她內心的世界,他不再只是動物而已,在她的意念中,他已逐漸晉升到龍的地位。她的本能與教養發生激烈的衝突,她實在不能忍心看他在岩石上凍死,只要她肯伸出援手,他仍有得救的希望。
「唉,都是環境迫得如此。其實妳所要知道的,在傳說中都已講得很明白。不過知道這些傳說跟完全瞭解它們可完全是兩回事……」
龍女聽見這話,一陣徹骨的寒意透過全身。
等她回到龍嬸的身邊,發覺龍嬸並未露出一絲需要她幫忙的表情。由於白天發生一連串的事,再加上她不放心讓龍叔孵蛋,所以她的晚餐吃得特別晚,忙累了一天,現在正在打瞌睡。她看見龍女過來,只略略揚起頭,當她感受出龍女並未帶來什麼壞消息之後,立刻又縮回脖子,闔上眼睛。
「我知道,」龍母道。「根據傳說,蛋沒到孵化時期絕不能移進洞裏,不過我們可沒這麽多選擇。」
「那只是在我們實在沒其他辦法的時候。」龍母答道。「如果飛過高山是唯一的辦法,我們也非試一試不可,因爲我們有責任使龍族的生存延續下去。所以呢,既然這是最後一條路,我們說不定要試試看。當然做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他怎麼過來的呢?」
她立刻朝湖的南邊游去,到了半途,她又想到下午被斥責的事,像這種事實在沒有理由發生第二次,於是她決定先查看一下龍嬸和她新窩的情況。
「在這裏!」龍嬸叫道。
「怎麼回事?」
「那些小動物自己也沒再下水?」
來到深水中,龍女這才覺得有些疲乏。本來廿四小時不睡對龍女來說並不算什麼。可是過去這廿四小時完全不同,她從未在情緒上遭受過這麼大的震盪,這使她身心都感到有些支持不住。但她情緒仍然十分昂揚,心中雖然有找個洞穴躺躺的意思,立刻又把這個念頭打消,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先去查看一下龍嬸的情況。
「可是妳剛才還說我們要效法他!」龍女又去懇求母親。
「不,不;我不能……」龍女有點驚慌。
另一方面,龍身上用以禦寒的脂肪層也要費上數年的功夫才能長成,結果很多對溫度比較敏感的小龍爲了生存掙扎,全身的熱量均用於抵抗寒冷,身上的脂肪層始終無法加厚,即使長成之後,體形也顯得特別弱小,像龍女就是個例子。小龍爲了避免自己被凍死,出於本能就會緊貼在父母親柔軟而溫暖的腹部,而父母親出於本能也會對這些柔弱的新生命予以百般呵護。
「那我這些蛋怎麼辦?」龍嬸道。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