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定的。」李蓋發這大漢子的爽朗聲音好像要趕走仁勇他們的憂慮似地響起來。「我還是比他們早一步帶人馬趕過去的,在北勢庄就碰上退下來的宋阿榮他們了。真可惜晚了一步沒有加上去打一陣。哈哈……我想那兩個一定被宋屋庄的人揀去了。如果他們認不出路,宋屋庄的人會把他們送回來的。」
「崑叔!」聲音仍是緊迫的,這是維秋在說:「我們快趕去看,一定是……」
阿崙看到中間的那一匹馬忽然停住了,把前腳舉起來。
「阿建。」維秋有些不願意的樣子,看了一眼身邊的弟弟。
「是……」阿崑一時不曉得怎麼說,訥訥地開口:「是想……想請問阿錦伯,維秋和張達……」
「為什麼?機關砲啊!砰砰砰砰……沒停的射過來。」
「真糟啊。」阿崑老遠就喊:「怎麼你們也打不中呢?」
「我也這樣想。」阿崑說。
「嘖嘖……」
維建倏地轉了個身子不加理睬。
萬萬沒料到!當以阿崑阿崙兄弟倆為首的這一隊人馬快抵達街尾時,竟和從街路那邊疾跑過來的一羣人碰上了。一看就知他們也是義軍,人手一枝鳥銃,也有幾個沒有銃祇擎著刀子的大漢子。這些人看到剛趕到的阿崑他們,有的做手勢,有的喊「走囉!」「不要去囉!」有的祇顧跑自己的路子,唯一的相同之點是大家都沒有停下來。
「真該謝天謝地,我們沒有一個人受傷的。」老庚伯這麼說。本來這老人也要去的,可是臨時給仁勇阻止住了,所以他沒有參加。
「阿秋和阿達呢?」阿崑終於想起了那兩個人。
「什麼話!」仁勇有些責備似地說:「都已經趕上前了,還問什麼!」
他們大踏步地趕路,人人都已熱汗淋漓了,太陽早已掛在半天上,熱辣辣的光芒火般地傾瀉下來。約莫一刻鐘,他們來到宋屋庄。這也是個小庄頭。大路旁有一二店鋪,此外可散見幾幢農家。不用說,居民都走避一光了,連一隻貓狗都看不見。再前進一段路就來到義民廟。似乎是聽到這一小股人馬的腳步聲,廟的大門口出來了一個老人家。那是個乾瘦,但眼光炯炯有神的老人,腰背有點彎曲著。
「哦?」對方喘吁吁地停住了腳。
「是啊。」維建也說話了:「說不定我們回去的路上碰到聽到銃聲趕出來的人,那不要叫人笑掉牙齒啦?」
阿崙忽然被叫醒了。那是阿建,他的十八歲的堂姪。
「砰!」
「轟隆……」
「爬?」有人驚異地叫:「那不成了狗仔?」
這兒雖是一片田疇,但沒有半滴水,田土都乾裂,長著一片雜草。他們沿著田邊一排竹叢,很快地就來到距大馬路十幾步遠的田坎下亂草堆裏。匆忙間,他們匍伏著打了打火石,點燃了火繩。銃裏早就填好銃藥和銃籽了,他們把它朝著大路那邊架好。火繩發著一縷細細的紫煙燃燒著。
「是啊。我們去到山背,聽到銃聲,大家主張快趕去看看。」阿崑說到這兒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去,但也想到也許有人受到日本蕃的攻擊,實在應該趕過去看個究竟的。所以就去了。」
「是啊,那一定是馬在跑。」
「是的。」
也有一些怪叫聲,那可能是日本蕃喊的。
「可是,那邊……」
「阿奎哥。」阿建叫身邊的一個人:「你的銃怎麼啦?沒有打響嘛。」
太陽從東邊李棟山的山頭露出了臉,把萬道金光投射過來。不用說的,這又是個乾燥而酷熱的日子。
銃聲和砲聲仍在繼續,並且也好像越來越近了,他們猜得沒有錯,那是新店,不過好像不是友軍在潛行中被發現而受到攻擊,那麼這一仗到底是怎麼打起來的呢?他們無心停下腳來討論,目前這一小隊人馬所能做的,就祇有儘
https://m•hetubook.com.com快地趕到現場去看個究竟。但是,有一點倒是這些人心中所共有的思念,那就是戰事就在眼前了。
「唉唉,現在沒有時間爭論了,快走呀!」
阿崑想問明原委,可是看到那祇顧跑的樣子,不曉得向誰問才好?他不免也有一點驚慌了。莫不是日本蕃追過來了呢?他伸長脖子看看前面,除了陸續還偶爾有義軍跑來以外,一時也沒有能夠看到敵人的影蹤,而且前面依然銃聲大作,砲聲隆隆。怎麼辦呢?阿崑拿不定主意了。
「為什麼?」
「那聲音!人家還在打呀!」
「差不多了,現在也不用去了。我們攻不進去,日本蕃火力太強。」
砲聲銃聲直接地往胸板敲打過來。
「不像,刀身窄窄的,柄也短,真想上前把那蕃仔的腦袋割下來,可是勇叔儘是叫我們換位子。也是的,我們剛離開大銃籽就來啦。」
老人看見阿崑他們沒有停下的樣子,急忙跑出來再喊。阿崑祇好站住了。也許這老人知道前面情況,先問問也好,他這麼想。
「我們是講好一批一批地退的。我們要先想想計謀,正面進攻,實在不太有用。」
阿崑再喊一聲就猛然邁開步子衝過去。阿崙比他還快一步,幾乎是在領頭了。銃聲砲聲都不再響進他們耳朵裏,喊聲叫聲也沒有了,祇有一件事,那就是敵人已在眼前,必需消滅他們,趕走他們,還我和平安樂。
「哦,你是阿崙和阿崑兄弟倆吧,有什麼事嗎?」胡老錦看見他們就問。
仁勇他們趕到時,抗日軍正從四面團團地把車站以及附近的棧房、帳篷等駐有日軍的地方圍在核心,從四方八面猛攻。參與這場攻擊戰的有張兆麟、徐子勳、宋阿榮、宋盛才等義軍首領所部,總共達二百五十幾個人。論人數,雙方不相上下,日軍是孤立的,義軍則有天時地利之便,可說站在有利地位,祇是火力太差了,因此儘管那幾百枝鳥銃交互地噴火,把一把一把的銃籽打進去,還是不能制服敵人熾烈的火力。相反地,日軍的機關砲與野砲都太可怕了,對準圍攏過來的義軍,砲彈一顆顆地打過來,使得義軍不但不能前進一步,還得躲躲藏藏地找尋掩護的東西。就是躲在牆後打,也往往要挨上砲彈。
翻過了那緩緩的丘陵地帶,出到平地,縱貫南北的大馬路已經在望。不要挨近大馬路——這是仁勇屢次告誡的話,阿崑沒敢違背這個規定,儘可能地揀著隱蔽的地方向北急進。
又一連的兩聲,三聲。
「有人看見嗎?」阿崑再看看大家。
「真叫人洩氣,怎麼打不中啊!」阿建祇知道惋惜。
「唔……」阿崑在猶疑。
「但願這樣。」仁勇的臉稍稍開朗了。「好啦,阿崑,阿崙,你們去歇歇吧。我們還有事要商量。」
「看準呵……」阿崙關照了一聲。
「膽怯了?」阿崙顯現出責難的表情,說完就想不理阿崑向前衝過去。
「是胡老錦那兒來的吧?」
「我猜那是日本蕃,我們來打。」
「砰!!」
「有啊,可能是帶兵的,那人一直用刀指這邊又指那邊,還張開嘴巴哇啦哇啦叫個不停。他就是不躲,真了不起。」
大家驚異地看看他,見他左看看右瞧瞧,四下找了一陣子。
一看,正有一個四十左右的精壯漢子在一小股人馬前頭跑過來。那人好像察覺到這邊所發生著的事,筆直地跑過來。
「那邊情形怎樣?為什麼你們要先走?」
「哎呀!」阿崑大叫了一聲。
「砰!!」身邊的阿建也打了。
肩頭猛可地受到一擊。
「是不是像我們的刀?」
「崑哥!」
午飯後,阿嵩就得意洋洋地把交戰的經歷說給伙伴們聽,看他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彷彿成了英雄www.hetubook.com•com似的。
「崑哥,我帶四個向左,你帶四個向右,偷偷地去到大路邊。」
「哦?」阿崑邊走邊側了側頭。
「打中了!」
「勇叔告訴我們,看準敵人打過去,馬上就要換個位子,然後才填銃藥和銃籽,不換位子嗎,銃籽就來了,真是像雨點那樣地一粒接一粒,叫人頭也抬不起來。有的人嚇得儘發抖,那才叫笑話哪。」
「沒有用!一步也不能前進。」
「我們是胡老錦那兒來的,在山背聽到銃聲,就趕快來了。請問……」
「我想不用擔心了。」胡老錦平靜地說:「他們一定找到新店去的,祗不過是沒有能夠碰到你們罷了。很可能碰上宋屋庄的人馬就沒再前進。」
「停止!」阿崑說著就停下來,並回頭做了個低姿勢的手勢。
匆促間,阿崙下了決定,現在是應該襲擊的,不管這馬有多少匹一定與這一場戰事有關。他果斷地發言了:
「哎哎……」
那邊也響了。
「是啊,阿秋阿達呢?」阿崙又反覆了一下。
「不是還在打嗎?」
「我也在奇怪,明明可以打中的,這麼近。還不如一根長竹竿好些,也許能把那些日本蕃掃下來。嗨……」
「呸!你懂個屁!」阿嵩啐了他一口又說:「這是個好經驗。打時萬萬不能站著身子的,不然的話,身子馬上就要給打穿的。日本蕃的洋銃可真打得準哩。爬著,也還時常有銃籽從頭上耳畔飛過去,咻咻響個不停。」
「慢著!」阿崑終於下了決心似地按住了阿崙的肩膀說:「我不會怕的!我是在想著要不要再上前,上前了是不是有用。」
沒有人回答,大家祇是面面相覷,說不出一句話來。有些人眉宇間已經罩上了一抹陰翳,空氣裏好像忽然有了一種不尋常的羼雜物。
「不。」胡老錦制止說:「應該有這種慎重的應急態度才好。輕舉妄動,一意孤行,是我一向所戒懼的。早上確實是有兩個回來問我的,說是阿崑那一路的人。我告訴他們,銃聲大作,是最嚴重的事態,當然應該馬上趕去支援,打發他們馬上趕回去了。」
「我們那邊也一樣的,你沒有看見他們一直跑得那麼快嗎?看都來不及看,就過去了。」
「唔……我不知道怎麼搞的,明明點了火的。」
「那麼他們兩個呢?」仁勇急起來了。
「崙叔!」
來了!!
「宋大哥。」阿崑忽然想起了似地問:「你看到仁勇叔沒有?」
銃聲和砲聲顯然是從北邊傳來的,而且好像並不遠。
阿崙還很不服的樣子,可是這時銃聲已經比剛才更稀少了,而且前面陸續又有人馬撤退下來,也就祇好不再主張前進,他們這一行人便和宋盛才一起朝剛才來的那邊跑去。
「幹嗎?」阿崑沒停步。
阿崑說著就跑過去,攔住了一個從前面慌慌張張跑過來的人。
「哈哈……」阿嵩那不好意思的樣子惹起了大家一陣笑。
立即揚起一片驚嘆聲。
「做什麼?」阿崑詫異地問。
那聲音現在很清楚了,得得地響,很亂,好像有不少隻。立刻,一種使人窒息的空氣罩住了這八個人。馬在臺灣鄉村是罕見的,除了縣衙以外絕無法看到,縣太爺出巡有時就是騎馬的,除了這以外鄉村的人們幾乎沒有機會可以看到。那麼這馬蹄聲呢?大家第一個聯想到的,自然就是日本蕃。
「那你一定躲起來了吧。」阿崙說。
「我知道……我先問問情形吧。」
當他們跑到河岸時,前面視野比較地開闊了,可以看見前面不遠處的許多毗連在一塊的屋頂,在對面竹叢裏隱現著,那就是新店,而這時喊聲和銃聲也就越發清晰了。
「快些!跑呀!」阿崙大叫。
「所以你們就要走啦?」
「你是盛才哥?」阿崑開口問。
「崑哥!」阿崙憋不住了https://m.hetubook.com.com:「我們還是再上前看看吧。來都來到了。」
維秋和張達邁開步子疾跑而去,阿崑也就帶著剩下的七個人沿茶園邊的小路走去。
「好!」
「聽說有兩百多。昨天晚上我們這兒的人就是在這廟集結的。宋盛才、宋阿番他們帶領的。」
那人拔起腿又要跑,卻被阿崙抓住了手臂。
「好吧。阿達哥,咱們走!」
「是。」
「我不在乎。他們看我是老頭一個,大概也不會怎樣的吧,喂,你們要喝茶的請呀。一進去就有茶壺的。」
「那就這樣吧。」阿崑終於在匆促中決定:「阿秋,你和……你和阿達回去報信,其餘的跟我趕到前面看個究竟,你們兩個要儘快地趕上來,看看阿錦伯的意思怎麼樣。」
「我覺得不能夠隨便行動的。」阿崑說著看了一眼弟弟:「你說怎麼辦好?」
正廳裏,胡統領正在和幾個得力助手在商議著什麼,仁勇也在那兒,面色都很凝重。這廳相當寬敞,也是一般莊宅的格局,正面是神案,供著佛像、神位、靈位等,有一對很考究的銀燭臺,很是醒目。兩邊牆上掛著幾幅字畫。崑崙兄弟倆猛地闖進來,立刻感受到那兒的凝窒空氣,不由地倒抽一口氣。
「是啊……」阿崙答不出話來。
「崑哥……」他氣喘吁吁地叫住跑在前面四五尺地方的哥哥。
「就是我們這宋屋庄的,還有新坡和石觀音那一帶的三路人,去打日本蕃的連絡站。」
「那些日本蕃被你們一打,才跑快的吧,我們這兒簡直看也看不清楚。都過去了,銃才響。」阿崑有點責備地說。
「轟!」
「是啊,人家已經打起來了,我們不能老是呆呆地站著不動。」張達居然也沒有一點畏懼的樣子。
阿崙趕快站起身朝阿崑他們那邊看,三騎已經絕塵而去,他所能看見的,就祇有那揚起的滾滾黃塵。心口在猛烈地響著,血液在清楚地沸騰著。雖然他激動得心臟都幾乎要炸裂了,可是似乎仍有一種悵悵然的感覺在心胸中瀰漫著。噢!日本蕃……那就是日本蕃……雖然沒有看得十分真切,可是那鮮紅色的衣帽,胸前有一橫一橫的肋骨飾物,斜背在背上的長長的洋銃,還有那風馳電掣的馬……就這是日本蕃嗎……真叫人不敢相信的,但又不由你不信的,而他們從你眼前兩丈多的地方過去,你卻拿他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這麼多枝銃,一齊開了火,祇有三騎的日本蕃,你竟不能打下他們中之一………
「咯!」阿嵩乾吞了一口口水。
馬蹄聲更近了,是由南向北而去的,得得地亂成一片,聽起來好像不很多,但似乎跑得好快。
「崑哥!我猜是新店。」緊迫的聲音,是阿崙說的。
崑、崙一行人回到安平鎮的胡莊已經稍稍過午了,仁勇那一小股人馬也是回到不久,剛吃過了午飯。峯青兩人帶的那一隊是最早回到的,幸好大家都安好,祇仁勇那一隊人有兩三個受到輕傷,不過也祇是擦了一塊皮出了幾滴血,當然沒有大礙。阿峯他們也是聽見了鎗聲才趕去,可是還沒到宋屋庄就碰上了第一批退下的人,也被勸回去了,算起來上過火線的就祇有仁勇他們那一小隊。
遠遠傳來一陣銃聲。
「難道迷路了嗎?」仁勇坐回去。
「是。」
「崑哥!」阿崙叫道:「我們快走呀!」
「你那麼有膽子,到底打了敵人沒有?」阿崑問。
「安平鎮。」阿崑回答。
阿崑平白地擔心起來了,彷彿那是他的責任似的。是我帶的人,也是我叫他們回來問胡老錦的。對啦!他們到底回來了沒有呢?
「盛才哥要我們走啊。」
「唔!」阿崑猛地點一下頭說:「我也這麼想……」
「殺呀!殺呀!……」
仁勇手下今天一大早就分三股出去了,第一股是仁勇親自帶,向和-圖-書南勢那邊走去,打算繞道出到新店,第二股抄山丘,也是出到新店,阿崑他們這一股則是由胡宅正對面廟後前進,目標是偵察大路上來往的日本蕃。仁勇分明說過,大家都躲著,發現了日本蕃也不可動手,主要是明瞭他們的動靜,並熟悉地理和地勢等。想起來也是的,我們懂得隱秘行動,日本蕃一定也懂得,那麼雙方碰上打起來,是很可能的事。
「一共有多少人?」
「唔。」胡統領點了點頭。
「阿秋,你不要孩子氣吧。你忘了軍令如山這句話嗎?」阿崑說。
「哦?」
大家拔腿便跑,很快地,一行人就來到河邊。這是條小河流,叫宋屋溪,河寬大約有七八丈之譜,不過祇中心部分有一點水,在石頭縫隙裏潺潺地流著,在河岸上幾乎看不到,差不多可以說是條乾河了。
「是啊。哦!那就是!」那人指了指後頭。
「哎呀!」
「請問你!停停!!請問……」
「對囉。退也很要緊的,你們還是循原路回去吧。」
「實在沒有辦法。不過勇叔是打到了的,我確實看到。他要我和阿岱、阿財跟他挨過去,還叫我們散在幾個地方,我們同時開火,勇叔就立即爬過去,躲到前面的一垛半倒的牆邊,我們趕快又填銃藥和統籽,於是他就從那兒看準前面手裏拿著一把大刀的日本蕃一連開了兩響。我們就馬上又一齊開火,勇叔又一縱跳就回來了,我看到那個拿大刀的日本蕃手高舉起來,刀子掉下,人也倒下去了。我親眼看到的,一點兒也錯不了!」
「阿嵩!」阿崑忙迫地說:「你在屋裏找找看,我去阿錦伯那兒問問。」
有兩個人進去了,很快地就出來,於是一行人又向前進發。然而這時,前面的銃聲顯著地變小變稀了,而且似乎還隱隱可聽見喊叫聲,不過到底喊些什麼,卻聽不清楚。阿崑回頭看了大家一眼。
「崙叔。」維秋和阿崙同年,不過顯然沒有阿崙沉著,他萬分迫急地說:「難道你和崑叔都沒膽子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古書上面也有這樣的話,假如我們的人受到攻擊,我們不去救,那會被人家怎麼說呢?」
「看不到人!」仁勇瞪圓了眼睛。「不是你帶著的嗎?」
「砰!砰!……」
「是啊……」阿崙有點洩氣了。
大概的情形如下:當仁勇他們趕到火線上時,雙方已激戰了大約有一個鐘頭那麼久。原來日軍是在攻下了新竹後,為了連絡,在新店設立了兵站,駐有一個臨時大隊人馬,兵力大約有二百四五十之譜,並配有野砲、機關砲各二,兵站就設在火車站。他們一方面負有臺北的近衛師團本部與新竹支隊之間的連絡任務,另一方面則是監視附近的抗日軍的行動,同時修復鐵路交通也是他們所急切要完成的工作,祇因鐵路修復容易,而要防止義軍再加破壞,卻是難上加難的事,因此這一層他們不久也就知難而退了。
阿崙剛叫出來,那匹馬已經放下腳跑過去了。
「哦……」
「怎麼還有人在打,你們好意思跑?」阿崙怒視這個一臉惑氣的年輕人。
「我也拿不定主意了。不過我想我們快回去向阿錦伯報告一聲。」阿崙也很急的樣子。
「我沒有……」
這突如其來的銃聲使得這一小股人馬個個楞住了,他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話都說不出來了。
「停停啊!」
忽然,阿崙發現到一種奇異的聲音夾雜在銃聲當中隱隱可以聽到。
「是的。」阿崑答。
「是啊。」
「哎唷……」
就那三騎,也許打中,也許沒有,可能祇傷了馬,也可能傷了人,不過他們已經跑掉了。
「還有怎麼?打不過啊!」
「我?才沒有哩。勇叔帶領我們繞到日本蕃後面,他們四門大銃移動得並不十分靈快,所以我們儘量揀著他們打不到的地方爬上前。hetubook.com.com」
「快呀!」
阿崙沒有等他答應,馬上開始行動,他隨便指了三個人向左前方疾跑而去。維建也在他這一邊,這十八歲的小伙子可是亢奮起來了,那面孔在緊張裏加上一股類乎興高采烈的神色。他一步也不落後,緊緊地跟隨在阿崙左手後邊半步的地方。
「什麼?」仁勇倏地站起來:「阿秋和阿達怎樣?」
「砰砰……」
阿嵩回答了一聲就去了,老庚伯也匆匆地跟上,緊接著阿崑阿崙兩人也走向正屋。
「哈哈……後生人。」宋盛才笑了幾聲說:「你們真勇敢,不過我不希望你們去,那會出不必要的犧牲。」
「是那一路的人馬?」
「喂!你們是哪兒來的?」老人喊話。
「以後就一直沒有見著他們嗎?」仁勇急問。
「砰!砰!砰!」
「別忙!」阿崑語氣強烈地說:「這不可能是我們的人,勇叔不會的,阿峯哥也不會。」
「噢!日本蕃也有拿大刀的!」
「唔……」阿崑面有難色。
「說不定是被日本蕃發現了,受到攻擊。」維秋加上了一句。
緊接著又一聲。
銃聲更密了,偶爾還夾雜著一兩聲打雷般的轟然聲。
「這怎麼可以啊?」
阿崙在火孔點上了火向前瞄準。他看到三個騎在馬上低著上身的日本蕃。噢!那就是嗎?那就是……
「看不到人……」阿崑很難說似的。
「那我們也不用去了?」阿崑說。
「衝呀!……」
這兒是一所緩緩起伏的丘陵,雖然週遭是一片高矮相連的茶樹,可是因為園與園間種著一排排相思樹和竹子,所以不能遠眺。為首的是阿崑和阿崙,緊跟著的是他們的堂姪維秋和維建兄弟倆,張達也在其中,另外還有五個人。
「嗯,是我叫他們回來問問阿錦伯的。」
「我也去!」阿崙說。
「啊,是馬,馬蹄聲——!」維建吃驚似地叫。
「不可能。」阿崙第一次插上說:「雖然是第一次出動,可是銃聲那麼清晰,應該可以找到才對的。」
「那大銃真是驚人,銃籽有這麼大。」阿嵩說著用雙手比了個手勢,「打在地上會冬的一聲,地面都要搖一下,馬上就炸開來了,轟!那聲音震得人站都站不穩的,嚇死人啦。我明明看到,有時會有人給拋上半空,牆嘛,轟的一下就塌了、倒了,地面上挖起一隻隻好大的洞。」
「砰砰……」
「是。你們呢?」
「真辛苦啦。有茶,也還有一些飯,先歇一會兒吧。」
「哦,陸家的?那麼你們也是陸家人囉?」
兄弟倆應了一聲就退下來。
「算了。」阿崙說:「現在說這些也沒用,我們還是快些趕過去吧。聽,還在打哩。再遲恐怕日本蕃要給人家打光了。」
阿崙說完就往阿崑那邊走去,大伙也從後頭跟上。
「不,多謝老伯。」阿崑欠了欠身子說:「還是快些過去看看吧,我們出來時才飽餐一頓的。請問老伯,前面是在新店幹著的嗎?」
「別說人家啊。」阿建回答:「你們也沒打中嘛。」
於是他們又前進。北邊的銃聲好像沒有先前那麼密了,不過由於距離近些,聽起來格外清晰。最奇異的是那些銃聲竟然是可以清清楚楚地分成兩種的,一種是聲音短促些,另一種聽起來彷彿沒有那麼緊迫,聲音也大些。前者必定是洋銃,日本蕃打的,後者就是鳥銃了。
「聽到沒有?那是什麼聲音?」
「好了吧。」阿崙說:「是時間太匆促了,打了也等於沒打,沒有用,我們還是到那邊去看看吧。」
「老伯,你真好膽子,敢留在廟裏,日本蕃不是常常經過嗎?」
「我看到了,他們趕到好久了,打了一會兒,不過我叫他們先退了,從那邊。」他指了指西南方。
「不錯。」胡統領也安慰似地說:「沒什麼好擔心的,恐怕不到入晚就轉來啦。」
「盛才哥!是宋盛才?」
「是啊。」